袭明将它搂在怀里,道:“我会保护你。”

八哥道:“只要远离你,我就没什么危险。”

袭明笑容微微一扭曲,抓着它的力道却加大:“那就委屈你和我同甘共苦了。反正,我们对彼此下了心誓,这一世只能互相纠缠。”

八哥抬头看了他一眼,竟敢没有像往常一样吵吵闹闹,直接别过头去。

袭明道:“我与二十五屋不合,绝不会投靠袁盘。拜阳教虽与我有所往来,却是互相利用。为今之计,只有暂时托庇于三宫了。”他看了靳重焰一眼,“既然少宫主在这里,便选通天宫吧。”

刘念心中一喜。袭明是当代炼制大师,有他在,通天宫如虎添翼。他正要说话,就感到了沥青在附近,下意识地往对方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

靳重焰原本搂着他的腰,他动的时候也没有放开,跟着跑了几步,问道:“怎么了?”

此时,沥青已经出现在视野里。

第93章 六院裂,三宫合(二)

上次见沥青,还是在通天宫,他被劫持,沥青跑去通知靳重焰。算算,也有两三个月了,如今看他精神饱满,躯体与常人无异,就知道他这段时间一定是躲起来修炼。

这在刘念的意料之中,沥青本就是个很能让自己好好活下去的人。

沥青向刘念行礼:“平云真人让我出来寻找你和少宫主。”

刘念道:“难为你找到这里来。”

沥青道:“不难。玄黄、浑天、龙吟三院召开魔盟大会之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刘念想起靳重焰之前提出的疑惑,心中更是惊疑:“啊,人人都知道?难道他不怕三宫和另外三院的人找来吗?”事实上,独孤胜也的确找上门了。以袁盘的老谋深算,不可能算不到这一点。难道,这背后又有什么阴谋不成?

靳重焰与他想得相若,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

沥青道:“你们被抓走之后,通天宫就一直在搜寻你们的下落,魔盟大会这么大的动静根本藏不住。不过,他们挑选的时机不错,三宫和另外三院如今正忙着对付彼此,抽不出手来搭理他们。”

刘念一怔:“三宫和拜阳教对上了?为何?”

沥青道:“你还记得绑架你的人吗?”

刘念道:“自然记得。”他想起魔盟大会上,袁盘亲口承认自己冒充拜血院的人离间与通天宫的关系,顿时明白了袁盘的用意。

沥青说:“袁盘掳走你们之后,平云真人就将通天宫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通知了银月宫与太一宫。宫中长老被人夺舍之事引起两宫警戒,排查之下,竟发现灵禽上人与拜血院勾结。于是三宫联合向拜血院讨要说法,拜血院拒不承认。如今,拜血院正联络正阳、骁战两院,准备一个月后上银月宫说明此事。”

刘念道:“不承认就对了,灵禽上人的背后多半是袁盘。”怪不得袁盘被发现之后依然敢大招旗鼓地召开大会,原来他的魔爪已经伸到了银月宫灵禽上人的身上,吃定三宫和拜阳教都腾不出手来搭理他。

可是独孤盛还是出乎意料地跑来了,莫非,他看穿了是袁盘在背后搞鬼?

袭明道:“不知道独孤盛和袁盘打了这么久,有没有打死一个。”

靳重焰道:“希望两个都打死了。”

袭明道:“嗯,赶过去还有一段路,我们可以在路上祈祷。”

刘念:“…”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投契了。

沥青将事情说完,就安安分分地待在刘念身后,眼观鼻,鼻观心。那次通知靳重焰之后,他见靳重焰先走一步,就意识到是开溜的好机会。他开溜倒不是说要离开刘念,而是预见通天宫将会掀起腥风血雨,不想掺和进去,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修炼。起初事情倒是很顺利,刘念被就回来之后,袁盘的身份曝光,靳重焰入魔,和刘念一起被抓走…通天宫风雨变幻,还有谁能想起一个小小的鬼修?可惜好景不长,他突破的时候,动静太大,被通天宫的人发现,被提到了平云真人面前,只好老老实实地将一切和盘托出。好在平云真人并没有为难他,只是借着他与刘念之间心誓的联系,让他出来找人。

靳重焰问起渡劫的平波。

沥青叹了口气道:“平波上人没有经受住魔劫,已然仙去。天梯山魔气萦绕,已经不适合修炼。在封辨达的提议下,平云真人已经将通天宫暂时迁徙到了碧霄山。”

靳重焰皱了皱眉道:“那刘念的洞府…”他虽然担忧通天宫的安危,但通天宫是大家,他和刘念才是小家。在他心里,大家虽大,却要拍在小家之后的。

沥青道:“封辨达说给平云真人住,平云真人说主人不在,不能擅入,另外寻了一处洞府。”

刘念道:“平云真人要住,我高兴来不及,哪里有不好的。”

当然不好。

虽然平云真人是他师祖,也是靳重焰心里最敬重的人,但将爱巢拱手相让又是另一回事了。听说平云真人没住,靳重焰对他的好感又翻了一倍。

他们说这话,就回到了海边。

拜血院、十二门、二十五屋的人俱不见了,只剩下一具具的尸体。

魔修并无收尸一说,因此这些尸体都横七竖八地躺着。

刘念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在尸体里搜一圈,并没有看到袁盘、老黄、涂老弟和独孤盛,不由暗暗失望。这四个是六院的首脑人物,若有一两个陨落在此,魔修的实力将会大减。

看出刘念的失望,靳重焰安慰道:“他们今日不亡,明日必然斗得你死我活。”

“那个不是那个谁吗?”八哥突然扇动翅膀飞起来。

袭明担忧他的安危,连忙跟了过去。

八哥落在地上,还没走两步,一只手就快如闪电地朝他抓去,被赶到的袭明一脚踢开。那人滚了两圈,仰面向上露出脸来。刘念等人愣了下,竟是人人识得。

八哥衔起石头,从高空掉下去,砸他的脑袋:“混蛋,死都不肯好好死!”

“救我…”摩云老祖拼命地睁大眼睛。

袭明走到他身边,看了看他的伤势,摇头道:“你还是专心死吧。”

摩云老祖喷出一口老血。

刘念有点同情。

摩云老祖大概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希望了,反倒放下了求生的执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袭明道:“我,还能再见…你,我,我很开心。”

八哥烦躁地绕着他的脑袋转了一圈,飞起来。

袭明看了八哥一眼,将摩云老祖抱了起来,往内陆走。

摩云老祖浑身一震,眼睛刹那间绽放出慑人的光芒,苍白的面容竟透出几分红晕,脑袋往里靠了靠,一动不动地躺在袭明的怀里,也不问他带自己去哪里。

袭明找了一棵树,踩了踩土,觉得还算结实,就把摩云老祖放下,自己开始挖坑。

摩云老祖道:“你…在挖…什么?”难道是挖人参给自己吊命?

袭明道:“挖坟。”

“…”摩云老祖看了看深度,纠结了一下说,“深,深点。”

袭明看了看深度差不多,就停了下来,准备抱摩云老祖了。

摩云老祖的意识已经模糊,可是他一生醉幸福得就是当下,突然很舍不得死,强打起精神说:“就,这样?我还没有…棺材。要寒玉的,保存…身体,你来看我…”

袭明道:“没有。”

摩云老祖睁大眼睛看了他一眼,相提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噎死了。

袭明从玲珑囊里取出一块锦缎,将摩云老祖一裹,头和脚都裹在里面了。

刘念识货,知道这种垂文蛛织出来的蛛丝防水防火防腐,虽然简陋了些,但的确是代替棺材的好东西。

八哥也看出来了,酸溜溜地说:“你平时这么抠门,对他倒是挺慷慨。”

袭明道:“他给的。”

八哥无语,显然是想起这些年摩云老祖“输”给袭明的东西。

袭明将摩云老祖尸体放入坑中,盖上土。

八哥道:“要立个墓碑吗?”

袭明道:“不必了。”摩云老祖虽然徒子徒孙众多,但真正回来祭拜他的,怕是一个都没有。帮他立个碑,说不定还会引人跑来挖坟鞭尸。人既然死了,就给他留一方清净吧。

摩云老祖的死因,刘念等人虽然没有问,但是从他那一身累累伤痕,也能猜出一二。

之前涂老弟抓他的时候就说过,摩云老祖出身拜血院。想来是双方冲突的时候,摩云老祖作为人质出场,却没有留下个好结局。

对于摩云老祖,刘念等人并没有太大的恶感,当然,更没有好感,但是沥青记得自己当日在摩云崖上所受的屈辱,心中倒是狠狠地出了口恶气。

刘念道:“接下来做什么?”其实这个问题是问袭明的。得到沥青的消息,他和靳重焰自然要上银月宫,一是与通天宫汇合,二是揭露袁盘的阴谋。

袭明道:“我说过要托庇于通天宫,自然与你们一道上路。”

刘念欢喜道:“妙极!我正有许多问题想要请教师父。”

靳重焰手在他腰际掐了一把。以前刘念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情,他就喜欢这么做。

刘念敏感地抖了抖,回头瞪了他一眼。

靳重焰看他眼里有自己,就高兴了。

袭明道:“我们不知袁盘等人去向,还是要小心防范。”

其他人点头称是,只有靳重焰不以为然地抖了抖眉毛。

一行人上路,刘念亦步亦趋地跟着袭明,将自己在炼制上的难题提出来,与他探讨。袭明对他的隐身石很好奇,提出想要看一看。靳重焰趾高气扬地说:“这是定情信物,不能给外人看。”

刘念戳了他一下。

靳重焰幽怨了。

刘念小声道:“我要学的多一点,以后才能给你炼制更多的东西。”

靳重焰美滋滋地想:没错。阿念学习都是为了我,为了我,为了我!终是将隐身石拿了出来。

第94章 六院裂,三宫合(三)

虽然是为了我,但看到阿念和袭明天天像连体婴一样黏在一起还是很碍眼!

靳重焰不止一次地后悔自己拿出隐身石的举动。

与他一样幽怨的还有八哥。不过它绝对不承认,只会暗戳戳地衔石头砸袭明,衔树枝砸袭明,衔果子砸袭明…到后来,袭明干脆将它抓住,抱在怀里。

八哥又不安分,不停地用喙啄袭明的手,一会儿抱怨抱太紧,一会儿抱怨太热,一会儿又喊饿。

看袭明面无表情地千依百顺,靳重焰艳羡不已,看刘念的眼神越发幽怨。

刘念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伸手抱了抱他作安抚,就…放不开了。

靳重焰将刘念搂在怀里,亦步亦趋地跟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袭明,但凡他靠过来一点儿,咳嗽声就会准时响起。到后来,袭明实在被他看得不耐烦,干脆拿出一沓传音符给刘念,冷笑道:“这样更方便。”

刘念尴尬地拿着传音符,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

倒是靳重焰落落大方地收了下来。

好在刘念和袭明讨论得差不多,剩下的就是实践,倒也不必日日黏在一起。

去银月宫之前,刘念去了一趟广元城。当初他看到了突破的希望,特意上广元城,请三姨四姨代为寻找炼制隐息石的材料,如今正是收获的时候。

再见靳重焰,三姨四姨都有些拘谨。

四姨将收集的东西一一取出,与刘念当日留下的清单对照:“唔,这个流月桑花,我问了许多人,都说不知。”

袭明看了眼,道:“我有。”

三姨见他容貌清俊气度不凡,心中一动。

八哥立刻飞到袭明的肩膀上气势汹汹地瞪着她。

袭明盯着清单,并未发现三姨的眼神,但敏锐地捕捉到了八哥透出的不悦,立刻抬手帮它顺毛。

三姨看看八哥,又看看袭明,若有所悟又若有所失,怅然地看了靳重焰,叹了口气。

四姨与刘念对好清单,刘念戳了靳重焰一下,靳重焰立刻喜滋滋地将尾款付清。

三院上银月宫就是一个月后的事,时间极紧,刘念不敢耽搁,收拾好东西就与四姨三姨告别,匆匆上路。

路上,众人都各自修炼,八哥也不闹了,为众人护法,一时间风平浪静。

走了二十余日,已入青国腹地。银月宫就在青国都城往北的丰宴城西北。按刘念等人的路线,可绕过都城,途径丰宴城东的张家集镇,再穿过丰宴城往西北走。

傍晚,一行人在张家集镇落脚。

刘念与靳重焰听闻张家集镇的河鲜堪称一绝,镇上的渔家酒家更是远近驰名,特意留下来品尝。

八哥说:“跟着你们可太好了!好吃好喝,可不像之前,像坐牢一样。”

刘念笑道:“你想吃什么,尽管点。”

八哥道:“小河虾,要刚打捞上来的,顶新鲜的!做法呢,最好是盐水煮。要是用别的,就把那股鲜味给盖住了。还有鲫鱼也来上六条。鲫鱼鱼刺虽多,可是肉质紧实,咬下去很有嚼头,做好是做汤,炖的久些,熬出奶白色,那味道,啧啧…”它说着说着,竟不由自主地流起口水来。

刘念道:“好好,都照你说的。”

他们入了酒家,发现满座,店伙计拿出几把凳子,请他们与另一对来晚的男女一道在门口等等。

刘念等人还未开口,男子怫然道:“他们在里面吃香喝辣,却叫我们在外面吃灰!”

店伙计道:“委实没有位置了。”

男子说:“你让他们将桌子往里挤一挤,空出一块地方,放上一张桌子,不就有位置了吗?”

店伙计说:“这个,里面已经很挤了。”

男子眼睛一翻:“他们还没有一个个地叠在一起,算什么很挤?”

店伙计见他不讲理,涨红了脸,转身就走,被男子一手抓回,狞笑着捏碎了琵琶骨。店伙计惨叫一声,身子痛得软了下去。

刘念感觉到那人身上的魔气,皱了皱眉,靳重焰已经出手如电,抓住男子的手腕,将店伙计救了出来。

男子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了靳重焰等人几眼:“有妖有鬼有道有魔,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刘念身上查看店伙计的伤势,拿出些修士常用的伤药给他。

靳重焰看他摸别人,心中老大不爽,瞪了沥青一眼:“这点小事都不会做吗?”

沥青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人接了过来。

男子见靳重焰不理他,心中恼怒,却被女子拉着往外走,边走边盯着袭明等人,见他们无意阻拦,才快步走了。他们走后,袭明道:“是骁战院的人。”

刘念道:“师父如何得知?”

袭明道:“他们腰际挂着骁战院的牌子。”

纵是如此,他们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店伙计被敷了灵药,骨头慢慢地恢复,疼痛大减,立刻磕头道谢,掌柜也出来致谢,正好二楼有人腾出位置,立刻叫人收拾干净,将他们请了上去。

刘念点好菜,见掌柜忧心忡忡,知道他怕今日的那对男女再来找茬,开解道:“他们只是路过此地,想来明天就要离开,掌柜不必担心。”

掌柜道:“贵客有所不知,这对煞星已经在镇上住了近半个月啦。日日光顾小店,怕是要长留在此的。”

刘念毕竟不是那对男女,无法预知他们到底要住多久,只好宽慰了两句。

掌柜离开后,刘念皱眉道:“若是那对男女日后再来找这家店的麻烦怎么办?”看那个男子出手狠辣,这次吃了亏,下次一定会加倍讨回。他们走了,酒家却要倒霉。

靳重焰不以为意地说:“今夜把他们解决了。”

袭明道:“他们十日前已来,应当是骁战院的前哨,若是在这里出了事,会连累整座小镇。”

沥青道:“这里是银月宫的地盘,自当有银月宫的人来管。”

靳重焰和刘念眼睛同时一亮。他这话说的不错。这里离银月宫不远,理当划入银月宫的势力范围。靳重焰道:“不知道镇上的修真门派是哪个。”

能够在银月宫附近安家,必然依附于银月宫。有他们在,自然与银月宫自己出手差不多了。

刘念招来掌柜打听。

掌柜叹气道:“安家和问心门原本是就在我们镇上,可是一个月之前,不知怎么回事,问心门和安家突然打起来了。问心门死了不少弟子,掌门就带着剩下的人跑了。后来,安家的人也走了。”

靳重焰心中一动:“一个月前?”

掌柜道:“可不是吗?以前银月宫的外门弟子还时常来我们镇上走动。有一个外门弟子还和问心门掌门千金订了婚约,想来掌门就是投奔他去了。”

一个外门弟子在银月宫能有多大作用?

靳重焰不以为然。

袭明道:“银月宫没有再派人来?”

掌柜道:“没有了。近来修士都很少见了。”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各位应当是修士吧?”一般修士,或手里提着法器,或穿着道袍,极为好认,可眼前几个,看样子气度不凡,可身穿打扮就像普通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实在看不出来。但从他们救治店伙计的手法,那绝对是修士无疑的了。

他想着今日找茬的那对男女,心头一热,只等对方承认了,就跪下来求他们帮忙,谁知靳重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摇头道:“不是。”

掌柜人都半蹲下了,听了这话,心凉了半截。

靳重焰道:“我们就是好奇问问。”

掌柜哭丧着脸道:“您别消遣我,看您刚才露的那一手,怎么可能不是修士。”

靳重焰表情诚恳得不能再诚恳:“真不是。”

他这么说,掌柜还能说什么呢?只好讪讪地离开。

刘念道:“你不想帮他?”

靳重焰笑了笑道:“我今日若是答应了他,不帮也得帮,还得好好帮,万一失手,他还要怨恨我。我不答应他,帮不帮由我,帮不成他不知道,帮成了他更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