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扬咳嗽数声:“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嘿,我那不是激将法嘛。”赵经理讪笑。

“我可是带病出征啊,你记得欠我一顿饭。”夏扬又使出他招牌似的无赖笑容,和之前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判若两人。

赵经理挥挥手:“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你还真是过河拆桥。”夏扬笑得没心没肺的。

“我得跟老大汇报工作去了,不送。”两人大概太过熟识,说话都不用太客气。

在门口换衣服时,赵经理不知和夏扬说了什么,目光微微扫过钟菱,笑容柔和。

上车后钟菱憋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和赵经理很熟?”

夏扬把车倒出车库后,才回了她一个字:“嗯。”

钟菱咬住嘴唇,直直地看着他。

夏扬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缓缓地笑了:“我以前帮过他一个忙。”

“哦?”钟菱挑着眉,“说来听听。”

“他在前一个公司时,还不是我的客户,不过点头之交。也是设备出了问题,当时所有的维修人员都不在,而公司又有规定,如果设备发生故障在二十四之内问题得不到解决,所有的责任都由采购承担。”

钟菱插嘴:“于是你就顺便帮了他这个忙?”

“正是。”夏扬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扬。

“不过看他今天也没怎么优待你嘛。”钟菱不屑道。

夏扬没有说话,不置可否地笑笑。

“莫非,”钟菱脑子还是好使的,转念之下就抓住了关键词,“微创的生意是你给拉来的。”

夏扬谦虚道:“哪里,哪里,我不过是牵了线搭了桥而已。”

“不过mission可都是方经理的,没你份哦。”钟菱抿嘴一笑。

“我要求不高,请我吃顿饭就行了。”夏扬眼神清亮,以极其随意的口吻说。

“……请问,你是饭桶吗?”

夏扬:“……”

“喂,临走前,赵经理和你说了什么?”钟菱秀气的眉毛皱在一起,刚才她就要问这事儿,怎么说着就打了岔。

“哪句?”夏扬明知故问道。

“就是在门口换衣服和鞋的时候,你俩还笑得那么奇怪,你别告诉我你年纪轻轻就有健忘症!”钟菱回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大有他不说就将他生吞活剥的气势。

“哦,是那句啊。”夏扬做恍然大悟状。

“……”

“你真想知道?”夏扬笑容满面地问。

“废话。”钟菱不耐烦地说。她从中嗅出了某种阴谋的味道,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说的是,”夏扬故意顿了顿,“你那个小助理挺不错的。”

“……”钟菱气得就要吐血。

夏扬把车开到一间餐馆门口,嘴角含住一抹坏笑:“请我吃饭吧。”

“请给我一个理由。”钟菱用手敲着椅背,摆出公式化的微笑。

“第一,我带病工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第二,我这么辛苦也是为市场部作一份贡献,否则接到投诉的话,你这个市场总监肯定要挨批。”夏扬眼里添了些明朗的笑,“够了没?”

钟菱巧笑倩兮,拉开车门:“那走吧。”

夏扬一时没反应过来:“去哪?”

“吃饭啊。”

夏扬身体懒散地靠在车门上,兴味盎然地看了她许久。

钟菱被他看的发毛:“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前……”

夏扬哪会给她反悔的机会,迅速跳下车,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吊儿郎当地望着她。

钟菱白她一眼,用力摔上车门。

“哎,你轻点。”

钟菱大笑,看到夏扬心疼的模样,她心里说不出的愉悦。

钟菱已先自走入旋转门,刚说了句“不准点最贵的菜,”才发现夏扬压根没有跟进来。

她扭过头,看到夏扬蹲在地上,和一个小女孩耐心地说着什么。好奇心作祟,脚步移了过去。

其实在小女孩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只不过因为角度的关系,钟菱刚才没有看见。

他留着一头长发,披散在肩头,力求展露艺术家的气息,可惜满脸横肉,长相凶恶,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好人。

他语气不善地说:“我告诉你,我是她叔叔。”他也蹲下身,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在小女孩眼前晃了晃,“先跟叔叔回家去。”

人贩子!这是钟菱的第一认知。

小孩子摇摇头,只是哭着叫“妈妈。”

那粗壮大汉对着小孩子脾气甚好:“乖,别哭了,叔叔抱。”

被夏扬一把拦下:“你想干什么?”

大汉双目一瞪:“你少管闲事。你是警察吗,你有证件吗?”

“我们是好市民。”钟菱插嘴道。

“神经病。”

夏扬将小女孩护在身后,温柔地说:“小妹妹,你家住在哪里?”

钟菱翻了翻白眼,真会给自己定位,平白年轻了几岁,可这样的话,岂不是比那汉子小了一辈了。

小女孩只是哭,一声不吭。

钟菱用纸巾轻轻帮她擦去眼泪,充分发挥母性光芒。

那大汉仍旧想带走小女孩,夏扬自然阻拦,一个要走,一个不让,双方剑拔弩张,差点就要打起来。而钟菱已经趁乱把小女孩紧紧搂在怀里。

女孩突然破涕为笑,大声叫道:“妈妈。”她挣脱开钟菱,扑进了从马路对面匆匆赶来的年轻女子的怀抱。

夏扬松了口气,他指了指那大汉:“这位女士,你们认识吗?”

女子安抚般地摸摸女儿的脑袋:“他确实是孩子的叔叔,麻烦二位了。”

钟菱和夏扬面面相觑,那大汉臭着张脸不屑一顾的表情,很欠抽。

“不好意思。”钟菱尴尬地说,用眼神示意夏扬快速撤离。

两人走到无人处,相视大笑。

“你这人倒挺会多管闲事。”钟菱笑,看到夏扬吃瘪是她最大的乐趣。却丝毫不记得自己也曾参与其中。

夏扬默了默:“你要是不赞同我的观点,干吗要帮我。”

钟菱不以为然,眼睛往别处瞟:“有吗,有吗?”

夏扬失笑。

等上菜的当口,夏扬眼中一闪而过一丝促狭笑意:“据说,你小时候很爱哭鼻子?”

“嗯?”钟菱啜了口清茶,抬眼望他。

“好像说你是个大哭包,没事就用这招来博取同情心。还有,有一次在街上和家人走失了,那叫哭的惊天动地,天崩地裂。”夏扬嘴角一如既往地挂着痞子般的笑容,眸色却幽深。

钟菱面容一窘:“是谁污蔑我?”其实用脚趾头也能想到罪魁祸首为何许人也。

她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调出钟凯的号码拨过去,响了两下便接通,是个甜美的女声:“你好。”

钟菱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眼屏幕,这才有了底气:“我找钟凯。”

“他正在工作,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

“你是谁?”钟菱没好气地问。

“我是他的助理林佳媛。”女声客气而淡然。

“哦,那你让他一会回我电话。”

林佳媛以职业化的口吻问:“请问您怎么称呼?”

钟菱还在气头上,语气僵硬:“我想他看得懂来电显示。”

“……”

钟菱啪地收了线。

“看起来火气很大。”夏扬沉沉地笑了。

此时几道色香味俱佳的菜已陆续端上桌,钟菱明显饿了,埋头大快朵颐,顾不上回答他的话。她泄愤似的咬着筷子,心中还在怪责钟凯出卖她。

没一会,钟凯回拨了电话,毫不正经地说:“老姐,你想我啦。”

钟菱压低了嗓音:“你以后少在别人面前胡说八道。”

“啊?”钟凯装得如无辜纯良的小白兔。

钟菱瞥了对面的夏扬一眼,见他正专心致志地对付鱼头汤,她语气强硬道:“我的事,没必要让外人知道。”

钟凯恍然大悟,他以调侃的口吻道:“夏扬可不算外人哦,他是佳媛的表哥,也是我的好朋友,或者将来会成为我的姐夫也不一定呢,你说是吧我的好姐姐。”

钟菱可以想象的出钟凯在电话那头挤眉弄眼的无赖表情,当然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微微冷笑:“佳媛?叫的这么亲热,女朋友?”

钟凯的气焰顿时低矮了半截,哼哼哈哈地打岔:“哎呀姐,你在哪里呢,我请你吃饭吧。”

“不必了。”钟菱不吃这一套。

钟凯讪讪地挂了电话。

同一时间,夏扬的手机响起,他笑着回完短信才告诉钟菱:“钟凯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里。”

“你怎么回答?”钟菱冷着脸问。

夏扬笑得一脸灿烂:“自然是实话实说,从不说谎话是我的优点。”

“……”

钟菱优雅地用纸巾在唇上印了下,微笑招手:“埋单。”

夏扬抢着掏钱包,钟菱皱眉:“不是说好我请的吗?”

“我突然发觉这儿太便宜了,让你请不划算,下回我找家贵点的。”夏扬狡黠一笑。

钟菱不想给他机会再敲诈一次,急忙抽出一张卡递给服务员。

在刷卡和现金有所选择时,服务员理所当然地抽走了现金。

这就是中国国情。

夏扬哂笑,神态得意了然。

“怎么不等钟凯?他说很快就到。”夏扬微翘唇角,笑意愈浓。

钟菱漫不经心地答:“我档期排的很满,没空见他。”说罢,伸手拦车。

“我送你回去。”夏扬笑道。

钟菱扬眉:“不用了,你回去写一份关于今天设备故障的详细报告,明天一早交给我。”

“……”

十多分钟过去了,钟菱仍旧没有拦到车,她不死心,身体继续保持前倾招手的动作。

夏扬斜斜靠着车身,摸摸鼻子问:“怎么样?要不要送你?”

钟菱倔犟地摇头。

“这个时段很难拦得到车的。”夏扬循循善诱。

钟菱终于放软了口气:“就算你送我,报告还是要交。”

夏扬忍俊不禁:“没问题。”

一辆十分骚包的奥迪Q7从拐角斜插进来,堪堪停在他们身前。

一名墨镜男在车里挥舞着手臂:“嘿。”

钟菱眯眼看去,他身边坐着一个清秀小佳人,身板挺得笔直:“这就是你表妹林佳媛?”她偏过头问。

在得到夏扬肯定地答复后,她施施然下了车。笃定地敲了敲车窗,露出难得一见的恶作剧般的笑容:“钟凯,你下车。”

钟凯傻乎乎地走下车后,钟菱对着林佳媛趾高气扬地说:“借用一下。”她故意背对车门,却勾着钟凯的肩膀悄声说话。

从夏扬的角度看去,他们的姿势再正常不过,但是在林佳媛看来,两人的亲密程度已然人神共愤,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忍不住狠狠摔上车门,以惊人的速度驶离原地。

“她怎么了?”钟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夏扬何等聪明,立马看出了钟菱的“险恶”用心,他往外一推钟凯,“还不去追。”

“老姐你等着我啊。”钟凯用手臂撞了撞钟菱。

钟菱忍着笑,大度的一挥手。“去吧。”

等到钟凯离去,她捂着腮帮子大笑出声。

“难怪我妈常常和我说,女人的报复心是多么的可怕。”夏扬掩饰眼底的笑意。

钟菱以杀人的目光顶回去。

夏扬十分中肯地评判道:“天使般的面孔下隐藏着一颗为祸人间的心。”

钟菱:“……”

钟菱让夏扬在银仁御墅小区门口就把她放下,夏扬没有疑议依言照做。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心情极佳,一扫前几日的阴霾。

一人在楼道前守候,钟菱有些意外。

此人眸中明显有惊喜一闪而逝。

钟菱诧异地问:“咦,你怎么会在这里?”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宋明志的笑容有丝难以捉摸,神情倒是坦然。

“嗯?”钟菱的意思是真话假话不妨都说来听听。

“假话是,我们有缘,”宋明志脸上一派沉静,双目也不眨一下,“真话是,我来碰碰运气,看是否会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