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菱虽不解,还是递了给她。

“喂。”

对方迟疑一下:“对不起,我找钟菱。”

“哦,你找她有什么事吗?”郭芷君笑得开怀,但钟菱总觉得有点诡异。

“你是?”唐铮问。

“郭芷君。”

唐铮和芷君虽然没过面,但一个曾是钟菱的男友,一个是她最好的密友,也曾听过对方的大名,遂唐铮客客气气地说:“你好。”

芷君不吃他这一套:“你找她有什么事?”

唐铮十分不悦,但又不敢给她脸色看,只能低声下气道:“麻烦你让钟菱听下电话。”

芷君呵呵笑了起来:“不好意思,钟菱对和她讲电话的对象要求比较挑剔,对着那些恶心的人可能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你……”

“你什么你,我告诉你,钟菱不会听信你的鬼话的,你的阴谋诡计已告破产,你最好赶紧滚回英国去,否则,哼哼……”芷君没再往下说,剩下的让他自行想象好了。

钟菱薄唇微微往上一挑,这芷君伶牙俐齿的,别人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芷君懊丧道:“他挂了,没礼貌。”

“不挂还听你继续骂吗?”

“切,”郭芷君愤愤道,“我还没骂完呢,真没有挑战性。”

不知为何,被她一番插科打诨,钟菱原本的坏心情倒去了七七八八。

“吃饱了吗?吃好了就回家吧。”

“这么赶?”郭芷君若有所思,坏笑道,“是去找夏扬吧,那我就不耽误你们百年好合了。”

钟菱:“呸。”

钟菱并没有回家,也没有去找夏扬,而是独自一人去了Atlantic Bar and Grill。

脑子太乱了,她需要一个人静静地理清思路。

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芷君所言未必没有道理。她可能真是中了唐铮的挑拨,一时冲动对夏扬说了分手。

钟菱悲哀地笑笑,劝解方然的时候,能说得头头是道,偏偏临到自己头上却是一团糟。

现在该怎么办?

打电话给夏扬解释,说那些只是气话,她根本不想分手。

她抹不开面子。

跑去他家里找他,告诉他很想他。

她更没有勇气。

从来都是她拿腔拿调地等着夏扬先低头,这一回真是遭报应了。

“自作自受,”钟菱声音低沉宛若自语,“我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又有朋友喝醉了?”淡淡的嗓音,无懈可击的微笑,宋明志也很惊讶为何还可以如此坦然面对她。

钟菱不太自然地笑了笑:“我为什么总在最狼狈的时候碰见你?”

“有吗?你看起来还不错。”宋明志已在她旁边的座位上观察她良久,也挣扎了许久,还是无法抗拒她的影响力。

钟菱仰头看他:“你就是这样调侃失恋的人的?”她喝得有点多,颊上有浅浅的酡红,媚眼如丝,说话间不由带上一点娇嗔。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宋明志眼底凝聚微光:“这么说我又有机会了?”

钟菱举一举酒杯:“我当你是玩笑话,来我们喝酒。”

宋明志无奈地看着她,勉勉强强地一笑。

钟菱话不多,酒却喝了不少。

“别喝了,再喝就醉了。”傻子也看出来钟菱有心事。

“喝醉了有你送我回家,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宋明志似笑非笑:“你就不怕我趁人之危?”

“你不会。”

宋明志啼笑皆非,感觉自己被发了一张好人卡,即便想做什么坏事,恐怕也不能了。

钟菱被扶上车时,已处于酩酊状态,头重脚轻,神志不很清醒。

幸好宋明志曾给她送过外卖,还记得她的住址。

将车开到她家楼下,钟菱正睡得香甜,她的睡相很好,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手臂还紧紧抱着两腿。

据说,有这样睡姿的人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

初到英国那些年,钟菱一直如此,时间久了稍微改善了些。和夏扬相识以后,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已很少再出现,没想到,今天刚和他分手,症状又来袭。

宋明志怜爱地抚上她的脸,她的睡颜很安静,除了蹙起的眉心显出心中的怅然若失。

视线下移,落在她的唇上,她的唇形饱满红润,有一瞬间的迷惑,宋明志俯下身,很想直接覆上她的红唇,细细品尝她的甘醇和甜美。

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喜欢钟菱,但他不愿意做乘虚而入的卑鄙小人。

他轻拍钟菱的脸:“醒醒。”

钟菱醒来时有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她轻咬舌尖,眼里有了一丝清明。

“到了,上去再睡吧。”宋明志淡然道。

钟菱使劲揉揉眼睛:“谢谢你。”

“没什么。”宋明志似乎沉默了一下,“连你朋友都送了,对你当然义不容辞。”

钟菱闻言,静默片刻:“还是要谢谢你。”

宋明志不甘心地问:“钟菱,我是不是没机会了?”

钟菱缓缓摇头,她的心没那么大,再装不下别人。

有些东西的得失无关于是否努力争取,宋明志笑笑,不再强求。

这个道理他明白了,而唐铮还没有领悟。

第十三章

周末钟菱独自回了家,只有父亲钟德福在家。

“夏扬呢?”钟父问。

“您别看了,只有我一个人。”钟菱掩上门,淡淡扯了扯唇角。

钟德福老谋深算,立即瞧出钟菱和夏扬之间出了问题:“是你自己说呢,还是我打电话给夏扬让他说?”

“……”钟菱屈服了,“我们分手了。”

“婚姻大事岂能当做儿戏,我去叫夏扬来说清楚。”钟父做事依旧雷厉风行。

“爸,我们真的分了手。”

“怎么回事?”

同样的话钟菱可以告诉芷君,但不可能对父亲说:“爸,你别管了,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哼,从小到大,你把哪件事处理好了,还不是要我帮你收拾烂摊子。”

钟菱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忍了忍,没同父亲争执:“爸,我不想再和你讨论这件事,”她转移了话题,“钟凯呢,他没回来?”

钟德福没好气道:“这臭小子和你一样很久没回家了。”

钟菱想到在杂志上看到关于他要开刚个唱的事:“或许他很忙吧。”

“他能忙什么,在台上耍猴似的扭**再鬼哭狼嚎几声那叫什么事。”

钟菱扑哧笑出声,这形容还真挺形象的,不过可不能让钟凯知道,否则还不得着找父亲拼命。

“蕾蕾呢?”她故意略过蒋炎。

“她妈妈带她去游乐场了。”钟德福怕女儿不高兴,也没有提蒋炎的名字。

“哦。”钟菱松口气,不用和蒋炎碰面,实乃幸哉。

“菱菱,你和夏扬……”

“爸我说了不想再提他,”钟菱不耐道,“若是你要打电话给他,那我马上离开。”

“我不打,行了吧,”钟父摇头,这女儿死撑的犟脾气,和他简直一模一样。

钟菱随手拿起一本杂志,封面是钟凯,再拿起一本,又是关于钟凯的,沙发上堆满的八卦杂志不是钟凯迷死人的笑脸便是他开个人演唱会的消息,她微微一笑,虽然父亲口口声声骂他臭小子,其实嘴硬心软,不仅暗中关心他,甚至还是为他感到骄傲的。

钟德福被钟菱识穿心思,不自在地轻咳。

“我饿了,爸。”钟菱柔声说。

“我马上让他们开饭。”

一顿饭吃得温馨平淡,父女俩竟难得没有吵嘴。

但好景不长,下午不到两点,蒋炎抱着钟蕾回来了。

钟蕾一见到钟菱眼睛一亮,拼命地扭腰下地,跌跌撞撞地扑向钟菱:“姐姐,姐姐抱。”

钟菱把她搂进怀里,悄声说:“姐姐给你买的娃娃放在你房里了,你一会去看。”

钟蕾使劲鼓掌:“姐姐好,姐姐乖,蕾蕾最喜欢姐姐了。”

蒋炎板着脸:“蕾蕾,妈妈告诉过你到家第一件事是什么?”

“洗手。”钟蕾细声细气地说。

“那还不去?”

“哦,”钟蕾不情不愿地离开钟菱的怀抱,被保姆抱去浴室。

“喂,这次回来打算住几天?”蒋炎不咸不淡地问。

钟菱扭过头,当没听到。

蒋炎一跺脚:“你可真有教养!”

“请问你是在和我说话?我不叫喂,已所不欲请勿施于人。”钟菱不是软弱,从前是懒得和她计较。

“你……”蒋炎脸色变了变,傲慢道,“中文学得不错嘛,在国外八年倒是没有忘本。”

钟菱目光深沉如汪洋大海:“是,所以我回来了。”言下之意,这是她的家,虽然蒋炎是钟家这栋大宅子的女主人,但她钟菱回自己家还无须向她报备。

蒋炎冷哼一声,不屑地一甩长发,找钟蕾去了。

钟菱转向父亲:“爸,我走了。”

钟德福搓搓手:“才回来多久又要走。”

“我会常常回来陪您的。”钟菱的态度在软化,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争锋相对,钟父已感到满足,而且钟菱这个人逼得她太紧,她就会离你更远。

“让维明送你。”钟德福说,“他送你我放心。”

钟菱想了想:“好吧。”

一路上都很安静,刘维明不说话,钟菱不会主动打开话匣。

临到下车前,刘维明终于开腔:“大小姐,董事长说你要结婚了。”

“是的。”钟菱语气淡然,仿佛说的是旁人的事。

刘维明眉目平静,不言不语。

“你不恭喜我吗?”

“恭喜你,大小姐。”

“谢谢。”钟菱得到了这句祝福,似乎心满意足地下了车。

刘维明目光幽沉,是他拒绝了钟菱,是他先自放手,钟菱只是照着他的话寻找到了属于她的幸福,可为何他那几分掩藏得很好的妒意和酸涩仍然悄悄涌上心头。

周日钟菱在家大扫除。

她很卖力地将卧室、浴室乃至厨房和露台都收拾了一遍,全部打扫干净后她却发起了呆。

茶几上是一套泡制功夫茶的茶具,上个月夏扬当宝贝似的买回来,每晚都要研习一番温壶、润茶、浇壶、运茶的工艺。然后把第一盅茶献宝似的端给她,期待能得到她的一句半句赞赏。

客厅里有一盆从露台搬进来的仙人掌,夏扬说它能吸收辐射,对身体有益,又最容易养活无须精心打理,最适合放在电脑旁。

书房的简易熨板和熨斗是上回他们在家乐福买的,每天晚上钟菱都帮他把第二天要穿的衬衣熨烫品平整。

还有电视机柜里一整盒的影碟,从好莱坞大片一直到周星驰的搞笑电影甚至八点档的苦情片都有,代表了他一贯恶俗的品味。

沙发上摊着一本翻开的金刚经,曾被钟菱戏谑调侃他是否有出家当和尚的想法。

她烦躁地搔搔头皮,手上精巧的戒指钩住发丝,她不耐烦地拉扯,生生扯下几根断发。那是夏扬求婚时的戒指,她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的没有还给他。

不知不觉,短短几个月,生活中就满是他留下的痕迹。

钟菱像是中了邪一般,痴痴地想,想想又笑出声。

原来他早就是毒药,再也戒不掉。

所谓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钟菱这样的人。

很多次她都想对夏扬说出心里话,想要开诚布公地和他再好好谈一次,都开不了口。而夏扬这次也铁了心似的,坚决不肯放低姿态。

或者两人都在寻找一个更好的契机。

9月的某一天,钟菱在外面吃完午饭,突地雷电滚滚,大雨如注。

每年这个时候上海都会遭受几次台风肆虐,今年也不例外。只是来得太过突然,钟菱毫无准备,被困在天桥下。

雨水顺着檐壁刷刷流下,不知为何,钟菱骤然就想起,有一次她和夏扬也因突降大雨,而不得不四处找地方避雨,她还记得那是夏扬第一次向她表白,尽管含蓄得很,但她还是读懂了他的用意。

钟菱唇边挑起柔和的笑容,笑得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下意识地用眼角一扫,仿佛还能看到年轻帅气的小伙手捧三十朵红玫瑰用真诚的眼神期盼她的接受。

她蓦地身体一晃,是眼花抑或是思虑失调,人群之中,一眼就望见了他,鹤立鸡群,风度翩翩,正向她缓缓走来。

就在夏扬走到她面前的一刹那,钟菱猛地背过身,闭了闭眼。

等了很久无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