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本就离得不远,卡卢比只再靠近一步,与顾迟的距离就变得极近。

“?”虽有疑问,但顾迟倒不排斥被卡卢比靠这么近,因为他已经可以完全确认对方是不可能对他做出攻击行为。怎么说94的好感度也不是当摆设用的。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显然是完全脱离了顾迟的预计范围。

异族男子苍白俊美的面容倏忽贴近,继而在顾迟的唇角处极轻柔地吻了一下,不知为何动作间透出几分近似虔诚的意味。

“我不去哪。”堪堪碰触一下就退离了去,卡卢比把刚才的话又认真重复了一边。

依族内的习俗规矩而言,表达效忠追随应是以半跪礼亲吻对方的手背。但在靠近的一刻,卡卢比却转而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因着某种连自身都尚未能发觉的私心。

顾迟:“”

卧槽?

顾迟大大一脸懵逼,两脸茫然,三脸【让我们划掉重来

一瞬温凉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在唇角边有所残留,望着在动作完后就温顺地像只大猫一样乖乖站着不动的异族男子,顾迟默默调出系统。

「系统你告诉我这94是哪方面的好感度。」

「请宿主在相应面板自行查看。」不知是不是顾迟的错觉,他总觉得系统这次的回复速度比以往慢了好几拍。

行吧,他自己看。

好感度列表——

卡卢比:94(???)

#我真是日了狗了#

之前光被数字牵走了注意力,现在顾迟才发现卡卢比的好感度数值后面俨然是三个大写的问号,不同于其他人有一段相应的文字描述。

还好系统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顾迟对此还算淡定,他现在头疼着的是另一件事情

鉴于双方之间存着语言这道巨大鸿沟,顾迟伸手碰了碰卡卢比的唇角,用最简洁的字句加以十万分严肃的语气对他说:“不可以。”

顾迟一直清楚自己可直可弯,自被系统绑定以来节操下限也剩的不多,所以他对刚才被吻了下唇角的事情虽有诧异却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

但虽说中原之外是有许多地方民风开放,卡卢比所在的跋汗一族也许正是如此。然现在他人在中原,自然是得入乡随俗按着中原规矩走。

不然就单以刚才那番举措来说,妥妥是要出事的节奏。毕竟就算唐代民风相对开放,那也没开放到这程度好吗!

卡卢比闻言微偏过头,不知该说有意还是无意,顾迟原本只停留在他唇角处的手在这位置转移下就正式触碰薄抿的淡色唇瓣上。

如愿以偿地接触到微凉的指尖,指腹的温润触感让卡卢比微眯起双眸。形容一下,大概是猫被挠下颌时的模样。

“这样不可以?”浮现出疑惑表情,话音甫落,卡卢比又靠近在同一个地方轻柔吻了一下。

速度极快地动作完后,异族人苍白俊美面容上满是无辜意味,甚至于眉眼微垂,一副十足温顺的姿态。

“”顾迟觉得他很有必要在之后好好给对方普及一下有关中原和西域的风俗差别。

“不可以。”顾迟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耐心重复,温雅的微笑牢牢扒在脸上,无论从何方角度去看,仍是端方如玉的君子之姿。

“哦。”卡卢比于是顺着顾迟的意点了点头,只不过应声低且轻,基本也听不出有语调起伏。

第6章 神明

插曲过后,两人还是到达了目标地点。浅淡的药香与花香交织,这个被清澈湖水环绕的小岛足以称得上是一处风景雅致之地。

没等顾迟开口,不远处形貌俊朗的墨衫男子眉峰微挑便似笑非笑地说道:“还能见着活生生的顾师弟,当真是不错。”

“裴元师兄。”能听出对方语句中的关切之意,但顾迟同样也清楚对方是完全不认同他的这次出行,现是有几分秋后算账的意思。

“咳咳咳”顾迟抬手掩唇,面容未被遮掩的其余部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渐苍白。

于是秋后算账没了。

两人皆师承于医圣,关系比之于拜入其余六圣门下的弟子实际是更为亲近许多,

“阿迟。”裴元因着清晰的咳声而微蹙起眉宇,照这种情况下去,这负累已重且持续衰竭的身体还能支撑几年?

医圣曾言顾迟此疾为先天所成,人力无法更改,至多只能做到延缓。本来以他这师弟极出众的天赋言之,若能假以时日,定是毫不逊色于他,甚至于比他更为出色也说不定。

所以说方法不嫌旧,能管用就好。顾迟渐平复下咳声,把旁侧那只用爪子在他背上轻拍着的黑色大猫呃是把旁侧那用手在他背上轻拍着的卡卢比给领了过去。

裴元这时才冷淡地望了在场的第三个人一眼,仿佛刚才是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存在。这位药王首徒,万花们的大师兄,对待自家人与对待外人的态度向来泾渭分明。对万花弟子可称和颜悦色,对外人就那叫一个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了。

“他的双目在沙漠为烈阳灼伤,师弟学艺不精无能医治,故想请师兄指点一二。”顾迟微泛白的面容暂未恢复过来,但墨色的眼眸可见仍沉静如初,无掀起半点波澜。

万花门下弟子,大抵骨子里皆具几分清高淡泊,间接地对事即不喜弯绕,开门见山的交谈方式显然更加适合。

“别动。”

对修习暗杀技艺的人而言,排斥他人的过分靠近几乎是本能一般的习惯。但为顾迟所言,卡卢比仍一动不动地站定在原地。

裴元观视完了异族人的双目,沉吟不过短短几秒:“要治是不难。”

话音落后不久,顾迟就到手了一张写着十数味药材名字的宣纸,其中几味还是万花谷独有的奇花异草。

怎么说幸好他是个万花。

“敷药之时”裴元顿了顿,斟酌着说道:“是会有些疼痛。”

那大概就不只是‘有些’而已了。顾迟还记得大约半年前有个来万花谷求医的人,在他这师兄口中的‘有些疼痛’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爹喊娘。

考虑到这点,顾迟特意调配了药性温和的汤药用以止痛,然而很可惜地并没有它出场的机会。

“好了。”再不知是第几次把纱布固定完毕,自开始医治到今日已是过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离完工之日不远了,顾迟在心里计算着。

“记得在痛得受不了之前就要告诉我。”顾迟不怎么放心地又再叮嘱了一遍。止痛的汤药即便药性温和,多少还是对治疗效果有所影响,大概会略微拖慢进程。所以能不用还是尽量不用的好。

但对方实在是太过安静了些,无论疼痛与否都同样一声不吭,而他从对方本就苍白的面容也看不出端倪。

双目缠着纱布的卡卢比闻言后如习惯一般点了点头,薄抿的唇瓣边缘牵起了几许弧度,异族人过分好看的面庞上勾勒出一个浅淡微笑。

“顾迟”卡卢比顿了顿仿佛在思考,继而微低下头把额轻抵于顾迟肩上,呼吸轻缓:“不痛。”

能靠近的话,强烈的痛感也仿佛变得极不明显,轻易就能被压制下来。

靠近、碰触,或只是聆听声音也好,都能让他的心神得以平静不再回想过往那些真正令他痛苦不堪的事情。

行行行好好好,兄弟我敬你是条汉子。顾迟大大对此表示肃然起敬。

好吧实际是顾迟在替卡卢比敷药的时候,手背上不小心沾了点,没过几秒就感觉那叫一个火辣辣的痛。

这时映入顾迟眼中的是异族人明显发质柔顺的深灰色长发,因对方正把头低着轻抵在他肩上。

记忆中这一头深灰色的毛啊不是头发,抚触时的手感相当好

这么说吧,如果有一只大猫乖乖趴伏在你身上一副任你撸随便撸的样子,你能忍住自己撸猫的欲望吗?

卧槽这根本

不!能!忍!

于是顾迟最终也没能忍住自己摸上那一头深灰色长发的手,在大猫全无抵抗意思十足温顺的情况下,心情愉悦地顺了好几遍毛。

“那提亚”如同自语一般的极低喃声,异族人苍白俊美的面容逐渐被难言的虔诚所占据。

如果在这样温柔的安抚之下,他的所有痛苦都是能被驱离的吧。

苦难折磨,亦或是痛苦不堪的绝望困境,与族人共同信仰的光之神不曾回应过他的呼唤,也不曾对他施以援手。

神明绝不该是如此虚缈的存在

“嗯?”顾迟发出一个代表疑问的单音。跟对方离得这么近,他想不听见对方所说的话都难。

说实在的,这三个音节对顾迟而言都不算陌生了。毕竟从卡卢比口中,他就已听了好几次。

不过他刚才好像并没有做什么能让对方感谢的事情?如果顺毛也算的话那当他没说。

在听见温然应声的一刻,异族人本就并不放松的身体更是骤然绷紧。他抬起头,如果没有那几层纱布阻隔,他现在大概是正目光专注地深深注视于顾迟。

神明该是会在他经受折磨痛苦时救赎于他,在他祈求呼唤时回应于他。

将他于无望的困境中救出,甚至温柔地安抚驱离他的痛苦。声音清润而温和,比任何其他声音都更为动听

“卡卢比?”先是于接近眼角处的地方传来被碰触的感觉,异族人修长的手指触感温凉很是明显。虽是不明其因的讶异,但礼尚往来,顾迟也由着卡卢比摸索他的脸。

听闻唤声,异族人倏地顿下动作,略微低下头颅如同等待指示一般。有几缕深灰色长发因着姿势垂落,与缠于双目之上的纯白纱布交触,对比分明。

没事你继续摸。

然而这种话并没有说出口的可能,但顾迟发现他如果不说话,这场面看起来真像是要就这么僵持到天荒地老。

“无事。”看不过眼,顾迟说完后还抬手把异族人垂落下的几缕长发给重新撩了回去。

是允许的意思吧。这么认定着,异族人漠然寡淡的眉宇刹那间变得柔和,动作近乎小心翼翼地继续摸索那张对他而言仍属未知的面容轮廓。

神明该是

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第7章 我大读条谷

辗转又半个多月,现在几乎全万花谷的弟子都知道他们的二师兄身后多了一只小(大?)尾巴的事情。不知该说是人形跟宠还是堪比背部挂件,总之那叫一个走到哪跟到哪。

本来这是没什么的,但当他们亲眼目睹各种呃

比如当顾迟与他说话的时候,异族人的面上神色就会变得尤为专注,而且还言听计从地说什么就是什么。

“记得在中原不能随意杀人。”除了语言上的教导,顾迟也一直不遗余力地给卡卢比灌输一些该有的观念。

异族人原有的敌我分界线太过明确,只分自身族群和敌对族群,对被划分于敌方线内的人一下手就是丝毫不留余地。赶尽杀绝、斩草除根,双方族内的长者都是这么教导族里的青年。

这种观念放在卡卢比还在族中时是没错,双方族群本就是为水源争斗了四百多年不死不休的宿仇。但放在中原就不行了,要是一言不合就动手把人给弄死,在中原这牵牵绕绕复杂不说还乱得要死的关系网,那天知道会扯出什么坑爹后续来。

“嗯。”双目之上仍缠着绷带,异族人闻言微偏过头,对着顾迟方向点了点。

深知异族人的武力值是能排入一流高手行列,尤其夜晚时还能再进一层。但为着对方现在表现出来的温顺无害,顾迟莫名又有些不放心起来。

“等等我是说不能随意,不是不能。要是有人先对你动手,你还手就是理所应当的。”顿了顿,顾迟再语重心长地着重叮嘱了一句:“不能傻站着给人当木桩知道吗。”

在这段时间里,异族人非常认真地在学习中原语言。凭着令人为之惊叹的记忆能力,如果说之前是三分理解七分靠蒙,现在就已是反过来能做到七分理解只三分靠蒙了。

但即使如此,他对‘木桩’这种专业术语依然是理解无能。

“嗯知道。”回应的是异族人质感微冷的声音。异族人微垂眉眼,闷声记下那个听不懂的词语,然后动作利索地点下了头。

什么,你问他知道什么了?

略过略过。

再比如当顾迟掩唇低咳的时候,他们就看见那名异族人寡淡漠然的面容上顿时浮起一片担忧神色。身躯绷紧得堪比进入了某种备战状态,却是一脸无措地抬手给他们的二师兄遍遍轻拍背脊理顺气息。

尤值得一提的是几天前有个自称是藏剑弟子来万花谷求医被拒的人,愤而生怨便准备挟持一名万花弟子作为要挟。

于是狭路啊不是,大道相逢。

双眼缠着纱布——很好,一看就是个瞎子。旁边咳声不断面色苍白——更好,一看就是个半死不活的废人,还穿着万花弟子的专有衣物

一残一废,完美目标!整个万花谷都找不出比这更好下手的了。

由于顾迟身上的衣服太拉仇恨,这位自称是藏剑弟子实际不知是哪方鼠辈的人一个箭步上前就想动手

其实结果可想而知的是不。

不过没等顾迟转动他的笔杆,也没等其他万花弟子带着‘你当我们是死的吗’的表情替他们二师兄糊那人一脸兰摧玉折。在那人把武器指向顾迟的一刻,原本安静站在旁侧的异族人陡然就消失了身影,再一眨眼,对面人已被撂倒在数尺之外。

还在读条中的万花们:“”

被撂倒在地上的人捂着脖颈身体发抖着断续发出‘嗬’的气声,在顾迟能看见的角度之外,异族人微低着头如同在俯视着那人一般,温顺无害的表象撕裂至荡然无存,苍白俊美的面容变得十分冰冷可怕。

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被激怒之后的模样。

冰冷的锐器本是贴着对方的脖颈划过,但交触的瞬间异族人又记起那个清润温和的声音曾与他说‘不能随意杀人’刀锋在临界一刻有所偏转。

仅这种程度,那名自称是藏剑弟子的人脖颈上仍不免出现了一道极细的长痕,现正在陆续沁出细密的血珠。用双手怎么捂都捂不住。

若非留有余地,这人的头和脖子是不能好好地连在一起,妥妥是得分家的节奏。

“咳咳咳”我了个去,近战职业的攻速就是快。

顾迟掩唇低咳着,同时扫了一圈周围陆续打断读条的师弟师妹们,似乎也都是一脸‘宝宝不高兴宝宝有小情绪了’的心塞表情。

我大读条谷的惆怅你不懂。

瘫倒在地上的人是恨不得能挪远一些,但他现在腿脚发软几乎无法动作分毫,看着面色冰冷的异族人只觉得心底阵阵发凉。

这时顾迟的咳声对他而言简直有如天籁一般,因为站在他前边的那樽杀神终于肯转过头去了。

自顾迟的角度看不到,不代表在其他人的角度也看不到。异族人前一秒还面无表情的冷硬面容,转过来的一刻变得只能以温顺来形容。

围观全程的万花们:“”

这演技,一百分好吗。

卡卢比抬起的右手还未有动作,却是蓦地顿在半空中,继而就无声地将之垂放下来。

他想到这只手刚刚握过沾染鲜血的兵刃。

换以另一只手,卡卢比终于轻拍上正持续咳着的人的背脊。

“咳受伤了?”暂压下喉间的不适感,异族人不自然的举动被顾迟看在眼里,虽然觉得对方应该不可能被这类不入流的宵小之辈伤到,但显然没理解对方脑回路的顾迟大大还是把异族人那垂放着的手拉过查看了两眼。

异族人微怔住,反应生生慢了近一拍,他诚实地摇了摇头。

异族人的手修长而指节分明,苍白的肤色并不代表无力,恰恰相反的,这双极擅于握刀的手同样擅于夺取性命。

非常的温暖,他想着。感知到的这份温度的一瞬间,心似乎也跟着顿了顿,异族人迷惑地微低下头。

族内传授暗杀技艺的长者在教导他们的时候便说过,掩藏在左边胸腔之下那个的跳动着的东西叫做心脏,让它停止跳动,比如用刀将其洞穿的话就能保证万无一失地杀死一个人。

敏锐的感知让异族人清楚知道自己的心跳在刚才就停顿了一下,人的面容有很多种,但死之前的表情却似乎只有一样。那些被他刺穿心脏或割破喉咙的人望着他,愤怨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