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国正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那桌的赵二牛敲着桌子喊道:“咋地了?怕我输了不给钱?”朱国正哪敢得罪这个主,赶紧回过身赔笑道:“没这回事。我就来。”

赵二牛冷哼一声,从怀里抓出一把零钱重重地扔在桌上:“我赵二牛的牌品大家都知道,从来不耍赖,输一百也好,一千也罢,我要是眨下眼,我就不姓赵。”

他话说到这份上了,朱国正要是再不识抬举要换桌,那就是得罪这个人了。他只得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陆国华这边以娱乐为主,赌得很小。但赵二牛那桌就不一样了。

赌头直接五块起,让观者咋舌。不过,赵二牛当真是说到做到,输了痛快付钱,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朱国正起初很收敛,但随着赌头越来越大,他不禁开始手痒了。人作弊也是有瘾的。很明显,他的瘾很快就犯了。陆郁梨一直在密切地关注着那桌的动静。她一察觉到朱国正神色的变换,就开始号召小伙们在屋里捉迷藏。几张牌桌都有长长的桌布垂下,这里也是捉迷藏的场所之一。几个孩子不停地在牌桌之间穿梭躲藏。

赵二牛那桌气氛正浓。朱国正连赢几把,他的面前已经堆了厚厚一沓票子,其他三人屡战屡输,不觉输红了眼,一心想着翻身。

“妈的,这是什么破牌。”赵二牛抱怨一声,把牌扔到桌上,他又输了。

“承让承让。一会儿我请大家喝酒。”朱国正客气地说道。

他一边说话一边熟练地洗牌。

“叔叔,你脚底下有两张牌。”

一个躲在桌子下面的小孩大声说道。

朱国正闻言身子不由得一僵。

“可能是不小心滑下去的。呵呵。”朱国正掩饰道。

“是吗?”其他三人起了疑问。

他这个问题还没掩饰过去,这时又有个孩子大声嚷道:“朱伯,你裤腿里还有张牌。”

众人的疑心加重,彼此对视一眼,开始仔细检查。朱国正阻拦也没用。

果不其然,扑克牌被人做了手脚,几张大牌都有特殊的记号。而且这副牌还莫名的多了两张牌,而朱国正卷起的裤腿里还藏着三张大牌,牌的封面跟桌上的一模一样。

众人这时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总抢着洗牌,怪不得他的牌总是时不时地掉在地上,这都是为了方便他做手脚。

“姓朱的,你真是好样的!”其他两人拍案而起,指着朱国正的鼻子大骂。

赵二牛双手抱胸,只看着朱国正冷笑。

第二十五章 别人家的奶奶

“朱国正出老千。”

“怪不得他总赢。”

“什么玩意啊。”

其他人牌也不打了,哗啦一下都围上来凑热闹。

“二牛老弟,你看,这这都是误会。”朱国正硬着头皮跟赵二牛解释。

“误会?”赵二牛从鼻子里哼一声,斜睨着朱国正问道。

“是的,是的,误会误会。”

朱国正站起来就想溜,边往外走边说:“那啥,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你他妈的给我站住!”赵二牛大喝一声。

众人赶紧散开生怕殃及到自己。陆郁梨早早地跑到父亲身边,其他孩子也被大人叫离了现场。也有人不痛不痒地劝上几句,但无人真心劝架。毕竟这个朱国正太可恶了。这几天,他没少坑他们的钱。这些人只有赵老六最着急,毕竟是在他家里,真闹大了,他也要担责任。

赵老六脸色焦急:“你们两个有话好好说,给我个面子行不行?”

朱国正赶紧顺坡下驴,“赵老哥,你的面子我哪敢不给。关键是看二牛老弟”

赵二牛慢慢站了起来,像老鹰捉小鸡似地一把抓住朱国正的衣领,提溜着就往外走,边走边说:“来来,咱们到外面好好聊聊。”

其他人远远地跟在后面,陆国华怕吓着孩子就没有跟过去,他单手抱起陆郁梨,温声说道:“咱们回家去。”

他没走几步,忽然听到人群中传来几声惨叫。

赵二牛已经动手了。

“别打了别打了,我把钱都还你还不行吗?”朱国正连声求饶,可赵二牛根本没有罢手的意思,朱国正的惨叫声持续了好一阵子。

朱国正被赵二牛痛揍了一顿,还不得不把之前赢来的钱还给原主。从这以后,天南村里的男人再不跟他打牌,也懒得跟说话。就连最喜欢结交朋友的赵老六也对他十分冷淡。加上,他又得罪了赵二牛,他在本村混不下去,只好辗转别地。这个人总算离开了陆郁梨的视线。不过陆郁梨仍不解恨,可她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总不能因为这个人把自己家人搭进去,所以她只能等待最佳时机,再狠狠惩罚一下这个人渣。

回到家里,陆国华对郁春玲说道:“我不在家时,你要小心些,别让那个朱国正进咱家的门。”

郁春玲一边帮他收拾行李一边说:“你放心,我才不让他进咱的门。”

陆国华又要出远门,心里十分不舍几个孩子,尤其是两个小的。他胡撸着儿子刚剃的板寸头,细心叮咛:“我不在家,要好好帮着妈妈干活,还有不准欺负妹妹,知道不?”

陆郁强不停地变换着鬼脸,憨声憨气地答道:“知道了知道了。”

叮嘱完儿子,他又转过身来叮嘱小女儿。

父女俩正说着话,忽听郁春玲问:“国华,还给你带辣椒酱吗?”

陆国华头也不抬地答道:“当然带,带上两罐好下饭,老吃不惯那边的饭菜。”

陆郁梨想起自己原来的计划,就装作十分随意地对父亲说:“爸,妈妈做的咸菜和辣酱那么好吃,咱们以后就卖这个好不好?”

陆国华捏捏陆郁梨的腮帮子:“你才多大,整天这么财迷,好好念书吃饭就行了。赚钱的事交给爸爸就行。”

“可我想爸爸天天陪着我。”实质上,陆郁梨是觉得自己的父亲好像不太适合做生意,他干一段时间积攒点原始资本就好了,然后转行干些可长期发展的行业。毕竟做小生意也就这几年赚头,越往后竞争者越多,还不如早早转行的好。

陆国华以为她是小孩心性,只是单纯舍不得自己,又好声哄了一阵才作罢。

陆郁梨暗暗叹息一声,年纪太小就是不方便,说什么都没人信。不过没关系,现在的生活她已经很知足了,其他的事,可以慢慢想办法。

陆国华再次出门远行,郁春玲带着孩子仍跟以前一样过日子。

日子过得平淡如水,不过偶尔也会翻腾几朵浪花。其中比较让陆郁梨惊讶的就是杨小方竟然和陆成功好上了。

大伯母还特意上门来炫耀。

陆郁梨听罢,暗暗感叹生活真狗血。

原来,那日陆郁梨揭穿了大伯母一家的行径后,杨小方当时十分生气,也没接见面礼,相亲的事不了了之。

大伯母后来又托人给陆成功说了两家,但陆成功都看不上,毕竟他家条件一般,后面介绍的两个姑娘,相貌上都比杨小方差不少。大伯母和陆奶奶不停地骂陆成功事多挑剔。陆成功性子闷,被骂也不吭声。

后来,有人给他介绍个工作,他就跟着去了。恰巧,杨小方也在那个地方打工,又恰巧碰上杨小方落水,陆成功当时便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救了她。自那件事后,两人的来往就多了起来。杨小方觉得陆成功的家人不怎么样,但他本人还不错,而她最近接触的相亲对象,又没有一个合适的。他们两人越走越近,眼看着就要定婚。大伯母喜不自禁,到处宣扬自已儿子有本事。

陆郁梨抚额感慨:这两人真是孽缘。不过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她去再拆散一次?更何况,如果大堂哥不娶杨小方,她的小侄女安安就不会出生。或许,事情的轨迹会改变也不一定。

大伯母得意洋洋地说完大儿子的事,又接着说二儿子的事:“这大的完事了,就该轮到二子了,你说我家总共那点地方,两人都要娶亲哪住得下哟。”

大伯母这是旁敲侧击宅基地的事。郁春玲装傻听不懂。

李秋云继续说:“他二婶,你瞧瞧,你们这地方又不在村子中间,离你家最近的也就是老孙家,老孙常年在矿上。要我说,你旁边再住一户人家挺好的,最好是自家人,有点事也方便。”

郁春玲只好说:“大嫂,你知道我这个人,家里的大事都是国华做主,你要有啥事,等他回来再说吧。”

“哟,瞧你说的,什么大事小事的,这算多大点事啊。国华是孩子他亲二叔,连你这个当婶子的都同意了,他能不同意?我只要你一句话就行了。”

陆郁梨简直被这人气笑了,敢情是她觉得自己爸爸不好糊弄,就来糊弄她妈了。只要郁春玲顶不住,一吐口,估计他们就立即盖房,到时爸爸回来,已经生米煮成熟饭,难不成还让他们把房子拆了,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陆郁梨忍无可忍,就在旁边接道:“大伯母想买我家的地吗?我爸说,只要给两万块就卖,卖的钱好供我上学。”

李秋云被吓了一大跳,她忍着气问:“你这个小丫头,你知道2万块是多少吗?”

陆郁梨像看白痴似的看了李秋云一眼:“我当然知道2万块是多少,你只要把钱拿来我就能数得清。”

“哎哟,你瞧瞧,这么小就会狮子大开口了。”李秋云似笑非笑地说。

郁春玲说道:“这孩子把家,她的东西看得紧紧的,连我都做不了主。”

陆郁梨故作生气地说:“我要是狮子大开口,大伯母就是大蛇大开口,她老想吞掉咱家的地。”

李秋云:“”

她的脸在郁春玲脸上转悠一会儿,若不是了解这个弟媳妇,她都要怀疑这话是大人教的了。

话说到这份上,自然也没法再继续说了。李秋云只得悻悻而归。宅基地的事自然也不了了之。

这天,陆郁梨放学后,就听见家里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她以为又是那个朱国正,心中不由得一咯噔。等到进屋时,才看到是小叔陆国民。陆国民今年二十一岁,是陆奶奶最小的儿子。他中专毕业后一直在邻市工作,几个月回来一次。

陆国民长得跟陆国华点像,身材修长,五官硬朗标准,因为多念了几年书的缘故,显得十分斯文。

“小梨放学了,想不想小叔?”陆国民笑着上前,伸手就要抱陆郁梨。

陆郁梨情不自禁地躲开了些,陆国民脸上有些讪讪的。

郁春玲忙在一边打圆场:“可能是好久没看到你。都生疏了。小梨快叫小叔呀。”

陆郁梨对这个小叔的心情也十分纠结。陆国民这个人怎么说呢?说他薄情吧,他也有有情义的时候。前世陆郁梨寄居在大伯母家时,小叔每次回来都会悄悄地塞给他一些零花钱。不过后来,他娶了一个彪悍又强势的城里女人后,什么都听那个女人的,渐渐地连家都不大回了,自然也不顾不上陆郁梨。

陆郁梨记得在她三年级时,大伯母非不让她读书,让她在家里放羊。陆郁梨去找小叔,小叔起初答应帮她说情。当他向大伯母说情时,大伯母一句话顶回去:“呀哟,他小叔,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觉得行,你就把小梨领回你家去。你想让她上多久就上多久。”

小叔讷讷不语,躲闪着不敢看陆郁梨的目光。他饭还没吃就匆匆离开了。陆郁梨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掉,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觉得人生完全绝望了。最后还是班主任再三再四地上门家访不停劝说,他又说服学校全免学杂费,大伯母才不得不答应让她继续上学。

小叔这类人,是最让人纠结的,让人温暖过,也让人绝望过。他们好坏掺半,是非对错含含糊糊,他们在不损害自己利益的同时也愿意向别人释放些许善意。但一旦牵扯到自己的利益,他们自私凉薄的一面便显露无遗。

陆郁梨对他恨不起来,当然也爱不起来。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只能用最平常的态度对待小叔。

陆国民见小侄女的态度好转了些,脸上的笑意更浓。

他招招手让陆郁梨过来,然后从兜里摸出五块钱硬塞到她手里。郁春玲赶紧制止:“他小叔,不年不节的,你给她钱干吗?”

陆国民笑着说道:“二嫂,这钱给孩子买点吃的,我单身一人,没什么负担,这点钱不算什么。”两人一个让,一个非要给,郁春玲见陆国民执意要给,推辞了两次便收下了。

陆国民又悄悄说道:“那什么二嫂,你别让咱妈和大嫂知道了。”

“行的,我不往外说。”郁春玲说道。要是被他们知道了,又该作妖了。

“对了,国民,你有对象了吗?”郁春玲作为嫂子,自然而然地问起了他的终身大事。

陆国民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没呢,没合适的。”

郁春玲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看成功都要定下来了,可别挑来挑去挑花了眼。”

郁春玲知道这个小叔长相不错,又是中专学历,对他有意的姑娘不少。

陆郁梨却是知道,要不了多久,她那个强势的小婶耿红莲就该出现了。

陆国民只在陆郁梨家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他一出门,正好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陆国民赶紧道歉。

“没事。”女孩子低头说了声,便飞快地进了院子。

“嫂子在家吗?

“在呢,谁啊?”郁春玲探头一看,见是婆婆的邻居白大娘家的白凤。

“是小凤啊,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快进来坐。”

白凤说道:“嫂子,我就不坐了。我妈让我请你到我家帮忙下酱豆。”

“哦哦,上次大娘说起过。好的,我这就跟你去。”郁春玲爽快答应。

陆郁梨一听说要去白奶奶家,便跟着跑出来说:“我也要去。”

“哪都有你的事。”郁春玲笑着说。

“让她去吧,我妈可喜欢小梨了。”

白凤牵着陆郁梨的手,跟郁春玲边说话边往她家走去。

白奶奶正在门口站着等着,陆郁梨老远就高兴地喊道:“白奶奶。”

“哎。”白奶奶笑着答应。

本来气氛挺好,不巧的是,正好陆奶奶从院子里出来了。她看到二儿媳妇到别人家帮忙,再听到自己的孙女叫别人叫得那么欢,心里感觉十分不是滋味,脸色也很不好看。

郁春玲叫了声妈,陆郁梨也十分敷衍地叫了声奶奶。

陆奶奶嘴一撇,猛然发作道:“这是几天没吃饭了?叫声奶奶有气无力的,叫别人倒叫得欢。”

陆郁梨顺口接道:“因为别人家的奶奶好啊。”

陆奶奶脸黑得像锅底,想要借机发作。

就听白奶奶劝道:“老嫂子,你跟一个六岁的小娃记较什么呀。”

陆郁梨听到这句熟悉的话,不由得心头一酸。

前世时白奶奶也爱说这句话。每次奶奶指责她不乖巧不听话不会来事时,白奶奶就劝:“你咋能拿大人的标准来要求一个孩子呢。有的人活到几十,说话做事还有大把错处呢,咋一个孩子就能处处周到?她比一般的孩子懂事多了。”

白奶奶的话虽朴实,但却给陆郁梨以莫大的鼓励。那时的她被母亲抛弃,整天被奶奶苛责否定,她渐渐觉得自己真的一无是处,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她性子不好,她反应迟钝,她不会说话不会来事

但白奶奶的话却让她猛然明白:她有什么错?她毕竟只是一个孩子。而对她提出苛刻要求的那个人,她活了几十岁都活到哪里去了?她从不知慈祥和宽容为何物。也不对,她不是不懂宽容,她对三堂哥可以宽容到没有原则,她只是不对自己宽容罢了。

“白奶奶,您真好,我最爱听您说话了。我以后会孝顺您的。”

“瞧这张小嘴真甜。”白奶奶摸着陆郁梨的头说。

陆奶奶再也看不下去了,“砰”地一下撞上门进去了。郁春玲有些忐忑不安,陆郁梨却毫无思想负担。

她拉着郁春玲的手说:“妈妈,咱们快进院吧。”

她以后一定要让妈妈明白,对于奶奶那样的人,千万不要试图讨她的欢心,没用的,因为她永远不知满足,永远都在苛责别人,她是在拿圣人的标准来要求别人,拿奇葩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郁春玲去帮白奶奶下酱豆,白凤则带着陆郁梨在堂屋里玩翻花绳。

陆郁梨看着白凤,她记得前世白凤好像是十一月时出的事。那个时候,白奶奶出门走亲戚了,白凤刚好发生血崩,她年纪小不懂,又不好意思问别人,耽搁了好几天,后来被发现送到县医院又颠簸了一路再被庸医耽误,最后不治而死。这是白奶奶一生最大的痛。陆郁梨决定回家以后,在记事本记下这件事的大致日期,到时一定要记得提醒她们。

第二十六上门合作

郁春玲帮着白奶奶下完酱,带着陆郁梨回家。孙小丽的妈江玉荣正带着一对龙凤胎在两家之间的空地上玩耍。

两个孩子一见了陆郁梨,赶紧拿着手中的宝贝上前献宝,一个拿根树枝,一个拿块石头。陆郁梨夸了两人几句,让他们接着玩去。

江玉荣跟郁春玲说了一会闲话,话题巧妙一转问道:“小桃妈,你家这宅基地是不是空不多久了?”江玉荣在陆郁梨家的邻居,她自然关心隔壁住进什么人。

郁春玲笑着说道:“这事我做不了主,都是孩子他爸拿主意。”

江玉荣道:“那样也好,你家国华是个主意正的人。我跟你说,咱们村里的宅基地可是越来越金贵了。”

“你说的是,旁人也这么说。”

江玉荣一方面确实是真心为陆郁梨一家考虑,毕竟他们两家一直关系不错。但同时也有别的考量,她十分不待见陆国中那一家子,十分地不想跟他们做邻居。邻居处得好了,比远亲关系了还好。但要是遇上讨厌的邻居,也够糟心的。

两人说完宅基地的事,又不由自主地说起两家男人的事。

“你家老孙今年过年应该能回吧?”

“谁知道。要是任务紧,他可能就不回了。”

“还是国华这样好,时不时地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