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记者一愣:“什么?”

男青年摆了摆手,苦涩道:“你都采访过我们好几次了。”

女记者恍然大悟:“对对,我是省台分来专门跑这几个县的新闻的。”

看着韩立,她忽然眼睛一亮:“哎,我真的采访过你!上一次……”

她一下子卡了壳,旁边的摄像大哥忽然插嘴:“开宝马的那个!”

“对对,你是那个开豪车来做志愿者的那位小老总!”女记者一下激动了,缘分啊这是!

“您找到您的未婚妻了吗?”她想起来那次的采访经历,那一次的新闻可是被省里选送到了中央台呢!

那名青年目光紧随着就要远去的担架,急匆匆地挥挥手:“找到了,再见记者同志,我有事!”

女记者感慨地转过身,对着摄像机:“看来他和那边受伤的志愿者们是认识的,应该是在这里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下面接着给大家讲述我们采访到的关于这几位志愿者不同寻常的故事。首先,他们都不是本地人,却来自遥远的大城市东申市。而且两位年轻人都是身家不菲,开着不小的公司。”

画面剪辑后,出现的下一个人是位年轻学者,下面的字样打出来“某水利学院张博士”的字眼:“这位受伤的志愿者非常叫人敬佩,有着惊人的学识。他刚来我们这里,就帮着我们估算了水流汛情数据,还完善了救灾最优方案,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画面再一转,剪辑到的是一位穿着橙色防水服的志愿者,眼神凌厉面孔严肃:“昏迷的那位是我们这只志愿者队伍的队长邱总,也是我们‘林家安保公司’的大股东,他自己还开着很大的公司……对,人家不缺钱,就是单纯想为灾区尽点力。”

再下一个画面,显然已经切换到别处,省民政局的招牌在远方隐约可见,一位年轻人身上穿着“顺达货运”字样的工作服,下方字幕是“广东顺达快递公司王总”的字样,正认真地回答:“一架货运机毁损了有什么呢,在人命面前,不是事。再说了,这飞机是顺达的资产,邱总自己也有一份权益。”

“哎?你们不是广东的公司吗?”女记者有点糊涂了,“怎么和东申市的这位邱总扯上关系的?”

“哦,机缘巧合,他也是我们顺达的大股东而已。”……

几位受访者的画面剪切完毕,重新回到了女记者身上,她神情又是惊讶又是真正的感动。

“大家看到了,我们采访到的一些人已经为我们拼凑出了这位受伤的志愿者的大致身份。”她身后的画面定格在刚刚担架上邱明泉安静但是有点浮肿的脸上,“他年轻有为、学识渊博、身家不菲,而且,亲自千里迢迢从大城市来到了灾区,和所有的当地群众一起,对抗洪水,并且救起了一位生命垂危的军人……”

刘淑雁再也坐不住,猛地站了起来,拿起电话就去拨打儿子的电话。

可是,一直是“嘟嘟”的无法接通提示音。

封云海也急了,赶紧同样拿起电话,开始拨打向元涛的号码。

终于,长久的等待后,向元涛声音沙哑着接起电话:“喂?”

“元涛,我在电视上看到了明泉和我们家睿儿,睿儿的电话打不通。现在到底怎么回事?!”封云海是真的急了。

向元涛声音疲惫:“啊,那是昨天的事了,今天播出的吧?我们昨天上午接到电话,已经赶到了武汉。你们家小睿头部受了点撞击,不过现在醒了了,没什么大碍,神志也清醒。……”

封云海急切地道:“我不是问我们睿儿,明泉和向城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电视上说的是不是夸张了……他们现在醒了没有?我看电视上他们可都是昏睡的!”

向元涛低声道道:“小城一开始是溺水,幸好小睿和明泉赶到救了他。可是后来又被东西砸到,左腿骨折,现在并发肺炎……不过人已经醒了。”

“那明泉呢?”封云海急问。

向元涛沉默了,好半晌才道:“明泉昏迷着。他救人的时候体力消耗过大,后来摔到水里没有起来,也出现了溺水的情况。……虽然体征都还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始终没醒。”

封云海的电话开了免提,刘淑雁心急如焚,插话急问:“那到底医生怎么说?”

“医生现在也搞不清状况,正在紧急会诊。”向元涛长长叹息,“初步结论是,以前脑部受过撞击,这次又长时间缺氧,可能诱发了脑部的旧伤。……”

封云海还要急着询问,向元涛那边已经传来了一片嘈杂声:“病人家属呢?……医生请你们进去。”

向元涛声音急促了:“云海,我得挂了,这边比较忙,我叫小睿联系你,回聊。”

电话“咔哒”断了,封云海和刘淑雁充满忧虑地对视一眼。

刘淑雁焦虑地站起身:“云海,快叫秘书定两张机票……我们得过去。”

封云海皱着眉,腾地站起身:“不能等民航了,我给大哥打电话,叫他找架私人飞机吧。”

现在燕京市的首都机场,可不是随便什么人的私人飞机都能起降的,要想紧急出行,说不得要请封家大哥出面。

两个人匆匆收拾了最基本的随身物品,立刻坐上了司机开往机场的汽车。

后座上,封云海握着妻子微微发冷的手,轻声安慰着:“你别急,明泉那孩子一向命大福大,这次也一定没事的。”

刘淑雁默默地依靠着丈夫坚实的肩膀,声音哽咽了:“希望如此吧。只是这孩子啊,你说他命大福大,可真是……”

她摇了摇头:“自小就丢了,过的那是什么样的苦日子?好不容易被认回来了,倒是钱财不愁、富贵逼人了,可是这命格……怎么老是带着血光之灾呢?”

她心神不定,又难过揪心:“你说睿儿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封云海苦笑一声:“元涛不是说了吗,我们小睿没什么大碍。”

刘淑雁的声音幽幽的:“我不是说那个,你明白的。”

封云海不说话了。

他的心里何尝不是越来越沉重,电视上那转瞬即逝的画面上,儿子那种悲痛欲绝的神情……经过了整整五年的分离,不仅没有浇灭儿子那份不寻常的感情,反而叫它更加浓烈和执着了,是吗?

再度经历生死与共,再次面临病痛苦难,这份感情又怎么可能会被轻易淡忘,会被按捺下去?

只是想想,就觉得那份感情怕是根本就病入膏肓,无药可解。

……

半个月后。

东申市某间新开不久的私立医院里,迎来了专机送来的、从武汉转院而来的两位病人。

最好的医疗设备,最权威的专家会诊,最专业的陪护和照顾,一切都做到了极致。

可是两位病人的情况,却截然不同。

向城的急性肺炎经过消炎和治疗,基本已经痊愈,左腿的骨折比较严重,但是经过打石膏固定,卧床休息后,基本也在缓慢地愈合中,可是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一处伤病却无法治愈、也无法挽救了。

被压在断墙下时,他的脚趾受了严重的伤,邱明泉万般无奈下选择砸墙的举动,也曾一遍遍地又创伤了伤处,有两根小脚趾被挤压地过于厉害,脚趾骨已经全部粉碎,脚趾也坏死了。

虽然有及时的治疗,可这两根脚趾终究没有能够保住。在征得家属和本人的同意后,做了一个小手术,进行了切除。

不会太影响日常,穿着鞋袜外表也看不出来,可是按照伤残鉴定的标准,已经够得上是十级的轻微伤残标准。

而另一个病人邱明泉,却意外地,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足足半个月过去了,他的身体各项指标已经趋向于平稳,也检查不出什么内伤和脑部的损害,可是令医生们都感到奇怪的是,病人就是始终无法清醒。

一楼,私人医院的前台小护士好声好气地微笑着,面对着两位本地《东申日报》的记者连连摇头:“真是抱歉,采访一定要需要经过病人或者家属的同意……是的是的,我知道你们是真记者,有记者证,可是我们既不能放你们上去,也不能把病人家属的电话给您。”

两名本地记者急了:“哎我说你这位小同志怎么回事啊?”

其中一位圆脸的年轻记者扬了扬手里的记者证:“我们东申日报这么大官方媒体,多少人想求着上新闻呢!我们是真心实意来报道英雄事迹的,你把家属电话给我们,又不是坏事,人家说不定很想被报道呢是不是?”

小护士笑得职业又标准:“对不起……”

两个记者就是不肯走,开玩笑,他们肩膀上的任务可重着呢!市宣传口的领导在新闻上看了湖北省选送的新闻,就有点着急了——他们东申市的好同志的先进事迹,怎么自己不宣传报道,倒叫人家邻省的一直报道呢?

这可是从他们东申市去的志愿者啊!

当即,几家大的报社就都接到了任务,要求他们好好深挖这背后的英雄事迹,东申日报的领导当即拍板叫人立刻出差去武汉跟进采访报道,可是去了以后却发现两位受伤英雄都已经转院走了,多方打听才终于被他们找到了去向,原来已经转院到了这家极为私密的私立医院!

最叫人吃惊的,是多方打听后得来的一些信息:那位把生的希望留给群众的年轻军人,竟然是市公安局长家的儿子!

虽然不是亲生的,可是也是实打实自小就领养在身边的烈士遗孤。

这本身已经就值得大书特书了,还有更加劲爆的——另外一位将这名军人救回来的志愿者,除了新闻中提到的身家不菲、年轻有为,背后还有很多东西值得深挖!

别的不说,就是新闻中提到的他是好几家公司的大股东这一条,他们两名记者稍作调查,就吃惊无比地发现,就在公布的东申市民营企业捐助名单中,那个叫“明睿集团”的,唯一独立法人代表就是他呢!

看上去明睿集团是捐助了六百万,不算太显山露水,可是再加上他持股公司捐款中他应占的份额呢?

叫他们激动的,还有一件事。

他们为了资料详实,特意又出了一趟差去广东,找到了顺达集团的人采访时,顺达的那位老总倒没说什么,可是下面的一位小经理却无意中说漏了嘴。

“我们这次运往灾区的大量匿名捐赠物资,早早就开始准备了。而且是邱总联系的客户呢!”……

再赶去湖北民政局翻来覆去调查的时候,他们就越来越震惊,这些由顺达货运承运的大量捐赠,有早期的食物和纯净水,中期的日用品,现在开始陆续到达的药品等,不仅规划有度、而且井然有序,起到了非常及时有效的作用。

最重要的是,诸多蛛丝马迹都表明,这笔巨额的物资捐赠背后,都指向一个神秘的来源,而现在,他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个来源和这位年轻温和的民营企业家邱明泉有关!

假如这是真的,那么,除了他自己公司捐赠的六百万,再加上他持股公司的捐赠,再加上这批庞大的实物,怕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吧?……

第192章 出柜

这么大的新闻事件, 这么惊人的新闻人物, 由不得他们不像打了鸡血一般想要跟进啊!

两名记者正和护士扯着皮,一楼的雕花玻璃门就被推开了,一位行色匆匆的中年人穿着威严的警服, 快步走了进来。

小护士赶紧丢下两名记者,向着疾步而过的中年人道:“向局长,这儿是主治医生范主任留下的今天的病历, 他刚刚出去了,叮嘱你可以先看看。”

向元涛停下脚步, 下巴上的胡茬也比往常长了太多。他伸手接过护士递过来的东西:“谢谢,我上去找管床的大夫。”

稍微年龄大点的那位记者忽然眼睛一亮,他常跑市政新闻,对向元涛这张常常列席会议的脸一下就认了出来, 急忙跑上前:“向局长您好!我通过市公安局长办公室联系过您的秘书, 他一直说您工作太忙没空接受采访。现在能不能抽几分钟时间,给我们一点机会?”

他诚恳地拿出记者证,双手恭敬地递过去:“令郎参加抗洪抢险英勇负伤的消息, 市里宣传部的领导很重视, 想要好好报道一下。您看, 这也是好事。前方的洪水还没完全退呢, 正能量宣传也是最重要的前沿阵地……”

向元涛叹了口气, 指了指迎客的一楼大厅里的一组沙发:“十分钟, 你们想知道什么, 我来回答一下吧。别上去找孩子们了, 他们需要休息。”

两名记者大喜过望,赶紧亦步亦趋跟过去,打开了录音笔。

“向局长,首先对令郎和那位志愿者的负伤表示难过,也表示深深的祝福。”年长一点的记者先开了口,“众多在电视上看到他们伤情的群众,都很为他们的情况揪心,我们想代表大家问问,两位英雄现在身体情况怎么样了?”

向元涛也没瞒着,简单叙述了一下情况,两位记者都吃了一惊,心里也是沉甸甸的:向局长的公子的这份伤情既然属于十级伤残,按照规定,留在部队里的话,国家当然会负责给安排一个轻松点的后勤工作来养老,但以后在部队的升职和进步,几乎就等于没有什么可能了啊。

五年辛苦,训练读书、又正值青春年少,这前途……

另外那位小邱总可就更糟糕了,怎么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记者小心翼翼地问:“那么小邱总的身体情况医生到底有明确的说法吗?既然也不符合植物人的症状,那么到底怎么回事?”

向元涛强打精神:“目前医生还在观察,找了一些专家来会诊,都暂时束手无策,说是……和他们以前遇到的案例都不太一样。”

两名记者都不敢再问了,向元涛疲惫地抬起头,示意他们拿过来采访大纲,草草看了一眼:“这一条划掉吧,不要报道向城是我这个公安局长的儿子,不要强调他的干部子女身份。”

记者讷讷地道:“这是正面的好事。对您也是……”

向元涛摇摇头:“就从一名普通军人的身份角度报道好了,是这孩子自己优秀,我们做父母的,从小并没有起到多大的教育作用。”

记者连忙点头记下,再一抬头,不由得心里有点唏嘘。

从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外面傍晚的夕阳透过玻璃照射进来,并不刺眼,可是映在向元涛鬓边,那几缕华发反射着光,就格外刺眼。

那位记者以前在各种重要会议上见过向元涛,此刻更是恍然觉得,这位大家口中的铁血局长,好像比前一阵他看到的时候,明显老了不少。

……

三楼独立的贵宾病房,安静整洁,布置和设施都极为先进。

比起普通的公立医院,这家新成立不久的私立医院不仅服务周到妥帖,更重要的是重金聘请了不少退休后身体尚好的老专家和学科带头人坐诊,几乎算是最早涉足专门针对富裕人群的医疗服务。

这间向阳的贵宾病房足足有三四十平米,除了床头附近摆放着各种冰冷的医疗仪器外,其他的布置都尽可能地温馨宜居。

小型的组合沙发,茶几上摆放着即热式的过滤式电热水壶和精美的水杯,窗户是密闭性极好的落地窗,需要时关上完全隔音,打开时又是满室阳光,采光极好。

此刻窗边靠近床头这边的小几上,一束芬芳的鲜花摆在上面,粉色的戴安娜玫瑰和白色的雪山玫瑰混在一起,热烈盛放,富有生命力。

病床上躺着的人,仿佛也只是睡着了,夕阳安静地从窗纱中投过来,变得更加柔和,照射在病人的脸上,给那安静的睡颜更添了一层温润和宁静,丝毫看不见病人常见的恹恹气色。

床边,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沉沉地垂着头,双手合十,轻轻握着病床上那人垂在病床边的一只手,身形纹丝不动,像是一座雕像。

封云海和刘淑雁小心翼翼地推开病床的门,许是声音不大,病床前的封睿并没有抬头,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那样端坐着。

好像可以坐上一千年,一万年,也好像随时会撑不住倒下。

刘淑雁眼眶微红,走到儿子这边,把手中带来的密封水杯放在了床头,里面是她刚刚在家里做的鲜榨西瓜汁,鲜甜多汁,带着清香。

“睿儿,你让一下,我给明泉喂点西瓜汁。”她忍住心里的酸痛,柔声对儿子道。

“啊……”封睿机械地应了一声,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有点呆滞,好像一时半时还没清醒过来,看到刘淑雁手中的杯子和小勺,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慢吞吞地移了移身下的椅子,让开了点距离,可并没有放开抓住的邱明泉的那只手。

刘淑雁只装作看不见他的举动,封云海在一边动手把床头摇高,刘淑雁拿着小勺子,一口口地把新鲜的西瓜汁喂进了邱明泉的嘴巴。

病人并没有丧失吞咽功能,喂进去一口,有一些会从苍白的嘴角溢出来,可是总会有些被咽下去。

医生也叮嘱说既然流质能吞咽,那么新鲜的果汁和牛奶之类的都可以定时喂食,补充一点是一点,总比天天输营养液要好些。

刘淑雁无声地细心喂着,封云海则站在一边默默看着。

邱明泉嘴边围着一个围兜,可是溢出来的果汁毕竟不少,不一会就沾满了,封云海看着儿子一动不动的脸,终于忍无可忍。

他跨步上前,面色愠怒地给邱明泉重新换上了一块围兜,直呼儿子的全名:“封睿!你妈妈照顾病人,你连帮个手都不会吗?”

看着儿子那没有表情的脸,他沉声道:“看来是我们把你娇惯的太厉害,以至于连基本的担当都没有了!”

刘淑雁大急,连忙阻止道:“云海,你少说几句吧。我不累,你就叫睿儿歇歇,他才真的太累了!”

封云海却没有住口,他高大的身子站在那里,充满压迫感:“我知道你难过,可是我们大家都难过。你韦阿姨彻夜不眠在深夜联系海外的同学,到处去联系国外的医疗资源,你向叔叔身边的老战友也在到处找国手名医,大家都在想办法!”

他指了指刘淑雁:“就连你妈妈,这些天也没有睡过几个小时,为了给明泉做一口能吃的,亲自去买最好的食材,亲手做了带来。你呢?就连帮你妈一下都不会吗?”

封睿默默的听着,姿势几乎和他们刚进门时一样,短短半个月瘦了一圈的脸颊宛如刀削出来的塑像,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封云海终于怒了,他伸出手去,猛地去拉儿子的手:“你给我放开!你这样行尸走肉一样,就能对明泉的康复起到任何作用吗?!”

封睿终于动了。就像是冬眠的动物忽然被强行从无知无觉中被拉出了洞穴,他茫然又不解似的,死死握住了邱明泉的那只手:“不不,爸你干什么?……明泉随时会醒的,我得在这儿,这样他醒来的时候,动一下我就能感觉到了。”

他眼窝深陷,以往明亮深邃的眸子里闪着疯狂和偏执:“你们不知道,上一次也是这样,他躺在床上,我和他说了很多话,叫他醒过来……然后他就醒了,在我手心里画了一个Q字,你们不记得了吗?”

刘淑雁含着泪看着他,不知道如何回应。

封云海看着他:“我知道,医生也说了可以试试叫亲人多呼唤一下。可是你多多少少也避一下嫌!”

他目光落到儿子紧握着邱明泉的手上,忍耐地低声道:“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像是什么?你要你向叔叔和韦阿姨怎么想?”

这么多天了,自家的儿子比人家父母还要坚持陪床,时刻不停的死死抓住明泉的手,那些医护人员有素质,只做看不见也就罢了,可是儿子这种悲痛欲绝的样子早已超出了正常的友情界限,向元涛夫妻真的什么也看不出来吗?

这叫他们怎么面对多年的老友?!

封睿看着父亲,半晌才喃喃反问:“避嫌?我们要避什么嫌?我们不过是互相喜欢而已……要避什么嫌?”

封云海夫妻俩心里猛然一惊,一时都沉默无语。

虽然心里早就明白这个事实,可是真正听儿子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况且,儿子刚刚说的是什么?“互相喜欢”?

“谁会、谁敢嫌弃我们?我不明白。我们有钱、有能力,我们对社会只有贡献没有索取,我们更不曾伤害别人。我们对朋友忠诚、对员工慷慨,对父母孝敬……”他定定地望着父亲,“仅仅是因为我们相爱,就成了叫人嫌弃、十恶不赦的人?”

这一句“孝敬父母”,忽然就打开了刘淑雁的泪阀。她的泪水扑簌簌落下,哽咽地道:“没有……没有。你们都是好孩子。”

她伸出手,颤抖着将自己的手盖在了封睿的手掌上:“我们当父母的,只不过是怕你们将来苦,才会想得多一点而已……我们更怕你们是一时冲动,将来后悔。”

封睿低着头,看着母亲伸向他的手,微微闭了闭眼睛,一股酸涩在鼻翼间泛起。

“苦?不,我想得很清楚了。”他脸上淡淡的,似乎没有什么太激烈的表情,可是眼中的悲哀却深沉似海。

他悲哀地看着刘淑雁:“对我而言,没有什么苦,比不能和明泉在一起更苦。”

他抬起头,望着一向和自己感情很好的父亲:“爸,我知道你不赞同我的行为。早在高中毕业那年,你们就什么都知道了,对不对?”

刘淑雁难过地低着头:“是的。我们看出来了,但是我们也给了你自己选择的空间。”

封睿的目光终于柔和了一点,他看着母亲:“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五年前明泉拒绝我时,我像鸵鸟一样远走他乡,白白浪费了我们最应该在一起的时光。”

他低下头,怅然低语:“爸,妈……你们生我养我、育我爱我,难道最终不是为了看到我快乐幸福?你们感情那么好,婚姻生活那么幸福,那么你们真的看不出来……我这辈子,除了明泉,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吗?”

病房里一片安静,只有他平静得叫人不安的话语。

封云海夫妻听着他语声中的悲凉和绝望,心中都悚然而惊。

刘淑雁终于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落下,她急切地道:“我明白我明白!我们怎么会不希望你好呢?只要你高兴,只要明泉这孩子醒来,你们要怎么样都可以!”

她悲痛地拉住丈夫的手:“云海,你也说句话。睿儿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国内不容,就叫他们出国;他们想大大方方的活着,我们就陪他们一起面对亲友。”

封云海凝视着憔悴得快要脱形的儿子,半晌终于疲倦地长叹一声。

“睿儿,我们是你的父母,我们也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他难过地摇摇头,眼眶也有点湿润,“我们比谁都希望你快乐幸福。”

他扭头看看床上的邱明泉,抑不住心中难过:“我们没有硬要拆散什么的意思。”

封睿眼中迸出一点微弱的火星:“那么……爸妈你们这是同意了?”

刘淑雁抢着哭道:“同意同意,我们同意,只要你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