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绯月进去瞧,只看见顾昭抿着嘴,怀中抱着兔子不言语,骆红叶掐腰道:“快将兔子还我,你是谁?就敢抢我的东西?”

柳绯月忙道:“顾表哥,那兔子是我们的。”说完,见红毛跑过来绕着她转,便用脚轻轻将红毛踢开。

顾昭冷笑道:“这明明就是我的东西,怎又成了你们的?”

骆红叶对柳绯月道:“绯月,红毛这狗东西蠢的很,就将兔子叼着送给了外人。”说着,就叫自己的小丫头去抢。

柳绯月忙拦着柳绯月,对顾昭说道:“顾表哥,这兔子是我姐送我的。顾表哥说是你的,你就拿走好了,我们不要了。”

骆红叶忙伸手去拉柳绯月,柳绯月对着骆红叶耳边说道:“他不敢拿走。”说完,盯着顾昭看。

顾昭嘲讽地笑了笑,当真抱着兔子走了。

骆红叶忙道:“给我抢回来!”

骆红叶带过来的两个小丫头也是跟着骆红叶飞扬跋扈惯了的,听骆红叶发话,便一同拦着顾昭的路,伸手抢起来。不知谁抬脚踢了顾昭一脚,恰踢到顾昭伤口,顾昭叫了一声,便松开手,然后看了柳绯月、骆红叶一眼,便向外去,走到外头,瞧见方才并未进前厅的柳素晨,便对柳素晨一点头。

柳素晨方才不敢进去,此时瞧见顾昭有些颓唐地出来,便将小顾氏送给顾昭的匣子递给顾昭。

顾昭说道:“跟姑妈说,就说日后还请姑妈莫要再拿了东西给我。不食嗟来之食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说着,推开柳素晨的手,便一拐一瘸地向外头去了。

柳素晨看着顾昭走远了,又听到骆红叶的嬉笑声,忍不住握紧拳头,随后又无奈地松开手,也不想再进了前厅,转身又回了小顾氏那边的。

骆红叶抢回来兔子,又瞧见案上放着一只小巧的面兔子,便当捡了便宜,欢天喜地拿给柳绯月看,看完了,松手将兔子放在地上,就见那兔子哪里都不去,单跑到红毛身上躺着。

骆红叶笑道:“难怪这小东西不怕红毛咬它,原来人家好得很呢。”说着,就将方才的事抛在脑后,跟柳绯月又去寻柳檀云踢毽子去。

待到了后头柳檀云的屋子,柳檀云瞧见骆红叶手上的面兔子,便问:“去前厅了?”

柳绯月道:“姐,你不知道,红叶走到哪里都能跟人家闹起来,跟着红毛去了前厅,瞧见顾表哥,也能吵一架。”

柳檀云闻言,心想顾昭那人隐忍至极,瞧见骆红叶,便不知骆红叶是哪个,但看骆红叶一身鲜亮衣裳,也该猜到骆红叶是客,怎会跟骆红叶吵起来?

骆红叶抱屈地说道:“你们不知道,我才一露面,那家伙就阴沉了脸,眼睛恨不得吃了我一样。若不是这样,我哪里会跟他吵?就叫他抱一下兔子也没什么。”

柳绯月笑道:“死无罪证的事,自然由着你说。”

骆红叶因柳绯月不听她的话,心里存了气,又闹着要走,柳绯月忙心口不一地跟她赔不是。

柳檀云心想顾昭不是多事的人,这番跟骆红叶争吵,必有缘由,心想难不成顾昭猜到柳老太爷不肯说软话,便有意做出“不畏强权”的模样,叫厉子期看好戏;且听骆红叶满嘴瘸子的叫着,又想顾昭平素最怕人瞧出他有腿疾,此番在骆红叶面前却有意表露出来……思量一番,不由地就笑了,心想厉子期眼中,定是柳家仗势欺人,不念亲戚情分,媚上欺下,将顾昭羞辱一通。如此,厉子期的性子该是更要护着顾昭了。

果然,没一会子,杨从容家的来,柳檀云借口有事要处置,留下柳绯月、骆红叶去看鹦鹉对诗,便去见杨从容家的。

杨从容家的也这般对柳檀云道:“小的一直在前厅那边,听着顾少爷跟骆姑娘说的头一句话,里头火气就很大。后头两人就吵起来了。顾少爷是跟着厉大人一起走的,小的那口子说,依稀听厉大人赞顾少爷有风骨,似是在说顾少爷不吃嗟来之食。”

柳檀云点了头,又问:“那二老爷可出来跟顾昭说话了?”

杨从容道:“那倒没有,只是有人瞧见大姑娘拿了一匣子东西给顾少爷,顾少爷没要。”

“一匣子?”柳檀云嘴角带着笑,心想早先顾家有事,柳仲寒恨不得叫小顾氏跟顾家彻底绝了来往,如今柳仲寒尚且要跟柳绯月要银子,小顾氏就敢大张旗鼓地拿了东西给顾昭,可见,顾昭定是叫柳仲寒见识到了他的可用之处。但,若是柳仲寒立时就袭了国公府,柳仲寒定会将这事当做顾昭的功劳,日后定会更听顾昭的话。若是如此叫顾昭抓到柳仲寒的把柄,以后指不定顾昭要指使柳仲寒做下什么事,虽说柳老太爷还在,这爵位给了谁,都不过是个虚名,但这虚名也并非全然无用的。

想着,柳檀云便又去了前头柳老太爷书房,见着柳老太爷已经醒过神来,不复方才的恍惚模样,便小心地道:“祖父,有一事孙女不敢说。”

柳老太爷问道:“何事不敢说?”

柳檀云坐到柳老太爷身边,说道:“依我说,祖父拿了爵位钓了二叔那么多年,不防再钓他一钓,先不急着叫陛下降旨下来。只放出话去,如此二叔听说了,定然严于律己,祖父瞧见了,心里也高兴。”

柳老太爷见柳檀云一转眼功夫就改了主意,便笑道:“你又想到什么?”

柳檀云笑道:“祖父,既然这爵位给谁都是咱们的家事,那旁人就搀和不得。不然,明明是祖父将爵位给了二叔,回头偏有人来邀功,说些‘若没有我,这公府落不到你头上’的话,祖父听了岂不生气?二叔便是得了这公府,也难能自在。”

柳老太爷听了,笑道:“还是你这丫头心思多。”说完,心想便用着这法子,叫柳仲寒跟身边那些居心叵测的人都断了来往才好,想着,又叫人将柳思明送到何老尚书那边的折子追回来的,又对杨从容道:“二老爷回来了便来报我。”

柳檀云瞧着这事柳老太爷自会处置,便不再说这事,陪着柳老太爷下了一局棋,两局棋了了,柳思明才回来了。

柳思明将折子重新交给柳老太爷,然后说道:“老尚书说明儿个就领着循少爷、役少爷过来。”

柳老太爷对柳檀云道:“你听见了,给你何爷祖孙三个收拾屋子吧。”

柳檀云心里讶异这何役怎也跟着过来,便问:“可是何家里头出事了?怎何役也过来?”

柳老太爷惊讶道:“我还当你知道呢,就为了你闹上何家的事,后头你何爷没留心,役儿便被他父亲打了。”

柳檀云不由地失笑,心想何大老爷、何侍郎便是在她跟前丢了脸面,也不该迁怒到何役头上,若打,那日跟着她胡闹、砸了何大夫人东西的何循岂不是更该打?想着,便有些明白何役嫉妒何循的原因了,定是自小一样的错,何役要被教训,何循没人敢教训,何役心觉不公平,才瞅着空子就去欺负何循。

外头杨从容说道:“二老爷从二太爷那边回来了。”

柳老太爷对柳檀云道:“你下去吧。”说着,便将折子打开,随手丢在一边,等着柳仲寒进来。

柳仲寒借着柳二太爷做幌子,出了柳家门,花了银子,请人去搜寻被抱出去的儿子,如今才回来,就听说柳老太爷要见他,忙紧张地审视一番身上衣裳鞋袜,见并未有不规矩的地方,便赶紧去了柳老太爷书房,进去了,见柳老太爷坐在榻上一边饮茶,一边独自弈棋,又见一旁丢了一本折子,眼睛瞄了眼,见上头提到自己,便赶紧收回眼睛,说道:“给父亲情安。”

柳老太爷唔了一声,然后指着那折子道:“你自己瞧瞧吧。”

柳仲寒忙道:“儿子不敢。”

柳老太爷道:“瞧瞧吧,今日原本都叫柳思明送出去了,后头听说一件事,便又将这东西追了回来。”

柳仲寒大着胆子拿起折子,草草扫了一眼,竟是柳老太爷上书将爵位让给自己的折子,忙又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心花怒放,又恨柳老太爷将这折子要了回来,忙跪下道:“儿子不才,父亲又还年轻。”说着,双手将折子递还给柳老太爷。

柳老太爷笑道:“你这两句话,前头是真的,后头是假的。”损完了柳仲寒,便道:“你不问问我听了什么话又改了主意?”

柳仲寒惶恐道:“不知何人造谣……”

“你不听,便知道是造谣?”柳老太爷戏谑道,随后将折子扔到一旁,啐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包养外室!”

柳仲寒忙道:“父亲冤枉,儿子并绝没有此事!”

“没有?那你送出去的银子是给谁的?”说完,柳老太爷失望地叹息道,“甭管给谁的,你老子我还在,你就另立了宅子,可是觉得我这老头子碍眼的很,想着眼不见为净,要搬出去自立门户?”

柳仲寒忙磕头道:“父亲这话实在冤枉,儿子并没有养外室……”

“那你留着那宅子做什么?”

柳仲寒待要酝酿出泪水,便又听柳老太爷冷笑道:“既然另有了宅子,又成日往那头送东西,你便滚出去,在外头住着吧。”

柳仲寒哽咽道:“儿子并没有想再立门户,那宅子里养着的是,养着的是,”说着,想起自己没瞧一眼的儿子,当着滚下泪来,“是父亲的孙子,儿子可怜……”

柳老太爷冷笑道:“孙子?可是你借种生下的那个?若是,我既然发话叫人送了他走,你又弄了他回来,可见你是对我不服气的很,指不定在你心中,我便是害得你父子离散之人。若不是,你弄了别人家孩子来,一害得别人家妻子离散,二败坏了自家名声,叫人说你包养外室,不孝老父,要自立门户。你就情愿要这样?”

柳仲寒并不知柳老太爷早知外头的孩子不是抱出去的那个,在柳老太爷对那孩子除了些怜悯再无其他感情,是以此时看柳老太爷神色,只瞧见怒气,并不见顾昭所说的骨肉怜惜之情,便想顾昭错算了柳老太爷,柳老太爷是当真不在意他养在外头的孩子,嗫嚅道:“父亲……”

柳老太爷叹息道:“该怎么着,你自己选吧,若是叫我知道你在外头还有宅子,我便准你自立门户,许你带了夫人女儿一同出去住。若不然,趁早收拾了,免得人再说闲话。”

柳仲寒心里犹豫不决,半日轻声问道:“可是大哥,又或者檀云跟父亲说的?”

柳老太爷冷笑道:“你大哥檀云都是忙人,只前两日跟我提了一句。哪里似你这般散漫,闲在家中,也不知来侍奉我。反倒成日里忙着伺候你二叔,若这般,你二叔膝下只有一子,你去孝顺了你二叔可好?”

柳仲寒忙低了头,听着柳老太爷话里的不满,心里想着难不成柳老太爷想叫自己日日来守着伺候他?又想柳老太爷素来见自己便不大高兴,定是自己听错了这话。

“若不是昭儿今日来说了两句,我还不知道你竟然对着我阳奉阴违,”柳老太爷拿着那折子向柳仲寒丢来,又叹息道:“难为了昭儿不记仇,仁义又大度,心思又细腻,怨不得厉子期要收了他做学生。”

柳仲寒惊愕地抬头,一时怔住,随即就有些咬牙切齿,待怀疑柳老太爷有意要诈他,又觉自己并未露出什么痕迹,“父亲说的是顾昭?”

柳老太爷冷笑道:“不是他还是哪个?你岳父那样的人,不知积了几辈子的功德,竟有这么个出类拔萃的孙子。”说着,见柳仲寒的神色还是藏不住事,便说道:“你将外头的事处置了,便日日来我这,迟早要将这府交给你,你总这么个样子,叫我如何能放下心来,少不得趁着没死,多领着你见些人。如此等我没了,看在我的面上,叫人多少照拂你一二。”

柳仲寒喜形于色地答应着,嘴上又诚惶诚恐地道:“父亲莫说这些话,叫儿子听着也伤心。”

柳老太爷哼了一声,心想柳仲寒若当真聪明,就该盼着自己长生不死,如此能照拂他一辈子。

76以身作则

柳仲寒在柳老太爷那边听柳老太爷夸奖了顾昭一日,心里将信将疑。

柳老太爷拿了顾昭的文章出来,指着那文章对柳仲寒说道:“你瞧瞧,便是你长他三十几岁,也做不出这样的文章来。”

柳仲寒瞧了,因没见过顾昭的字,也分辨不出这是不是顾昭的文章,但心想柳老太爷既然敢拿给他看,那就必然是顾昭的,于是心想顾昭指不定是要引自己上钩,然后将自己卖给柳老太爷呢。于是原本将信将疑,此时就信了柳老太爷一大半。又小心翼翼地将折子递给柳老太爷。

“可惜他终究是顾家人,若一朝得势,咱们柳家势必……”柳老太爷犹豫道,又惋惜地闭了眼,“无论如何,咱们家跟顾家是断然不能和好的了,顾家日薄西山,早先你几个大舅子的案子还牵牵扯扯的,便是你大哥也不耐烦多跟顾家往来了。如今且由着厉子期照顾着昭儿吧。”

柳仲寒忙说这是,柳老太爷心想柳檀云虽是多心,但柳仲寒若当真被顾昭拿了短处,日后受制于顾昭,这柳家不定要生出多少事来,便道:“你啊你,若是能正经的生个儿子下来, 比什么不好?”

柳仲寒红了眼睛,说道:“父亲,那孩子……”待要分辨说那孩子就是自己的,又觉柳老太爷定会老调重弹,提起那来历不明的旧话。

柳老太爷挥挥手,说道:“去吧,明日何老过来,你也来这边陪着。”

柳仲寒受宠若惊地答应了,柳老太爷见他如此,心想到底是自己早年亏欠了他,这点子好脸色,就叫柳仲寒高兴成这样,又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合该趁着还能动,将家里收拾齐整。想着,便叫柳仲寒出去。

柳仲寒恋恋不舍地望了眼那折子,就似自己跟那爵位只有一步之遥,临了叫人拉下来一般,心里不甘心的很,出了书房,路过柳孟炎书房,不由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然后转身向后院去,过了角门,待要去寻柳二太爷商议,又不禁止住脚步,心想柳二太爷知道自己在外头养着个孩子,便日日闹着叫他送走,如今若寻柳二太爷说话,他定然嘲讽自己不听他的,如今吃了亏;况且,柳老太爷话里的意思,也是不乐意看他跟柳二太爷亲近,于是便叫了小厮去问柳思明、杨从容两个一日的行踪,然后折回自家院子里。

进了屋子,瞧见小顾氏站在门边迎着,脸色不好地冷笑道:“你说你侄子聪明,自有法子替咱们出气,如今可好,就因他多事,父亲都写好了的折子,又拿了回来。”

小顾氏忙问:“什么折子?”不等柳仲寒回答,便絮叨道:“老爷不知,檀云那丫头霸道的很,如今不许昭儿进后院呢。”

柳仲寒道:“本就不该叫他进后院,云丫头、月丫头几个还小,昭儿岁数却大了,若是你父亲还在,指不定他房里就有四五个人伺候了。”

小顾氏听柳仲寒这话冲的很,便道:“老爷,他小孩子家爱胡闹,便是有几个玩意也算不得什么事,在外头他还是知礼的,便是到了咱们家,也生不出什么事。偏檀云不许他进后院,这岂不是打了我的脸?”

柳仲寒道:“你若是觉她打你脸,你就打回去就是。”

“有老太爷护着她,谁敢?再说如今人家跟何家的事八、九不离十了。”小顾氏说着,想起早先柳太夫人、顾老太爷还在时,还说要将柳檀云跟顾昭的亲事定下来,心想这样的祸害万幸没进了顾家门;转而又想顾家都没了,哪里还有什么门叫柳檀云进,于是又将柳绯月内外不分,被柳檀云哄住的事絮叨给柳仲寒听。

柳仲寒过来,本是要抱怨顾昭阳奉阴违,此时见自己插不上话,也不耐烦听小顾氏唠叨,才要转身走了,到了门边,又听着丫头来会话,便重新进来,疾声道:“你只听我的,日后跟顾昭那小子少来往,你不知那小子心黑的很,哄着我弄了个孩儿养在外头,明摆是叫人知道我不听父亲的话,如今倒好,父亲写好了折子将家业传给我,最后又改了主意。我问了人,人都说原先柳思明已经去了何家,后头又被追了回来。可见这会子父亲当真没有哄我。”

小顾氏闻言,忙问:“当真,你瞧见那折子了?”说完,见柳仲寒点头,心说可惜了,嘴硬道:“定是父亲骗你呢,儿子都被父亲送走了,父亲哪里肯将家业给了你?”

柳仲寒心想厉子期一向敬重柳老太爷,柳老太爷没发话,他哪里敢收了顾昭做学生,可见顾昭对柳老太爷投诚的事是一定的了——柳孟炎听说他在外头养了孩子也没动作,兴许顾昭就是捡了高枝,被柳孟炎唆使的也不一定。沉思一会子,说道:“定是父亲被人骗了,只当那孩子当真是借种得来的。”说着,想起柳老太爷对外头的孩子没有意思怜惜之情,越发觉得自己想的对,又对小顾氏道:“父亲明儿便要我去陪着何老尚书说话。据我的话,为今之计,就是趁着父亲在,赶紧生下儿子。”

小顾氏岁数上去了,也顾不得吃醋,又怕柳仲寒怪她当初不拦着杨从容抱走孩子,便说道:“父亲年后便要去乡下了吧。”

柳仲寒捻着胡须,笑道:“你放心,这会子便是拼了命,我也要叫父亲看着他孙子出世,但看父亲这番还忍不忍心不要了孙子。”说着,又在脑海里想着柳仲寒若知道柳老太爷依旧属意于他,不知道会是什么面孔。

小顾氏小心地道:“昭儿……”

“莫要再提他。父亲也赞他有才,只是忌惮他是顾家人。”说着,柳仲寒也不在意小顾氏也是顾家人,就在榻上躺着,心想戚氏说得对,甭管怎么着,这府里只有他能名正言顺地袭了这爵位,谁也越不过他去;美中不足的,便是他没有个儿子。于是,又在心里盘算着哪个丫头好生养,能有福气替他生下儿子来。

小顾氏见柳仲寒面上带笑地向外头瞥,就知道他算计她的丫头呢,心里不忿,便出了屋子,出来了,问了一声:“姑娘呢?”

金轩道:“月姑娘在姑娘那边呢。”

小顾氏冷了脸,又道:“素姑娘在她姨娘那边吗?”

金轩忙道:“不在,素姑娘正在房里做针线呢,夫人可要唤了她过来?”

小顾氏想着柳素晨新近乖巧的很,便说道:“不必。”说完了,便叫金轩去喊了柳绯月过来。

金轩忙去了,到了柳檀云院子里,瞧见骆红叶正在秋千架上挽着五彩绳子站着打秋千,那秋千荡地很高,将骆红叶的石榴色裙子高高扬起。

一边柳清风嘴里喊着好,柳绯月帮着骆红叶推着,柳檀云站在一旁面上带笑地看着。

金轩说道:“红叶姑娘可要抓牢了。”说着,踱到了柳绯月身边,“姑娘,夫人喊你呢。”

柳绯月蹙了蹙眉,心想小顾氏指不定又要说柳檀云小瞧了她,便对金轩道:“你跟夫人说,就说红叶姑娘在这边呢,不好撇下她过去。”

秋千架上,骆红叶听见了,喊道:“跟柳婶子说,就说我留了绯月玩。”

金轩听了,见喊不动柳绯月,便去跟小顾氏回话。

柳绯月也不推骆红叶,由着她自己在画板上自己用劲,走到柳檀云身边,说道:“姐,母亲说今日你不许顾表哥来后院。”

柳檀云点了头,说道:“是我说的,可是二婶生气了?”

柳绯月点了头。

柳檀云笑道:“那你劝着二婶一些,规矩就是如此。你去外头问问,谁人不说顾家的男人是要打小就防着的。那些不三不四的事,他们耳濡目染的多,能跟何役那十几岁了,还万事不懂的人一样吗?更何况你们三个还跟二婶住在一个院子里,年纪也半大不小的了。便是循小郎,日后也不能叫他常来后头玩。我是不守规矩的,可家里头不光有我,还有素姐姐,你,茜晨、绛晨,你们得守着这规矩。如今人家说起来,也不过是我一个胡闹,说你还有素姐姐的时候,都是说你们两个与我不同,这就是夸你们的意思。若是连着你们一起说了,你们可能跟我一样不怕人言?可能被人说了还一样活得好?”

柳绯月默不作声,然后叹息道:“姐说得总是有道理的。”又贴着柳檀云耳朵道:“我叫祖父替我看着银子,祖父可会说我假公济私,中饱私囊?”

柳檀云笑道:“不会,你当祖父不知道咱们抠银子?祖父是瞧着账面上比早先好看了许多倍,就懒得管咱们敛去的针头线脑。祖父那边还存了我许多银子呢。”

柳绯月笑道:“这针头线脑当真多。”说着,心想她父亲如今日日闹着要替她收着银子,与其不知哪一日银子被她父亲骗去,倒不如存在柳老太爷那边,柳老太爷可比柳仲寒可靠的多。想着,也就打定了主意。

骆红叶下了秋千,笑道:“你们说什么呢?”说着,见柳清风跑过来抱着她的腰要一起打秋千,便啐道:“小鬼,你爪子放哪呢?”

柳檀云见柳清风搂着骆红叶不撒手,就笑道:“清风,你轻薄你红叶姐姐呢?”说着,唯恐柳清风闹,便抱了柳清风上秋千,跟骆红叶一左一右地推着柳清风。

晚间,小顾氏再叫人来请柳绯月、骆红叶,柳绯月不能不过去,便领着骆红叶过去了,指望着吃了饭就回来。

柳檀云正准备与柳清风两个在一起吃饭,听说柳孟炎叫了他们姐弟两个过去,心想过了这么几日再见吕氏,不知吕氏怎样了,便有些忐忑地领着柳清风过去。

姐弟两个过去了,只见吕氏有些木木地,虽带着笑,笑里又有两分怯懦,似是被柳孟炎警告过。

柳孟炎坐下后,便对柳檀云姐弟两人道:“一家人坐下吃饭吧。”

柳檀云答应着,先帮着柳清风洗了手,然后才洗手坐下,吃着饭,打量了吕氏两次,见吕氏不时地偷偷看柳孟炎脸色又殷勤地给柳清风夹菜,倒是不像早先那般跟他们姐弟两人诉苦。

吃了饭,吕氏领着柳清风在炕上玩,柳檀云随着柳孟炎在椅子上坐着说话。

柳孟炎问:“今日你祖父叫柳思明出去,又急赶着叫了他回来,为的是什么事?”

柳檀云心想不定柳孟炎得知柳老太爷要将爵位给了柳仲寒后,会做出什么事来,便也不瞒着他,说道:“祖父早先写了折子,想求何爷呈上去,请陛下将爵位传给二叔。后头祖父又改了主意。”

柳孟炎听了,先是沉默不语,然后因听不出柳檀云话里喜怒,便道:“你只当不知道这事,便是日后你祖父做出什么事来,你二叔、二婶如何趾高气昂,你也别多事。他们翻不了天。”

柳檀云错愕道:“父亲不心急?”

柳孟炎早知道自己的心思柳檀云是一清二楚的,便也不在她面前做戏,说道:“为何要心急?这为人处世,不光要耳听八方,眼观四面,还要知道上头人的心思。你祖父心思放在咱们这,甭管他要欲擒先纵,还是要欲抑先扬,咱们都随着他,要沉得住气,不可心浮气躁。”说完,心想就叫柳仲寒得意一阵子,自己且捧着他。

柳檀云情不自禁地重新看了眼柳孟炎,心想难怪柳孟炎官运亨通,这猜度上头人心思的事,柳孟炎可比柳仲寒精通多了。

柳孟炎见柳檀云似是惊叹地看着他,清了清嗓子,便又道:“我跟循小郎的二哥要好,他二哥说如今再没人敢提给循小郎寻旁的亲家的话,若是有人再说些风言风语,你不可再莽撞。”

柳檀云答应着,心想没听说柳孟炎跟何家谁要好过,这又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柳孟炎叹了口气,拿了一本册子给柳檀云,说道:“听说你连何家人都不知道有多少?拿着去瞧瞧,免得将来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谁,又吃了暗亏。”

柳檀云抿紧了嘴,偷偷又看了眼柳孟炎,接了册子瞄了眼,心想太吓人了,柳孟炎竟然这般关心她的事了。

因柳檀云脸色怪异,柳孟炎也不习惯跟柳檀云说些闲话,便叫她先走,只说今晚柳清风歇在他身边。

柳檀云回去了,洗漱之后,柳绯月、骆红叶两人才回来。

柳绯月来了,待骆红叶去更衣后,便揽着柳檀云道:“姐,下红雨了,你叔父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说先前拿我的,日后再慢慢还我。”

柳檀云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伯父给我一本册子,叫我多认识认识何家人。”

说着,姐妹两个就笑开了,柳绯月道:“我才不上父亲的当,指不定他这是怕我先藏了银子,使出来的缓兵之计。”

柳檀云心想柳仲寒使出的是缓兵之计,柳孟炎便是想养兵千日,等着用兵一时呢,说道:“你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只是这不孝的话再别说了,放在心里就是了。”

柳绯月点头,却又有些为难,犹豫了半日,瞧见骆红叶过来了,也没开口。

柳檀云见她不开口,便也不追问。

第二日一早,骆家又来人接骆红叶回去,因听人说后日骆丹枫就要去考试,骆红叶便收拾了东西回了家。

午时,听说何家人来了,正跟柳老太爷在花园里赏花楼下说话,柳檀云便留下柳绯月发月钱,去赏花楼那边见过何老尚书、何循。

柳檀云过去了,就见柳仲寒堆着笑陪在柳老太爷身边,柳季春、柳叔秋两个往常陪在一旁的反倒不在。

此次隔了几日再见,何老尚书又才收拾了何家几个插手盐政的子弟,见着柳檀云来了,便笑道:“老夫今日来拜见阎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