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檀云点头道:“燕卿一向对你忠心的很,只是也不能亏待了她。若是她不喜做戏子,你要么放了她出去,要么给她安排个正经的差事。”

柳绯月笑道:“我原也拿了凤奴做榜样跟她说话,说叫她现在不唱戏了只伺候我,日后给她找个好夫婿,她听了也不言语,只说就乐意随着我,将来由着我处置。”

柳檀云说道:“我新近才悟到自己对旁人好,旁人未必以为我是对她好。因此才多嘴跟你说这么几句,若是再过两年,燕卿还这般说,她的心思你若看不透,到时候她再好,你也要将她放出去。”

柳绯月听了这话,垂着眼皮点了点头,随即又低声问:“老夫人跟田贵妃还算计着要叫狐狸精娶了田家女儿吗?”

柳檀云点了点头,说道:“总归你要防着你们家老夫人才是,日后在骆家,还是循规蹈矩一些的好,凡事莫出头。且你可知你家老夫人姓什么?”

柳绯月疑惑地看着柳檀云,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道:“早先听人说过,但是猛地一提,又记不得了。”

柳檀云说道:“你家老夫人可是大有来头。你如今的饮食当以清淡为主,便是要吃什么汤,也叫自己人看着去。”

柳绯月迟疑道:“我家老夫人她是什么来头?”

柳檀云将廖家的事说给柳绯月听了,随即说道:“听着廖家是败落了,但是廖家人手里有的是银子,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谁知她能做出什么事来。你且跟骆丹枫说,就说你们家老夫人跟宫里田贵妃勾结叫御膳房的厨子使坏,如今逼得太子妃要亲自下厨呢。然后你再说陛下也知道了这事,如此,就叫骆丹枫、骆侯爷处置这事。”

柳绯月因听说是宫里的事,吓了一跳,忙道:“是不是哪里误会了,我们老夫人……”

柳檀云听柳绯月话里的意思仍旧是怕柳檀云这话连着将骆家也一并定了罪,就说道:“你莫怕,就说如今骆老夫人手里有田贵妃的把柄,叫骆侯爷、骆丹枫对付骆老夫人的手莫轻举妄动,免得叫骆老夫人、田贵妃防范起来。至于骆侯爷、骆丹枫信不信我的话,只管叫他们自己去查证,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柳绯月点了点头,说道:“这老夫人有意要害我就罢了,竟然还拉着骆家掺和到那些事里头去。”

柳檀云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若是你们家老夫人日后叫人查太子的事抑或者八皇子的事,你们家切莫答应了,不然,这话传出去,就成了你们家要对付谁了呢。过几日,等着八皇子的王府选好了地方,你再将田贵妃要唐尚书家姑娘做儿媳妇这事装作无意地告诉骆老夫人。”

柳绯月一怔,忙道:“这话可当真?因老夫人说田贵妃八成看成了我家小姑姑,就叫侯爷他们替小姑姑奔走呢。虽说小姑姑比红叶大了一辈,若是跟红叶做了妯娌有些不像话,但是跟天家的亲事,素来不能按着咱们的伦理来办事。侯爷早先说一家子里不能出两个王妃,就不乐意答应,后头被老夫人缠得没法子,就答应着帮她奔走。”

柳檀云忙问:“如何奔走的?”问完了,见柳绯月摇头,就知道自己多问了,柳绯月哪里会知道骆侯爷是否当真替骆老夫人奔走了,如今所知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想着又开口道:“甭管她吩咐什么,都叫骆家人别轻举妄动,在八皇子封王之前,瞧见什么好处别去捡,瞧见别人的什么弱点,也别去戳。你们瞧着她是一家人,她心里可不将你们当一家人。”

柳绯月虽不明就里,但也知这事事关重大,于是不住地点头答应着。

柳檀云又嘱咐了柳绯月两句,瞧见骆红叶红着眼睛过来就住了嘴,心想比起帮着骆老夫人在骆家夺权,直接拉拢了骆侯爷对田贵妃而言更合算。但田贵妃并未拉拢骆侯爷,后头也放弃了拉拢骆丹枫的念头,可见,在她上辈子死之前,骆老夫人早不动声色地叫田贵妃跟骆家生了嫌隙。

骆红叶过来后,小声道:“我写信过去了。”说完,不似早先那般大大咧咧,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收到信会不会觉得我信太多了,烦到他了?”

柳绯月忙道:“不会。”

柳檀云觉得骆红叶这会子跟和何役好的时候一样,总是她先动心先伤心,待要劝,又觉骆红叶性子本就如此,便是要改也改不了,就说道:“你只管问他会不会不就行了么?早先我可教过你,你得有自己的事做,不然成日里为了猜度他的态度就哭哭啼啼的,日子久了,他总会生厌。”

骆红叶忙擦了眼睛,嗔道:“谁哭哭啼啼的了?我新近可是学着弹古琴呢。”

柳绯月笑道:“我们红叶好不容易阳春白雪一回,给他哥哥弹了一次,他哥哥愣是没听出是什么曲子来,反倒被红叶说成是对牛弹琴。”

骆红叶笑道:“你尽管笑话我吧,总归也叫你笑话不了几回了。”

柳绯月笑道:“谁说的?总归我是不会没事想着你烦不烦的,只管每常写了信去烦你。”说着,又拉着骆红叶的手道:“别担心,兴许是我杞人忧天呢,人家是王爷,或许人家不把那事当事呢?”

柳檀云笑道:“就是,况且,那些侍妾还要等你发了文书才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你过去了别那般大方地就全给了她们品级。先挨个地瞧瞧,然后拣着听话的给个品级,那品级不能高了,不然以后她们想往上头升也没法子升,只能去算计你了。”

骆红叶点了点头,生在侯门自是知道的跟逸王成亲的时候还有一群女人跟着一起“嫁”过去,但早先只觉得逸王跟其他人不同只顾着傻头傻脑地穷开心,这会子被柳檀云、柳绯月点明了,心里莫名地憋得慌。

柳绯月对柳檀云笑道:“等他哥哥查出陛下点了谁给逸王,我再教着她一些。”

骆红叶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柳绯月,若是往日该要跺脚地说自己不学这些,如今莫名地没了底气,只能有些彷徨地点了点头。

柳檀云瞧着骆红叶那样,心想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迟早得叫骆红叶知道像逸王这样的男人,他的温柔有时候不过是种习惯,并不是发自内心。或许不是恶意如此,但也确实伤人。

柳檀云陪了柳绯月、骆红叶一日,便离了骆家。

晚间,骆丹枫回来后,因得知柳檀云来过,再看柳绯月的时候,就板着脸问:“你姐姐过来可是又教了你些莫名其妙的事?听说她来了,红叶就哭了起来?”

柳绯月笑道:“如今哭一场也没坏处。你可知道陛下点了什么人给逸王?”

骆丹枫说道:“这自是知道的,放心,这些人家跟咱们家也算有些来往,都是好人家的姑娘。”

柳绯月一愣,见骆丹枫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冷笑道:“放心?你知道了这事也不跟我说一声?也不跟红叶说?”

骆丹枫蹙着眉头,说道:“你哪里来的火气?你有身子了,我不跟你计较。”

柳绯月说道:“等我跟红叶说你早知道,看她怎么跟你算账。”

骆丹枫说道:“都说过了都是些好人家的姑娘,性子也都和顺,定能跟红叶好好来往。”

柳绯月眼皮子跳了一跳,心想兴许是自己想多了,兴许是逸王当真跟红叶情投意合且跟骆丹枫一样不在意多几个性子“和顺”的女人,于是拉着骆丹枫的衣襟,仰头说道:“女人都善妒……”

“你说的是你自己。”

柳绯月瞧着骆丹枫一本正经地说这话,不由地暗气柳仲寒怎就给她定下这个夫君,忙道:“不独我,女人都这样。母亲也这样。”

骆丹枫皱起眉头,就听柳绯月说道:“母亲若不这样,怎会挑唆红叶教训了阮姨娘?”

骆丹枫正色道:“母亲岂是你能背后议论的?”

柳绯月心里啐了一口,随即笑容满面道:“我是关心情切,你告诉我陛下点了什么人给逸王,我好替红叶筹划筹划。红叶那性子,就算是和顺的人也未必处得来。”

骆丹枫摇头说道:“告诉你这个做什么,你该有点长嫂为母的样子,将正经事好好教教红叶,莫挑三挑四的,撺掇她胡闹,那逸王府可不是自己家,能够由着她的性子胡闹。”

柳绯月见自己一心为骆丹枫的妹子思量反倒挨了骆丹枫一通训斥,于是也不耐烦起来,嘟嘟嚷嚷地将柳檀云今日交代她跟骆丹枫说的话说了,就去床上躺着去。

骆丹枫听说骆老夫人竟然掺和进了宫里的事,且逼得太子妃要亲自下厨给皇孙做饭菜,心里不由地害怕起来,又怕是柳檀云无中生有,于是忙再去问柳绯月,见柳绯月躺在床上背着他不言语,就说道:“这事非同小可,你且将这事来龙去脉再跟我说一说。”

柳绯月哧了一声,说道:“我哪里知道什么来龙去脉,且老夫人性子也和顺的很,你只管当是我无事生非吧。”

骆丹枫伸手将柳绯月身子掰正,说道:“这事非同小可……”

柳绯月开口道:“可不是么,谁知道你说的那些好人家的性子和顺的女孩儿心里想的是什么,若是来个口蜜腹剑的,你觉得你妹子能被人算计几回?可怜我一心为你们家人筹谋,还没人怪罪多嘴撩舌。”说着,就拿了帕子去擦眼角。

骆丹枫眉头跳了跳,说道:“别擦了,你有了身子后,这眼泪来的就不利落了。”

柳绯月丢了帕子,说道:“总归我姐说了什么我全告诉你了。”

骆丹枫开口道:“回头我将那些女孩的家世写了单子给你,你新近火气越来越大,合该吃得清单一些。不然这性子跟红叶倒是越发像了。”说着,伸手摸了下柳绯月的头,就向寻骆侯爷说话。

柳绯月摸着自己的的头,躺在床上想这人莫名其妙地摸她头做什么。

骆丹枫去寻了骆侯爷,将柳绯月所说的话一一说给骆侯爷听,然后说道:“祖父,会不会是柳二姑娘信口胡诌的?不然她哪里知道这些事?”

骆侯爷开口道:“这也未必,你还在闭门读书的时候,那小丫头就跟着他祖父一起听我们说话,她知道的只比你多,不比你少。”

骆丹枫低了头,莫名地不情愿听骆侯爷说他不如柳檀云的话。

骆侯爷说道:“我当你曾祖母早年闹过两回,年纪大了心境开朗了呢。”说着,瞧见骆丹枫看他,就又开口道:“你不知道,这是早年的事,你曾祖母闹着说我亏待了她们母子,后头就再没说这话了。”

骆丹枫握拳道:“那如今之事该如何处置?若叫陛下、太子疑心到咱们家,只当咱们家图谋不轨,那可是抄家灭族的事。”

骆侯爷沉吟道:“你曾祖母叫我替你小姑姑走动……”

“祖父办了?”

骆侯爷摇了摇头,说道:“我哪里会做那事,一家子出两个王妃,太多了。不过是盯着看,怕你曾祖母拿着架子叫你祖父叔父他们替她奔走巴结田家,毕竟他们才是一家子亲骨肉,我们不听你曾祖母的,他们……”说着,忽地想到自己就是为了盯着自己那同父异母的弟弟,才发现田家等人不似早先那般跟莫家殷勤来往的,于是又说道:“早先田家人跟莫家也亲近的很,毕竟莫家那块肥肉谁都不舍得放过。如今田家跟莫家疏远了,又有风声说莫家送进宫里的奇石出了事,看来莫家是当真要倒大霉了。”

骆丹枫蹙眉道:“听柳二姑娘跟绯月说话的意思,是曾祖母有意要引着我们做下什么坏事,不然她不会说随曾祖母交代什么,我们都不要听她的话做。若是如此,这会子祖父并未替曾祖母巴结田家,可是打乱了曾祖母的算计?”

骆侯爷蹙眉道:“旁的事就罢了,她打定主意要送了孙女做八皇子的王妃,这事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她若当真像柳二姑娘说的那般心机深沉到能插手宫里的事,又如何会不知我的心思?这般看来,她是有意叫我知道莫家要倒霉了。莫家这块肥肉……”说着,不由地眯了眯眼,心想骆老夫人是要叫他因眼馋莫家的财富而对莫家威逼利诱地出手?若不是这般,但看田家明面上远着莫家,就知这莫家亲近不得。

骆丹枫迟疑道:“祖父,你说,这柳二姑娘可将所有的事都跟绯月说了?”

骆侯爷说道:“这可说不定,但看柳家那丫头为了咱们老夫人的事专门来咱们家一趟,未必不是何家人叫她来的。”

骆丹枫说道:“难不成何家是要先礼后兵,先客气地将他们知道的事说了,叫咱们约束了曾祖母,若不然,就将咱们跟曾祖母算在一起,当成大敌?”

骆侯爷犹豫道:“兴许是如此,但既然何家都说了有好处别去捡,也别去害人,就是何家也知道莫家的事,并且还知道这莫家指不定是谁丢出来的诱饵,就等着钓了贪心的人上钩。在八皇子封王之前,咱们看着外头的戏,清着家中的内贼。省得被‘自家人’算计了,又吃了亏。”

骆丹枫犹豫道:“若莫家果然出事了,莫家手里又有敏王的信,难保莫家不逼着安阳王府、敏郡王出手相助,如此,若是安阳王府、敏郡王被人钓上来,咱们家原先算计好的事,岂不是泡汤了?”原先要挟安阳王府要的好处还没到手,若就此没了,早先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骆侯爷闭了闭眼睛,伸手揉着自己受过伤的手腕,随即睁开眼睛说道:“东边不亮西边亮,咱们家不是死心眼的人家,就算没了安阳王府、敏郡王府,咱们家要谋的前程也还在。况且,若安阳王府、敏郡王府当真这般轻易就被人钓上钩,那这样的人家早摆脱了也好,免得跟他们来往深了,又被他们拖下水。”

骆丹枫答应着,看出骆侯爷的意思是尽快查清楚骆老夫人的事,清了内贼,不管外头的事,心想如此也好,免得柳绯月生个孩子都不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骆家的女人辈依次是太夫人、老夫人、夫人、大奶奶、少夫人,所以女人多,辈分复杂,人心也复杂啊

122小别新婚

骆侯爷早先对骆老夫人掺和到宫里头的事将信将疑,随即留意到太子宫中换了些奶娘、宫女,于是就去信给柳老太爷、何老尚书,很是言辞恳切地将骆、柳、何三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说了一通,最后得了柳老太爷、何老尚书的准话,又自己个查到一些蛛丝马迹,虽未查出骆老夫人凭借着廖家早先的关系插手了宫中御膳房的事,但也看出骆老夫人插手了一些内院女人不能插手的事,且极有可能将骆家满门一起拉进危险之中。因怕惊到田贵妃一系,于是骆侯爷叫骆大爷、骆丹枫悄悄地查看骆老夫人在骆家里头的人脉,随即又借口要将骆红叶嫁出去,将外头的应酬推掉了,专心处置骆老夫人的事。

七月的风中透着丝丝凉意,恰在这时,骆红叶出嫁了。

许是听柳绯月、柳檀云多说了一些事,此时骆红叶依旧懵懂,却也明白她眼中的逸王未必就是真正的逸王,也明白并非是她自己一厢情愿,乃是她跟逸王两人对结为夫妻这事看法不同。在她是想要跟逸王来个你侬我侬,在逸王,却是要相敬如宾。说不上谁对谁错,但显然若是骆红叶固执地不认清这事,伤到的只会是她自己。如此,骆红叶就面上略有些忧伤地等着出门。

柳檀云随着何夫人来骆家祝贺,原要再跟骆红叶说两句话,瞧着骆红叶身边一群宫里的嬷嬷伺候着,自己也插不上手,就看了眼骆红叶,随即向外头去,到了外头,陪着一群夫人们闲话一场,就到了骆红叶出门的时候。

待骆红叶出了门,柳檀云便去寻柳绯月说话。

柳绯月因有孕怕冲撞了,就在房里并不出来。

柳绯月说道:“八皇子的王府选定了地方,我就将田贵妃看上唐尚书家姑娘的事悄悄地透露给老夫人知道了。”

柳檀云笑道:“有劳你了。”

柳绯月笑道:“姐姐说这话就见外了,如今我就担心红叶那丫头进了逸王府又闹起来。”

柳檀云笑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你尽力帮她了,剩下的就看她自己了。”说着话,心里想着不知骆老夫人知道田贵妃的真正心思,会怎么做,便重新回到何夫人身边。

待随着何夫人从骆家回来,柳檀云回了后院,就瞧见何老尚书跟柳清风两个一起摘地里的瓜菜。

何老尚书见柳檀云过来,就笑道:“红叶出门了?那丫头我原当嫁不出去的,没成想就成了天家的人。”说着,叹了一口气,随即笑道:“逸王也是个好人,两人凑在一处过日子倒也不错。”

柳檀云瞧见柳清风被她接到何家后黑了一些,心想等着柳清风回家,吕氏不定要心疼成什么样子,笑道:“可不是么,幸亏是逸王,磕磕绊绊的也能将日子过下去。”

何老尚书忽地说道:“你且将给大皇孙的屋子收拾收拾,就叫他住在我这边,我跟陛下说过了,陛下说小孩子家不必留心那么多规矩,要贱养才能长寿。”

柳檀云一怔,见皇帝当真答应将大皇孙送到何家来养着,忙走近小声道:“可是大皇孙如今身子好了许多?”

何老尚书点了头,无奈地说道:“早先小皇孙奶娘的事还能说是太子太过谨小慎微,如今大皇孙不吃宫里的饭菜,又得太子妃亲自照料身子就好了许多,可不就说明宫里的饭菜有问题。陛下心里也猜到那下黑手的人之所以不对他下手,是巴不得他多活几年,叫太子不能出头呢。”

柳檀云嘴里说着是,心想田贵妃可不是巴不得皇帝健康长寿,由着皇帝护着八皇子好好地壮大势力,至于后头卜御厨出宫的事,只怕是这事被人发觉了,田贵妃就顺水推舟推到太子身上?

柳檀云开口道:“虽是我多心了,但是祖父对着大皇孙的时候,千万别提什么小孩子的话,大皇孙本就生得矮小,比不得同龄的孩子。况且自幼生病,想来该是个心思细腻又敏感自卑的孩子。若总说他小,便是他知道何爷的真心,心里也会难过。”

何老尚书一怔,随即点了点头,说道:“咱们家的孩子,就连清风自幼跟着我和你祖父也是摔打惯的,跟大皇孙不能比。是我一时忘了这事。”说完,又自嘲道:“我原当自己活不到这时候,没想到竟然真活到这时候了。”

柳檀云笑道:“何爷最好长命百岁,多少事要你主持呢。别像老康靖公一样早早地过世了,留下一家子子弟群龙无首地跟着旁人胡闹。”

何老尚书说道:“骆家跟康静公家素来要好,这会子康静公家那群没出息的子孙也能因为从莫家得了好处就跟骆家绝交,可见这群人的好日子到头了。”说着,不住地摇头。

柳檀云心想上辈子何老尚书过世了,柳家跟何家不是一样断了来往,又见柳清风跟着何老尚书玩的很好,便去布置大皇孙的屋子,因从柳绯月那边听来玉有灵性的话,也不敢在大皇孙屋子里摆上什么精致玉器、华丽瓷器,就弄了些银器、金器摆上,因式样好,这金器、玉器看着也不显得庸俗。

待晚饭之后,柳清风随着柳檀云去她房里说话,姐弟两人坐在榻上,柳清风就除去自己的鞋子。

柳檀云交代道:“大皇孙看着小,却比你年纪大,你得将他当成大哥哥那样看待。”

柳清风点了点头,随即伸着脚叫柳檀云给他量脚上尺寸,懒懒地说道:“姐夫今日这样迟才回来?”

柳檀云笑道:“今日逸王大喜,太子也要露面,你姐夫要随着太子行走呢。”

柳清风用手托着脸,说道:“唐家当真有个第一美人?我瞧着慕儿大侄子就瞧见人家一个背影就欢喜成那样,果然是色迷心窍。”

柳檀云见柳清风知道何慕比他小一辈后,就喜欢喊何慕大侄子,不禁笑道:“等你像他那样大,见了这么个美人,能不神魂颠倒,我就服了你。”

说起何慕这事,却是唐尚书受不得何慕死缠烂打,又因跟何侍郎、何征同朝为官,不能不给何家人些颜面,于是不得不见了何慕两回。一次何慕随着唐尚书在书房说话时恰听说唐家老夫人中风了,于是唐尚书急忙忙地向后头去,一时没留意到何慕脸皮极厚地跟着。下人们只当是唐尚书允许何慕跟着的,就没管他。就这么着,何慕瞧见了唐家一位正值芳龄的姑娘,虽隔了些距离,没来得及跟那姑娘交换“定情信物”就被唐尚书发现并“请”了出去,但用何慕自己的话就是一见误终生。

何慕回了何家后,直说柳檀云所言非虚,那唐家姑娘当得上是第一美人,比柳檀云、柳绯月还美上一些。也因这么惊鸿一瞥,何慕去唐家的劲头更足,连早先一心巴望着的秋闱也不乐意再提,这几日就如孙女婿一般每常过去在唐家门上探望唐老夫人,虽进不得内院,但也跟唐家年轻一辈十分熟络了。

这事何征最为赞同,提到何慕跟唐家姑娘“一见钟情”的事,何慕脸上就流露出几分老怀甚慰的神色。

柳清风听柳檀云这般说,就只管撇嘴,嘴里说道:“许是姐夫借口有事在外寻欢作乐呢?”

柳檀云才要问柳清风是不是从何三少夫人那边学来的话,忽地就听何循掀了帘子进来说道:“云妮,岳父在外头果然出事了。”说着,瞧见柳清风睁大眼睛看他,便有些后悔没看清屋里人就说话。

柳清风忙道:“我父亲出什么事了?”

柳檀云拉着柳清风笑道:“别怕,父亲早有准备,没事的。”说着,又对何循道:“你有话只管说吧,叫他只听半截话,心里惴惴的也不好。”

何循闻言,便也在榻上挨着柳檀云坐下,瞧着柳清风没穿鞋子,柳檀云手里又拿着个新鞋底,就伸手挠了下眉毛,说道:“今日收到信,莫家那边果然听到了风声,知道这会子上头有人要将他们家置于死地,于是就疑心岳父这次是要陷害他们家呢,所以就派出杀手一路追杀过去。幸亏岳父早有准备,如今岳父跟五哥该是好端端地到了北边了。”

柳檀云说道:“不能掉以轻心,越是到了北边,事情越多。莫家就算追杀父亲,也治标不治本,还是防不住人家要害他们,反倒是平白无故自己家添了罪证。这追杀朝廷命官,也是大罪。”

何循笑道:“可不是么,早先岳父打定主意装作听不懂陛下的话,陛下拿着莫须有的罪名不好处置了莫家,如今莫家在威胁之下终于下狠心追杀朝廷命官,这也不算是莫须有的事了。”说着,看着柳清风,又说道:“没事,岳父好着呢。”

柳清风睁着眼睛不言语,忽地捂着胸口对柳檀云说道:“姐,我害怕,晚上叫姐夫跟我一起睡。”说着,就挨在柳檀云身边。

柳檀云看向何循,笑道:“那你今晚上陪着他一晚?替我多安慰安慰他。”

何循皱着眉头,看着柳清风得意地看他,摇头笑了笑,说道:“也罢,既然人家人小,小心肝受不住这消息,我就陪着他去。”

柳清风撇嘴道:“姐夫再说什么也要跟着我睡去。”

柳檀云笑着说好,叫人领了柳清风先去洗漱,就问何循:“父亲、五哥当真没事?”

何循低声道:“有惊无险罢了,如今莫家拖延时间,定是要将家里的人还有银子安排好。如今骆家也不敢动,太子姐夫无暇搭理这事,就不知安阳王府、敏郡王府要如何处置了这事。”

柳檀云说道:“我在骆家看见了敏太妃,敏太妃看样子是心情大好,提起我大姐姐,也不说看上了我大姐姐的话了。想来,敏郡王那边该是想到法子拿回那信了。”

何循笑道:“树倒猢狲散,莫家这样多的人,就算是安阳老王爷答应帮助莫家,也顶多是帮着藏匿莫家几个人。莫家人口众多,藏了谁都有人不甘心。指不定是安阳老王爷趁机出手,暗中笼络了哪个,叫人偷了信出来。毕竟那信就等同是免死金牌了,谁都不乐意死,自然是要去抢那信了。”

柳檀云点头,笑道:“据我说,那信还是不叫旁人看见的好。只可怜莫家,不过贪心一些进了京,原先也并无过错,如今被人刀子架在脖颈上,做下许多错事。”

何循笑道:“可见这人不论什么时候还是该稳住,若是莫家没乱动,岳父过去了又并不打算诬陷他们家,这么着陛下的杀意虽还在,却能比现在拖延的的时日更多。”

柳檀云笑道:“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你,你能稳住?”

何循仰身躺在榻上,说道:“我当真腰疼的很,要不你叫个丫头陪着小舅子睡去,就放过我吧。”

柳檀云啐了一口,笑道:“就会胡说,我瞧着清风是当真害怕了呢。如今家里头叔祖母成日游说祖母将大姐姐嫁到她们家去,叔祖父家里又夭了个男孙,两大家子何在一起就清风一个男孙,不知谁传出叫清风连着叔祖父他们家也一并祧了的话。祖父自是不乐意多这事,就说叫叔祖父要么安心等着绍荣叔叔再生了孙子出来,要么去族里自己挑一个,别扯上清风。这样乱糟糟的,我不乐意叫清风回去。”说着,就眼巴巴地看着何循,压低声音道:“要是你在清风那受气了,明晚上你将气撒在我身上好了,千万别留情。”

何循笑嘻嘻地说道:“放心,我绝不留情。”说着,瞧着柳檀云面皮晶莹,伸手摸了一下,就要亲去,冷不丁听外头耿妈妈说:“循少爷,清风小少爷问你好了没有。”

何循对着外头叫道:“还没好。”说完,对柳檀云说道:“下辈子我娶媳妇就找个没有小舅子。”说着,就摇摇晃晃向外头去了。

柳檀云听何循说这气话,心想该劝着柳清风懂事一些,早些日子闹脾气就罢了,这天长地久地闹下去就有些惹人厌了。洗漱之后,一个人躺在床上,在床上翻腾了两下,竟有些觉得孤枕难眠。因睡不着,就将莫家、骆老夫人的事梳理一通,忽地听到外头有人说话,随即又听到开门的声音,然后一道黑影子窜了进来。

柳檀云先唬了一跳,随即辨出是何循,就骂道:“吓了我一跳。”

何循笑道:“三更半夜的不睡,想我了吧。”说着,脱了衣裳钻进被子里,“我就等着小舅子睡着了过来,谁知那小东西就像是看出我的心思一样,缠着我说话,就是不肯睡觉。”

柳檀云笑道:“我打算明儿个就教他少用这些招数,不然这性子惯坏了,以后还得了。”

何循打了个哈欠,说道:“本想着对你手下不留情的,这会子我也困了,睡觉吧。”说着,搂着柳檀云就睡了。

柳檀云闭了眼,没一会子也进去了梦乡。

第二日,柳清风一早就撅着嘴过来,瞧见何循走了也没搭理他。

柳檀云叫了穆嬷嬷、耿妈妈等人交代了大皇孙过来该注意的事,也有意不搭理柳清风。

到了晌午,柳清风自己先耐不住,拉着柳檀云说道:“难不成是姐夫告我的状了?”随即嘴里嘀咕道:“果然是女生外向。”说着,委屈地看着柳檀云。

柳檀云说道:“不是女生外向,是我如今嫁人了。他是你姐夫,你以后不能跟他再胡闹。”

柳清风将头倚在柳檀云身上,随即仰头道:“姐最疼的人不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