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头问道,“安琪知道了吗?”

叶承浩摇了摇头,“安琪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可是姐夫,我在意!陆东虎的婚礼是在Ocean举办的,会场管理严格,没有请柬根本进不到内场去,就算是有人偷拍,照片也不该那样清晰。”

他指着多份报纸上相似的报导内容,脸上现出难得的厉色,“姐夫,是内鬼!你看这里提到了安瑞失踪的事,将责任都推到了安琪身上,有些细节知道的人不多,但这里却言之凿凿。这个提供照片和文字内容的人,不仅熟悉这些往事,还想借着这个机会,彻底毁掉安琪的名声。”

唐四海急忙扯过报纸来看,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愤怒,他重重地扔下报纸,拿起电话拨通了助理高大同的手机,“大同,将东虎婚礼上的宴客名单给我调出来,一个个地查,到底是谁将那些照片外泄的。”

唐四海这一通电话,避重就轻地将矛头转移到了那些宾客身上,却只字不提这场婚礼的主家陆东虎,这让叶承浩感到失望和沮丧。

这事摆明了是冲着唐安琪来的,他不信唐四海看不清。

不过一夜的时间,除了主流媒体外所有的娱乐八卦杂志都齐齐将唐安琪的新闻放在了头版头条,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花费大量的金钱打点。而这样的处心积虑,既不能影响唐氏旗下的上市公司的股价,也无法撼动累世财阀的声望和影响力,唯一会因此受到伤害的只有唐安琪而已。

除了陆家姐弟,他想不出还有谁会撒下大笔资金,只为了跟跟一个十七岁的女孩过不去。

更何况作为婚礼的主人,要得到这样高清晰度的照片并不难,作为当年唐安瑞失踪事件的知情者,能说出那年不为众人所知的细节也不奇怪。

叶承浩忽然有些明白了唐安琪当初的心情。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姐夫,我已经决定这次要带安琪一起回英国。自从安琪十岁去美国读书起,每年回来一次,每次只待很少几天的事件,但几乎每次回来都会有一些传闻出来。如果这些都是巧合,那么我想,一定是安琪的八字和S市不和。所以,为了她以后的前途,她会跟我回英国去生活。”

唐四海一怔,“安琪已经接到了好几个顶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如果她去英国,不是等于要放弃在美国的一切吗?”

叶承浩摇了摇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嘲讽,“顶尖的大学哪里都有,但安琪已经孤单得太久,在她出嫁之前,我不会再让她一个人独自生活。叶氏的财富足够她随心所欲地过完这辈子,所以安琪根本不需要成为什么女强人。”

他正视着唐四海,缓缓露出微笑,“我只要她过得快乐。”

唐四海身子一震,他眼睁睁地看着叶承浩欠身离开,将门合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承浩的话,句句都戳在了他的心上。

唐四海望着黑漆漆的门,忽然想到了那些他不愿意提起的往事。

亡妻叶淑娴在生下了唐安瑞之后,身体一直就很差,后来岳父去世,她悲痛过度下,身体就变得更差了。当时唐氏正在筹备一个重要的石油项目,如果成功,就能为唐氏创造可观的利益,因此他必须全身心投入工作,为了更好地照顾叶淑娴,他让唐七秀帮忙请一个可靠的私家看护。

唐七秀想到了前不久时偶遇到的中学同学陆雪琴。

陆雪琴当时的处境很不好,她和弟弟陆东虎从小父母双亡,是一门姓甘的远房亲戚收留了他们姐弟,后来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变故,那房亲戚一家相继离世,只留下远房表哥的幼女。

也是她心善,感念甘家对她姐弟的养育之恩,又怕那孩子将来的生活受苦,所以硬将这女婴认在了自己的名下,取名为陆青青,自己则成了到处受人指指点点的未婚妈妈。

陆雪琴当时是一家公立医院的护士,用这份微薄的工资养育陆青青,同时还要供陆东虎上大学,过得十分辛苦,当时二十九岁的她,也因为未婚先孕的名声,而乏人问津,找不到终身的依靠。

唐七秀听说了陆雪琴的困境,有心想要帮她一把,恰巧她又是个护士,所以就将她介绍给了叶淑娴。

叶淑娴向来心软,听说了陆雪琴的身世,又知道是唐七秀的同学,哪里还会有不满意?所以陆雪琴就带着陆青青住进了唐家。

尽管陆雪琴对叶淑娴照顾地无微不至,但两年后,叶淑娴还是没能逃开死神,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在叶淑娴临死前,因为不放心一对儿女,又因为对陆雪琴长期以来的信任,所以恳求唐四海在她死后,娶陆雪琴为继妻。

唐四海为了让爱妻放心合眼勉强答应了,但其实他却并没有这个打算。

在叶淑娴七七落葬的那天,唐四海思念亡妻喝了许多酒,没想到一觉醒来后发现,竟然光着身子躺在了陆雪琴的床上。他酒后无状做出来的错事,原本是想要以大笔金钱来补偿她的,但陆雪琴却拒绝了这笔足够让她富足一辈子的巨款,坚持什么都不要地离开唐家。

这份骨气让唐四海受了感动,想到家里还有一对儿女要照顾,陆雪琴的温柔善良,刚好可以安慰孩子们失去母亲的心,所以他便将她留了下来。

在唐七秀的极力促成下,唐四海决定要给陆雪琴一个名分。虽然陆雪琴很有几分姿色,但当时唐四海的心里仍然只有叶淑娴一个人,他看中的是陆雪琴卑微的身世,以及她的温柔善良,只有这样的女人成为他的继妻,才会最大限度地保证唐安琪和唐安瑞的利益。

至少他当时是这样想的。

但是没想到的是,原本与陆雪琴关系不错的唐安琪,在他宣布这个决定之后,却处处和陆雪琴针锋相对,小小年纪还学会了栽赃诬陷的把戏,这让他非常生气。

唐四海现在想来,和唐安琪之间的误解就是那时候埋下的。

他是个疼爱女儿的父亲,面对女儿对继妻的指责时,他首先想到的是维护女儿。对陆雪琴不是没有怀疑过的,甚至当时他还真心期盼能找到女儿所说的那些证据,但是一次又一次地,他失望了。他没有找到陆雪琴不轨的证据,反倒发现了很多唐安琪的恶迹。

在一次和唐四海的激烈争吵过后,九岁的唐安琪带着七岁的唐安瑞离开了这个已经完全没有父爱了的家来到了机场,她想要去英国投奔舅舅叶承浩。

但她没想到航空公司不愿将机票卖给她,就在她据理力争的时候,一个错神,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唐安瑞却已经不见了。

尽管后来唐家动用了所能动用的所有关系,警方也十分重视,偏偏还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找,怕有心人知道了唐安瑞的身份行绑架之实,反而给唐安瑞带来危险。但私底下紧锣密鼓地盘查和地毯式地搜寻,唐安瑞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半点音讯都不见。

这些年来,唐四海一天都没有放弃过对唐安瑞的寻找,但是时间越久,所怀抱的希望就越小,直到现在他已经不再存有希望了。

对于唐安瑞的失踪,唐四海没有怪责唐安琪,但是唐安琪却不肯原谅自己,几个月后,她就要求去美国读书,后来……不知不觉间,他们父女之间就变成这样的境况了。

“爸爸,你在吗?”

唐四海正想得入神,忽然听到敲门声,是唐安琪。

他迅速地整了整神色,“是安琪吗?进来。”

唐安琪推门进来,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悲情绪,“家里闷,我想要出去走走,可是罗叔不让我出门。”

罗叔是负责唐宅安全的守卫。

唐四海看了看墙面上的钟,正好显示在九点,他皱了皱眉,“那么晚了,明天再出去吧!如果觉得闷,就在花园里走走散散心?”

虽然是拒绝的话,但语气里却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

唐安琪咬了咬唇,“我想要去碧波街走走,很想。如果不放心,你可以派人跟着我。”

碧波街离唐宅并不远,很具法式风情,街道两旁林立着许多带着浓厚艺术气息的店铺,是艺术家们最爱光临的街道,因此S市着力将它打造成了步行街。

唐四海想到叶承浩刚才说的那些话,心中忽然一软,不由就答应了她的请求,“那……我让阿罗亲自开车载你去,不要在外面待太久,早一点回来。”

阿罗驾着车徐徐驶出唐宅。

唐安琪对着车窗哈了一口气,然后用手指在上面写了关明宇三个字,又小心地用手掌抹掉。

今天,还会遇见你吗?

无声,泪流满面,我想遇见你,但你最好......不要遇见我......

第7章 看一眼他的脸

更新时间2012-4-29 21:40:20 字数:2884

 车子在与碧波街相交的巷口停下,罗叔熄了火,动作敏捷地下车给唐安琪开了车门,“市政府去年又对这里实施了大改造,跟从前有了很大的变化,大小姐一定还没来过,就让老罗带着您兜一圈吧!”

唐安琪微微一笑,对于罗叔,她心底一直都是存着感激和愧疚的,前世她曾被困在失火的仓库,如果不是罗叔拼命将她救出,她连25岁都活不过。自从那次之后,他时常被陆雪琴刁难,最终还是被迫辞职回了老家。

因此,她并不想要为难罗叔,“我心情不太好,只是想要安静地走走,如果罗叔不放心,就跟着我好了,但是不要太近。”

罗叔的脸上现出讶然,他没有想到一向叛逆暴躁的唐安琪会这样配合。

他在唐家担任保全已经快要二十年,看着唐四海与叶淑娴结婚,看着唐安琪长大,在过去的几年里,每当看到唐安琪自暴自弃的样子,都会感到揪心,今日的唐安琪看起来却很不一样,这让他心里隐隐有些欣喜和期待。

夜晚的这个时刻,并没有很熙攘的人群,商铺都在做着收尾工作,准备着要打烊,但通明的灯火却依然璀璨,造型别致的LED路灯映衬得街道更加静谧迷人。

唐安琪深深地吸了口气,重重地迈开了步子,前面不远处高高耸立的钟楼,是她前世第一次遇见关明宇的地方。

前世在仁心医院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她正被枕头边的那笔慰安费气得浑身发抖,又为了是否要立即坐飞机回美国还是回一次唐宅而犹豫。鬼使神差地,她打开了电视遥控,看到了那个令她浑身颤抖的消息。

邻国的大亨在国际上颇有些知名度;叶承浩虽然低调,但S市的本地富绅圈却并没有忘记叶家曾经的威荣,更何况他还是唐四海的小舅子;便是另外一个无辜丧命的年轻男子,据说也是本地一家大财阀的继承人。

本地所有电视台全部插播了这条爆炸性的新闻,并且循环播放着,这让唐安琪不得不相信,她心底最后的倚靠叶承浩已经不在人世了。

自责和痛苦之下,她漫无目的地跑出了仁心医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碧波街的这座钟楼下,也许是上天为了要惩罚她的任性,一直晴朗的天忽然下起了暴雨来。

一整天没有吃东西,又奔跑了那么久将所有的体力用光,还被瓢泼大雨倾淋,唐安琪昏倒在了钟楼广场的石椅上。

是关明宇救了她。

他是东吴大学的大四学生,父母双亡,经济窘困,为了顺利完成学业,晚上就去拳馆给本地拳手当陪练,有时候也会去地下赌场打黑拳赚取奖金。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暴雨,关明宇不会经过这里,也不会看到蜷缩在石椅上神智不清的唐安琪,更不会因为心底那一刹那间的疼痛而忍不住下车将她抱起送医,后来也不会就此被自暴自弃无家可归的唐安琪缠上并且心软地跟她生活在一起,自然也就不会……因为她而……死去……

唐安琪感到脸上有些湿润,拿起右手轻轻摸了摸,是水。一滴,两滴,三滴……越来越密。她抬起头来,眼角滑落泪滴,这场雨果然还是准时如期地来了。

“大小姐,好像下雨了,咱们快回去吧!”罗叔赶了几步上前,脱下西服挡在了唐安琪的头上。

唐安琪摇了摇头,她还不能走。

因为她的重生,这世的很多事情已经慢慢改变,舅舅很安全地活了下来,自己也显然不会昏倒在暴雨中,那么关明宇和自己,必定也不会再有前世那样密切的交集。

这样也好,前世与自己走得亲近的朋友,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美国读书时最要好的闺蜜顾敏君,原本是个小富豪的女儿,陆雪琴将顾家的产业全部搞垮,威逼她调转过来对付自己,虽然自己因为这背叛而伤心难过,但失去了利用价值的顾敏君也没有保全她所想要保全的,反而被迫中止了美国的学业,也无法在本地立足,最后去了尼加拉瓜讨生活,听说她在那里过得并不好。

她的小学同学陈德福,是一个热爱网络安全的腼腆少年,遵纪守法,从来都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她怀疑关明宇的死与陆雪琴有关,所以拜托他写了个程序,能够让她读取陆雪琴的手机数据,让陆雪琴发现之后,陆雪琴买通了法官,以盗取商业机密的罪名将他扔进了牢里。她死的时候,他还没有将刑期服满。

唐安琪垂下长长的睫毛,她很清楚这些事都是陆雪琴的手笔,但因为拿不到确凿的证据,所以既无法去警局请求立案侦查,也没有人肯相信她。就连父亲也是如此,不仅喝斥了自己,从此以后反倒对陆雪琴更加地维护了。

她心里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为了避免前世的悲剧重演,在她还没有掌握陆雪琴的把柄之前,在没有彻底赢取父亲的信任之前,她不会与关明宇走得太近,甚至她都想过根本就不要与他相遇才好。

但这样的决绝,唐安琪做不到。

彼此相依为命地生活了三年,关明宇给她的不仅是一个避风港,一份亲情,有时候唐安琪甚至能从他身上找到九岁之前那个慈父的影子,他给了她缺失多年的父爱。

他去世后的五年,每一个夜晚,她都会做噩梦,梦中那鲜血淋漓的场面让她心痛颤抖,醒来后的失落和痛苦更是一个巨大的折磨,天可怜见,让她重新回到了十七岁初识他的那一年,她又怎么舍得错过和他的第一次相遇?

至少,再让她看一眼他的脸。

唐安琪转过脸去,对着焦急的罗叔勉强扬起了一个笑脸,“还记得八岁那年天恒罗家的宴会上,我打碎了罗爷爷最心爱的古董花瓶吗?”

天恒集团罗家,是国内屈指可数的六家大财阀之一,董事长罗世谦出了名的爱好古董珍稀。当年唐安琪打碎的明永乐青花绶带葫芦扁瓶,价值千万也就罢了,贵在珍稀难得,就是有再多的钱也买不到一模一样的了。

罗世谦自命胸襟宽阔,又是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肯在政商名流失了面子,所以拒绝了唐四海的赔付请求。虽然唐四海后来又送上了相等价值的其他古董,但却换不回来他的心头好,罗世谦心里的懊恼生气那是一定的。

这件事第二天就登上了本地所有的媒体报纸,罗叔哪里可能会忘记,他点了点头,“记得,回家后先生还狠狠地责罚了大小姐一顿。”

唐安琪的目光透过路灯下越来越绵密的雨阵迷蒙了起来,“是啊,我不肯跟罗爷爷认错道歉,这让爸爸很生气,就算是回家后他痛打了我一顿,我也没有道歉。那是因为,花瓶碎了根本就不是我的错,如果不是罗英睿在背后故意推了我一把,我怎么会碰到那花瓶?可是,父亲没有信我。”

她低声呢喃着,“他似乎从来都没有信过我……”

罗叔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担忧地望着唐安琪,他的西装外套已经不能挡住越来越大的雨势了。

唐安琪慢慢笑了起来,“我要说的不是这个。罗叔,你还记得吗?我被爸爸打了一顿后跑了出去,刚好那时也像今天那样下了一场大雨,是你陪着我在雨中跑了好久呢。很奇怪呢,淋了雨身上湿哒哒地很难受,但沉闷的心情却忽然好了起来,后来也肯为了不让妈妈担心而去跟罗爷爷道歉。”

她晶晶亮亮的眼扑闪扑闪地,“罗叔,再陪我淋一次雨吧?”

罗叔以为唐安琪还在为了叶淑娴的祭礼而难过,她期盼的小脸又的确很难让人拒绝,不由心里软了下来,“好。”

唐安琪推开罗叔的西装外套,笑着钟楼的方向奔跑过去,罗叔自然跟追不舍,雨势越来越大,但磅礴的雨中两个人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咚”钟楼的大摆开始了第一声响动,唐安琪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下来,她直愣愣地盯着前方,心脏像是漏掉了一个节拍,不敢跳动,连呼吸都瞬间停止。

整个世界静默无声。

“轰轰”,一辆重型机车从远处飞速驶来,溅起了层层叠叠的水珠,然后又呼啸而过,快得像是幻觉。

唐安琪贪婪地望着机车远去的方向,倾盆的雨掩盖住了她无法停止的眼泪,过了许久,她才哽咽着说,“我们回去吧。”

第8章 牙痒痒

更新时间2012-4-30 20:37:36 字数:3078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下得很大,雨滴密集像是在下沙子一般,发出很大的响动,唐四海皱着眉头坐在书桌前想事情,连没有关紧窗口而从外面漏进雨来,也并没有察觉。

叶承浩冤枉他了,作为财阀掌权人,唐四海的见识和眼界都绝非一般,唐安琪的新闻刚出来,他就已经想到了陆雪琴和陆东虎这对姐弟的嫌疑,唐氏这些年来在生意上无往不利,肯定妨碍了不少人的利益,但抹黑唐安琪,对唐氏的利益却没有一点影响。

唐安琪的任性跋扈虽然被无限放大,但不入流的娱乐杂志所造成的影响,不过就是人们一时茶余饭后的谈资,很快就会被下一个八卦所代替。

这件事所能造成的最大影响,无非就是与唐家比肩或者比唐家门第更高的那些国内外具有影响力的财阀世家,不会再将唐安琪纳入联姻的对象罢了。但他唐四海已经这样富有,他的女儿想要嫁人又有什么难的?

那么唯一的嫌疑,就是陆家姐弟了。

唐安琪破坏了陆东虎的婚礼,当着女方亲朋的面指责陆雪琴是个无耻的爬床之徒,又因为这些年来彼此之间的剑拔弩张,陆家姐弟怀着心中的怨气,做出这手笔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但这个念头不过在唐四海的脑中停留了一秒,就马上消散无踪,他摇了摇头,喃喃自语,“不可能的。”

这些年来安琪那样诬蔑痛斥雪琴,但雪琴从来没有一次向自己说过安琪的坏话,反倒是处处维护,一点都不舍得让安琪受委屈。就算是昨天大庭广众之下丢脸,雪琴还是强作欢笑,不仅万分自责,还要反过来劝自己。

这样的胸襟,这样的忍让,自己怎么能去怀疑她?

陆雪琴端着咖啡轻轻推门进来,她穿着真丝锻的睡袍,一头波浪大卷的长发不经意地披在脑后,红唇雪肤,看起来有着别样的风情,她见唐四海怔怔发愣,轻手轻脚地将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在他面前,柔声唤着,“四海!”

这声音似嗔带娇,很是绵柔,让人听了骨头先酥软了三分,再加上蓝山咖啡所散发出来的浓香醇厚,唐四海忧愁的心不由自主地舒展了开来,他情不自禁地抓住陆雪琴软弱无骨的玉手,“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陆雪琴灵巧地将手从他手中滑脱,然后走到窗前将窗合上,“你不睡,我怎么睡得着?”

她瞥见书桌上厚厚一叠报纸,便带着几分忧愁地说,“安琪上报纸的事,我听七秀说了。对不起,四海,这些照片是从东虎婚宴上流出来的,我和东虎都逃不脱责任,我已经让东虎去盘查那些摄影师了。只是,女方的宾客那里倒不太好说,毕竟弟妹刚嫁过来,我只能让东虎暗中去查。”

陆雪琴这样坦荡,让唐四海暗觉羞愧,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外面传来大门开启的响动和汽车的引擎声,他急忙站了起来,脸色有些不虞地朝客厅走去,“这么晚了,外面还下了那么大的雨,安琪不懂事,阿罗怎么也由着她。”

唐四海语气里毫不掩饰的着急和紧张,让陆雪琴轻咬着嘴唇,但随即,她的脸上漾起更加着急和紧张的神色来,她追随着唐四海迫切的脚步,口中担忧地念叨着,“这么大的雨,该不会淋到了吧?这可不成!吴婶,吴婶,快去大小姐的房间准备热水。”

唐安琪浑身都湿透了,但在暴雨中大哭了一场之后,五年来挥之不去的关明宇惨死的阴影,却忽然像雨过天晴驱散了阴霾一般,全部都退散开来。

关明宇还活着,他没有遇见自己,三年后他不会死。

前世她自暴自弃,恣意放纵,虽然对陆雪琴的步步谋算有些察觉,但完全没有阻止和反抗的能力。

她固执地放弃学业,对经营和管理一窍不通,就算关明宇死后,唐四海将她接回了唐家,并且有意让她进入公司磨练一番,但一无所长的她,根本就无法胜任这些工作,甚至还搞砸了好几个重要的项目。

虽然这其中自少不了陆雪琴的授意,少不了陆青青的使坏,但她本身能力的缺乏却还是主要的原因。唐四海顶不住董事局的压力,无奈之下,只好将她送回了家。

但陆家的人却截然相反。

不管唐安琪怎样反感陆东虎,也不能否认他的确是个经营的人才,他以优异的成绩从国内最好的经管学院毕业,进入唐氏以后隐瞒身份从底层做起,短短几年就靠自己的实力爬上了高位。后来更是以强势之姿获得了几个有巨大获利的项目,并以此将唐氏国际旗下数个产业的股价和资产翻了一番,这样的能力和才华,也难怪唐四海后来会那样信任他,后来甚至还将唐氏最赚钱的稀有金属矿业交给了他来打理。

就算是她一向都很不屑鄙夷的陆青青,也在Ocean酒店做得有声有色,不管在业内还是媒体上都颇受好评。才不过二十六岁,陆青青就经过董事局的一致认可,能够担当季度营收破30亿的七星酒店总经理。要知道,眼红这个位置的人很多,其中不乏董事局中居有一席之地的人物,陆青青如果不是能力足够,以她唐四海继女的身份,还不足以让那些人退让。

正因为如此,唐四海才越来越依赖和信任陆雪琴,对她完全不设防备,而自己也才会一步步地被动退步,最终连自保都没有能力。

唐安琪自嘲地笑了笑,也许前世自己死后,父亲他也会一如既往地笃信这是一场交通事故,笃信自己的死与陆雪琴没有半分干系。

这是自己的愚弱,也是陆雪琴的高明。

但这回却不再一样了,重新来过的她,懂得要积蓄实力。等到父亲信自己胜过陆雪琴,等到自己的能力足够强大,能够阻止和对抗陆家姐弟的阴谋与野心时,那些前世旧账的清算,她一笔都不想错过。

到那时,她要端着全世界最美丽的微笑,优雅地走到关明宇面前,对他说,“你好,我是唐安琪,很高兴认识你。”

唐四海准备了许多责备的话,但看到湿淋淋的唐安琪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忍不住就将那些话吞了下去,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说,“吴婶给你放好了水,快去洗洗,早点睡。明天是周六,难得大家都在家,你姑姑喜欢睡懒觉,那咱们中午一块吃顿团圆饭。”

唐安琪笑着点了点头,回转身指着同样淋得湿漉漉的罗叔说,“是我非要胡闹的,罗叔还陪我一块淋了雨,爸爸你可不许责怪他!”

她睁着一双格外晶亮的眼,眨巴眨巴地在等答案。

唐四海微微怔忪,自从叶淑娴死后,唐安琪十足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刺猬,对他不是剑拔弩张就是争锋相对,何曾有过这样小女儿撒娇的形状?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他微颤着说,“好,我不责怪他。”

唐安琪冲罗叔吐了吐舌头,然后提着湿透了的裙摆一溜烟地上了楼。

唐四海沉浸在这不可思议的感觉里,浑然忘记了罗叔还立在玄关处躬身等着复命,他此时如坠云里雾里,竟自己一个人慢慢踱步回了书房。

罗叔有些茫然地望着唐四海的背影,他以为唐四海是必然要关心一下他们刚才出去究竟做了什么,他出发前唐四海就是这样吩咐的,要他时刻不离地紧跟着唐安琪,并且回来禀告她的行踪。

他摇了摇头,打算离开。

陆雪琴叫住了他,她语气轻柔,带着一丝笼络,“阿罗,刚才和大小姐去了哪里,淋了那么大的雨也没及时回家,大小姐是去见了什么人吗?”

罗叔恭声回答,“大小姐说心情不好,想去碧波街上走走散散心,老爷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就派了我跟着。在碧波街上走了一会,忽然下起了雨来,当时离停车的地方有些远,就去找了个地方躲雨,等雨势略小一些了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