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宦官噤声,将两枚精致的铜钥匙呈了上来。

燕灼华接过钥匙,站到少年玉奴身前,竟然俯身去为他解去手铐脚镣。

少年玉奴不安地动了动,来人的气息是陌生的…但是没有杀气。

“你是皇家玉奴第十七位,以后便唤作十七吧。”燕灼华柔声道。

十七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那声音如此温柔和婉,不是这些日子来总在耳边响起的凶恶责骂,倒像是家乡姊妹们唱的歌一样。他不由得侧了侧头,想要听她继续说下去。

“长公主赐名此玉奴,十七。”宦官尖细的嗓音传遍镜湖,宣告着十七这一生的名字。

燕灼华没有再说话了,她怕声音会哽咽,泄露了她过于激烈的情感。

她俯身对着十七,轻轻牵起了他的手——那只擦拭过染血枪头,满是茧子的手。

女孩身上的馨香掩过了令人不安的血腥气。

十七握住了燕灼华伸来的手,仿佛他的长·枪又回来了,只是此刻手中握着之物,如此柔软,令他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起来。

5、净面

燕灼华牵着十七的手回到了凉亭。

众人这才看真切了十七的面容,一时越发静默,紧接着“哄”得一声议论声乍起。

这击杀了玉奴传奇老三的少年奴隶,竟然长得肖似世家之首的宋家三郎宋元澈!

一个是比地上的污泥还要卑贱的奴隶!

一个是皑如天山雪的世家子弟!

两者竟然有着极为相似的俊美面容!这如何不让人讶异,如何不让人议论!

众人的议论声十七听不懂,但是那此起彼伏的声音落入他耳中,让他有种本能的不安。他越发站直了身子,宫灯照耀下,众人或好奇或恶意的打量下,他安静地闭着眼睛,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眼底洒落一片暗青色的阴影,好似初阳下青松的影子——沉默中有种异样的高傲。

宋元澈在十七走近之时,微微眯起了双眼,旋即微微一笑,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十七的相貌,只是朗声一笑,“陛下果然待长公主优厚。”

燕睿琛见宋元澈没有动怒反而发笑,也不禁佩服此人城府,无关乎皇叔燕九重屡次告诫他要提防此人。

燕灼华已经来到燕睿琛面前,行了半礼,“多谢陛下的贺礼,我很喜欢。”上一世到最后因为宋元澈的离间,她与燕睿琛之间已经疏离了许多,见面之时行国礼多于家礼。此刻夜宴繁华,场面正式,燕灼华习惯性行了国礼。

燕睿琛倒是吃了一惊,愕然笑着扶起皇姐来,打趣道:“难得见皇姐你这样郑重——看来朕这份生辰贺礼,还算合你心意吧。”

燕灼华也意识到自己态度的“奇怪”,轻轻瞪了燕睿琛一眼,找回了昔日姐弟相处的感觉。她顿了顿,感受到十七的不安与紧张,便摇了摇握着他的手,继续道:“夜深了,不如散了吧。”

大家本就是为庆贺长公主的十五岁生辰而来,既然正主都已经说散了,那自然也就散了。

只是回家后众人如何讨论这赐名十七的奴隶,如何与长公主爱慕宋家三郎的事情上联系,又会编排得多么不堪——这一切都与燕灼华无关了。

她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以至于她都没有顾上看宋元澈一眼,哪怕是做做样子都没有——这越发令宋元澈察觉了她的变化。

当务之急,是十七的眼睛!

他在生死之战时仍闭着眼睛,不是狂妄,更不是放弃了希望——而是他看不到了!

尽管他行动自如,对战时妙到巅豪的走位更是让所有人都忘记了这种可能——他看不到!

燕灼华却是极为清楚的。

因为上一世,她嫁入宋相国府后两年,才真正与十七亲近起来。那时候十七也是看不到的,请御医来治,却说延误了最佳时机,本该在失明之初就及时就医的。

她不知道现在距离十七失明已经有多久了,但是早一刻医治总比晚一刻好。因此她一面牵着十七走出亭子,一面就已经下令去传召御医了。

夏夜的暖风轻轻吹来,直让人神思倦怠,欲要沉沉睡去。

燕灼华携了十七一同坐在玉辇上,侧身望着身边的少年。

他与宋元澈的相貌的确是极为相似的,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宋元澈总是极优雅、极高贵的样子,微笑如水的模样里有着令人沉沦的温柔。

而眼前的少年——那一直紧紧抿着的嘴唇,让他看起来多了一点倔强;他的眉毛比宋元澈的更黑、更宽,又让他多了一分坚毅。他整个人像是从莽苍的草原里窜出来的小兽,身骨还未完全长开,然而已经露出了锃亮的獠牙与利爪。

视线落在少年紧闭的眼睛上,燕灼华不由得伸手过去,在他眼角似有若无得轻轻触碰着,“眼睛疼吗?还记得什么时候看不到了的么?”

她的手落在他脸上的瞬间,十七浑身都绷紧了,他双手握拳,上臂的肌肉在衣服底下鼓了起来。

但是燕灼华能感受到十七并不是要攻击她,他更像是要从这玉辇上纵身一跃跳下去。

她忍不住笑起来。

十七慢慢放松了戒备,侧着耳朵听那笑声。

“你不要怕…等回宫就给你治眼睛,请最好的御医,一定可以治好的——然后你就可以睁开眼睛,看看大燕国的美景,看看宫里的繁花似锦,看看…”燕灼华眉心不易察觉得微微一皱,稍微的停顿掩饰了喉头的哽咽,“…看看我。”

她想到上一世,在宋府后院,遍体鳞伤的十七被绑在浸了油的松木垛上。她冲开侍女的阻拦拼命扑上去,颤抖着双手去解绑在他身上的牛筋绳——牛筋上浸了水在他身上越收越紧,勒住肌肉凹陷下去,想必痛不可当。然后十七的面色却那样平静,向来讷于言辞的他忽然开口,磕磕绊绊道:“十七…十七想看看…公主…”

她呆了一瞬,十七向来待她恭敬,从来没有僭越之举,更没有过任何请求——她猛地将脸凑到他被缚住的手上,“这是额头…喏,眼睛…鼻子…嘴唇…给你看…给你看…”说着已经拖了哭腔。

十七闭着眼睛,面容安详,那一刻满足得笑了起来,像个天真的大孩子,“公主…生得美…”

侍女冲上来将她拖了开来。

冲天大火瞬间燃起,火舌将十七裹了起来!自始至终,十七连一声呻~吟都没有发出,始终带着安慰满足的笑容。

她疯了般得嘶喊,挣扎,整个人都在发抖,眼泪在喷涌。

透过火光与泪光,她看到宋元澈冰冷的目光。

恨,冲天而起!

从回忆中醒过神来,燕灼华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抖——这震动贴在十七的眼角,他自然感觉到了,他动了动干涸的嘴唇,仿佛要说什么。

紫红色的唇瓣微微张开,又徒然得抿紧。

少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回了竹楼,燕灼华由众侍女服侍着更衣,吩咐了丹珠尔去给十七净面——以便等下御医来为他的眼睛看诊。

等燕灼华换好衣服出来,看到眼前场景,不由得噗嗤一乐。

只见两名侍女在一旁端着铜盆、香胰子等物,丹珠尔手持一方打湿了的帕子,追着十七要为他净面。

而十七却像方才对战老三那样,左转一步右转一步的,让丹珠尔次次都扑了个空。

听到燕灼华的笑声,丹珠尔回身笑道:“公主明鉴,十七公子武艺如此之高——奴婢可实在是没法子了。”燕灼华今晚对这位新玉奴的重视大家有目共睹,是以丹珠尔加了“公子”之称。

十七此刻也停下动作,静静地站在原地。

燕灼华接过丹珠尔手中的帕子,笑笑道:“我来好了,你们去忙吧。”

丹珠尔有些诧异,握着帕子没有动作,“公主,这…”

燕灼华已经径直夺过帕子,调笑道:“今晚绿园你也去了的——你觉得你能追上他么?这脸只怕要擦到天明去。”

丹珠尔暗想,这十七虽是目不能视,但是自己擦脸总还是做得到的,公主待此人如此优厚。她又看了一眼十七的面容,心道自然全是为了他长得像宋家三公子的缘故。长公主殿下对宋家三公子的情愫尽人皆知,她身为贴身婢女更是清楚。想到此节,她也就不再劝诫,带了那两名侍女轻轻退下了。

燕灼华自然不知道丹珠尔心中的想法,她握着湿帕子立在门边望向十七。

烛光下看去,十七神色间仿佛有些委屈,独自站在陌生的宫室里,像个孤苦无依的大孩子。

她慢慢走过去,抬眼看着他——他比她高了一个头,而且少年人的身体还在继续长高。等到后来,她都要仰头望着他。

她并没有发出声音,可是十七仿佛知道是她,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他闭着眼睛,安静得等待着她靠近。虽然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但是却让人觉得那份安静里是有着淡淡喜悦的。

身为长公主,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燕灼华从来没有做过伺候人的事情。

因此她为十七擦脸的动作很是笨拙,像是给小猫擦脸一样,东一下西一下。

但是她脸上的神情却是那样专注,手上的动作更是极致的轻柔,擦过眼皮时,她睁大了眼睛,小心得询问着:“会疼么,碰到疼的地方要告诉我…”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能感受到她对眼前人的珍视。

十七没有回答,只是侧着耳朵听那声音。

擦完脸,燕灼华呼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任务;又牵起他的右手,将他手掌摊开——上面还残留着方才对战之时留下来的斑驳血迹。十七瑟缩了一下,手指蜷曲想要握掌成拳,并且手臂向内慢慢用力,要将手收回来。

他不想要人看到这罪恶的证据。

燕灼华自然敌不过十七的力气,她感觉这不像是要掰开他的手,倒像是要碾碎他内心深处的秘密一样。毕竟他的抗拒是如此明显又强烈,虽然他的动作很慢,却是不容阻挡。

同一时间的相府中,宋元澈正挥毫作画,一株碧桃在他笔下渐渐显出轮廓来。他微笑着问推门而入的那人,“那个奴隶是谁献给皇帝的?”声音清雅,眉间却没能掩住那两分戾气。

“你是说长得跟你一样的那奴隶么?”来人肆意调笑,“大都可是传遍了。”

宋元澈脸上的笑意终于冷了下来,他悬腕在半空,一滴浓墨毁了整幅画。

6、菀菀 ...

长公主传召,太医院不敢怠慢,院正章诒和亲至。

“有劳章老了。”燕灼华淡淡一句,牵着十七的手没有放开,“帮我瞧瞧他的眼睛。”

章诒和已经六十有余,胡子花白,打眼一看十七,微微愕然,这人分明穿着玉奴黑衣——却被长公主殿下握着手,如此不避讳,真是…真是…他不敢再看下去,垂下眼皮恭敬应了。

看诊过程中,燕灼华始终牵着十七的手。

“公主殿下,臣下需要给这位、这位公子诊脉…”章诒和尽量平静道。

燕灼华“哦”了一声,松开手来。

十七浑身一僵,在感觉到陌生人的靠近后,下意识地向着燕灼华发出声音的方位望去——尽管他什么也看不到。

燕灼华看在眼里,忍不住抿唇一笑,走到他身后,将一只手搭在了他僵硬的肩头。

十七缓缓放松下来,绷紧的脖颈慢慢低了下去,恢复了他看似温顺的样子。

章诒和擦着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退开来说道:“公主殿下,这位公子目盲已经多年。据老臣看来,是先有内毒,又受了外伤。若要复明…”

燕灼华立起眉毛,盯紧了章诒和,脸上是山雨欲来的前兆,语气却还平静,“若要复明,便如何?”明明是有话只管说的意思,硬是被她说出了“敢说治不好试试”的威胁感。

章诒和一咬牙,“内毒老臣敢解,外伤却没把握。不独老臣,便是整个太医院只怕也没人…”

毕竟是眼睛这样脆弱精妙的地方,一旦受了外伤失明,想要恢复谈何容易。

燕灼华却不管这些,冷笑道:“太医院没人敢治?那还养着你们做甚。”

章诒和老脸一红,只好道:“不过天下之大,妙手神医自然有的。老臣记得宋相国府上,有位叫黑黑戈及的神医,是先药王的关门弟子…”他这下把烫手山芋抛到世家去了。长公主殿下要找麻烦,自然有世家与她顶着。

“黑黑戈及…”燕灼华眯起眼睛,记忆中宋府的确有过这个人。只说是宋元澈外出交游时结识的朋友,却是身份神秘。她嫁给宋元澈后,总共也没见过这人几次,亦不太记得前事了,“看来,要去宋府一趟了。”

夜已深,次日上午陪过母亲与弟弟,燕灼华便亲自去了宋府。

“公主殿下,咱们到了。”

轿子轻轻停下。丹珠儿轻快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燕灼华俯身下轿,抬首一望,不禁微微怔然。这后园中的一草一木,本本熟悉,触目皆惊。正是春草初生的好时节,北回双雁在半空中盘旋,一切都与那个她初嫁入相府后的下午别无二致。

她缓缓走在这熟悉的小路上,身后明明跟满了从人,却好似独行在孤寂荒漠中。

那一世的心情,那一世的故事,这世间唯有她一人知晓了。

“见过公主殿下。”前方红廊下转出那位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宋家三郎来,他微微笑着,狭长的双眸夹住辉煌的夕阳,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神色,“公主殿下乍然造访,继之真是蓬荜生辉。”他轻轻走上前两步,将迎接的姿态做得礼节十足又不过于亲近。

燕灼华收起回忆,看似随意得说道:“是么?正厅那边的管家拦着我不许进,我还当是得了你的命令。否则什么样的管家能有这样大的胆魄?”说着停步侧首看住宋元澈。

宋元澈仍是微笑着,仿佛只当这是玩笑话,脸上露出那种恳切真诚的神气来,“继之是定然不会令人拦着殿下的。公主殿下若是使人提前告知,继之…”

“你要亲迎三十里吗?”燕灼华静静插了一句,看着他面不改色的样子,心底将他此刻的样子与前世的种种面貌比较着,想要知道他撒谎的时候是否向来如此镇定。

宋元澈慢慢闭上了嘴巴。他向来熟知人心,这会儿却对燕灼华的心思有些捉摸不定。若说这公主是恼了,却分明神色平静;若说她没恼,却又绝非素日对他的亲近态度。因此他这会儿只是微微低头笑着,仿佛在对一个闹脾气的小女孩,带着淡淡的宠溺与俯视感。

燕灼华看着他的笑容,只觉心底发苦。上一世她那割舍不断的情思,不正是从他这样神秘又暧昧的态度上来的?外人从来都说是她痴恋,他躲避不及;却不曾看到私底下,他如此这般的手段。她定定神,想起此来目的,单刀直入道:“贵府有名神医叫黑黑戈及的,我这有个病人,要请他来看诊。”她盯着露出了悟神色的宋元澈,下巴微微一扬,显出几分不自觉的倨傲来,“你说吧,要什么条件才肯让他出诊?”

宋元澈脸上仍是微笑着,心头有些恼火,这公主的神情言语简直将他当做下人一般,难道她一开口,旁人都要顺着她不成?却也知道本家所图甚大,如今还不到与她交恶之时,因此便按捺着,和气说道:“公主殿下言重了。”

“你肯借人?”燕灼华挑挑眉毛,目光在书房前的花圃中打个转,丝毫没有再往前走的意思。

宋元澈温和笑道:“真是不巧…”

燕灼华已是皱起眉头,倏忽收回目光,如两道寒冰刮向宋元澈面上,“你不肯?”大有当真如此,她便即刻下令绑人的架势。

宋元澈本也是心高气傲之人,至此心头已是叠了两层火气,却还忍得住,仍是温文尔雅得笑着,“继之这便传书给本家,令人将黑黑戈及神医快马护送来大都,最多不过七日便至。公主殿下,您意下如何?”

“他当真不在你府上?”燕灼华却是本能得不信任宋元澈。

宋元澈脸上没有丝毫不悦,浅笑道:“当真不在。”

“那好。我让朱玛尔跟你的人一起去接黑黑戈及来——你没意见吧?”燕灼华后面这问话明显是象征性的。

朱玛尔应声而出,她与丹珠儿都是太后为燕灼华亲选的侍女。丹珠儿活泼明朗,朱玛尔却总是耷拉着眼皮,看上去有些死气沉沉的。

宋元澈看着朱玛尔,笑问道:“此去南安路途遥远,风餐露宿,姑娘可受得住?”

朱玛尔掀开眼皮瞅了他一眼,揉了揉鼻子,闷声闷气道:“殿下吩咐,没什么受不住的。”

只这一眼,宋元澈便看出朱玛尔的精明不在丹珠儿之下。长公主派这样一个人盯着他的人,显然是信不过他。他只点头一笑,不再说话。

谁料燕灼华此来目的达成,也不想多留,丢下一句,“回宫,你不必送出来了。”便扭头径直离去,竟是从头到尾没想要进他书房看一眼。

宋元澈含笑注视着燕灼华离开,等到独自回了书房,一张俊脸才彻底冷下来。

黑黑戈及从书架后走出来,笑得前仰后合,“你一心怕人家纠缠,把书房里的人都打发走了——结果长公主压根儿没想进来看。”他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喂,我什么时候回了南安,我怎么不知道?”他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年纪,面相柔美,正是昨晚嘲笑宋元澈与玉奴相貌相似的那人。

宋元澈按住眉心,慢慢在圈椅中坐定,不理会黑黑戈及的嘲弄,只将这两日的事情仔细想来。他总觉得长公主的行为举止颇多诡异之处。不管她想要借用黑黑戈及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在他没有弄清楚之前,还是先缓一缓为妙。

“那长公主还留个人来盯着——这下好啦,我还得赶回南安去给你圆谎。”黑黑戈及嘟囔着。

宋元澈却是已经陷入沉思。燕灼华突然要借用黑黑戈及是为了什么?宫中可没听说有谁病了。难道…是为了那目盲的玉奴?他嘴角泛起个嘲讽的笑,怎么可能。长公主一时起了兴致许是有的,但是如此花费心思,那却是不太像样子。

燕灼华在皇家马车上,安安稳稳出了宋府所在的镜花街,往左一转,拐到司靖路上却被拦了下来。

“我家小姐恳请长公主殿下赏面一见。”一名衣饰不凡的侍女垂首候在路边,一看便知是世家婢女,比寻常人家的小姐看起来还要矜贵些。

燕灼华闭目安稳坐在马车中。

不一会儿丹珠儿隔着车窗低语道:“公主殿下,茶楼上是谢家小姐。”

这倒是奇了。

燕灼华睁开眼睛。当今天下,世家以宋史高谢为贵。此刻丹珠儿既然说是谢家小姐,那自然只会是谢家唯一的嫡女、宋元澈的亲表妹,谢菀菀了。即便是重活一世,她仍记得谢菀菀名满天下时的盛况。大都曾有语云,“生女当如谢菀菀”,才情样貌都是人中翘楚。可惜后来远嫁异国,杳无音信了。

“公主殿下,见吗?”丹珠儿轻声问着。

燕灼华从浩淼如烟的回忆中找到零星几点与谢菀菀有关的,基本都是在谢菀菀未曾远嫁之前,她曾跟着宋元澈与谢菀菀有过几面之缘,依稀记得那谢菀菀的确是个貌美又善良的女孩,却也不曾深交。这谢菀菀突然求见是为了什么?

茶馆匾额上书黑底泥金的四个大字,“玉慕绮霞”,倒是风流雅致。入得馆内,唯有寂寂清风穿堂而过,竟是没有一个客人。

燕灼华拾级而上,到了二层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