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目瞪口呆。

这可是大白天啊!

太子寻常时候都不回内殿的,这次竟然来这儿呢。

他们这边惊讶,那边钟嬷嬷几个更是惊得要晕过去,就是冯怜容都差点打翻了手边的碗。

她正在吃午饭呢,就听说太子来了。

冯怜容脸色都白了几分,不是说不欢喜,实在是太惊讶,在印象里,她好似不记得太子有过这种举动,在赵佑樘做太子的这段时间,她甚至觉得,他都不曾喜欢过任何人。

哪怕是太子妃。

可是,他竟然来她这儿了。

冯怜容快步过去,给太子道了万福。

太子进去一看,问:“在吃饭?”

“嗯。”冯怜容还有点呆呆的,“殿下…吃了没有?”

“没有。”太子道,“就在你这儿吃罢。”

“啊?”冯怜容吓住了。

在她这儿吃饭?

她回头瞧瞧桌上的膳食,小声道:“怕殿下吃不惯呢。”

太子笑了。

他很自然的坐下来,目光一扫,只见有四个菜,一个是青菜鸡圆,一个是酱石花,一个茄饼,一个笋汤。

虽然不算精致,倒是清清爽爽的,就跟三月的天一样,颜色也好,叫人看着挺有食欲。

钟嬷嬷见状,连忙叫珠兰去拿碗筷。

珠兰兴奋的手都抖了,在路上差点拿不稳。

她弓着身子把盛了饭的碗放在太子面前。

太子道:“坐啊,傻站着干什么?一会儿得凉了。”

冯怜容坐过去。

太子拿起筷就吃。

冯怜容却不吃,她看着太子,觉得鼻子好酸,差点要哭,她哪里想过,太子有一日会到她房里来,同她一起吃饭呢。这种情景,上辈子她都不曾敢幻想过。

他这是算,宠她一些了么?

太子吃了一口,放下筷子,看冯怜容:“你是打算光看看我就饱了?还不吃呢?”

冯怜容连忙拿起筷子,夹了饭往嘴里塞,又时不时的看看他,越看越觉得好,连吃饭的样子都那么叫人着迷。

难怪自己上一世那么喜欢他啊。

太子吃顿饭,被她看了几十次,心里好笑,这丫头痴起来也是直愣愣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呢。

吃完饭,他还不走。

屋里钟嬷嬷,宫人都自觉站远。

冯怜容道:“殿下不去听课啦?”

“还没到时辰呢。”太子笑笑,“讲官也要吃饭的么。”

冯怜容点头,未免拘束。

她从来没在这儿招待过太子。

“殿下,打算做什么呢?”她想了想,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太子问:“你平常吃完午膳都干什么?”

“看书,绣花,要么出去走走。”冯怜容道,“最近都在看殿下送的棋谱呢。”

太子点点头,在屋里走了几步,忽地就发现了大金盆,它靠墙放着,金光闪闪,也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这个,你拿来干什么了?”他好奇。

冯怜容道:“洗脚啊,不大不小正好呢。”

太子的脸色就有些古怪。

他送的时候其实没想过会有什么用途,只觉着两个人一起在里面看过日蚀的,就当留个纪念么,结果她拿去洗脚。

,“洗脚…嗯,”太子又慢慢笑道,“挺好的。”

他记得她的脚小巧玲珑,又成日见不到光,很白很白,好像冬日里的雪一样。

在金灿灿的盆子里洗,应该挺好看的。

这么一联想,他又想到昨儿的事情了,身体少不得就有些热。

其实他自己也奇怪呢。

又不是第一次跟女人亲近,可不管太子妃,还是阮贵人,好似都跟冯怜容不一样,冯怜容给他一种很奇异,很亲切的感觉,好像她一早就认识他,已经在他身边好多年了。

有时候,她看着他,眼里也会充满了感情,不是那种单薄的,而是浓到化不开的深情。

太子想着,微微笑了笑,说道:“你同我出去走走。”

太子要跟她散步呢。

冯怜容又震惊了一回,但岂会不高兴,几步上来与他肩并肩。

两个人刚要出门,就听一声娇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妾身见过殿下。”

冯怜容回头看去,原来是阮若琳来了。

她今儿这一身装扮艳丽非常,上着玫瑰红金绣折枝海棠纹夹衫,里头穿月白色中衣,下头系一条浅碧遍地玉兰暗纹百褶裙,头梳飞天髻,左右插着赤金红宝钗,眉眼都精心描绘过,确实是美的很。

冯怜容心想,太子来扶玉殿这么大的事情,整个殿里的人估计都知道了,只怕一会儿,孙贵人还得来呢。

太子看一眼阮若琳,叫她起来。

阮若琳笑道:“没想到殿下今儿会来扶玉殿呢,这会儿,是要与冯妹妹出去么?”

太子嗯了一声,便没有话了。

阮若琳这心里就跟被针扎了似的难受。

刚才听纪嬷嬷说太子跟冯怜容一起吃饭,她根本也不信,谁想到是真的。

可冯怜容凭什么啊?

当初第一个侍寝的可是她!

阮若琳咬牙看看冯怜容。

她穿得并不算精致,只一件绿柳色绣竹纹的夹衫,一条月白色挑线裙,却不知怎的,这脸儿虽没如何化妆,却流转着说不出来的光华,气色好得惊人。

阮若琳就更气了。

想当初,冯怜容一来就病恹恹的,初时,太子都没见着她,谁知道她的运道竟那么好呢。

太子示意冯怜容走。

阮若琳眼见这机会又要没了,快步上去道:“妾身也是要去赏花呢,殿下不会嫌弃妾身罢?”

她不能输给冯怜容,也不能一辈子就这么过去。

太子皱了皱眉。

他刚要说话,孙秀又来了。

孙秀也是与阮若琳一样,盛装打扮好的,也正因为这样,才来迟了一些,不然她们早一会儿,可能太子还在吃饭。

太子看着这二人,忽然之间,兴致全都没了。

他对冯怜容道:“下回再说罢。”

冯怜容自然不能说不好的。

太子笑了笑。

这笑容多少弥补了冯怜容的一点遗憾。

眼见太子走了,钟嬷嬷恨得狠狠的瞪了那两个贵人一眼。

这不是坏自家主子好事么!

第14章 打脸

那两个贵人也很失望。

尤其是阮若琳,她刀子般的眼神落在冯贵人身上,冷笑一声道:“你别得意。”

冯怜容心道她什么时候得意了?

她高兴归高兴,可得意是没有的,太子一时之宠,不到头,谁都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她没有傻到以为太子会一直喜欢她。

或许,太子根本也还没喜欢,不过是贪图新鲜罢了。

他这样的人,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处理,以后整个国家,全天下百姓都要依仗他的,哪里有多少精力用在女人身上,当然,将来他也许仍是会有那么一两个特别喜欢的人,可是冯怜容没有自信把自己算在里面。

她称不上冰雪聪明,但至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冯怜容转身进屋。

阮若琳看她连话都不说,只当她瞧不起自己,跺一跺脚就跑出去了。

孙秀进来,笑着看冯怜容:“姐姐,你现在真是得殿下喜欢呢,连娘娘都要比不上了。”

“胡说什么呢?”钟嬷嬷急忙发话,“主子是主子,永远也越不过娘娘的。”

孙秀吐一吐舌头:“是我说错了,只是羡慕姐姐。”

钟嬷嬷在旁边直翻白眼。

等到孙秀走了,钟嬷嬷就告诫道:“现在主子得些宠,可要忌惮小人了,指不定哪一日就使坏。”

钟嬷嬷在宫里几十年,见过的事情多,这些妃嫔间的斗争从来都是无休无止的,光是现任皇帝,就是胡贵妃再受宠,皇帝也不是说不去碰的妃嫔,哪里能平静下来。

那惠妃不就生了三公主么。

胡贵妃背地里也不是没给惠妃下绊子,有回惠妃差点就被打入冷宫,但又挺了过来。

冯怜容道:“嬷嬷也不要想那么多,顺其自然罢,该注意的注意些便是。”

她招来宝兰,两个人又下棋去了。

太子在冯怜容那儿吃饭的事,很快就传到太子妃耳朵里。

这不亚于是在打太子妃的脸。

只因她才把三位贵人叫去训诫了一番,太子那边就让冯贵人侍寝,侍寝不说,还留她住了一晚,最后,竟然还亲自去扶玉殿,跟一个贵人一起吃饭,不是打脸是什么。

太子妃平日里度量再大,也受不了。

眼见她就要去找皇太后,李嬷嬷赶紧阻止她。

“娘娘啊,去不得!”

太子妃气道:“怎么去不得?他什么不好学,要学皇上呢!”

李嬷嬷听到这一句,才知太子妃是真的气狠了,幸好她早早就叫人把门关着,不至于说走漏风声,像这种话怎么能叫别人听见?作为儿媳妇,哪里能这么说皇帝公公呢。

“娘娘,殿下这次是过分了些,可是娘娘也得自省一下啊。”李嬷嬷道。

“我哪儿有错?”太子妃大为委屈,“自打我嫁给他之后,哪一日不是在替他着想,他倒是好呢,可顾着我?如今竟然这般宠一个贵人,还把我放在眼里么。”

李嬷嬷叹息一声:“可娘娘去见太后娘娘又有何用?当初便是太后娘娘的主意,再说,不过是吃顿饭,又有什么。”

宫里并没有定下规矩,说太子不能在贵人那里用饭的,像皇帝,太子他们,宠什么人,只要不为此乱了朝纲,不至于宠妾灭妻,便由不得别人来管,当然,太子还好一些,至少上头有长辈。

可就为这个,太子妃气冲冲的去见皇太后,那一定不是个好法子。

太子妃又慢慢冷静下来。

李嬷嬷松了口气,抹一把汗,她跟着太子妃,自然是希望她将来做皇后,母仪天下的。

“娘娘,越是这个时候,娘娘越要体贴殿下才对啊。”李嬷嬷又开始劝,“千万不要跟殿下对着来,娘娘一向懂事理,何必为一个贵人伤了与殿下的感情呢?”

太子妃听了未免心伤。

她不是不想与太子恩恩爱爱的,可不知为何,二人却是越行越远。

她一直都在尽力保住他的太子之位,希望他顺顺当当的,然而,他却不了解她的苦心。

太子妃咬了咬嘴唇道:“这回便听嬷嬷的。”

但下回,她可不是那么好打发了,她不想像自己的婆婆一样,有名无实的做个皇后,那些贵人偶尔宠宠可以,但要是想踩到她头上,那可是做梦呢!

太子妃没有发作,倒是冯怜容反而有些后怕,虽然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然而,在太子妃的角度,兴许会觉得她不安分。

人呢,总是这样的,不是谁,便不知谁的爱恨。

眼瞅着就到四月中。

这会儿天气更加宜人,皇太后与皇后也难得的到园子里走一走,皇太后吩咐宫女把一些妃嫔请过来玩,还命人原地设置桌椅,准备边赏花边听曲儿了。

结果有宫女回禀,说胡贵妃染病卧床,不能前来,请太后赎罪。

皇太后慢条斯理道:“胡贵妃这病病得挺久啊,倒是有十来天了。”她命宫女,“请朱太医过去瞧瞧。”

到场的妃嫔听到的,有些就在偷笑。

谁不知道胡贵妃这病是为什么呢,不过因皇上没喝她的汤羹,又被永嘉公主气到了。

这朱太医去瞧,只怕胡贵妃又得灌下不少苦药呢。

皇太后手一摆:“都坐下罢,或有爱看的花儿的,自看去。”

她话说完,立时就有丝竹之声响起。

皇太后四处看看,只觉园子里花木茂盛,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心情也颇是不错,她跟皇后道:“前几日皇上还提起安庆的事情,说是该嫁人了,你猜他提的谁?”

“谁?”皇后询问。

皇太后又不直说,只道:“原本这事儿皇上该先同你说,你现在一无所知,心里可也舒服?”

皇后笑了笑:“又不是我养大的,横竖有母后做主呢。”

皇太后真是恨铁不成钢:“是有哀家呢,不过哀家能活几年却是未可知,到时候,你也如此?可是要把位置让给胡贵妃呢?你真要有这个心,索性趁着我还在,就给做了主,叫她当皇后了!”

皇后心头一震。

她坐着,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这十几年,她是对皇上越来越失望,可是说到甘心,又如何甘心?

她只是把这爱恨都吞下去,不想再记起来。

然而,皇太后这句话却还是触动到了她。

这些年,她不问世事,都是皇太后一力处置的,可是皇太后也老了。

她抬头看看自己的表姨,见她两鬓都已经花白,自己却还在一直依赖她,虽说当年是她要她做了太子妃,然而,爱上太子,却不是他人强迫的,也正因为有这爱,才有后来的恨。

不然任他多少女人,又如何?

这宫里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

皇太后道:“就这件事儿,你与皇上去说说罢,我看西宁侯的儿子宋让不错,原先说的长兴侯,这不住的远么,以后要见一面都难得很,皇上想必也不舍得。”

皇后这回没有拒绝,应了一声。

皇太后心道果然说自己要死了,她才肯动一动,不过也还来得及,胡贵妃正瞎闹呢,她被宠了这些年,连轻重都分不清了!

过几日,皇后果然就去皇上那里。

听说她来,皇上很是惊讶。

他这个妻子,已经不理会自己多年,皇上挺客气,甚至站起来迎接她。

皇后进来,淡淡道:“皇上,妾身有事要说,是关于安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