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怜容吓得立时就停止了。

他垂眸一看,见她咬着嘴唇,可怜兮兮也在看他,又笑起来,摸摸她脑袋道:“朕也累了,弄不了两回。”

冯怜容心道活该啊,谁让他那么使力,她轻轻哼了哼,身体却贪恋他的温暖,整个人都依偎在他怀里,抱得紧紧的。

赵佑樘的火气在这会儿才彻底消了。

在他看来,冯怜容就该对自己这样,如果不这样,他浑身都不舒服。

两个人澡也没洗,一觉睡到天亮。

赵佑樘自然很早就去早朝了,冯怜容累得慌,直睡到快要午时了才起来,幸好方嫣为教养赵承煜,不用她们日日去请安。

不过方嫣这会儿也是气得够呛了。

明明冯怜容这么善妒,见赵佑樘借个狐裘给别的妃嫔就不高兴,结果赵佑樘竟然还歇在延祺宫。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看来这冯贵妃当真不比胡贵妃差啊,也不知给他喂了什么迷药!

方嫣想着又觉得这苏琴也没用,白生了一张脸,连着见皇帝几回了,一点不知道用些手段。

也是个蠢货!

李嬷嬷见她心情不好,劝道:“娘娘还是一心养好二皇子罢,别的算什么,那胡贵妃就是再得宠,看看下场,也就那么回事。”

先帝宠了胡贵妃一辈子,到最后,胡贵妃还不是被一碗毒酒赐死了!

方嫣却不屑:“嬷嬷,别的我都听你,可先帝能与皇上比?当初先帝知道胡贵妃要出事,他拦都拦不住,可皇上不一样。瞧瞧她身边那几个护卫,你当本宫不知道,全是皇上派去的,就怕她出点儿事呢,还有那小黄门,也是皇上的。”

李嬷嬷皱了皱眉,心想这倒也是。

方嫣冷笑道:“不过她最好能一直如此,别有错处落在本宫手里!”一边就叫知春把赵承煜抱来。

赵承煜也快要两岁了,长得白白胖胖,比起赵承衍那会儿是胖了不少,脑袋瓜还算聪明,就是不太会走路。

方嫣接过来,笑眯眯道:“承煜,今儿想吃什么呀。”

“肉肉!”赵承煜挥着小胖手,“鱼,鱼。”

方嫣听了,忙叫人去膳房说一声。

李嬷嬷道:“该让二皇子多走走呢。”

方嫣摇头:“走路倒是不急,他现在还小呢,摔一跤如何是好?上回就差点碰到头。”

其实小孩子学走路哪里有不摔跤的,赵承煜自然也是,不过那次摔了,方嫣心疼半天,把那宫人都打了板子。

“等到天暖了再说,他那会儿也长好了。”方嫣疼爱的摸摸赵承煜的脑袋。

赵承煜咯咯的笑。

却说赵佑樘派人去华津府,请怀王一家入京。

这不假,不过他除了这事儿,还早早命附近城池十万大军待命,只要有什么异动,立时进攻华津府。

当然,太皇太后是不知道的,她还在期待着与怀王见面。

华津府里,怀王听说礼部的张大人来了,连忙出来相迎。

“见过殿下。”张大人笑道,“华津府果然气派,沿路繁华竟不逊于京城呢。”

“哪里哪里。”怀王请他坐下,“张大人远道而来,是为何事?”

张大人没有坐,抚一抚胡须笑道:“自然是奉了圣旨而来。”他手往后一伸,一个侍从立时把圣旨呈上。

怀王心头咯噔一声,跪下接旨。

出乎他意料,这道圣旨竟然是命他一家进京,时间宽限为三天,是为收拾细软。

怀王惊讶道:“皇上是要臣此后常居京城了?那这华津府…”

他倾尽心血的地方,难道拱手让人?

张大人极为谨慎:“皇上的意思,下官不好揣测,殿下,请您尽快安排下府中事宜,随下官一起回京。”

怀王此刻也恢复平静,笑了笑道:“本王明白,不过是需时间,本王毕竟在此住了十几年了,好些旧交好友,也要一一告辞。”

张大人表示理解。

怀王使人送他去休息。

等到张大人走了,他面色才阴沉下来。

没想到赵佑樘的心那么狠,再怎么说,肃王好歹还有个封地,就算兵权没了,他好歹也是藩王。

可他赵伦有什么?

他原本也只有一个华津府!

他回到住处,怀王妃已在家中等了许久,见状迎上来道:“礼部怎么会来了?到底是有何事?”

怀王叹了口气:“皇上要咱们一家回京。”

“回京?”怀王妃奇怪道,“莫非是想大年团聚?”

怀王一听,嘲讽的大笑起来:“团聚?哈哈,皇上是要咱们永远的待在京城,这华津府将来也不是本王的了!”

怀王妃大惊,连退了好几步,坐在椅子上道:“怎么可能?皇上为什么会这么做?”

“他一早就有削藩的心,如今肃王臣服,自然就轮到本王了。”怀王冷笑起来,“只是,本王可不会像我那二哥!”他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

怀王妃急道:“相公,你要去哪儿?”

可等她追出去,怀王早就不见了。

他去了军营。

这军营里俱是他的心腹好友,其中一个听说赵佑樘的意思,当即就道:“回不得,圣心难测,殿下此去,不亚于自投罗网。”

“是啊,咱们这儿有精兵壮马,不如就此反了!”

怀王心头一惊:“当真要反?”

“殿下来此询问,难道不是此意?华津府就此都不在殿下手中,殿下难道还要忍下来?此去,是福是祸难测!”

是福是祸…

怀王又想到,之前张大人宣读圣旨时,他的直觉。

这次他回到京城,必定是会没命的!

就是有命在,也不过是被圈养起来的猪狗罢了!

他赵伦当真要这么过吗?

怀王猛地把手里的茶盅摔在地上,大喝道:“本王并不想如此,可时至今日,也怪不得本王了!”

第72章

但是造反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是说两句话就能成事的,幸好怀王也不是一个说空话的人,他筹谋这些年,没有白费功夫,一说造反,万军呼应。

华津府的六万大军听候他差遣。

怀王第一个就想到要杀了张大人以及他的侍从,这样便不会立刻走漏风声。

谁想到等到他派人前去,张大人竟然不在了!

怀王妃这才得知他要造反,二人夫妻多年,岂会彼此不了解,她一早便清楚他的想法,只未免担心:“相公是不是再考虑一二?”

若是失败了,他们一家都会掉脑袋!

怀王长叹一口气:“也是没有回头路了,不过胜在咱们早有准备,可以一搏。”

怀王妃咬了咬嘴唇:“妾身自当嫁与你,便是与你同生共死的,相公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妾身也誓死跟从。”

怀王颇为欣慰,叮嘱几句,便再次前往帐中。

“当务之急,依本王看,应立刻夺取桐城!”

桐城位于华津府的西方,此城不止物资富饶,也是军事重地,若是夺得此城,哪怕赵佑樘的军队闻讯赶来,他也能抵挡得住。

众将领都颇为赞同。

只是,就在他们整装待发之时,赵佑樘一早布下的大军此刻也正往华津府疾行而来,当然,他们来的如此迅速,自然是张大人的功劳。

张大人不止是礼部派出的人,也是赵佑樘亲自指派的,他原本乃是禁军指挥,临时调任礼部,就是为探查怀王意向。

故而被领去休息时,他其实并没有真的休息,逮到时机便偷溜出来,尾随怀王,见到他直接去了军营,他立刻发出讯息。

所以大军才来的那么快。

两军对垒,立时开战。

然而,一个是伺机而动,一个是被抓个正着,后者难免慌乱,毕竟一开始还以为胜券在握,随时可以占领桐城。

谁想到在半路遇到突袭,只片刻功夫,就节节败退。

怀王见状,只能下令全军撤退。

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日,太皇太后听说,当时就差点晕厥,这对于她来说,不亚于是晴天霹雳。

当日肃王与她说之时,她丝毫不曾相信。

结果她最疼爱,最相信的儿子竟然真的造反了!

她立即派人请赵佑樘过来寿康宫。

赵佑樘去的时候,太皇太后已经撑不住,此刻半卧在床上,脸色苍白,她刚刚叫朱太医瞧过,已经服了护心丹药。

“皇上,此事定然有诈。”太皇太后道,“你三叔绝不会造反的!你命人前去查一查,其中必有隐情。”

赵佑樘坐下来,温声道:“有人亲眼所见,不会有假,不过只要三叔愿意归降,朕可以既往不咎。”

太皇太后还是不信:“指不定是有人挟持他,逼他造反的!”

赵佑樘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祖母,朕知道您伤心失望,可三叔这回是真的起兵了,原本他想侵占桐城,还提出了清君侧的口号,说朕身边有逆臣贼子,要陷害三叔,才让他回京。”

太皇太后浑身一震:“为何?他不愿回京吗?”

赵佑樘沉默。

假使是他,在一方为王,野心勃勃,只怕要他回京,也会不愿,便是如肃王,亦是不肯,更别说,当年怀王还曾派人刺杀过他。

他难免会觉得这次回京,自己会要了他的命。

太皇太后看他没有回应,急道:“你倒是说啊,伦儿,他当真是不愿意回京?”

“也不是不愿罢。”赵佑樘斟酌语句,“大概三叔舍不得华津府,只他若肯照实与朕说,朕也不会勉强。”

他原本想给予怀王这机会,只要怀王如同肃王一般,回京一趟,他不会为难他,结果怀王偏偏要选择这条路。

太皇太后颓然躺了下来。

说来说去,原是赵伦太多心思,最后竟害了他自己!

一家子,有什么不能敞开来说呢?

赵佑樘看她如此,也是不忍,忙道:“如果可以,朕也不想伤了三叔,祖母您,您也不要太过伤心了。”

太皇太后摆摆手:“你出去罢。”

赵佑樘站起来,慢慢退到门外。

他立在门口片刻,就听里头有哭声传来。

这哭声很陌生,是他这一辈子都不曾听到过的。

太皇太后给他的印象一向都很坚强,她扶持先帝登基,给他收拾烂摊子,也扶持他登上新帝的位置。

他从来不曾见她这样哭过。

赵佑樘立了一会儿方才离去。

他派人再次前往华津府,连夜赶路,好让怀王知道,只要他愿意归降,可以留他一条性命。

而这时,怀王已经被逼到了临城。

这是华津府最小的城池,只有桐城的五分之一大。

外头却有大军包围,他们苟延残喘,每退一步,就有千百兵士战死,如此境况,叛离的兵士也日益增多起来。

从当初的六万大军,此刻已经缩少到只有六千。

怀王浑身都是血迹,在这场战斗中,他亲自上阵,斩下了不少人头,但此时此刻,他终于没有力气了。

这场战斗也快要到了尾声。

怀王妃掩面哭泣,她身边围着三个孩子,两个不过还是少年,赵淑更小,吓得躲在怀王妃的怀里,哭都不敢发出声音。

怀王看她一眼,与侍从说道:“你护送夫人与孩子前去归降。”

怀王妃一惊:“那相公你呢?相公你不去?”

“本王已经拖累你了,这会儿你何苦还跟着本王?”怀王叹口气,苦笑道,“你去罢,别再念着本王。”

“殿下!”怀王妃哪里舍得,二人十几年的感情,不说如漆似胶,也是举案齐眉,她哀求道,“妾身不愿离开你,就让孩儿归降好了,妾身陪着你,不管如何,妾身也陪着你。”

三个孩子一听,又是齐声大哭。

怀王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娘子,你最后听本王一次,你也比本王清楚,孩子不能没有娘亲,本王是死是活已无紧要,你跟孩子要好好活下去!“

怀王妃扑到他身上哭起来。

这时,有人在城外大喝:“反贼赵伦听着,皇上下旨,赵伦若归降,饶尔性命,或有将领带兵归降,一律同等!”

怀王妃一听,破涕而笑:“相公,相公,你不用死呢,皇上说了,只要归降,就没事了。”

“没事?”怀王哈哈笑起来,说不出的悲凉。

没事是没事,可他这一辈子便是跟犯人一般,时时被监视,活着还有何意思?为不是为此,他何必造反!

怀王猛地站起来,命令侍从:“押夫人与孩子去归降!”

侍从连忙应是。

怀王妃都吓傻了,大叫道:“相公,要去咱们一起去,相公…”

怀王转过身不看她。

三个孩子也喊着爹爹。

怀王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

怀王妃与三个孩子离得越来越远,一会儿工夫,便再也听不见声音,怀王慢慢转过来,前面已经没有了他们的身影。

“便是如此了。”怀王喃喃自语,“终有这一日的,只是本王如此天纵奇才,竟未能坐上帝位,老天无眼!”

他拾起地上的长剑,猛地冲了出去。

一支箭也不知从哪里飞来,噗的射入了他的胸口,怀王慢慢倒在了地上,好似也并没有感觉到有多痛。

他定定的看着天空,那么高远,就像皇帝的宝座一样,是他无法企及的。

是啊,这不过是一场梦。

他的人生就是梦。

兴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做这个梦。

他缓缓闭上眼睛,看到当年的自己,偷偷溜到金銮殿,抚摸着龙椅,他坐上去,一时有无限的满足感。

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都叫自己来得高兴。

只是命运弄人。

为何自己偏是幼子呢?

他渐渐没了思绪,归于平静。

怀王妃与三个孩子哭得肝肠寸断。

赵佑樘得知怀王死了,一时竟也只有悲凉,他丝毫不曾觉得高兴,他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也没有说话。

“过一阵子再让太皇太后知晓。”

太皇太后前几日得知怀王造反,当日晚上就病倒了,虽然有太医竭尽全力医治,可还是没有多少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