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有些拘束,看了赵佑梧一眼。

赵佑梧笑道:“娘娘相请,你便去罢。”

张氏这才点头:“就怕叨扰娘娘。”

真是个乖巧的人,冯怜容道:“你既嫁与四弟,咱们便是一家子了,就如同寻常人家走亲戚一般的,你无需拘着,想你三嫂,也常往这儿来,以后你们可一起。”

金氏比起张氏,性子要爽朗些,不过张氏将将嫁人,有些害羞也是常理。

其实女人们聚着,只要不是不合,很快就能熟络的。

张氏又点点头。

赵佑梧鼓励的握了一下她的小手。

赵佑棠在旁边看着,心里暗道,他自个儿挑的妻子果然与冯怜容有几分相像,都是小鸟依人般的娇美,不过再如何,仍是不同的。

他早说了,冯怜容只有一个,他这一个张氏,总觉得哪里还差了点儿。

个子矮了些?皮肤也没那么白?

不过又关他何事,赵佑棠懒得想了,与赵佑梧道:“朕今日也难得空闲,你与我去下几盘棋。”

赵佑梧领命。

张氏则随冯怜容去坤宁宫。

赵徽妍听说她来,抱着冬郎过来相见。

她虽然年纪不大,可带孩子却好得很,冬郎很喜欢这个姐姐,给她抱着却是一点儿不吵不闹。

张氏一早听闻宫里有个公主,第一次得见也惊讶她的美貌。

冯怜容与她闲话家常,张氏慢慢就不太紧张了,心想皇后娘娘果真与赵佑梧说的一般,亲近和善,完全没个架子。

她便也把她当嫂子一样对待,二人相谈甚欢。

到得下午,小夫妻才告辞回去。

赵佑棠这日才来坤宁宫用晚膳,不过看得出来,他心情仍然不是很好,便是赵徽妍都看得出来,不敢像往常那样对父亲撒娇,缠着说这个,说那个的,早早就带着弟弟避去了侧殿,莫说冯怜容。

二人这么多年,哪里会不了解。

可冯怜容如今毕竟是他妻子,好些话还是敢说的。

看赵佑棠歪在罗汉榻上看书,她命宫人都退下去,也脱了鞋爬在榻上。

赵佑棠斜睨她一眼,只见她上身穿了件浅碧色红绣石榴花的小衫,衬得肌肤如玉,就跟外头的月光一样,有莹莹的光。

他惊奇道:“你这是上了什么粉了?”

“他们新近呈来的,好似里头有些珍珠。”冯怜容看他盯着自己,不由一笑,“皇上喜欢?”

“挺好看的。”他伸手摸摸她的脸,光滑粉嫩,“不错,不似那些油腻腻的,合适你。”

“那得叫他们多弄几盒来了。”她身子歪过去,很自然的倚在他手臂旁,瞄到他手里的书,笑道,“皇上竟然在看笑林计?”

这书里头都是一个个小段子,有些好笑,有些不太好笑,要放在以前,赵佑棠肯定是不会看的,但现在他看了会儿了,也没见有什么高兴的样子。

赵佑棠把书一扔:“无甚意思。”

看这个还没有抱着她有意思,他伸手就把她搂过来。

冯怜容见他这是无处排遣,柔声道:“皇上自打废了太子之后,便没与妾身说起此事,甚至来都没有来坤宁宫。”

赵佑棠手一顿,淡淡道:“你总归知道了。”

“这天下也无人不知了,只皇上既然已经下了决定,也废了,为何却郁郁寡欢?”她抬头看着赵佑棠。

赵佑棠道:“朕如何不欢了?”

“这脸板成这样,还叫欢?”她伸手戳戳他的脸,“瞧,一点儿笑容都没有,今儿便是徽妍都被皇上吓得不敢说话。”

赵佑棠沉默下来。

“妾身去看过承煜,他面上虽然无甚,可也不是什么都不知的年纪,如何会不难过?可皇上也不曾去见他。”她手掌盖在赵佑棠的手背上,“皇上既然是担心他,又何必要勉强自己,不表露出来?”

赵佑棠被她说中心事,虽然有些着恼,可又觉得心头涌上一点轻松。

赵承煜是他废掉的,作为父亲,岂会没有歉疚之情?可他又不知该如何处置,故而这些天,不管是忙,还是闲,都觉得不舒服。

冯怜容看他没有否认,说道:“承煜有很多喜欢的东西,不如皇上赏一些给他?”

这二人之间的裂痕得慢慢来了。

赵佑棠唔了声,过得会儿看看冯怜容,本想问一句话,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他之所以没有告知冯怜容就废了赵承煜,还是因为依她的性子,定是要劝阻的。

此事对她来说,何是对,何是错,想必也模糊的很。

问她,也只是平添烦恼罢了。

他自己要做什么,一切还是得他自己来承担。

但他听了冯怜容的话,第二日,就赏了赵承煜一套笔墨纸砚,因他喜欢写字,算是对了他的喜好。

这对赵承煜来说,总也是一些安慰。

过得几日,赵佑棠又赏他一匹宝马,一套弓箭。

一个月之内,陆续赏了好几次。

赵承煜之前再如何没想过,也知道他这父皇的意思,他这是因废了自己太子之位,在表达歉意。

赵承煜前思后想,心里也是酸涩。

可无论如何,他总是自己的父亲,又是当今天子,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不够争气,没有让父亲满意了。

故而赵佑棠召见他时,他已是豁然开朗。

看着立在下方的儿子,赵佑棠面色也很柔和,微微笑了笑道:“李大人说你又去听课,朕看你不用勉强,不如再多休息一阵子。”

赵承煜道:“儿臣闲着反倒是不好。”他顿一顿,“父皇赐的东西,儿臣都很喜欢,多谢父皇。”

“喜欢便好了。”赵佑棠道,“承煜,不管如何,你都是朕的儿子,若有什么别的想要的,可与朕说。”

赵承煜听闻,犹豫道:“父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儿臣想出去看看,四处见识一下,就如同三叔一般,还请父皇准许。”

赵佑棠一怔,只当赵承煜想离开伤心之地,更觉愧疚,这面色就暗了几分,可他既然要走,散散心未必不是好事。

赵承煜忙道:“父皇,儿臣并不是为别的,只是想开阔下眼界,将来自然会回来的。”

他眸色一片晴朗,竟是没有阴郁了。

虽然他已经不是太子,可他也卸掉了这层包袱,按照赵佑棠的表现,正如母亲说的,父皇还是关心自己的,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自怨自艾?

过去了总是过去了,他应该重新开始。

“不过,儿臣还有一个请求。”赵承煜有些惴惴不安的道,“如果可以,希望父皇可以对仙姑放宽一些。”

方嫣已有所觉悟,赵佑棠想了想答应了,问道:“你想何时启程?”

“就这两日。”

赵佑棠点点头:“出外要多加注意,虽然朕准许,可每年仍是要回来几次,不能见你一面都遥遥无期的。”

赵承煜道好。

赵佑棠建议说:“不如先去山东,朕当年去山东,对那儿印象不错,现今山东知府陆大人为人正直,心系民生,你虽是游历,也可学些事情。”

赵承煜笑道:“那儿臣便去山东。”

父子两个说了好一阵的话。

听闻赵承煜要走,两兄弟都来相看,赵承衍羡慕道:“我也想去呢,不如我去求了父皇,咱们一块出去?”

赵承煜瞅赵承衍一眼,要说他这大哥,他是从来都不把他当成竞争对手的,听了这话也有些好笑。

“你便是去求,父皇也不会准许。”

赵承衍挠头:“为何?”

“不为何,你试试便知。”

赵承衍更是一头雾水,问赵承谟:“你可知?”

赵承谟道:“我知,因你没有二哥聪明,故而得留下来好好听课,听得差不多了,父皇才能放你出去。”

赵承衍气得要去抓他,他闪身躲过了,一边笑道:“玩笑话而已,只大哥你是长子,必是要留在宫中的。”

嫡长子的意义不管是在皇家,还是寻常人家,都是一样重要。

赵承衍遗憾:“可惜了,我倒是真想去睢阳呢,看看三叔。”他说着眼睛一亮,“二弟,你也可去睢阳,听说那儿风景很好,到处是山山水水。”

赵承煜点点头:“我会去的。”

赵承谟这时送给赵承煜一盒徽墨。

这徽墨乃是稀世精品,为当年被称为墨妖的程大师所制,十分难寻,赵承煜惊讶道:“你倒是舍得?”

“我还有一盒,没什么不舍得的。”赵承谟微微一笑道,“希望你用此墨多多写信回来,不要叫咱们担心。”

二人目光对在一起。

赵承煜拿了徽墨:“好,我会常用,你在宫中,可要好好听课,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将来,赵承谟的见识未必会有自己宽广,他们二人,便是他此时不是太子了,可总也有高低之分。

这宫里,唯有赵承谟才是他的对手。

赵承谟笑了笑:“还请二哥放心,我必不会松懈的。”

他也瞧着赵承煜。

这几年,他成长的很快,自然早早就清楚他与赵承煜的关系,并非不相信这个二哥,只当年母亲跪在方嫣面前,这一幕永不会叫他忘记。

虽然那时年幼,可他现在已是明白,他与赵承煜永远都不会成为真心以待的家人,既然不相信,既然怀疑,那么便只能消除这个怀疑了。

可此时此刻,他也没有多少欢喜,毕竟那是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少年。

只是命运,叫他们不能成为亲密的兄弟。

赵承煜很快就离开了京城,回头看去,只觉心里又有些惘然。

离开了,好似这皇宫已与自己没有干系,可是,或许哪日回来,便又与自己有脱不了的干系。

谁知道呢,顺其自然罢。

赵承衍,赵承谟送走他,与赵徽妍一起回去。

赵徽妍毕竟还是个小姑娘,突然拧着眉说道:“二哥被废了,那宫里便没有太子了,倒不知,父皇何时会再立一个呢。”

她瞧瞧大哥,又瞧瞧三哥,心想,会立哪一个呢?

并排走着的两个兄弟一起都顿住了脚步。

第141章 菜地

太子?

赵承衍心想,二弟被废了,是该要立个太子的,不过此前他好似从来没想过,他侧头看一眼赵承谟。

“三弟,这太子你当最好了,我将来可是要学三叔四叔的。”

他觉得做藩王最是逍遥,不用每日都拘在皇宫里,他反正坐不住,要不是胆子不够大,真想直接请父皇准许他住到外头呢。

这样他就可以经常与赵佑梧一起玩乐了。

要说他这性子,当真还是个小孩儿,赵承谟道:“大哥,以后这等话莫再说了!”立太子一事,哪里是他们好置喙的,赵承衍还说得好像儿戏一般。

这是可以让来让去的吗?

能做决定的,只有他们的父皇。

赵承衍被他吓一跳,怏怏然道:“不过随口一说。”

赵承谟无言。

赵徽妍也一句不敢再提。

她虽然年纪小,但老早就看出这两位哥哥的区别,赵承衍虽然是老大,却是可以随便打闹的,他也不会计较,而赵承谟看起来没什么脾气,她却一点儿不想招惹他。

因他的眼睛认真看过来的时候,总是会叫人不敢犯错误。

这路上,三人便不再说话。

回到坤宁宫,冯怜容道:“承煜走了,想必你两个哥哥也闷的很了,以后春晖阁少个人,更是冷清。”

赵徽妍点点头:“是啊,光是大眼瞪小眼呢。”

冯怜容笑起来,戳她脑袋:“别这么说你哥哥。”

赵徽妍想到刚才的事情,表情又变得神神秘秘,拉着冯怜容去里间。

二人坐下来,冯怜容问她要说什么。

“便是太子的事儿,我说不知道父皇会立谁呢,结果大哥说最好让三哥做,三哥就生气了,不许大哥再提。”

冯怜容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这是大事儿,你怎么也胡说呢?倒是承谟懂事,这本就不该提,太子什么的,立也好,不立也好,你以后一句都别说。”

她虽然经历的不多,可赵佑棠当初怎么当上太子,她是知道的,这回赵承煜又被废掉,对冯怜容来说,只觉得这太子之争太过残酷。

她是一点儿都不愿意去想。

只现今宫里没太子了,如今怕是要落到她这三个儿子头上。

冯怜容心烦,作为母亲,她可不希望她的孩子们将来会为这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不过说起来,他们兄弟间算是友爱的,应当不会罢?

赵徽妍看她拧着眉,很是担忧,忙道:“母后,女儿以后定不会提了。”

“乖啊,徽妍,你知道就好。”冯怜容也不想了,“这是你父皇的事情,咱们别管,除非他们闹起来。”

要是将来他们三个真的相争,她肯定要会好好教训他们的。

钟嬷嬷在外头听着,默默叹了口气。

这确实难办。

历来在皇家,这都是头等大事。

赵徽妍此时笑道:“母后,咱们不说这个了,出去摘葡萄嘛,已经都熟了,今年再做些葡萄酒,给三叔四叔都送些去,还有外祖家。”

冯怜容很高兴:“好啊,今年比往常结得更多了,我看能做十几坛呢。”

二人携手出去,几个宫人忙拿了剪子,竹匾跟在后头。

赵徽妍个子还矮,剪个葡萄得站在小凳子上,但她爬上爬下的,却很欢快,母女两个不一会儿就剪了两大竹匾。

“难怪说农人丰收的时候那么高兴呢,确实有意思。”赵徽妍歪着头道,“母后,要不咱们还种些别的?”

“好啊。”冯怜容也兴致勃勃,“你说,种些什么?”

她始终是个女子,儿子是男子,说话总是说不到一处去的,不似赵徽妍这个女儿,她渐渐长大,胭脂水粉,首饰衣服,哪样不能说。

她们才是最亲近的人。

赵徽妍掰着手指数:“女儿看,咱们日常吃的有白菘,花菇,青笋,绿豆,蕨菜,黄瓜,茄子…这些都能种罢?”

“花菇可不好种,那是长在林子里的树上的,还有青笋,也不行,别的倒是可以。”冯怜容叫黄门请花匠来,“这些可比种花容易多了,只要地肥就行了,就是不知这院子弄成这样,你父皇会不会不高兴?”

赵徽妍嘻嘻笑道:“怎么会不高兴,有新鲜的菜吃呢。”

“咱们哪日吃的菜不新鲜?”冯怜容好笑。

“这个…”赵徽妍眉毛一挑,“那不同,这是咱们亲手种,亲手摘的,父皇肯定喜欢。”

她拉着冯怜容,四处去看,商量这儿种什么,那儿种什么。

这边热烈讨论着,那边赵佑棠却在头疼立太子的事情,虽然废掉太子没多久,那些大臣却已经在建议立赵承衍为太子了。

赵承衍如今作为嫡长子,确实毋庸置疑,可这回赵佑棠却不想那么着急就立下。

他把这些奏疏都暂时扣下,走出了书房。

一到坤宁宫,就见母女两个都在院子里,还有花匠,不知冯怜容吩咐了什么,花匠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