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梨花带雨,把脸埋在他怀里哭个不止,赵佑棠目光又柔和下来,只这几天的怨气还是发泄不出,仍是恨得想揍冯怜容一顿。

这会儿严正领着金太医来了,随后跟着的还有三个孩子。

“娘您总算醒了。”赵徽妍头一个就扑上去,抱着冯怜容的胳膊嚎啕大哭,“女儿还当娘醒不过来,每晚都做噩梦,娘,你这回可不能再晕了!”

往日里不觉得,天天与冯怜容在一处,有时还嫌她管得多,可现在才知,有些事是没有征兆的,说发生就发生了。

她不知道多怕失去母亲,父亲又沉浸在痛苦中,要不是还有哥哥,叔婶等人安慰,不知道怎么熬过去。

冯怜容也哭,抱着她道:“是娘不对,以后再不这样了。”

赵承衍与赵承谟也红了眼睛,立在床前,看着冯怜容的目光满是欣慰,以及后怕,总算这一劫是过去了。

赵承衍道:“孩儿与三弟去庙里求了签,便是说上签呢,果然娘就醒了。”

“来,都给娘抱抱。”冯怜容招手。

三人一窝蜂的钻在她怀里。

不过个个都大了,她的胸膛没那么宽广,赵承谟靠一靠便让出来,只让赵徽妍整个人赖在冯怜容怀里不走。

金太医要把脉,她也坐着不动。

只冯怜容醒了,自然便不会有事,金太医开了些养身体的方子便告辞了。

赵佑棠这期间却是没发话,脸阴沉的立在那里。

三个孩子也感觉到了,见冯怜容没事儿,心知父亲母亲定然有话说,与冯怜容讲几句,就乖巧的走了。

钟嬷嬷与宝兰珠兰在远处看着,各自抹了抹眼睛,也不敢靠近过来。

屋里便又只剩他们二人。

冯怜容柔声道:“皇上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赵佑棠冷声道:“该要吃的不是你?”

“妾身不急。”冯怜容道,“妾身躺着不动能有多劳累,倒是皇上,”她支起身子,想要下床,赵佑棠站得有些远,她碰不到他。

可到底几日没动,浑身软绵绵的,她十分费劲,只得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赵佑棠板着脸过来,一推她:“乱动什么,还不知道歇着!”

冯怜容轻呼一声,露出痛苦之色。

赵佑棠又被吓到了:“怎么,头又疼了?”

“皇上这么推妾身。”她微微皱眉。

“朕…”赵佑棠现在内心非常复杂,怨恨她为个不必要的人差点丢了命,又欣喜她能醒过来,故而对冯怜容是又爱又恨,恨得牙痒痒的,又想抱她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又想抓着她狠狠抽两下屁股。

故而他说不出的心烦。

冯怜容两只手却环抱上来,诚心诚意道:“皇上,妾身错了,妾身知错,以后再不会做这些傻事!”

赵佑棠垂眸看她,挑眉道:“你知道哪里错?”

“知道。”冯怜容伸手摸摸他的脸,好似呓语般的道,“皇上,妾身虽然昏迷不醒,可是妾身见着皇上了呢。”

“见朕?”

“是啊,在梦里,可说是梦,又不像是。”冯怜容道,“总是很长的梦,好像妾身一辈子都在里面了,只是并不欢快。”

“哦?”赵佑棠想到她的眼泪,询问道,“梦里朕欺负你不成?”

“可不是!”说到前世,冯怜容那是一腔的苦,“皇上有好几个宠妃,妾身在宫里,不过是良媛罢了,便是到死也是呢。”

“不可能!什么乱七八糟的梦,朕怎会如此待你?你…”他顿一顿,气愤的说道,“整天脑子里都不知道想什么,就说这事儿,你为个双生女生气,至于吗?朕在你眼里,就是这等好色之人?”

他一下子问了出来。

若是往常,她怕是不敢置评,可现在,她并不想隐瞒,就是因为她从不敢说,所以才有了这次误会。

冯怜容正经道:“妾身是这么想的,故而才会生气,怕皇上喜欢她们,虽说她们身份低微,可毕竟也是女子,莫说别的,便妾身是女子,也由不得被吸引,所以妾身害怕。”

她第一次说了大实话。

赵佑棠盯着她瞧了瞧,忽地笑道:“怎么,不闹别扭了?你这性子,真当朕不知?”

冯怜容道:“皇上知?”

“怎会不知。”不过是个小醋坛子,只埋在心里的醋从不敢泼出来罢了。

赵佑棠嘴角带着笑意问:“除了这个,没别的了?”

冯怜容一怔。

自然是有的,在梦里,她已然明白自己的心,她这两世,不求别的,只求他的喜欢,只如今,这心似乎也越来越大,她已容不下他还有旁的女人。

若真到那一天,她不知道自己会如何难过。

可是,这话真能说吗?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她可以向皇上所求的事情吗?

她心头沉甸甸的,这是她心底最深的愿望,从来不曾也不敢去想,哪怕是当了皇后,她怕赵佑棠会为此不喜她,会为此破坏了他们二人的关系。

她只能缩着脑袋,不叫自己有这样的盼望。

只是,人生还长着呢,他们还有好些日子要度过,或许有一日,他又会添了许许多多的妃嫔,或许那日,她早已人老珠黄。

或许…

或许,她已经不在乎了罢?

便是想着这些,她觉得自己可以忍耐,谁想到一个双生女就叫她忍耐不了。

她不知是错是对。

她的眼睛慢慢湿润了,两只手握在一起,好像在握着自己的心脏。

赵佑棠看着她,见她这等痛苦的挣扎,伸手扶住她脑袋往怀里一按:“说你傻,便是真的傻,你我夫妻多年,又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不过想朕只喜欢你一个罢了。”

冯怜容脑袋里轰隆一声,他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她的脸颊烧起来,可听他语气如此宠溺,不像是追究的意思,她大着胆子微微把脑袋抬起来问:“皇上,不怪妾身?”

怪什么啊,一早就知道的事,再说哪个女人没点儿醋心呢,不过得看男人愿不愿意罢了。

赵佑棠叹口气:“瞧你笨头笨脑的,当真是叫人心烦,你说说,你会什么,琴棋书画没有精通的,哪里像个大家闺秀?也就朕受得了你。”

突然就嫌弃起她来了,他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

冯怜容扁着嘴道:“还说不怪…”

他挑眉。

“妾身本来就笨,皇上又不是不知,说什么受得了。”她眼睛忽然睁大了,眸中焕发出逼人的光彩,抱住赵佑棠的胳膊道,“皇上,你答应妾身了啊?”

“答应什么?不过受得了你而已。”

“不是啊,刚才不是说只喜欢妾身一个的。”

“那是你自己希望的好不好?”

“不是啊,明明皇上知道妾身的意思,皇上说受得了的。”冯怜容看他温和下来,立时就得寸进尺。

直到钟嬷嬷端了清淡的米粥来,还在时不时的问一句。

可赵佑棠却不理她了,听而不闻。

两个人一起吃了顿饭。

冯怜容虽然没得到确切的答案,可经此一事,她已然明白他的心意,只恨自己笨拙,不相信他,这些年真是白白得了他的宠爱。

以后还得再给他多生几个孩子。

眼瞅着她要吃第二碗粥,赵佑棠猛地抢过来,斥责道:“你疯了,几日没怎么进食,胃怎么受得了?明儿再吃!”

差点把碗摔了。

脾气真是越来越大啊,冯怜容盯着他的俊颜,暗想,哼,也只有她才受得了他呢,两不相欠。

第149章 前世今生

不过,过得几日,冯怜容活蹦乱跳的,可以下床了,赵佑棠却病了。

也不怪这病突然,他从不曾这样疲劳过,身心俱损,只强撑着而已,现在冯怜容好了,他浑身松懈下来,自然就承受不住,这事儿把冯怜容吓得不轻,日夜守在床前。

幸好金太医说不严重,不像冯怜容那次,赵佑棠只用调养歇息几日就能好。

她这才放心,但也不肯走,索性带着冬郎搬来乾清宫住。

宫人禀告皇太后。

皇太后听了一笑了之,并不插手。

经过上回之事,她已然明白冯怜容的地位,那是牢不可破的,作为女人,她甚至都有些羡慕,当年她曾期望先帝也是如此,与她白头偕老,情比金坚,可结果,那不过是她一人的幻想。

现在儿子,儿媳可以有这样的感情,也是幸事。

这人世间,有多少人能做到如此?

或者说,又有多少人能这般幸运?

随他们去罢。

什么乾清宫,坤宁宫,只是宫殿的名字罢了,如同她这皇太后的名号,若是能有选择的机会,当年她便是死了也不愿入宫的。

她派人去问问病情。

赵佑棠这会儿正在睡着,冯怜容小声道:“刚刚服过药汤,应是要睡到下午了,今日精神已是好一些了,你与母后说,不用太过担心,保重好身体。”

宫人这就走了。

冯怜容坐在床边看书,冬郎一岁多的年纪,正是好动,她叫宝兰带着出去玩儿,从窗口看出去,他小腿儿迈得扎实,走得很稳呢。

冯怜容嘴角翘了翘,笑起来,又看看赵佑棠。

他仍在沉睡,只眼皮子有时会微微颤两下。

她不知道,他已经走入了梦乡。

这是一个极其真实的梦,故而他坐在书房里,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不止自己变年轻了,严正也变回了当年那个白净的小子,还有黄益三,竟然也在跟前当差。

可黄益三此人,他不是早早就派去延祺宫了,后来又是跟着赵承衍的。

“严正。”赵佑棠唤他过来,问道,“现在是天纪几年?”

严正道:“回皇上,是天纪二年。”

赵佑棠嘴角抽了抽。

他忽然就伸出手掐了一下自己。

严正吓傻了:“皇上!”

他不明白赵佑棠为何突然做出这种举动。

赵佑棠咧着嘴,感觉手臂上一疼,暗道,这莫非不是梦?可怎么可能,明明现在已经是天纪十六年了,他招招手叫严正再走近一些,然后给了严正一拳。

严正被他打得摔倒在地上,吓得浑身颤抖,爬起来跪着道:“皇上饶命!”

赵佑棠却问他:“疼吗?老实说。”

严正自然不敢隐瞒:“疼。”

赵佑棠越发觉得稀奇,皱了皱眉问道:“娘娘在哪儿?”

“娘娘…”严正迟疑道,“不知皇上说哪位娘娘?”

还有几位?

赵佑棠道:“自然是说冯怜容了。”

严正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皇上,皇上是问冯良媛?”

赵佑棠一听这话,立时就想到了冯怜容说的梦,一时竟不害怕,只觉得有趣,难怪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因她说的那事儿,自己也做梦了,他笑起来:“你接冯良媛过来。”

严正一愣。

结果赵佑棠又来一句:“算了,朕去看看她。”

严正差点晕倒。

他不是出现了幻觉吧?

这冯良媛不知道多久没有侍寝了,怎么皇上突然记起她不说,还想亲自去看她?

在哪儿烧得高香啊!

“她现在住在…”赵佑棠出去后问。

“回皇上,在倾云阁。”

这么破的地方!

赵佑棠皱了皱眉。

他很快就到了倾云阁。

冯怜容这会儿正歇着,这两日身体日渐消瘦,人也不舒服的很,她刚要合上眼睛,就听见钟嬷嬷极为兴奋的声音,好像捡到什么大元宝一般,在她耳边道:“主子,主子,您快些起来。”

“怎么?”冯怜容有气无力。

钟嬷嬷其实自己也不相信,见鬼似的道:“皇上,皇上来了啊。”

“什么?”冯怜容猛地坐起来,可想到什么,又蔫巴巴的躺下去,“嬷嬷别胡说了,皇上怎么会来,嬷嬷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看错,就是来了。”

正说着,就听外头一阵慌乱,冯怜容往前一看,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大踏步而来,只瞬间功夫就到了她床边,她一颗心差点扑出来,垂头看着眼底一片明黄之色,忙下床来见过赵佑棠。

“把头抬起来。”赵佑棠道,他极好奇冯怜容在梦中的样子。

冯怜容蚊蝇般的声音道:“妾身,妾身不敢。”

细细的,柔柔的,没有印象里的娇憨。

赵佑棠道:“那你倒是敢不听朕的?”

冯怜容身子一抖,忙抬起头。

她容颜削瘦,衬得一双眼睛尤其的大,怯生生的像林中的小鹿,可便是这样,那也是冯怜容,赵佑棠目光又落下来,见她只穿了雪白的单衣,身材纤细,像是被风一吹就倒似的。

他眉头皱的更紧。

怎么梦里,她这么惨呢,明明他把她养的白白胖胖的,现在该丰满的地方都很瘦!

他吩咐众宫人黄门出去。

冯怜容见就剩他们两个,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靠紧了床榻,她低垂着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赵佑棠往前走两步,伸手就把她搂在怀里。

她一声轻呼,身子绷紧了。

赵佑棠能感觉到她的紧张,柔声问道:“你怕朕?”

冯怜容不知怎么回,微微抿了下唇。

她不敢随便说话。

赵佑棠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只觉这头发也不似平日里的柔滑,不过这香味倒是熟悉的很,忍冬花的味道,他嘴角挑了挑,垂眸又看看冯怜容,她略有些蜷缩。

年轻的脸看上去清丽又惹人怜爱,就是这幅姿态叫人不太喜欢。

他身为皇帝,要什么女人没有,她这等样子只会怀了兴致,若他不知是她,哪有闲工夫去哄着她,怕她受惊呢。

冯怜容啊冯怜容,难怪你在梦里只是良媛。

真是个老鼠胆子!

他捏住她下颌抬起来:“你以后不用怕朕,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冯怜容眼睛瞪大了,这是什么意思。

“来,说说你娘酿的葡萄酒。”赵佑棠抱着她坐到床上,笑着道,“你不是很想见你父母吗?你与朕好好说话,朕指不定就会让你家人进宫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