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姜家就倒了下来。

“阿蕙。”姜琼拉着她去见旁的姑娘,“与咱们都有来往的,你总要认识认识。”

姜蕙露出笑来:“是了,走罢。”

便是他在,又有什么?

前尘往事如云烟,她记得他,可是他不会记得她,也不会再与她有任何关系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快步跟着姜琼走了。

等到回来,姜辞正等着,见到她大喜,过来拉着她就往几个学子那儿走,姜蕙吓一跳:“哥哥,何事啊?”

姜辞道:“无甚,我几个同窗,你见见罢了。”

说是这么说,却把她帽儿还戴戴好。

“这是梁公子,这是吴公子,这是胡公子。”姜辞一通介绍,最后目光落在穆戎脸上,“这是穆公子,才来咱们书院念书的。”

姜蕙听得眼睛都睁大了,幸好戴了帽儿,不然她这惊讶之情无处藏掖。

她不信自己会认错人。

虽然穆戎这会儿成了学子,可天底下哪里有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别说这神态举止,更是难以相像的。

公子们上来见礼,比起那些拿眼睛不停盯着她的男人,这几个很是收敛。

至于穆戎,他向来自持,只略一颔首。

姜辞一本正经道:“妹妹,我还与几位公子有话说,便送你到这儿,你且往前走,便是亭子了,自去赏花。”

这番话掩盖了意图,好似他只是带着姜蕙路过。

可姜蕙被他这般摆弄,气得牙痒痒,从袖中伸出手,在姜辞手腕上狠狠一拧,这才转身走了。

她动作虽小,仍落在众人眼里。

其实姜辞这拙劣的举动,旁人并不难猜到目的,故而见姜蕙这般,都忍不住心中发笑,知道是姜辞硬带她来的。

小姑娘羞恼这才拧了哥哥,显得率真又可爱。

不过姜蕙是真生气,所以再见到姜辞,一点儿也不想搭理他。

姜辞笑道:“阿蕙,我这还不是为你嘛,这几位公子都是书院里很得蒋夫子看重的,必是前途远大,你若有合意的与我说一声,我总是会想法子…”

“哥哥说的我好像嫁不出去?”姜蕙更生气,默默捏起拳头,要是姜辞再说,她就给他一拳。

姜辞哎呀一声:“阿蕙,你长得那么漂亮,岂会嫁不出去?只是,”他顿一顿,声音低了些,“咱们不比二叔家,等我入仕,还不知几年呢,你要得个好姻缘不易,可我想着也不能比堂姐差了。”

原是怕委屈她,姜蕙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感动,叹口气道:“哥哥,你想得太远了,我嫁人还有好几年呢,以后的事情谁又知?”

“不知,才得筹谋啊!”

“哥哥呀,你还不如把心思用在念书上!”

看她不接受,姜辞只得道:“你现在还小,以后自会懂的。”

姜蕙哭笑不得,怎么说,照她上辈子的年龄也是比姜辞大,岂会不懂,只她没有闲心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眼下麻烦够多的了。

她眼睛一转:“是了,哥哥,你既然觉得那几位公子不错,不如时常请他们来家中坐坐?”

“妹妹改主意了?”姜辞大喜。

“不是,只哥哥既是要筹谋,如何只能局限于姻亲?哥哥将来若能入仕,助力自是越多越好,朋友总是不嫌多的。”

这话不错,姜辞摸摸她的脑袋:“阿蕙还是挺聪明的呀。”

跟摸个猫儿似的,姜蕙着恼,可瞧他满脸的疼爱,也知是真关心自己,便由着他了,倒是想起穆戎,询问:“这穆公子才来书院,哥哥便觉得了解他?”

“此前我与他说得几句,见他对事都颇有见解,再说,他是蒋夫子远亲,想必不差的。”

蒋夫子远亲?

姜蕙更是糊涂,他假扮学子真为念书,还是有旁的目的?倒不知会留多久?

转念一想,又关她何事?

她叮嘱姜辞:“哥哥莫忘了我说的。”说完,转身又去找姜瑜,姜琼玩儿。

一直到下午申时,他们才坐了马车回去。

过得几日,老太太想起姜蕙说的,与老爷子道:“如今阿辞与阿蕙都在这儿,我看,是不是把老大一家都叫了来,阿辞跟阿蕙到底也还小呢,身边岂能没有娘亲?老大媳妇原本也疼几个孩子,叫他们分开总不太好。”

听到老大媳妇,老爷子面露不喜。

当年梁氏晕倒在路上,大儿子姜济达救回来,后来生了情愫,死活要娶她,老爷子开始不答应,好歹姜家在鄠县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地主,姜济达娶个良家女子一点不难。

偏偏梁氏却是个来历不明的,说是父母双亡逃难来此,老爷子觉得不像,父子两个那时候就闹僵了。

这件事最后还是老太太两边劝说,老爷子才退了一步,但他还是很不喜欢梁氏,直到姜辞出生,聪敏伶俐,与老爷子颇是投缘,情况才有些改观起来。

见老爷子眉头皱着,老太太道:“这次看到阿蕙,当真是漂亮,不可能再嫁到鄠县去,自是要在宋州定亲的,或许老二哪日高升,也得跟去了,这定亲哪里能少得了父母?”

老爷子心头一动:“你的意思是?”

“如今咱们也不只是地主家了。”老太太心思细腻,“自打济显做了官,咱们跟着也看了许多,那些官宦人家,哪一个不是有几门好亲家的,便是没有,也是使劲了法子。”

老爷子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不由笑起来:“还是你想得周到,虽说阿瑜,阿琼将来的婚事定是好,阿蕙也不能太差。”

“是这个理儿。”老太太笑,“便是老二跟老二媳妇也希望他们来,阿瑜也很是想念宝儿。”

老爷子点点头,但忽地又皱眉:“那家里一大片田怎么办?”

“雇人看管无事的,那些侯爵家,我听说不知道多少良田呢,人家未必就住那儿啊。”老太太比起老爷子,脑子就是活络,“要么,让老大常回去看一看,他反正也闲着,两边走走。”

老爷子想一想,答应了。

老太太还有旁的要说:“既然老大一家来,那秀秀也不能一个人留在鄠县了。”

那是她的亲生女儿,自打死了丈夫之后,在夫家守寡,自打他们去宋州后,她不止一次写信给老太太,说要跟着来,可老爷子不准。

现在正是个机会。

“老大走了,万一夫家欺负她,哪个帮忙?给那王家些许钱,自会放她来的。”

老爷子道:“可女人家死了男人,不就得守寡吗?”

老太太一听,眼睛红了:“老头子,那可是咱们亲闺女啊,你真忍心她受苦?她才二十二岁啊!以后一辈子怎么过,给夫家做牛做马不成?”

看她真要哭了,老爷子又心软。

这老太太虽然不是原配,可在他看来,比原配夫人强多了,不止把整个家打理的井井有条,还给他生了个争气儿子,故而老爷子很是看重她,当下就叹口气:“那你拿主意罢。”

老太太笑了。

不等第二日,就叫姜济显去信给姜济达。

消息传到姜蕙耳朵里,她自然高兴。

总算一家又能团聚了,也正朝着她希望的方向走。

第07章

姜辞听了姜蕙的话,果然等到休沐日,总会与那几位公子在一起,要么请来家中喝茶,要么一起去攀山看景,不过听说穆戎从不去旁人家做客。

他这等身份,自是如此,寻常不与人亲近。

但这样也够了。

因胡氏早晚会发觉。

正如她想得,胡氏这时正跟老太太说呢。

“上回来家中做客的公子,有个胡公子,您当是谁?他二伯竟是在京中当侍郎的!那可是三品官,我瞧着这胡公子为人也不错,便是还没考上举人,可在应天书院念书,总是不差。”

老太太有点兴趣:“那他是宋州人士?”

“倒不是,他父亲在衡阳做知府,他现是住在他三叔家,他三叔在此地经商,开了粮油铺的,来宋州,还不是为在应天念书?”

这等家世,自是叫人心动,老太太心想,姜瑜生得也不差,有女夫子教导,一言一行堪称大家闺秀,如今老二又是宋州知府,要促成未必难,可是姜家与金家多年交情,她想来想去,总是难以开口。

毕竟那金佑安也不差,还是个举人呢!

胡氏看她犹豫,便有些沮丧,回来与张嬷嬷道:“我还是低估两家情谊了,可情谊能当饭吃?”

张嬷嬷笑道:“太太莫急,老太太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如何不急,万一哪日要定下来,可是委屈我阿瑜了,嫁到这等穷人家,还得我拿钱出来补贴。”她现越来越看不顺眼金家。

人就是这么奇怪,隐忍着或许就勉强凑活了,可一旦挑开,便再难以忍受,也再回不去那个心境。

胡氏就是这般,等到这日金家来做客,金太太当众夸赞姜瑜,说她秀外慧中,不知谁家有福气娶到。

胡氏暗地里冷笑一声道:“是啊,不是我夸自己女儿,当真是天上有地下无的,要娶我家瑜儿,非得是个好人家,聘礼不能少了二十四抬,家中服侍我女儿的,怎么也得六人,这样我才好放心呢。”

一席话说得金太太满面赤红。

老太太也惊愕,没想到胡氏这么忍不住。

倒是姜蕙笑盈盈看好戏,眼见金太太跟金荷都垂下头,又不能露出恼恨的样子,她只觉浑身舒爽。

这样才对嘛,一早就该撕破脸,看金家如何受得了这羞辱!

果然金太太坐不住,与老太太道:“家中还有事,便先走了,改日再来看您老人家。”

金荷却不走,抬起头来时又笑得璀璨:“娘,咱们才来,我还未与瑜姐姐,阿琼,阿蕙说话呢,一会儿我自个儿回去。”

姜蕙一怔,打量金荷一眼。

遇到这种情况,居然还不知难而退?

金太太准许,先告辞走了。

老太太叫了胡氏单独说话,姜瑜四个姑娘家便在园子里走。

姜瑜这样的年纪,自然听得懂胡氏的意思,看来她是不愿把自己嫁给金佑安,对此她无甚想法,只觉得有些对不住金荷。

姜瑜柔声说道:“你别怪我娘亲,她说话有时太直了。”

金荷笑道:“瑜姐姐说什么呀,不管如何,我跟瑜姐姐总是好友罢?难道太太说了这几句,我就不理瑜姐姐不成?咱们还是跟往前一样。”

看她心中没有芥蒂,姜瑜很高兴:“这就好了!”

二人又如好姐妹一般。

姜蕙看姜瑜这样单纯,叹了口气,要是她一门心思讨好某人,结果到头来白费功夫,心里不恨才怪呢。

也就姜瑜相信金荷。

不过话说回来,她不曾重生的话,兴许也难以识得,人总是要遭遇些经历,才能变得聪明一些。

胡氏被老太太训了一通,哭哭啼啼,后来姜济显知道,又是说了几句,胡氏满腹委屈,她这还不是为女儿好吗,一个个只知道来指责她。

但总是值得的,金太太自打上回便再没来过,但凡知道脸面,也必是知道这事儿成不了的。

到得四月中,园子里海棠花开时,姜济达偕妻子梁氏,宝儿,姜秀终于来了宋州。

姜蕙高兴坏了,一来就扑到梁氏怀里哭:“总算到了,我可想你们了!怎得这车走那么慢,你们这么久才到?”

梁氏轻抚她脑袋,笑道:“宋州离鄠县本就那么远,能如何?快别哭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宝儿拉着姜蕙的手:“阿姐,阿姐,我也想你,你走了,阿娘给我梳的头不好看。”

姜蕙噗嗤笑道:“是了,是了,以后还是我天天给你梳。”

这小妹长得粉雕玉琢般,最是漂亮的,将来定是个大美人儿,姜蕙抱起她:“走,宝儿,咱们去看堂姐堂妹去。”

正路上走着,那二人已经迎上来。

姜瑜一见宝儿就抢了抱,点着她鼻子道:“宝儿,你重了呀,马上我就要抱不动了。”

宝儿笑道:“大堂姐,我可想你了。”

姜瑜越发喜欢她:“我也想宝儿,一会儿带你去坐秋千?咱们园子里有一个呢。”

宝儿道好。

姜秀在后头发脾气:“你们都没看到我?”

说起这个姑姑,姜蕙对她一点没有好感,故而刚才见到她,只奇怪为何她也来了,此时方才敷衍道:“姑姑,你今儿穿得真漂亮。”

姜秀这一身花红柳绿的,确实打眼,听到侄女儿称赞,便笑起来:“那当然,这可是鄠县最时兴的裙衫了。”

姜瑜跟姜琼互看一眼,都有些瞧不起。

这姑姑死了丈夫,照例说还在守寡呢,居然如此打扮,还很了不得,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姜蕙与姜济达道:“哥哥跟阿照都在念书呢,怕是要晚上才回。”

“无妨,总是能看到的。”姜济达侧头看一眼梁氏,见她正与姜瑜说话,便小声道,“阿蕙,你娘原本还不肯来,我劝了几日才肯呢,路上也是心思重重,问她也不说。你与你阿娘亲,不如哪日问问。”

姜蕙应了声,心里却知道怎么回事。

因梁氏来历不明,她恐是想隐在鄠县,只可惜,被有心人盯着,在哪儿都一样,还不如在二叔身边呢,他总是个知府。

一行人去往上房。

府中下人听说姜家大房来了,少不得相看,见到梁氏都不免惊异。

果然如传闻所说,她那右半边脸上有一块极吓人的疤痕,叫人看一眼就要转过头,可见到另外半边,却又是极吸引人的。

他们便有些明白为何大房的两个儿女会如此出色了。

姜济达见到老爷子,老太太激动的喊了声阿爹阿娘,其他人也都上去见礼。

老爷子满脸笑容:“你们总算来了,我这东盼西盼的,差点就叫人去接你们呢!”说罢瞄一眼姜秀,皱眉道,“你这穿的什么?”

姜秀撇撇嘴儿:“阿爹,我来宋州总不能给你们丢人,得穿好一些罢?”

老爷子头疼。

老太太忙道:“先快些进屋了,要说什么,要玩什么都放一放,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哪儿能不累呢。”

她吩咐下人领他们先去客房,行李也收拾起来。

“是得歇息会儿,晚上给你们接风。”老爷子看胡氏,“都准备好了罢?”

“好了,爹放心,今儿厨房买了两只鸡,一只鸭,一个猪腿,还有些鱼,总是齐全的,还能叫大哥,大嫂饿着了?”胡氏笑。

老爷子满意的点点头。

姜济达与老爷子说良田的事情:“已经寻了可靠的庄头看着,我以后每隔三个月回去一趟,把账算算清。”

“这些事以后再说,你娘都说了,赶路这么多天能不累吗?快先去休息。”他拍拍大儿子的肩膀。

虽说姜济达念书不行,可人老实,这田交给他,老爷子还是放心的。

姜济达应一声。

晚上姜济显,姜辞,姜照回来,正是吃饭的时候,父子兄弟诉完离情,便上桌吃饭。

因是接风,酒是不会少的,姜济达兄弟两个也是阔别了两年再次见面,互相敬酒不停,老爷子看两个儿子和睦,也高兴,多喝了几杯,至于姜辞姜照两个小辈,平日里不可能喝酒,这会儿沾了几下,便有些吃不消。

到得最后,除了女子,全都醉了。

几个姑娘家看着他们露出醉态,都抿嘴笑起来,胡氏忙叫那些个下人扶着一个个回屋,一边笑道:“今儿都尽兴了,看把他们高兴的。”

老太太道:“一家子难得聚一起,是这样的,早上记得早些喊他们醒,尤其是济显,不能耽误了衙门事务,煮些醒酒茶给他们喝,。”又叫她们也都尽早睡。

这是难得的一次团聚。

姜蕙这晚上睡得特别香,心想如今都聚在一起,将来也定是和和美美的。

第08章

梁氏,姜秀与宝儿第一次来宋州,胡氏算是殷勤,主动要带她们去街上看看,这儿商铺比之鄠县是多多了,买的东西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