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公子。”她往前几步问,“可是哥哥请的?”

姜辞见到穆戎,笑道:“自然不是,不过穆公子怎会来此?”

穆戎道:“今日便是蒋夫子都来了。”

他甚少说话,可这句话却有意思。

放河灯时,沁河两边满是豆蔻年华的姑娘,此乃大好风光,年轻公子,谁不乐意来瞧一瞧?他虽是皇子,可少年情怀总是有的。

姜辞哈哈笑起来:“说的甚是,便是妹妹不来,我也得过来玩一玩。”

真是把无耻当风流。

姜蕙暗道,明明就是偷看人家小姑娘嘛!

她快步走了。

姜辞与穆戎说得几句,便互相告辞。

到得医馆,两个婆子把金荷扶到椅子上坐着,男人们都退下去,大夫卷了她裤脚看,只见血肉模糊,巴掌般大的一块皮烧没了,肉都露出来。

这般娇嫩的姑娘,当真是吃苦了,大夫看她可怜,询问道:“如何伤的。”

“被蜡油滴到的。”姜琼抢着回答,“大夫,能治好吗?”

“蜡油?”大夫却皱起眉头,“蜡油的话,应该不会那么严重。”

众人奇怪。

可都是姑娘家,心思敏感归敏感,却没有那么慎密,姜瑜只道:“大夫,快些治好她罢,她现在疼得走都走不了。”

大夫沉吟片刻:“治是可以,不过恐是要留疤了。”

金荷的脸一下子雪白,惊道:“要留疤?”

大惊小怪,姜蕙挑眉暗道,难道她自己竟不知?

大夫叹口气:“老夫尽力罢。”

他叫人拿药来。

金荷忍不住哭了,抽噎不止。

姜瑜看得难受,说道:“阿荷,都是阿琼害得你,你放心,治不好,咱们给你再请个好大夫。”

金荷摇头:“也不怪阿琼,当初她要看,我给她看就好了,谁想到…是我命不好,怪不得谁。”

二人这番话落在耳朵里,姜蕙当真听不下去。

可偏偏还难以拆穿金荷。

她走到门外,与姜辞道:“刚才哥哥可看得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姜辞道:“不就是阿琼要去追吗,堂姐相劝,与金姑娘撞在一起…”

正如金荷演的那样,大家也觉得如此,哪怕是她哥哥呢。

姜蕙小声道:“哥哥,我若告诉你,你可相信?金荷是故意的。”

“什么?”姜辞惊讶。

“我一早就怀疑她,不然岂会那么巧就到堂姐,我若是慢一些,这蜡油可全泼在堂姐脸上了,这世上真有这等巧事?”

姜辞是个男儿,论到狠毒,都道最毒妇人心,他无法理解:“为何金姑娘要如此?”

“怀恨在心呗,上回二婶羞辱了金太太,不想把瑜姐姐嫁给金公子。”这也是她猜测的,真相到底如何,只有金荷才知道。

“就为这个?”姜辞不可置信,“你说的可是真的?”

“哥哥不信我?”姜蕙挑眉,“那你是宁愿相信金姑娘了?”

她质问的时候,冷面含霜,姜辞忙道:“你是我妹妹,再如何说,我也是信你的,只是觉得很是可怖。女儿家…都是如此吗?”

姜蕙差点想踹他:“哥哥!”

“好了,好了,我信你。”姜辞吐出一口气,“那咱们还救她,不是引狼入室?”

“是啊,所以咱们一会儿回去必是要跟他们好好说的。”她与姜辞商量好。

姜辞连连点头。

因金公子在应天书院念书,故而金家在宋州城租了一处院子,几人把金荷先送回去,眼见女儿受伤,金太太大哭一阵。

听说是姜琼不小心害的,那目光都能杀人了。

倒是金公子再三劝,金太太才好一些。

至于金老爷子,他是县丞,平日里都在盂县,不常来这儿。

姜瑜作为长女,再三给金太太道歉后,这才离开了金家。

本是欢欢喜喜放河灯,结果弄成这样,几个人心情都不好,回到姜家,老太太问起,姜瑜一五一十说了。

胡氏恼恨:“这金荷一来就没好事儿!”

这二婶果然是个狠角色,还不知道始末呢,就推在金荷身上,姜蕙暗自心想,她却也没看错人。

故而才怕母亲被欺负。

姜济显沉下脸道:“是阿琼抢河灯害了阿荷,你倒是说什么呢?”

老太太也道:“是啊,这次得好好道歉了!阿琼,你怎么总是毛手毛脚的,女夫子教的,就不曾好好学?”

一致都在说她,姜琼有点不乐意了:“我虽是去抢,可蜡烛这么危险的,阿荷早该扔了,还放在手里,要不是阿蕙救了姐姐,这蜡油能滴在姐姐脸上呢。”

众人吃了一惊。

老太太道:“真有此事?”

姜蕙见缝插针:“是的,幸好我跟着堂姐,不然可救不了她,大夫说了,阿荷受的伤也不似蜡油弄的,像是掺了旁的东西。”

胡氏脸色极为难看,咬牙道:“好啊,这金荷那么狠毒,竟然要害我阿瑜!”

“别胡说。”老太太很是震惊,这金公子已经叫她失望了,如今金荷竟也那么不堪?可平日里一点不曾看出来了啊。

姜辞与姜蕙打了个眼色,此时说道:“我在远处瞧了,确实见金姑娘举着河灯,寻常人要摔下来,哪里会还高举着东西?只顾着要找个东西扶一扶,手里无论什么,定是放下的,金姑娘这举动有些奇怪。”

这话很符合逻辑,众人一想,都点点头。

老太太好久不曾说话。

倒是姜济显道:“要辨别很容易,这金姑娘不是受伤了,明儿请个名医去给她看看,是不是蜡油伤的,一看便知。”

还是相公聪明,胡氏夸赞道:“老爷这法子好,就不信她能瞒得过去!”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唯有姜瑜最是沉默。

她没想到她那么信任的金荷,竟然会害她。

她无法相信,只觉心里难受极了,忍不住落下泪来。

金荷,可是与她认识了那么久的朋友啊,她们那么好,甚至无话不说!

她摇摇头,这定是假的。

如果不是,她如何还能相信别人?

她垂着头,很无精神,姜蕙瞧她一眼,感同身受,当年,她还不是如此,只以为可以依靠的人,无一靠的上。

这世上,除了至亲,还是只能相信自己的。

她走过去,递给姜瑜一方帕子。

第12章

胡氏这人很记仇,昨儿被众人一说,认定了是金荷要害自己女儿,故而一大早起来就去回春堂请了坐堂的马大夫,一同去金家。

金太太这会儿正是满心怨恨呢,不过看在胡氏是知府夫人的份上,忍住了,上前行礼道:“劳金夫人亲自上门,过意不去。”

胡氏挑眉问:“阿荷呢?”

金太太道:“躺着歇息,昨儿疼了一晚上,我这心里不知道多难受,金夫人,虽然阿琼不是故意,可未免也太冒失了。”

胡氏冷笑:“冒失不冒失难说,还不知道谁害谁呢!”

金太太大怒。

作为母亲,见到女儿受伤,且还要留疤,原本就不知道多心痛,结果对方还倒打一耙,如何不气?

她咬牙问道:“不知道姜夫人此话何意?”

“何意?”胡氏大踏步往里面走,“阿荷不是伤了吗,我给她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这会儿就给她看一看。”

金太太奇怪。

她抬头瞧一眼马大夫,也是认识的,知道他是宋州的名医,暗道这本是好事,可胡氏为何来势汹汹?

她领着马大夫进去。

金荷看到胡氏,心里咯噔一声,作势要下来。

胡氏淡淡道:“别动,你躺着,给马大夫瞧瞧。”

金荷忙道:“不用,昨日给大夫看过,已经好很多了。”

胡氏笑起来,小姑娘做贼心虚,可她不会手软,坐在床边,跟金太太道:“不是说很重吗,如今我专程请了名医来,阿荷却不给看,金太太,你说这是何意?”

“阿荷,你莫怕,快些给马大夫看看。”金太太也奇怪了,只当金荷是害怕,“若是没事也就罢了,若是严重,这事儿怎么也得好好说清楚的。”

胡氏听出意思,冷冷一笑。

金荷没法子,只得把裤脚卷了,从被子里露出腿来。

马大夫低头仔细一瞧,摇头道:“这肯定不是蜡油伤到的,蜡油滴在皮肤上,顶多伤一层皮,若是穿了衣服,更是不可能伤到里面。”

金太太一惊:“那这是什么?”

“依老夫看。”马大夫沉吟一声,“既然姜夫人说是蜡烛里滴出来的,那定是在里面掺了松香了,松香灼热,才能造成重伤。”

胡氏一听,怒目圆瞪,伸手就往金荷的脸上打了两巴掌,痛斥道:“好啊,你这贱人,咱们阿瑜对你多好,有些好东西就念着你,你倒是好,做出如此恶毒之事,竟然想毁了我阿瑜的脸!”

金荷被打得脸颊显出血印。

她怔了下,哇的一声哭起来:“我没有,我没有!”

金太太自然不信是女儿所谓,抢上来护着金荷:“姜夫人,你莫血口喷人!”

“是不是你女儿做得,她自己知道!”胡氏揉了一下手掌,“也活该腿上留疤,马大夫,咱们走。”

金太太叫道:“你把话说说清楚!”

“还不清楚?你女儿原本要把蜡油倒在阿瑜脸上的,幸好被阿蕙阻止,她自作自受弄在自个儿腿上,你自去问她。往后,咱们两家恩断义绝!”胡氏转身走了。

金太太面如土色,回身问金荷:“你,你…”

“娘,我岂会做这种事。”金荷摇头道,“这河灯也是在河边买的,我哪里知道有什么松香,姜夫人不过是不想把瑜姐姐嫁到咱们家,这才赖在我身上。”

“定是的!”金太太也不信自家女儿会这么毒,只觉胡氏欺人太甚,“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他们姜家未必就能一帆风顺,阿荷,只委屈你了。”

“娘,我这腿…”

“你放心,便是借钱,娘也得给你这腿治好了,将来再嫁个好人家。”金太太安慰。

金荷扑在她怀里哭起来。

胡氏回到家,虽觉快意,不会再担心姜瑜嫁给金佑安,可自己女儿被人这样设计,心里就过不去。

她与姜济显道:“那金荷竟在蜡烛里放松香,真真是阴险,不如把她抓了,告她一条伤人罪。”

这事儿因马大夫已经坐实,姜济显道:“金老爷与我总算有几分交情,阿瑜既然无事便罢了,那金荷也伤了腿,算是报应。”

胡氏不甘心:“这样就罢了?老爷,可是有人要害咱们女儿啊!”

“没害到,便不成,你拿何证据?整件事全凭揣测,到时候金家反咬一口,说咱们官大欺人呢!你听我的,这事儿便算了,正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姜济显做到知府不是偶然。

胡氏奇怪:“怎么?莫非城中有大事发生?”

“你莫管,只把几个孩儿教教好,尤其阿琼,性子鲁莽,若她不去抢河灯便无事,都落在别人算计之中了。”

“这孩子天生如此,改也改不得。”胡氏见姜济显不想追究,也不好勉强,只提醒道,“那金荷如此,金老爷也未必对老爷真心,老爷还得防着点儿,如今出了这事儿,咱们两家算是结仇了。”

姜济显挑眉道:“金老爷为人如何,我清楚的很,要提防,也是旁人。”

那就是金佑安了,等他考上进士做了官,被那金荷一撺掇,也不是不可能的,胡氏道:“老爷心里明白就好。”她顿一顿,想到生意一事,“早前我与娘提过卖了田开两家商铺,将来做好了,便是给女儿做嫁妆都好,老爷看如何?种田总是看老天,遇到干旱水灾,也是莫可奈何的。”

姜济显沉吟会儿道:“也可,虽说商人低贱,好些官员不屑为伍,可到哪儿能少得了钱?”他心想,别说当今圣上还甚为昏庸,朝纲不振,为保身,更得有条后路。

该送的得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看自家相公露出疲倦之色,胡氏也不便打搅,这便去上房了。

既然姜济显都支持她,自然有了底气,她立时就与老太太说开商铺的事情。

一路通畅,很快得到批准。

姜蕙得知这消息,暗道胡氏还是得逞了,不过开商铺不是易事,租买铺子不说,还得买进货物,雇佣伙计,掌柜,没有一样不费心的。

可胡氏明明连管个厨房都觉烦心,要推给她娘了。

她想来想去,心中一动,突然明白了胡氏的意思。

是了,那田再多也是姜家老二的,每回收了钱必得送到老太太手里,而开了商铺便不一样。

等着看吧,胡氏肯定是要把铺子写在姜照名下的。

因姜济显是官员,朝廷明令禁止官员私自不得经商,原本还连带着家属,不过后来逐渐放宽,对家眷经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姜蕙突然皱了皱眉。

胡氏从此后就有了自己的钱,买什么都不用向老太太伸手,那他们大房呢?

比起二房,他们大房前途堪忧。

姜济显总是知府,若躲过将来一劫,指不定青云直上,步步高升,而她父亲指望不上,哥哥的话,也难说。

乡试不是那么好考的,如几千几万人过独木桥,能顺利走过去的有几人?

她一时想得入神,动也不动。

金桂道:“姑娘,三姑娘来了。”

刚说完,姜琼就走了进来,叫道:“阿蕙,你快去看看姐姐,她成天闷闷不乐的,话也不爱说,别是病了罢?”

“是心病,你让她静静。”姜蕙道,“出了这事儿,她现难过着呢。”

自打马大夫去过金家后,姜瑜得知真相,大哭一场,后来便一直不太开怀,也无法理解金荷的意图。

姜琼不以为然:“阿荷那么坏,不理她便是了,不知姐姐为何不高兴。要我说,早些发现是好事呢,不然常来家里,想想都渗人!”

“可不是?”姜蕙笑。

看来姜琼不止性子直,在感情上也干脆。

“要不咱们带姐姐出去玩玩?她在家里也不太好,总是想到金荷,越发不舒服,阿蕙你看如何?”

“也是个法子。”就当散心好了。

“那我与阿娘说一声,咱们过几日就出去!”

姜蕙从姜琼这儿打听消息:“是了,我听说二婶要开铺子,阿琼,你可知开什么铺子呀?”

姜琼摇摇头:“好像没定下来呢,我来的时候,娘正在厅堂跟祖父,祖母说这事儿。”

姜蕙一听,连忙往外走。

姜琼跟上去,问道:“阿蕙,你去哪里啊?”

“我去听听。”

“这有什么意思呀,还不如咱们说说话呢。”姜琼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