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她是不对的,依她的身份,本就不该对他有期望,别说什么两情相悦这种天真的想法了。

所以,他为何恼怒?

他到底想自己怎么样?

姜蕙垂下眼帘:“奴婢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还请殿下指正。”

他身子一僵。

终究说不出话来。

他是在气她对自己不如从前。

可这话,他怎么说出口?

是自己扔了那香囊,让她痛哭着逃开。

是自己要她明白她的身份。

他忽然之间,不知道怎么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走到屋里,他把她放下来。

她下来的时候,手缓缓松开,他脖颈间一凉。

“要不,”他道,“要不…”

姜蕙抬眸看他。

他没法说完,就是抬了她做侧室,又能如何呢?他仍是要娶妻子的,他不可能让她做王妃,也不可能让她与自己做一对形影不离的鸳鸯。

他的身份,她的身份,注定了如此。

想到这里,心口竟然一痛。

他转身走了。

姜蕙看着他的背影,那抹紫色离自己越来越远,却没有多少悲伤。

她这人,这些遭遇,早该叫她习惯这些痛苦了。

如今碰到他,也让她明白,她对感情也不该有多少奢求。

秋去冬来,穆戎又要入京了,他是皇上最疼的儿子,故而几乎每年过年,他都要回去京都,但这次,他居然要带姜蕙一起去,她多少有些惊讶,问桂枝:“你没有听错?”

桂枝道:“没有,殿下就是这么吩咐的,还让奴婢多带些衣服呢,说京都冷。”

那么遥远的路途,来回两个月,殿下居然还要带着她,可见有多宠爱。

可偏生她好像没有察觉,在她嘴里,再也听不见她提穆戎了。

这两人的事,桂枝还真有些难以了解,反正对姜蕙,穆戎是比对沈寄柔好多了。

经历过香囊一事,还能对她那么有耐心。

桂枝有些发愁,她欠了那人天大的人情,到底怎么还呢?

过得几日,他们就上路了。

因离得远,须得坐马车,姜蕙穿着狐裘出来,刚刚要踏上去,何远过来道:“殿下吩咐,让你坐那儿去。”

跟他一辆马车?

姜蕙心里咯噔一声,一点儿不想去。

两个人不说话,难道不尴尬吗?

可也不能不去。

当她踏上马车时,感觉到一股暖意,他坐的车果然豪华多了,脚下铺着厚厚的毛毡,角落里还放着一个炭盆,银丝炭一点烟都没有,但有些味道,故而车窗开了一半。

她行了一礼,坐在旁边。

穆戎看她一眼,淡淡道:“坐那么远做什么?”

不管如何,她还是他妾侍。

姜蕙只得挪过来一点儿。

他便没有再说话。

马车疾驰着,有些颠簸,幸好有软垫,也不是很疼,不过久了,她还是有些吃不消,眼见她微微动了好几次,他把她抱在自己腿上:“这样是不是好一点。”

肉垫比起软垫是有弹性多了,姜蕙脸有些红:“就怕压到殿下。”

他微微笑了笑:“无妨,你也不重。”

说话的时候,手把她耳边一溜长发别在耳后,见到小巧的耳朵,他还摸了一下。

姜蕙耳朵就有点儿烫。

二人都不知道亲热过多少回了,她哪些地方敏感,他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些都是她忍不住的反应。穆戎凑过去亲了亲,把她耳垂含在嘴里,她身子猛地一颤,轻声道:“殿下,您饶了我。”

在这儿可怎么收拾。

她带了些娇嗔,穆戎停了下来。

“你还没去过京都罢?”他问。

她点点头:“太远了,奴婢家在鄠县。”

“鄠县本王不曾去过,到底是什么样子?”

想起家乡,姜蕙声音都温柔了一些:“很是漂亮的,有点儿像江南水乡,河流特别多,一到夏天,两边的芦苇都长起来,藏了好些野鸭子,那时候,打渔的人也多。”

男孩儿都下水游玩,她们小姑娘在河边看渔船。

美好的记忆也好像长河,缓缓流过。

可到后来,她就哽咽了,无法再说下去。

穆戎知道她家里遭逢大难,听何远说是被周王谋反案牵连,过去了这么些年,如今要再查起来,凭他的身份并不合适。他伸手拥紧她,她这回听话的依偎在他怀里。

也许是回不到过去了。

可现在,也还不错。

只要她留在自己身边就好。

这段时间,二人的关系稍稍有了些修补,姜蕙比以前话多了些,但还是很有分寸。

眼看入了京城,她透过窗口往外看,像是看到一个新的世界,比鄠县不知道热闹多少,比宋州也是,她笑道:“要是能出去玩玩就好了。”

自言自语,也没有同他说。

可听得出来,她很是向往。

穆戎心道,等到空闲时,带她出去玩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他也没有说。

马车一直到宫门才停下了,姜蕙与他下了马车,凭她的身份是不能坐轿子的,只能随着宫人走过去。路上,宫人就有些奇怪她的身份,说是奴婢,可看穿着一点儿也不像,裙衫用料很是讲究,首饰也华贵,听说还是跟穆戎坐一辆车过来的,莫非是什么宠妾?

可也没有胆子问。

穆戎的人,她们谁也不敢得罪。

姜蕙被领到一处院子里暂时歇息,宫人道:“有什么要的,尽管出来说。”

姜蕙点点头,她这会儿也有些累,坐着歇息。

桂枝觉得冷,叫那些宫人燃了炭火。

眼见她们一点儿不耽搁,桂枝心道都是看在穆戎的面子,不然像姜蕙这样的身份,她们是不屑的。

因论起来,姜蕙比她们还不如。

“主子饿不饿?”桂枝问。

姜蕙道:“一会儿再吃。”

桂枝应了声,拿起榻上的薄被给她盖上,将将要出去,只见一个人迎面进来,她面色微微一变,躬身道:“卫二姑娘。”

姜蕙吃惊,没想到在这儿也能见到她。

她从榻上下来见礼。

卫铃兰微微一笑:“舟车劳顿,我打搅你了罢?”

第123章

姜蕙不喜欢她,但她也不至于当面给脸色,只淡淡道:“也歇了会儿了,不知卫姑娘来有何要事?”

她身上并没有卑微之态,也不知道是不是穆戎待她太好了,她不像个奴婢。

这样看着自己,好像与自己竟是同一类人。

卫铃兰暗地里极为恼火,别说姜蕙,就是宫中妃嫔见到她,都有几分客气谦卑,她算什么东西?

她嘴角微微一牵,坐下来道:“听说你来京都了,咱们总有一面之缘,故而来看看。”

姜蕙笑了笑:“多谢卫姑娘您这份心了。”

那回从柳氏口中得知,卫铃兰乃天之骄女,不止家世好,还是皇太后的表外孙女儿,依她这样的身份,亲自来看她,难道不奇怪?

她当然怀疑。

可她仍没有多余的话,人总是说得越多就越错的。

意外的沉默,叫屋内也是寂静了会儿,卫铃兰看着姜蕙,忽地微微一笑道:“我看我得说说说三表哥了,你这样漂亮,怎么也该抬了做侧室的。”

姜蕙眉头挑了起来。

要是以往她兴许会伤心,穆戎喜欢她,却不知道给她抬高身份,然而现在她明白了,他根本也不是真心,不过把她当个玩意儿罢了。

要什么身份呢?

她随时可以伺候他就够了,所以卫铃兰这句话,如今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她看向卫铃兰:“卫姑娘你人可真好,不过侧室什么的,又有多少区别,端看殿下的宠爱了。”

女人与女人,尤其是卫铃兰这样的人与她,除了为男人,还能有什么?

她虽然不再为穆戎神伤,但卫铃兰不安好心,她也不想叫她舒服。

果然卫铃兰的脸色变了变,目光好像毒蛇一样咬住她。

她站起来道:“你说得没错,可见殿下的眼光还是好的,只做奴婢到底委屈了你,这奴婢啊,不得主人心思时,转头就是被打死的命呢。”

就是再美,身世摆在那里,都是被人踩在脚下的泥。

你又得意什么?

卫铃兰心道,穆戎这样的人,难道还能一辈子喜欢你一个?他为了皇位,早晚也得娶自己,卫家可是最好的助力。

姜蕙面无表情,淡淡道:“卫姑娘要走了?”

“我正要去拜见祖母。”她道,有些得意。

面子上,总有些礼数,姜蕙送她出去。

眼见她走远了,她问门外的宫人:“卫姑娘常入宫吗?”

宫人道:“年幼时常来的,皇太后娘娘很喜欢她,这两年长大了,便不太来了。”

原来如此,看宫人提起她,面色很是柔和,姜蕙笑了笑道:“这卫姑娘我也不熟,她人好吗?”

“当然,卫姑娘乃京都闺秀的楷模,才貌双全不说,蕙质兰心,还很乐于助人。”宫人满口赞语。

姜蕙点点头,走了进去。

许是因新年就要到了,穆戎忙与应酬,一直未曾见她,不过她早已习惯这样的日子,一个人住在这儿也能过得去。

直到新年后,他才有消息。

她到得时候,他正露着光裸的左胳膊。

“过来给本王擦药。”他看到她,微微一笑。

像是冬日里放晴的阳光。

姜蕙有些吃惊:“殿下受伤了啊?”

“嗯。”他垂下眼眸,掩盖住阴翳,“昨日去狩猎,不小心伤了。”

她忙走过去,只见伤口确实不大,比起他胸口的那个伤疤,小的不能再小了,她微微松了口气。

他嘴角挑了挑。

刚才她还是露出了几分关心。

“听说殿下还打过仗的,怎么打猎还会受伤了。”她拿起案上的药膏,用食指取了一点往伤口上一擦。

感觉很清凉,他道:“大意了。”

是大意了,第一次被毒箭射到,差点在宫里丢了命,这一次,也是差点,要不是何远临危射出暗器打中它的马,叫它崴了脚,那箭得穿透他的后背。

姜蕙自然不知,等她涂完药,就被他搂在了怀里。

两个人正亲热呢,就听说太子来了。

姜蕙吓一跳,想要下来。

可结果他竟然死死抱着她,不给她动,太子来了,她还坐在他腿上,羞得满脸通红,把头低了下去。

太子一早听说穆戎带了个妾室回京都,听说长得国色天香,他看一眼,只见到她雪白的肌肤,也没有细看,毕竟他今日是来探望穆戎的。

“三弟你伤怎么样了?”他关切的询问。

穆戎笑了笑:“小伤,无事。”

这才放开姜蕙,她连忙避去里间。

“皇兄来得正巧,不如与我痛饮一杯?”他道,“过年时,只一心应付旁的,咱们好像还未喝过罢?”

太子有些犹豫。

穆戎已经叫人上酒来。

门大开着,里面还藏着他的女人,太子终于把酒杯拿了起来,这一喝下去,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黄泉路。

姜蕙听到“咚”的一声,她偷偷瞧去,看到太子倒在了地上,嘴角流出血来。

她惊得差点叫出声,却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穆戎朝她看过来,拿帕子擦了擦手,扔在太子的脸上,她眼眸微微睁大,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他走进来。

她低下头,有些透不过气。

为何,他会毒死自己的亲哥哥呢?

她如今亲眼目睹了,他会不会也杀了她灭口?念头一闪而过,她轻声道:“殿下,您没事罢?”

表现的颇是镇定,是个聪明人,穆戎伸手抚一下她的头发:“本王无事,你先回去。”

她应一声,走了出去。

宫中一片混乱,因太子的死,但这些都与她无关,她住在那院子里,直到一个多月后,穆戎才带她回了衡阳。

可能因他毒死了自己的哥哥,所以他比往前更沉默了,这段时间,她不止不曾见过他,甚至还打算去山西讨伐北元。

她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要走了。

临行时,他过来与她作别。

“回来时,得要明年了。”他看着她,“你会不会想本王?”

姜蕙低头抚弄衣角:“自然,希望殿下能凯旋归来。”

穆戎眼眸眯了眯,把她下颌抬起来:“你再说一遍。”

阳光下,他的黑眸深邃又明亮,映照出她的影子,她面上微微一热,轻声道:“我会思念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