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人见她就问:“你是中国来的?”

“看得出来吗?”水青低头打量自己的衣服,普通的夹克和牛仔,没什么中国特色。然后慢半拍发现,“你会说中文?”尽管夹生不熟。

棕发褐眼的中年人呵呵笑说:“我母亲是欧洲人,我父亲是中国人。虽然外表上更像我母亲,不过我的这里偏向我父亲。”他指指自己的头,“我一直认为我的故乡是中国。至于你嘛,典型的中国姑娘,跟陶瓷娃娃一样,所以一看就知道了。你好,我叫麦克。”

水青在非洲那会儿吃过同胞的亏,这个混血的麦克虽然听上去看上去可能不一样,但还是保持着小心谨慎,“你好,我叫青。”没说全名。

“青,你要咖啡还是茶?”麦克笑容和善。

虽然身后的队伍挺长,水青因为有私心,也顾不得那么多,“我要十杯卡布奇诺。”

“没问题,请到那边坐一下,好了就叫你名字。”麦克半点不迟疑,立刻开始准备。

水青却不听话,跟着他走到咖啡机旁,隔着柜台打听,“我看招牌挺旧的,你经营这家咖啡店很久了吗?”

麦克本来就爱跟客人聊天,又乐得练习自己的中文,“这本来是我父亲的店子,他退休后,我就接着做。下个月满三十年了。别看招牌旧,我们店里的咖啡最棒。”

哦?三十年水青眉毛双抬,眼睛圆了圆,忽略过了高峰期仍然排队的景象,故意唱反调,“你这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

麦克不生气,听得很带劲,“我知道这句谚语。”

水青觉得这人可爱,有点不好意思玩心眼,就说,“麦克,跟你打听一下,行吗?”

“终于要切入正题了?”原来看惯各色人面的麦克早知道她有事,“我刚看你在马路上拉人问来问去的,怎么会突然跑到我这儿来买十杯咖啡?”

“不好意思。”水青想,真是不能把人当傻瓜。

“没关系。你都做我十杯咖啡的生意了,我还能不帮帮你?说吧,只要我知道,一定告诉你。”爽直脾气热心肠。

水青遇对人了,忙问,“那栋大厦一直都属于罗伊银行吗?”

“不是。”几乎想都没想,麦克立刻否定了。

尽管认为麦克可能知道,不过没料到答案给得这么快,水青一时呆愣。

“原来是另一家银行,倒闭之后,被政府拍卖,罗伊集团买下来的。”不等水青问,麦克娓娓道来,“那银行现在知道的人大概没几个了。它的规模不大,十五年前破产时也只是小银行。全英国只有几家,大厦就是它的总部。因为竞争激烈,让罗伊那样的大银行硬生生挤垮破产。唉——可惜啊,那么善良的一对父子,帮了数不清的小生意人,最后却比我们这些人还穷,眼睁睁看着政府收房没产。”

“那银行叫什么名字?”不是同情他人遭遇的时候,水青急切追问。

“巴勒银行。”麦克并不介意自己的话被打断,反正还能接着说,“是老巴勒和他的儿子两人一起经营的。我父亲当初没有抵押,社会对中国移民还有歧视,所以别的银行都不肯贷款,只有巴勒银行愿意借钱,才有了这家店。巴勒是我家的恩人啊。”所以才想都不用想,就能说出来龙去脉。

时间对。地点对。照麦克的说法,巴勒银行是间有良心的银行,那么身为管家和中国人的梁爷爷极有可能将自己的财产放心交给它管理。不过——

“破产了?”这是大问题,“那就是说,如果在巴勒银行存钱,没人能拿不回来了?”

“谁说的?”麦克一挺胸膛,捍卫正义的模样,“巴勒银行可不是那种故意用破产让自己万事大吉的银行。老巴勒将家里的资产全部交进银行,在经营状况恶化之前宣布破产,每个人都拿回了存款。倒是贷款部分,能收则收,实在收不回来,就当成坏账处理。所以,巴勒父子才身无分文。”

虽然有良心,但如今社会来评论,大概会被人当成傻子。水青敬佩巴勒父子的人品,可是作为一个生意人,自问自己做不到那么良善。

“也不是每个人都拿回自己的钱吧?”按时间推移,巴勒银行是十五年前倒闭的,而梁爷爷是十八年前过世的,他的财产留给了云天蓝,可云天蓝现在要到哪里去把东西拿到手?

“老巴勒最后一天离开银行时,来我这儿喝咖啡,亲口跟我说的,没有欠人一分钱。”麦克感到被冒犯了,表情不那么高兴,“就算不知道他们破产的客人,不管过多少年,只要去他们家,也一定能拿回钱。这是巴勒银行的对社会公告。我虽然不清楚之后有没有这样的客人找上门去,但从来也没听过有任何人抱怨过。我相信老巴勒的为人,他对客人从不撒谎从不敷衍。”

这位一定是老巴勒的扇子。(英文拐两个弯来译:FANS。)

“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水青笑容明亮,表示自己没有怀疑他偶像人品的意思。

“该不会是你存了钱?不过,你年龄没那么大。”麦克猜到点边角。

“不是我,是我爷爷。”老公的爷爷就是自己的爷爷,老公的遗产就是自己的遗产,水青向来自觉。

“你早说啊。”麦克之前的不悦像一阵清风吹过,来得快去得快,“我给你写地址,保证老巴勒连一分钱都不会少算给你。”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不,费了十杯咖啡。

水青因为这一大收获心里高兴极了,算好账,拿了地址就走。

“咖啡不要了?”麦克在后面喊她。

“请大家喝吧。”水青回头一笑,摆摆手,又指指长队,“谢谢你,麦克。”

麦克摇着头,将咖啡拿给可以免费享用的头十位客人,自言自语,“这么大方,该不会以为她爷爷帮她存了很多钱吧?那时候,能替小孩子存个百千英镑,就很不错了。”

水青当然没听见,她隔着马路,对刚从银行里出来的云天蓝大力挥手,几乎小跑过了红绿灯。

“怎么样?”不急于邀功,她先问他。

“罗伊银行之前有一家小银行叫巴勒,十五年前破产。”云天蓝说得简洁,“这样的话,当年我和梁爷爷进的应该就是巴勒银行。”

“跟我想得一样。”水青挽进云天蓝的臂弯,借他的力气,带动自己的步子。

“所以,到此为止了。”消失掉的小银行,应该无能为力。

“为什么到此为止?”水青的运气好,问到一个热心肠的人,“也不一定啊。”

云天蓝一听就知道她有想法,“你不会想找到那个破产的银行家吧?”

“云天蓝,我听说那位银行家恰巧很有良心,以至于卖了自己的家产,也要还清欠款。而且还听说他保证即使宣告破产,客人不受年限可以上门追讨存款。”

云天蓝眉头一拢,“不是银行家,是慈善家。”他可从来没见过。一般生意人宣告破产,就无事一身轻了。

“虽然我也有点这种想法,不过不得不承认这是商业道德。能做到老巴勒这样,世界上也没几个。我自己都做不到。”好比碧空破产了,要她拿出全部私有财产来填,不太可能。

“与其说是商业道德,不如说是人格,毕竟在法律上已经没有义务了。我自己的话,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做到,尤其在有了家庭之后。”云天蓝比水青更狠,“说实在的,我不能相信这世上有这种人。”

“不管有没有这样的人,我们不是冲着所谓的财产去的,只是说不定能从老巴勒那里知道梁爷爷究竟存放了什么。斯伯公爵说过,梁爷爷取走得不是钱。银行不是也能保管贵重物品吗?可能梁爷爷租了箱子之类的。”水青早想得很明白,“总之,都已经找到这儿了,让我现在放弃,很难。地址都拿到了,云天蓝,我们去一趟吧。要是老巴勒不知道,那就真的结束了。我们俩以后就小心翼翼,防鬼面防斯伯的过日子,直到其中一方死亡。”一哆嗦,想想很恐怖。

“放心,我不会让你过那样的日子。”云天蓝握握她的手,“以为谁不会做坏事?”这就是狠对狠,酷对酷。

“云天蓝,相信我吧,我这次又有很好的预感。”水青积极乐观,“你可别好的不学,坏的学。”

云天蓝没应,因为世人多无好坏,对付强者,要更强才能生存而已。

第404章 瘦牛羊 瘦田肥(上)

巴勒的家已经搬出了伦敦,在远离热闹城市,苏格兰高地的一个乡村。那是十分典型的平房,虽然看起来简陋,院子里的青草地却很齐整,显然精心打理。圣诞的装饰点缀着屋檐和门窗,红色圣诞帽,白色雪,绿色树枝,相当喜悦的氛围。

云天蓝把车停在路边,和水青走到围栏外。

“我现在想想,跑到这儿来的行为是不是有点冲动?”水青临阵紧张,“如果巴勒家的人要我们出示存单之类的证明文件,怎么办?”去银行放东西容易,拿东西可不容易。除了证明身份,还要密码和钥匙吧?

“走一步看一步。”云天蓝这时比水青轻松,既来之则安之的神情。

“请问,你们找谁?”一辆车开上车道,车窗摇下,是一个红发中年男人,车后座有两个差不多五六岁的小男孩。

“我们找巴勒先生。”云天蓝又补充,“巴勒银行的建立者。”

那男人对着云天蓝和水青打量了几眼,不惊讶也没有不耐烦,笑了笑,“找我父亲吗?请先到院子里等一会儿,我停好车就来。”

云天蓝回答不急。

水青看车子进入车库,“是老巴勒的儿子。”

“应该是。”来之前,正式调查过老巴勒和他的银行,而老巴勒只有一个儿子。

“看到我们一点都不惊讶,说不定真有人来取回存款的。”水青能看出巴勒的家风,父子都挺踏实。

“爷爷说他马上来。”两个小家伙跑过来,嘻嘻哈哈围着水青。

水青一向讨孩子喜欢,蹲下来问,“你们俩双胞胎?”

“不是,是堂兄弟。”回答她的,却是一位老人。他从木梯上下来,精神矍铄,双眼有神。

“曾爷爷。”男孩们乖乖喊了一声。

四世同堂。

“进屋去吧。曾奶奶刚拿出热乎乎的苹果派,正放盘子,等你们分。”老巴勒慈爱地摸摸孩子们的头。

一听有吃的,远客的魅力就不足了,两个孩子呼啸而去。

“父亲,这两位客人是来找你的。”红发中年人从车库里走出来。

“我刚在窗口看到的时候,就猜到了。”老巴勒对云天蓝伸出手,“你们好,我就是布鲁士.巴勒。这是我儿子瑞恩。”

“你们好,我是蓝斯.云。”云天蓝握回手,又介绍水青,“她是我太太青。”

老巴勒和他儿子立刻交换了一眼,彼此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云天蓝看到了。

水青也看到了。

只是——什么意思?

“你是蓝斯.云?”老巴勒这一问,不可能是刚才没听清楚,而是在确认。

“是。”云天蓝取出皮夹,给老巴勒看了驾照,信用卡和保险卡这些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可以了。”老巴勒看过一遍,又让儿子帮着看了一遍,确定是本人,把这些证件还给云天蓝,笑得如释重负,“你终于来了。”

听上去,他们好像等他很久了似的,而且还很高兴他来,云天蓝有点迷惑地挑挑眉。

“你是巴勒银行最后一个客人。”瑞恩.巴勒及时解释,“等到你,就意味着我们将完成当初对所有客人的许诺,绝不欠一分钱一件存物。所以,我父亲才这么高兴。”

“请进屋说。”老巴勒笑呵呵,率先往房子里去。

瑞恩紧跟其后。

水青拽拽云天蓝的衣袖。她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明白的是,巴勒父子知道云天蓝来的目的。不明白的是,他们既然知道云天蓝是最后一个客人,为什么不主动联系呢?

云天蓝点点头,又摇摇头,显然也有疑问。

进了屋,才发现里面比外面看上去的广深。不过面积不小,家具摆设却很陈旧廉价,根本看不出昔日曾经的富贵。真像咖啡店老板说的,巴勒家穷了。可是,孩子们的笑声,苹果派的芳香,还有走廊尽头后院跑动的大狗,让平板的屋子充满幸福,一点都不贫乏。

一位带着围裙的女人出现在廊里,见到水青和云天蓝,稍怔之后,就问,“来客人了?”

瑞恩应声是,“亲爱的,请准备茶和点心送到偏厅。”

瑞恩的太太立刻给了一个善意的笑容,“好的。”

偏厅有点像茶余饭后女人们做针线,男人们看报聊时事的地方。因此,水青刚坐下沙发,从垫子上拉出一团毛线。把毛线放到旁边小桌,正在报纸上面。

“不好意思,天气冷,我们家里人人抢着用朝南的房间。等一下,你们也许还能找到我曾孙子孙女弄丢很久的玩具。记得让我知道,我要给他们惊喜。”老巴勒还不乏幽默。

水青笑着回他,“没问题。”

老巴勒似乎挺喜欢水青的爽朗,笑得皱纹更密,“现在,你们想先说来意,还是等用完我儿媳妇的茶点之后再说?”

水青听了,很奇怪,因为她以为至少巴勒父子是知道来意的,不然也不会说出终于来了这类的话。但此种场合,她留给云天蓝处理。毕竟,遗产是梁爷爷传他的。

“我以为你们已经知道了。”云天蓝和水青的想法如出一辙。

“我们证实了你的身份,可你的来意,我们不会妄加揣测。”老巴勒这才展现银行家的一面。其实,他也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这是要我们自己说出来。”水青低声在云天蓝耳边说。

“你太太说得不错。”瑞恩加入对话,“我们必须遵从原始客户的意愿。如果你说不清来意,我们是不能做任何事的。”

原始客户?云天蓝不急于回答,垂眼斟酌半晌。

瑞恩的太太进来,放下茶和点心,又马上退了出去。

红茶和牛奶的热气,混成香浓,淡淡散开,引得水青不自觉端起来喝了一口。又拿起饼干,咬下去。四个人,只有她又喝又吃,咔嚓咔嚓嚼得香脆。

云天蓝听得真想笑,是谁没进院子前紧张?

“金泡茶和烤饼的手艺怎么样?”老巴勒也笑问。

“嗯,很好喝,很好吃。”水青对于自己喜欢吃的食物没抵抗力,不然当初也不会让云老爷子给诓成干孙女了。

“那你一定要多吃点,我太太会很高兴的。”瑞恩真心实意让水青别客气。

“云天蓝,你要不要也吃喝一下再想?”自己喜欢还不够,水青拉上老公。

不是十万火急的状况,云天蓝对韩水青向来宠得厉害。所以,她既然让他吃让他喝,他没有理由不从命。只不过,被她这么一弄,结果还是变成用完茶点再说正事了。

喝茶聊天最惬意。双方有一搭没一搭说话,才知道巴勒家在这里经营牧场。不是风吹草低现牛羊的大牧场,而是绵羊满百,牛近百,还有鸡鸭远百的小小一片畜牧场,仅够四代吃用。

水青以为老巴勒毕竟留给了自家一条后路,却很快发现不是。这片畜牧场,是在巴勒银行破产之后,由瑞恩丈人给女儿的遗产。

“不后悔吗?”她实在想问,“变卖了自己的财产还钱给人,但向你贷款的客人却可以不还钱给你。如果你没那么做,也许你的子孙可以过更好的生活。”

“我选择开银行的时候,就准备好承担失去一切的风险。”老巴勒不介意水青的直白,“银行业和别的生意不一样,是为人提供生活保障和未来希望的行业。破产,不是客户们的错误,而是我们管理不善引起的,理当由辜负了信任的我们来负责任。也许,人们觉得我傻,可是只要想到那些拿回存款的人能供养父母子女,或者能维持生活,我就觉得自己吃得香睡得香,心安。”

“我支持我父亲的决定。巴勒银行的失败,并不像人们说的泛滥同情心,是内部投资决策的欠缺。直到今天,我仍然认为,向小规模的从业者提供贷款是能获得利益的。”瑞恩穿得像农民,说话很商人。

脑海里迸发一枚小小火花,水青又有想法,不过她暂时不提,先解决梁爷爷的遗产再说。

“茶也喝了,饼干也吃了,那我就说来意吧。”而云天蓝已经组织好。

“请说吧。”老巴勒正色起来。

“我来取走梁乔先生留给我的遗产。”短短一句话,字字斟酌。

水青不知道他这么说算不算准确,始终觉得该有密码钥匙,才过得去。

“可以。”老巴勒起身。

“呃?这就可以?不用密码?不用钥匙?”水青不小心自己找自己茬。

“我们没有向云先生透露任何信息,却身份证实和来意证实,本人到场。”瑞恩也站起来,“这些是梁先生和我们签订保管合同时提到的全部条件。没有密码,也不需钥匙,只要蓝斯.云亲自来,并说出梁先生的名字,我们就能将东西悉数转交。”

如果不是信任保管者的人品,是做不到的。水青正想着,就见老巴勒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链子,上面挂了两把钥匙。

瑞恩推开靠窗的沙发,接过父亲手里的钥匙,插进木板上的锁眼。吱呀向上拔起,露出黑黝黝一个地窖口。

水青眼睛睁得很大。

来了,来了。

第405章 瘦牛羊 瘦田肥(下)

水青跟着云天蓝要下地窖,却被老巴勒拦住。

“云先生,如果你妻子也要跟下去的话,需要你口头同意。”毕竟,遗产是梁乔留给云天蓝一个人的。

水青立刻领会,“云天蓝,你一个人下去也没关系。”反正他会告诉她。

“巴勒先生,既然梁先生已将他的东西给了我,我有权决定和我妻子一起见证。”夫妻一心,云天蓝不可能将水青排除在外。

“只要有你这句话就行了。”老巴勒从见面初就重口头信诺,他闪身让出入口,“下面有点暗,小心脚下。”

云天蓝拉着水青的手,一步步踩了下去。

地窖不大,十个平方米左右。节能灯管晃在头上,很低的顶。虽然空气难免潮冷,可是因为东西摆放得整齐,不会感觉太压迫。

瑞恩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像大衣橱一样的门。

这是第二个锁了。

水青在云天蓝身后,紧紧看着瑞恩的每个动作。外表看起来老旧的木屋子,与农家房一般无二的地窖,应该藏不了什么值钱东西吧?她其实心里一直猜测着当年梁爷爷到底哪走了斯伯家的哪样东西,导致斯伯公爵追查至今。现在看来,真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遗产。

瑞恩走进衣橱,里面马上亮了灯光,比起地窖的暗淡,明晃晃乍眼。

“请进去吧。”老巴勒关上地窖木板,从两人身边走过,等在衣橱门旁边。

到了这时候,水青突然发现,她和云天蓝无意识中也相信着这对父子。不然,如果是陷阱,两人可能死了都没人知道。

不容她胡思乱想,云天蓝率先进了衣橱门。

水青跟紧。她的直觉就算是错的,但因为云天蓝同自己在一起,心中毫不畏惧。

眼前没有路,灯和地窖的那支灯管一模一样,却由于空间骤然狭窄,再加上反光而分外明亮。

听到老巴勒又关上身后的衣橱门,这里只能站得下四个人。可是,水青和云天蓝一个问题也没有。在两人前方半米,那扇装着轮盘和密码盒的圆形金属门,已经告诉了答案。

银行保险库

“东西就在里面。”老巴勒挤到儿子那里,将之前交给他的钥匙拿过来,插进密码盒的锁孔,激活键盘,快速按过六个数字,又仔细转了几下轮盘。

清晰听到嘎达一声,水青心怦怦直跳,抓着云天蓝的手不知不觉变紧。

云天蓝也用力回握着水青。

瑞恩却不让两人秀更多的默契恩爱,对云天蓝说,“跟我一起推下门。实铁心,很重。”

看两个男人在那儿使力气,水青就随口说,“这么重的门,你们平时怎么开?”

“从整个保险库安装在这里,我们就没有再打开过。”老巴勒算了算,“到现在十五年了。”

“难道没有别人来取回他们的物品吗?”水青思维敏捷,觉得老巴勒的话不合情理。

“存物的,只有梁乔先生的要等你丈夫来取。”老巴勒这么解释。

水青一想,吃惊得问,“你是说这扇门里面只有梁爷爷存的东西吗?”

老巴勒点头。

那么大扇门要两人推,还用到保险库一词。水青刚认为里面会很大,看来是错误的想法,根本门大肚小——

男人们终于把门推开了。大概是自动感应灯,忽闪几下,亮起来。

一片金光耀眼。

水青下意识抬手挡光,跨过弧型钢铁门槛,看到云天蓝的蓝色牛仔裤金黄金黄的,就说,“这灯太亮了吧?”

“不是灯亮。”虽然是云天蓝的声音,但飘忽着,落不下来的震惊和不可置信,甚至有点语无伦次,“韩水青,灯不亮,不是灯亮。”

“怎么可能不——”亮?水青目力适应之后,放下手,顿时发不出一个音来,可她脑海里环绕着一句话——书中自有黄金屋。

黄金屋,黄金屋,黄金屋…

如果看到很多金砖,有人或许还能镇定,并嘲笑平民老百姓的大惊下怪。那么如果整间屋子从顶到地,层层叠叠堆放起黄金,谁还能保持淡然?

反正很有钱的云天蓝不能,很有钱的韩水青也不能。因为两人虽然挺会赚钱,但大额量的金钱往来是支票汇票或者电子银行转帐。说句笑话,水青自己连一万块钱有多厚都不是特别清楚。

“这是…”云天蓝比水青好一点,能说出话来,“搞错了吗?”

十平方米的金子啊。

“没搞错。”老巴勒突然不太好意思,“照理,梁先生租下这间保险库的时候说明,不经他同意,我们不能打开看。可是银行清盘前,要把它运出来,所以才不得不——”

刚看到满库黄金时,父子两人受到的震撼不比现在这对小夫妻少。

“这些全部都是梁乔先生留给我的?”怎么可能?

“是的,这库里每一样东西都属于你。”老巴勒提醒云天蓝,“不止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