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既然是一场误会,呵呵,那么奴才等也不打扰夫人和姑娘休息了!奴才们告退,请夫人和姑娘安置吧!”阮妈妈一看情形不对,一边陪着笑脸一边挪动着想往门外走去。

众媳妇婆子们还没来得及响应,只听得甄夫人冷喝道:“站在!一边老老实实给我站着,这事可没这么轻易完!好啊,连我身边的人也敢算计了!我看你们一个个是吃了豹子胆了!”

“夫人恕罪,夫人恕罪!”祝二婶等暗自心惊,一个个扑通扑通的跪了下去,阮妈妈抖了抖,也忙跪了下去,伏地不语,心里却是一片声的叫苦。

“祝二婶,平日里你们巡夜是从哪儿开始?顺次经过哪儿都是什么时辰?”甄夫人冷声问道。

“回夫人话,”祝二婶急忙回神,理了理思绪忙道:“平日里巡夜自夫人正院这儿开始,随后往西,经过大厨房和下人区一带,再折向北上玉玲珑馆、小桂轩,再折向东,经过梅林中的绿萼轩、清园,随后自正院后边的假山长廊绕而向东,经会芳台至南熏馆,再由南熏馆向东北方,穿过小花园和玉溪,将玉带湖畔由南向北的玉兰苑、涵晖楼、畅绿轩等处逐一巡查,一并顺势检查各处角门二门穿堂门,最后在映霞阁收尾。不过,”祝二婶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因沈姨娘卧病,特意派人传了话说是怕吵闹,故而这几日巡查都绕过了玉玲珑馆一带连带着小桂轩都不曾过去,因此,因此在玉玲珑馆往后各处巡查的时间比平日都早了两刻有余。”

甄夫人听了,连连冷笑数声。祝二婶心中一动,敛神垂首不语,心中隐隐猜到,自己八成是被人当枪使了。

“看来,沈姨娘真的是太仁慈了,巡夜的规矩,是说改就能改的吗?”甄夫人语气十分凌厉,盯着祝二婶一群人冷声道:“锦心无缘无故就被人打晕,还被居心叵测弄到了山洞中,竟然还闹出这么荒唐的事来!你们巡夜是怎么巡的?任由着魑魅小人在府里胡闹,你们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想到今晚这件事若不是侥幸被甄钰反过来设计——这一点甄夫人虽不知其中缘由却仍可肯定,正院的脸面真是丢到家了,她不由得又是怒火中烧!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垂着头一个也不敢吱声,祝二婶此时也明白自己平白被人耍了一回,在甄夫人面前大大丢脸不由恼羞成怒,咬着牙道:“真正岂有此理!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连夫人身边的人都敢算计!夫人,此事是老奴失职了,老奴认罚!求夫人给老奴一个机会,老奴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将那背后恶人揪出来,给夫人一个交代!”

甄夫人瞟了她一眼,心想此人倒还上道,事已至此,她就是不主动提,她也会让她去查,她提了那更好。

“既如此,三日之内,将此事查明。今儿当值所有人罚俸三月,你是领头的,罚俸半年,往后你们巡夜都注意着些,同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甄夫人一点头,语气转厉。

“是,夫人。”祝二婶躬身领命,领着手底下几个媳妇婆子正要出去办事,甄夫人却又轻喝一声“站住!”。

第78章 锦心的婚约

“是,夫人。”祝二婶躬身领命,领着手底下几个媳妇婆子正要出去办事,甄夫人却又轻喝一声“站住!”。

“夫人还有何吩咐!”祝二婶慌忙上前一步,双手交叠在身前垂着头躬声听令。

甄夫人冷冷的盯了阮妈妈半响,方开口说道:“既然阮妈妈对巡夜这么有兴趣,那么从今晚起,阮妈妈就加入巡夜的差事吧!祝二婶,人我可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提点提点’阮妈妈!”

祝二婶一怔,慌忙应道:“是,夫人!”

“夫人,这,这——”阮妈妈目瞪口呆,被甄夫人一道冰冷若刀剑的目光震慑,吓得硬生生吞下反对的话,垂头丧气上前福了福身:“是,老奴遵命!”

众人正要退下,甄钰忽然又道:“各位妈妈婶子这样就想走了吗?锦心、锦绣两位姐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妈妈们一句话都没有?”锦心、锦绣是甄夫人身边的人,甄夫人不便太护着她们令众人寒心,却暗地里给甄钰使了个眼色,甄钰会意,当即开口。

锦心、锦绣闻言,不由得又满脸怒色瞪着罪魁祸首阮妈妈。尤其锦心,死死咬着唇,沾满泪痕的苍白脸上羞愤交加,恨不得扑上去扇阮妈妈几个耳光。虽然此事最后被证实是一场闹剧,可是先前所受的嘲讽羞辱却是真真切切的,对一个未婚女子来说,她的名声,终究有了抹不去的污点痕迹,平白遭受一场羞辱。她岂能无怨?

对上锦心几欲喷出火来的怨恨目光,阮妈妈有点心虚的别过眼光。

阮妈妈悄悄睨了甄夫人一眼,本想甄夫人会出声给她个台阶下,不料甄夫人根本只当没看见。见她许久没有反应脸色反而更沉了两分。

“是老奴错了,请两位姑娘见谅,老奴在这给两位姑娘赔不是!”祝二婶忙陪笑上前向锦心、锦绣深深鞠躬。众媳妇们也慌忙跟上一齐陪笑道歉。祝二婶羞愧得满脸通红,她和丈夫是最早进入甄府的下人之一,性情耿直甚得甄老爷信任,在府上一向来有头有脸,整个后院的安全都是她在负责,不想今日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真是什么脸面都丢尽了!想到此不由恼恨的瞪了阮妈妈一眼。

阮妈妈只好也上前致歉。心里却委屈不已。她可是管家娘子,又有年纪在这儿,锦心、锦绣再怎么样也是个丫头,如今却要她来给她们道歉!

“哼!”锦心扭过脸冷哼一声,锦绣也白了她们一眼不语。

“好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若让我听到半个字的闲言碎语,无论是谁,先打三十板子再卖出去,有不信的,只管试试!祝二婶,往后再有这种荒唐事,你的差事也就到头了!都下去吧!”甄夫人冷冷扫过众人。

“是。夫人!”祝二婶心里一紧。

“都听见了吗?还不下去!”王妈妈目光一扫淡淡吩咐。

众人诺诺,都退了下去,刘姨娘待众人退后见无事可帮得上忙便也告退。

锦心早被锦言等扶了起来,替她理了理衣裳,抿了抿松散的发髻,那苍白的脸也恢复了几分颜色。无神的双眸亦渐渐有了两三分神采。

“奴婢谢夫人恩典,谢姑娘恩典!”锦心想起这一场无妄之灾,忍不住又掉下了眼泪。

甄夫人有些疲倦的挥了挥手,温言道:“好了,别哭了!你和锦绣都下去好好收拾收拾吧!就要嫁人了,还动不动就哭什么呢!以后,你们都小心些,不要再着了旁人的道!”

“是,夫人!”

提起婚事,锦心心中一宽,复又跪下磕头道:“奴婢谢夫人和姑娘相救!否则,否则——”锦心也不笨,当然也猜到被抓来的“小厮”变成了锦绣绝对跟甄钰有关系。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甄夫人抬抬手,小丫头们便扶了锦心起来,小声劝慰着。

锦心怎么能不感激?如果不是这样,她的名声可就真的毁了,这辈子除了将错就错的嫁给那个“小厮”还能嫁给谁?未婚夫白延曲还能要她吗?就算他肯娶,她又有什么脸面去嫁?

白延曲不是甄府中人,原本乃是外头一个走街窜巷贩卖布匹的小小生意人。

甄夫人犹记得,三年前,锦心才十四岁,一个叫白延曲的人莫名其妙的突然辗转托人向甄夫人求娶锦心,乍一听之下,甄夫人和正院上下都当成一场笑话,锦心自己也是羞怒不已:一个街头巷尾叫卖贩货的小货郎居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想求娶户部尚书府正室夫人身边有头有脸的一等大丫鬟?简直做梦!

甄夫人当时聊以一笑,笑过之后左右无事亦半是好奇便命人将那白延曲带进来见了一见,甄夫人见他二十二三出头,长得还算端正,气质也还沉稳,对他便不觉讨厌,于是戏称只要白延曲拿得出五百两银子做聘礼,她便考虑将锦心嫁给他!

五百两银子,白延曲不吃不喝攒二十年也不一定攒的够,甄夫人这么说除了戏耍也是劝他知难而退的意思。

不料白延曲想了想竟郑重的答应了下来,并且主动说了以三年为限,说是三年之内,一定带着五百两银子请媒人上门提亲,如果三年之内他办不到,也不敢耽误锦心姑娘终身,此事就此作罢!只是三年之内,恳求甄夫人一定不要将锦心姑娘许配他人。

甄夫人听他说的这样认真一时倒有些怔住了,王妈妈也怔住了,躲在屏风后的锦心、锦言等也都怔住了,各人心头一时各有各的滋味。

甄夫人若有所思的多看了白延曲两眼,当时便决定,三年之后。无论白延曲拿不拿得出五百两银子,她都可以考虑将锦心嫁给他,因为仅凭这一点便可断定,这个男人不是个轻浮的。而是可以让人依靠终生的,既然如此,她为何不成全?

王妈妈忍不住问白延曲为何如此执着要娶锦心?又是从哪里知道锦心这个人的?白延曲当时只是笑了笑。说是将来若有机会,自会告知。

两年后,也就是去年甄钰出事前几日,当甄夫人等所有人都已经渐渐淡忘了此事,白延曲竟真的请了媒人上门提亲!

原来这两年,白延曲南下随人出海跑船远洋,省吃俭用、出生入死几番拼搏下来。最后结账赚了八百多两银子,除去作为聘礼的五百两,他又将宅子修葺一新,添置家具,又租了间小小的铺子。俨然一副准备娶媳妇过日子的架势。

甄夫人唏嘘不已,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不答应的?便是锦心,也羞得满心幸福甜如蜜糖。

两年前那时情窦初开,青涩少女之心最易被打动,有那么一个相貌端正、气质沉稳的人痴心求娶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这两年来,也许人人都忘了这件事、这个人,但是她一直没有忘,闲暇时不自禁的便会想他,想他还记不记得自己?会不会真的前来求娶?可是锦心想归想。其实也没有当真,只不过在心底感到有一点点的怅然而已。五百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哪怕他当时答应得很郑重,哪怕他当时真的有心,然而世界上许多事不是有心就能做得到的!

谁也没有想到,他回来了!带着当初的承诺回来了!锦心内心那份惊喜简直非言语所能形容!

一时间。锦心成为甄府后院所有姑娘羡慕的对象。

甄夫人那时方知,原来两年前某日,主仆几个去广恩寺进香,白延曲无意中瞥见了锦心一眼,从此便认定了她!

这一番缘故解说出来之后,屏风后的锦心欢喜得心里酸酸涩涩的差点滴下泪来,众姐妹羡慕、打趣的目光令她的脸红得要滴出血来。

那时甄夫人和甄老爷已经相敬如冰,对白延曲这样痴情、迎难而上、锲而不舍而又有实力达到目标的男子大有好感,不但当即拍板定下锦心的亲事,还表示会大操大办,风风光光的将锦心嫁出去。

只是主仆这么多年,突然之间说到一朝离别两下都不舍,便将婚期定在锦心十八岁那年。白延曲也觉得自己刚刚出海回来,又无父母兄弟帮衬,家中诸事少不得亲自打点,生意也要从头做起,也情愿等生活稳定了、步入正轨了再迎娶锦心。于是事情就此定下。

今年此时,还有四个多月,就是锦心出嫁的大喜之日,火红的嫁衣已经绣好,孰料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这种事情,如果此事为真,怎么不让锦心痛断肝肠!便是甄夫人和王妈妈,也会束手无策。世上哪个男子会不在乎自己妻子的清白?

“锦心姐姐,先不说这个了,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了!”甄钰突然轻轻说道。

甄夫人关切的瞧了女儿一眼,目光瞬间温柔了下去:“钰儿累了是么?锦言、桂圆、莲子,伺候姑娘回房休息去吧!钰儿说的是,大家都散了吧,锦心,你也回去休息吧!” 虽然她还有许多话想问女儿,但也不必急在一时。

甄钰乖巧的答应着,在锦言和桂圆莲子伺候下乖乖回房。

第二日傍晚,祝二婶便命人押了四名中年媳妇婆子来到正院,说是已经审问明白,陷害锦心的就是这四人。四人招供平日里受过锦心、锦言等正院大丫头的盘查刁难,故而伺机报复,倒并不是针对锦心,只不过恰巧是她撞上而已。

甄夫人心中冷笑:也真难为她了,恰好便说动安排了这四个与正院有嫌隙的人动手,连败露后的退路都想好了!

甄夫人一句话也懒得问,直接命打三十大板灌了哑药卖出去。幕后主使这四个字更是提都没提——反正提不提都一样,针对正院行事的,这幕后主使还能是谁?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她越是不往下细查,甄老爷才越会觉得她委屈、识大体!这个女人妄自以为精明,却不知后院这点子小手段。甄老爷岂会不懂?他一出门,府中便出了这么多针对正院的事,是个人都能想到其中必有问题!她这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当然。如果锦心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就另当别论了。

此事于是就此终结。

至于沈姨娘那边,是继续病下去还是慢慢好转。甄夫人一点儿都不关心,经过这两件事,沈姨娘如果还不死心要有所动作,甄夫人只能说她是真的蠢到家了!

这日午饭后,甄夫人在屋内贵妃榻上躺着小憩,甄钰望了望外边明亮而充满勃勃生机的天地,闻着空气中随风弥散的淡淡花香和草叶绿色的气息只觉心头大畅。便一个人往花园子里走去。

出了正院大门沿着东北方的道路经过会芳台可一直到罗带湖畔。罗带湖是甄府花园中心地带,椭圆形的湖泊斜斜呈东北方向,一汪活水从东北角缓缓注入湖中,再在湖的下端沿东南角方向流出去。这道活水,便是府中称为玉溪所在。

甄钰过了会芳台。在罗带湖畔柳荫桃树下逗了一回浅水中嬉戏觅食的鸳鸯、花头鸭、水鹈鹕等水禽,便沿着湖畔往下,从玉溪上过了月亮拱桥,欲往自己选定的住处玉兰苑去看看。

这玉兰苑甄钰先前来过这里,因十分喜爱那院中遍植枝繁叶茂高高的白玉兰,所以特意挑中了此处作为自己的居所。

因此处年久失修无人住,她挑中此处后,是要大动土木经过一番彻底的休整才能入住的,本来定的是三月底动工修建。但好巧不巧甄老爷又要外出公干。这玉兰苑在内宅后花园中,甄老爷一家之主不在,怎么也不方便让外头的人进来施工,所以这工程便耽搁下了。

甄钰来至玉兰苑前不料一推院门居然没推开,再看那门上并无锁,显见是有人从里边关上了。

甄钰不由好生纳闷。不知是谁大中午得跑到这儿来。也不知道在里头做什么!

甄钰理所当然的想到了是否又是沈姨娘在搞什么鬼,她想了想,抬头望了望不远处高高的古槐树,看看左右无人便抱着树干爬了上去。

前世的她打小被娘亲当成男孩子养,毕竟孤儿寡母总好过孤女寡母免去许多被人欺负找茬的麻烦,对这种爬树的小儿科她自是熟悉。这具身体先前也是个活泼好动的,两下契合,并无半点不妥。

甄钰三下两下就爬到了高枝上,伸着脖子往玉兰苑中张望,但见满园繁花如雪,层叠交接的枝桠上开满了大朵大朵洁白的玉兰花,在阳光下呈现着水晶样的透亮,又似满院蒙上了一层白色的轻纱,十分美丽雅洁。

美则美矣,甄钰此时的心却不在这上头,她不断的调整角度,睁大着眼透过花枝向下望去,恍惚间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树下来回穿梭,那人手里还拿着棍棒之类的东西,挥来挥去的似在习武,身姿矫健,步履轻盈,行动间迅若游龙惊鸿,端是好看。

甄钰不知不觉被他的身影吸引,目光追寻着竟有些痴迷心醉,随即脑子里猛然划过一道灵光:那不是她亲爱的二哥哥甄克善是谁!

“啊!”甄钰吃了一惊低呼出声,手下一松差点掉下树去。她没想到她这个天天在书房读书写字吟诗作画温文儒雅的二哥,居然私底下还会这一套!

甄钰说不上来是兴奋多还是惊奇多,她当机立断立刻就溜下了树,把那玉兰苑的院门拍得山响。

“谁?”里头传来甄克善略带吃惊警惕的喝问。

甄钰咯咯笑道:“二哥哥,是我,还不快开门!”

甄克善一呆,心下着慌,手中的木剑东张西望之下竟不知该往哪里藏的好?甄钰拍门拍得山响,甄克善一急,将木剑随手一抛抛上了屋顶,抬起袖子拭了拭额上、脸上微微的汗,匀了匀气息,便坦然自若的去开门,笑道:“二妹妹你怎么来了?”

甄钰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嘻嘻”一笑,说道:“这儿将来是我的院子,我过来看看该怎么布置的好便来了,二哥哥,倒是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呃,呵呵,这儿清净,这玉兰花又开得好,我在这儿呢,!”甄克善说着东张西望,好一会才看见被他随手扔在一株玉兰花下石凳上的书,一个箭步过去将书拿在手里向甄钰举了举以示自己没有撒谎,却不知他的表情落在真相已明的甄钰眼里说不出的好笑。

甄克善见自家妹子的目光上上下下的在自己一身白绸劲装上打量,便忙又笑道:“呵呵,这个天气穿这身衣裳比较舒服!”

“哥——”甄钰终于忍不住了,“扑哧”一笑故作深沉的重重叹道:“我可是你妹妹啊,难道,我还会出卖你不成?你不就是躲在这儿习武嘛,有什么——”

“嘘——”甄克善吓得脸色都变了,条件反射的四下张望,猛然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反应的,便又忙道:“你,你在说什么!”

“还不承认!”甄钰撇撇嘴,指着不远处枝繁叶茂的高高的古槐树冠道:“我方才爬上去可什么都瞧见啦!”

“你,你都瞧见了?”甄克善顿觉心里一空,然后惊得跳起来大叫道:“你爬上去了?你好大胆子!那多危险!”

“我有把握的,放心了,哥哥!”甄钰抬脚无所谓的踢了踢了一下地上的小石子飞出去,偏着头笑道:“二哥哥,你干嘛要躲起来习武啊?我刚才看见,二哥哥的身手好厉害呢!”甄钰见他仍是瞅着自己不言语,便讨好的上前挽着他的胳膊摇着笑道:“二哥哥,我不告诉别人!”

甄克善的神色这才略松了下来,叹气道:“你哪里知道!我从前试探着跟爹提起过习武的事,爹对此深恶痛绝半点儿商量都没有,还差点揍我一顿,可我念孔孟四书实在念得不算好,我就是喜欢习武,喜欢读兵书,怎么忍都忍不住,没奈何,只好躲起来悄悄的练了!”

“难怪这些日子我每每去南熏馆找你你都不在,原来在园子里躲起来习武了啊!”甄钰恍然大悟白了他一眼。

甄克善摸摸头呵呵笑了笑,说道:“好容易这些日子爹不在嘛!”

“可是,原来三哥哥在时,你瞒得过爹,怎么瞒得过三哥哥?哦,我明白了,三哥哥一早就知道,他帮着你一块掩护对不对?”甄钰猛然想起当初去城外送甄克守和白姨娘时,兄妹三个一处告别时甄克善说的一些话。

“笑话!”甄克善一掌拍在一株玉兰树上,大片大片的洁白花瓣羽毛般缓缓飘落,他说道:“我跟三弟住在一个院子,一起念书,一起下学,能瞒得过他就怪了!好在有三弟帮我掩护,不然,怕也瞒不了爹!”

“那,你干嘛不告诉我呢?还瞒着我!哼!”甄钰想了想,大为不满瞪了他一眼。连三哥哥都可以告诉,怎么就不可以告诉她呢?

甄克善微微挑了挑眉,觉得很无语。甄钰跟母亲无话不谈,她知道了没准在母亲面前一高兴或者一不高兴就说穿了,因外祖家的遭遇母亲也是反对自己习武的,这要知道了还了得!再说了,男人的事怎么巴巴的主动去跟一个女孩子说?那还是男人吗!

“哼,二哥哥欺负人,我告诉娘去!”甄钰小嘴一撇就要往外头走。

“喂,你刚刚答应了不告诉旁人的!”甄克善大急。若是别人发现了他还可以威胁利诱收买一番,哪怕是甄敏那刁钻的发现了他也自有手段摆平,唯独对这个自小护着疼着的亲妹妹半点法子也没有。

“我说了不告诉旁人,可是,娘是咱们的娘,又不是旁人!”甄钰狡辩。

甄克善嘴微张了张,哑口无言,半响闷声求道:“好妹妹,你别告诉娘,哥哥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这样,外头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哥哥都给你弄回来,好不好?”

谢谢乡村女子、残月喵喵的粉红。

第79章 巧遇

甄钰嘴角悄悄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忽然转头笑吟吟向甄克善说:“外头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哥哥带回来给我怎么比得上我亲自去挑选尝试呢?二哥哥,你答应我常带我出门我便谁也不告诉,而且啊,以后我还会像三哥哥那样替你掩护,怎样?”

甄克善目瞪口呆半响不语,他没想到甄钰会提出这么个交换条件!

“你,你要出去……做什么?外头人多车多,大街上什么肮脏气味都有,我怕你受不住。”甄克善试探着打消她的念头。

甄钰哪里吃这一套,前世的她跟着母亲四处漂泊,在一个地方定居最长的时间不超过两年,哪会怕什么大街上的嘈杂和气味?何况,不出府,她怎么打听计秉毅的事呢?难得二哥哥有这个把柄落在自己手里,不用白不用!

“我不怕!反正,总要试过才知道吧!二哥哥,我保证出去了听你的话!难道,你觉得自己保护不了我,所以不敢带我出去?”甄钰可怜巴巴的求着。

甄克善无奈苦笑,虽是激将,可他还有的选吗?

“你自己说的,出去了要听我的话,不许乱跑乱走,我说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甄克善开出条件。

甄钰心花怒放,连连点头:“二哥哥,我一定听你的话!二哥哥,明儿咱们就出去一趟吧!”

对上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中充满热切期盼的光芒。甄克善觉得十分无语,对上她的眼神心却不由得软了下来,不由自主点点头:“你得听我的!”

“嗯,一定一定!”甄钰眉开眼笑,转身跑过去将院门从里边重新关上,然后双手抱膝靠坐在一株高大的玉兰树下,扬起笑脸向甄克善说道:“二哥哥。你继续练,我看着!”

甄克善呵呵一笑,眉头舒展,浓眉一挑,抿着唇纵身一跃一脚蹬在廊柱上,反手一勾,身体柔软灵活的一扭,借力跃上了屋顶,取了木剑,轻飘飘跃下庭中。此时的他。浑身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将他的形象徒然拔高了、放大了。整个人神采飞扬令人不敢逼视。

甄钰一时竟有些看呆了。这就是她的哥哥啊!

次日甄克善果然带了扮成小厮的甄钰出门,出去之后,便找了地方让她换上一套体面的男装。

甄克善本来是想带她去酒楼里坐坐便回去的,不料刚刚换好衣裳。甄钰便道:“二哥哥,叫一辆马车,咱们去剪子胡同一趟!”

“去那里做什么?”甄克善一怔,讶然的瞪着甄钰。剪子胡同是城北一处寻常百姓聚居的小胡同,因为那胡同口有一家羊蝎子店特别出名所以他才知道这条胡同。他很奇怪甄钰怎么会知道?难道,也是冲着那家烤羊蝎子去的?

“锦心姐姐的未婚夫就住在那里。”甄钰只说了这一句,然后望了甄克善一眼。

甄克善恍然大悟。微微蹙眉道:“是那个白延曲吗?你去找他,做什么?”

“当然是锦心姐姐的事啊,就看看这个白延曲是不是真的对锦心姐姐好了!”甄钰说道。虽然事后证明是一件乌龙事件,可是女人就是女人,到底名声有些吃亏了,也不知道白延曲会不会因此捕风捉影、疑神疑鬼。

“你一个小孩子家——”甄克善当然不会任由她去。

甄钰打断道:“哥,你放心,我有分寸的!咱们不去找白延曲,如果旁的什么人去找了他,那就不妙了!”

甄克善无奈,只好随着她一起去了。

恰好这日白延曲在家,两进的院落打理得干干净净,正房、耳房、后罩房、东西厢、倒座一共十七八间屋子,喜事临近,处处焕然一新。正有木匠在前边院子里做活,打制柜子箱笼什么的。

兄妹两人相视一笑,心底情不自禁流淌着一抹温情,都替锦心欢喜。白延曲一听是甄家的人顿时吓了一跳,见他二人气质谈吐皆不俗一时也拿不准什么身份,忙笑着迎入屋里。

甄钰使了个眼色让甄克善回避到院子里欣赏廊下那几盆湛青碧绿的吊兰和刚刚打着花苞的茉莉。

然后,甄钰亮出了身份,娓娓向白延曲将当日锦心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她的语调不急不缓,声音不高不低,不带丝毫情绪的叙述着事情的经过。

白延曲除了眼睛猛然亮了一亮抬起眼皮盯了她几下后,便绷着脸一声不吭,坐着的姿势也一动不动,放在膝盖上握着的拳头却紧了又紧,紧了再紧,满满的捏出一把汗。

“我真后悔!”白延曲愤然咬牙:“我真后悔没有早早迎娶她,害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白延曲长长一叹,目光中充满了焦急和心痛。

甄钰心中一宽,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前世情郎丁睿的面孔来,丁睿对她那么好,还不是说背叛就背叛!天底下真正的有情郎何其难得!这一刻,她是打心眼里羡慕锦心,也是打心眼里替她高兴!

“那,你不会嫌弃她吧?”甄钰既然来了,就要一个十分确定的答案。

“我当然会娶她!”白延曲斩钉截铁,十分诧异道:“嫌弃?我怎么会嫌弃她!这件事简直荒唐!她仍是那个值得我喜欢的女子!”

甄钰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起身笑道:“出来好一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白延曲的态度很明确,她要早早把这个好消息带给锦心,让她放心。

“甄小姐,锦心她,她现在还好吗?”白延曲突然有些不安起来,他望着甄钰紧张道:“她,她不会起了什么傻念头吧?我。我——”白延曲登时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去到锦心身边向她表明决心。这表白的话,他可不好意思要甄小姐转达!

“原本或许有一点儿,不过现在一定没有了!”甄钰笑了笑。

“甄小姐,您请稍候!”白延曲说着匆匆回屋,不一刻手里捧了个巴掌大的锦盒出来,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甄小姐,请您将这个交给她。”

他将锦盒轻轻打开。里边是一对成色上好的龙凤金镯子。大夏习俗,新娘子出嫁必定要戴龙凤镯,不拘金银或铜。白延曲十分体贴,觉得锦心在甄府上不一定有时间出府挑选,而且,一副好的龙凤金镯子也得好几十两银子,锦心未必舍得买,故而他早早便买好了,原本是想过段时间再送过去给她的,既然甄钰来了。不如顺便。

“白公子,你是个好人!锦心姐姐也是个好人!”甄钰接过锦盒。心里暖融融的。一个女子能嫁到白延曲这样的人,哪怕日子过得再苦也是甜的,何况,白延曲绝对不会让锦心受苦。也有能力不让她受苦。

白延曲不禁哑然失笑:“甄小姐,你也是个好人!”白延曲也有些百感交集,他没想到甄钰会亲自上门来说这些,他是出过海的人,思想眼界跟普通人不太一样。甄钰跟他说锦心这事,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对甄钰心底只有深深的感激和感动。

“甄小姐。我说真的!您和夫人对锦心的好我白延曲一辈子都记在心里。甄小姐,将来若有差遣,您尽管开口!”白延曲郑重说道。

甄钰嫣然一笑,半真半假笑道:“若是有需要你帮忙的,自然不会客气!”

白延曲一笑点头,亲自将他兄妹二人送出了家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胡同深处方转身回去,长长的叹了口气。

剪子胡同很窄,马车进不来,所以兄妹俩得走到外边的街道才能够叫上马车。

兄妹两个一路走一路说笑着,出了剪子胡同进了另一条较大胡同里时,甄钰突然被擦肩而过的一个年轻男子狠狠撞了一下,甄钰“哎哟”一声脚下踉跄,龇牙吸气捂着肩膀。甄克善自然气恼,忙扶着她问要不要紧,甄钰摇摇头勉强笑说没事,突然下意识的觉得有些怪异,一摸身侧,惊叫道:“哥,我的玉佩!”

原本系在腰间缀着宝蓝穗子的雕镂松鼠白玉佩不翼而飞。

“刚才那个人!”甄钰猛然回头,看到胡同深处那仓惶疾走的藏青背影。

“我去追!”甄克善掉头就冲了过去,口中大喝:“站住!”

那玉佩上雕镂的是一只抱着松果啃食、憨态可掬的松鼠,且别说是甄钰甚为喜爱的一件饰物,堂堂户部尚书府千金小姐的贴身之物焉能落入偷鸡摸狗下三流小人手里?甄克善岂能不急?

那疾走之人听到甄克善大喊,下意识便跑,甄克善愈发确定他心里有鬼,紧追不放。两人一追一逃,霎时消失在胡同拐弯处。

“哥,等等我!”甄钰一跺脚,忙也追了过去。

所幸这一带的胡同巷子又深又长,岔道相对而言较少,甄钰虽然追不上他们,但总能远远看到他们拐弯的身影不至于落下。

甄克善是习武之人,速度不慢,那小贼是惯犯,实践中历练出来的,脚下也不慢,两人一追一逃,竟然是旗鼓相当,一个一时追不上,一个半刻也甩不脱,两人心里都有些发急起来。

“世宜兄,世宜兄!拦住他,帮我拦住他!”追了一刻多钟,甄克善突然发现对面来了熟人不由大喜叫道。

计世宜主仆两个一愣,不由自主便伸臂去拦那人,不料那人力气不小,一推一甩差点把他撂倒在地。计世宜“哎哟!”一声踉跄几下扶着墙,小厮慌忙上前扶着他:“二爷,没事吧!”

计世宜心有余悸吐了口气,甄克善大失所望,心中更怒,顾不得跟计世宜打招呼大喝一声发急继续追了上去。

“二爷,甄二爷这是……”计世宜的小厮望了望甄克善的背影。

“可能是抓贼吧!”计世宜淡淡说道。

主仆两个正继续走路,不料在拐弯处与飞奔过来的甄钰撞了个结结实实。甄钰“哎哟!”一声撞得头晕眼花向后倒在地上。计世宜脚下踉跄几下却也疼得五官龇牙皱在一块。

“哪来的小子走路不带眼睛呀!”那小厮扶住自家爷顿时向甄钰怒斥。

甄钰去势甚急一掌撑在地上,白皙细嫩的手掌磨破了皮,伤口处沾满了泥沙尘土正往外渗着血珠一阵一阵的疼,心中正道晦气,听了那小厮的喝斥再抬头看到计世宜觉得有点眼熟,猛然想起元宵节那晚见过的计子茜的哥哥,是计家的人。她火气不由蹭蹭往上冒。爬起来冷冷道:“谁没带眼睛?你们四只眼睛还不是没看到!”

那小厮顿时跳起来大叫道:“你还有理了!若不是你没头没脑急冲过来怎么会撞到我们家二爷?知道我们二爷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好了,阿里,咱们走吧!”计世宜微微蹙眉打断小厮的话。

那小厮狠狠瞪了甄钰一眼应了声“是”,主仆两个正要离去,忽听得甄钰叫了声“哥!”越过他们向前走去不由齐齐回头,愣住了。

甄钰忙忙上前急问:“哥,怎样?追回来了吗?”

“呵呵,那还用说!若不是担心你,我非把他痛揍一顿不可!你看看,这不是!”甄克善笑着将手中的玉佩举了举。一眼瞥见甄钰的手一把握住瞪眼急道:“你摔跤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甄钰回身瞥了眼发怔瞧着他们兄妹的计世宜主仆二人。

计世宜上前向甄克善抱拳不好意思笑道:“对不住,甄兄。方才是我不小心撞了这位——恩,公子一下,实在不好意思!前边有医馆,不如过去让大夫瞧瞧吧!”计世宜瞧瞧打量了甄钰几眼。又见甄克善这副神态,自然看出了甄钰的女儿身,只不过人家这身装扮显然不像被人认出,是以他也没点破。

“不用了,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了计公子。计公子不找我麻烦、不拿忠勇侯府来压人我便谢天谢地了,哪里敢劳公子大驾!就此别过,不敢耽搁公子。请吧!”甄钰冷冷说道。

阿里十分不平,想要说什么瞧了瞧甄克善又忍住了,计世宜歉意笑了笑,与二人就此别过。

甄克善怔怔的瞧着计世宜的背影有些纳闷,不过更多的是生气:妹妹的手弄成这个样子,回去万一被母亲得知了怎么是好!

“哥哥,忠勇侯府的人都这么倨傲吗,一个跟班奴才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甄钰撇撇嘴。

甄克善回神摇摇头笑道:“下人仗势欺人哪个府上都一样,世宜兄平日里我也常见的,他人倒是不错!”

甄钰又笑道:“好生奇怪,忠勇侯靠军功起家,征战无敌,怎么这个计家二公子却不怎么样呢!不小心撞了一下差点摔倒!”

甄克善若有所思说道:“世宜兄小时大病一场体质有些弱,倒也常常习武希望继承父业,不过成效一直不怎么样!还说别人呢,看看你的手!走,咱们快去医馆上药包扎,回去娘知道了,可就糟了!”说着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哥哥放心,我不会告诉娘的!”甄钰立刻讨好的笑了笑,摔一跤谁说一定要在外边摔?在府里摔不是一样摔吗?

兄妹两人寻了家医馆,将伤口清洗上药,甄钰不肯包扎说是太显眼,甄克善笑着说无妨,大不了说在园子里摔了交随他回南熏馆包扎的也能糊弄过去,甄钰一听有理便同意了。回府之后甄夫人看见那伤处,心疼得又气又急,将桂圆、莲子好好数落了一顿埋怨她们失职不跟着姑娘,甄钰一再说不要紧甄夫人方才作罢。

瞅了个空,甄钰将龙凤镯子交给锦心,锦心眼眶立刻就红了,握在手里细细摩挲着,半响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