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宠又如何?还不是个舞姬出身的下贱胚子!平日里不跟她计较她反倒得了意了,时时处处不忘要踩自己一脚!这就叫做自作自受!

众嫔妃见福清公主出声,皇后赞同,无不笑着附和响应,一时间娇声呖呖纷纷请求,幸灾乐祸不已。

琳嫔嘴微微张了张,泪水盈眶,委委屈屈的望着皇帝,我见犹怜。

皇后与众妃见了,手心抠得刺痛,银牙暗咬。

皇帝一时有些沉吟,一边是自己最宠爱心疼的女儿,一边是善解人意的美人。令他有些犹豫不决。

琳嫔心中一喜,突然间兴奋起来,泪眼盈盈的望着皇帝,心跳骤然加速。快得令她几乎窒息,脸上泛着红晕,手心里满满捏着一把汗。长长的指甲刺到手心也浑然不觉得痛。

如果皇帝因为偏宠她而拒绝了福清公主的要求,那么今夜一宴之后,她琳嫔无疑就成功取代福清公主的地位,成为皇帝心目中的第一人!今后在宫里,她就可以横着走!

那种风光,光是想想就令人兴奋得难受!

“父皇!”皇帝脑子里在天人交战,福清公主可没有那么大的耐心。等了一两分钟没有回应,小嘴一撇,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又可怜兮兮道:“父皇不疼阿媛了!”

皇帝一时怔住,忙安慰女儿:“怎么会?父皇最疼的就是阿媛了!在父皇心里,谁也比不上阿媛!”

“小公主。”琳嫔心里一惊一沉,不等皇帝说出令自己难堪的话,抖着身子站起来,煞白透红的脸上勉强挣出一丝笑容,涩声道:“小公主,臣妾,臣妾——”

“琳嫔不会是不舒服吧?皇上和小公主兴致正好,相信琳嫔不会让皇上和小公主失望的!”皇后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可以痛痛快快的出心头恶气,哪儿容她半途退缩?

琳嫔喉头一梗。勉强陪笑道:“皇后说笑了,臣妾,臣妾没有不舒服!”她若坚持说不舒服,那就是摆明了不理会皇后的“好心”提醒,故意扫皇帝和小公主的兴!君要臣死臣尚且要死,因为一点儿小病就不肯侍奉取悦皇帝。那是可大可小的罪!琳嫔不敢冒险,这两个,都是她惹不起的主!

“父皇!”福清公主撅着小嘴,一脸的不高兴。

皇帝无奈,向琳嫔说道:“既然小公主要看,爱妃便舞上一曲吧!来人,传凝霜伴奏!”

福清公主笑靥如花,搂着皇帝的脖子咯咯笑道:“父皇真好,父皇最疼阿媛!”

皇帝无奈笑笑,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悄声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福清公主向他狡黠的眨了眨眼,嫣然一笑,双颊梨涡浅现,格外娇憨。皇帝一看,什么郁闷都消散了。

皇后与众妃们“轰”的一下炸开了锅,无不眉飞色舞的打趣,这个说“早听闻琳嫔妹妹舞技惊人,今日可要大饱眼福啊!”、那个说:“托小公主的福,今儿开了眼界保管一辈子都忘不了!”、另一个又笑:“没准今儿看了琳嫔姐姐一舞,将来看什么都没兴趣了!”、“……”

除了太子眼睛也亮了一亮,其余皇子们年纪还小,只是觉得热闹,见旁人笑自己也笑;太子妃想起刚才琳嫔献上来的凝霜差点把太子的魂给勾走了,心里也是一阵畅快,虽不敢明目张胆跟着众母妃取笑,嘲讽的眼神却是**裸的。

琳嫔又气又羞,可是皇帝开了口她也不敢不听,忍羞含愧上前福了一福,修长洁白的脖颈优雅的低垂着,轻轻道:“臣妾遵旨,禀皇上,臣妾舞衣在寝宫,请皇上准许臣妾派人去取。”

皇帝点点头:“快去快回!”

琳嫔认命轻叹:“是,皇上!”

甄钰瞧瞧畅快嘲讽的皇后,再瞧瞧含羞忍辱的琳嫔,回想片刻之前得意的琳嫔和吃瘪的皇后,再想到甄府中母亲甄夫人和沈姨娘之间的恩恩怨怨,心里一时说不出个什么滋味。原来家庭之事,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妻妾想要和平共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甄钰心里觉得烦闷,她没有兴趣看被人嘲笑的琳嫔被逼献舞,趁着众人热情正高,欢声笑语不断,悄悄跟慧妃娘娘说了一声,遂起身出殿散散步。

清洌的空气扑面而来,甄钰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大红羽缎斗篷,轻轻走下台阶,漫无目的沿着鹅卵石铺成的踊路朝前走着。远远近近,灯火通明,火红的宫灯点缀出一片祥和与喜庆。

甄钰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望望深邃的夜空,没有月光,也没有星星,幽冷暗蓝的冷色调让她的心在这大年夜没来由添了几许惆怅。也不知道上京另一角的甄府里,娘亲和哥哥此刻在做什么?还有远行在外的爹爹,此刻是否同样望着夜空,思念不在身边的亲人!

冷幽幽的花香轻嗅入鼻,却是眼前一人多高的数丛山茶,借着不远处灯光的掩映,甄钰认识这是宫里特有的金蕊宝珠山茶,一年四季花开不败,尤其冬日初春最为繁盛。花朵并不甚大却红艳如血,千层万瓣,重重交叠,包裹着中间金黄的娇蕊,红的艳红,黄的金黄,同样纯粹饱满的两种颜色凑在一起密密挨挨缀满枝头,是冬季里一道靓丽的风景。

甄钰踮起脚尖,轻轻摘下一朵,惊动柔枝嫩条纷纷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谁在那里?是谁?”山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甄钰吃了一惊,细细辩了辩,诧异道:“你是——二皇子?”

山茶那边似乎也怔了怔,迟疑道:“甄姑娘?”

甄钰笑道:“是我!”于是穿过山茶走了过去,微微屈膝福身:“臣女参见殿下!”既然碰上了,没理由不出来见礼。

甄钰这才看清,山茶后边是一溜高低嶙峋的假山,二皇子正坐在假山石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有旁人,这一套就免了吧!”二皇子笑了笑,声音有些含糊。

甄钰轻轻应了声“是!”站直身体。

甄钰一时觉得有些局促,不禁有些后悔好不好的怎么就走到这条道上来了!她跟二皇子可没什么交集,自然也无话可说。甄钰正想告辞,二皇子忽然又笑道:“你既然来了,不妨陪我坐一会吧!那边恐怕没那么快结束呢!”

甄钰微窘,点点头“嗯”了一声,四下看了看,除了二皇子身边的长方石头石头平平整整可以坐人其他的地方都不行,只好过去坐在他身边,顺口微笑问道:“二皇子也不喜欢看歌舞吗?”

二皇子猛的抬起眼皮,亮如点漆的眸子凝了她一眼,甄钰一惊猝不及防,下意识别开眼去,她从未想到,在黑暗中,也可以看得到同样漆黑的眼眸。

“二皇子……”甄钰低呼声中,夏见泽的手轻轻抚了抚她顺手簪在鬓角的那朵金蕊宝珠山茶,将那红艳艳的花朵簪正了正。

“听嬷嬷说,我母妃从前最喜欢这金蕊宝珠山茶,于是父皇命人遍植宫中,好让母妃随时随处都可以看得到。嬷嬷还说,母妃不喜珠宝首饰,唯独喜欢簪这山茶,父皇便常常亲自摘了替她簪上……”

夏见泽望着悠悠远空,声音轻而悠远,仿佛天边飘过的浮云,他微微仰起的脸上是不符合年龄的落寞。她从来没见过他会有这种神情。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甄钰心里一惊,忙抬手将发髻上的金蕊宝珠山茶取下来。

甄钰突然想起,宫里嫔妃宫女们都喜欢簪戴新鲜花卉,但唯独这金蕊宝珠山茶,虽然随处可见,虽然娇红似火明媚鲜艳,但是她从来没看见有谁簪戴,她这才明白,原来,不是大家不喜欢这花,而是因为这是贤妃的专利!

她手里捏着那朵娇艳的花朵,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夏见泽笑了笑,说道:“没什么的,其实父皇从来没说过不许别人簪戴这花,宫里的人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忌讳。不过你取下来也好,省得叫人看见了容易招惹是非。”

甄钰嘴动了动,垂下了眼睛,长而柔密的眼睫毛轻轻颤动。夏见泽堂而皇之的说宫里多是非,叫她如何附和?

第121章 倾诉(二)

夏见泽了然她心中所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端庄规矩、找不出一丝错的标准大家闺秀忽然“嗤”的一下笑了,望着略带诧异抬起头来的甄钰,他满是困惑的笑道:“我真不懂,静媛那个性子,怎么会喜欢黏着你!”

甄钰自己也不好意思笑了笑,说道:“公主一派天真,性子单纯活泼,虽然有时有点任性,但其实也并非刁钻蛮横之辈。我想,大多数人都能跟她合得来的!”

夏见泽沉默片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轻轻道:“嗯,是啊!也许父皇正是喜欢她这天真单纯!”

天真单纯么?夏见泽微微的笑了。

他忽然觉得,其实自己并不是太了解这个刁蛮任性的皇妹。皇帝的宠爱是一把双刃剑,在让人享受无上的荣华富贵的同时,也等于置身在炭火上烤,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大的命享受的。这几年以来,小皇妹遭受的暗地里的算计和迫害并不少,但每一次倒霉的都是暗算她的人,果真只是她身边的奴才们能力太强、将她保护得太好吗?

夏见泽有些失落涩然的语气令甄钰突然想到他们兄妹俩相似的出身和所得到的天差地别的待遇,甄钰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每每看着任性妄为、皇帝捧在手心里、后宫上至皇后下至宫监人人巴结讨好的福清公主,他的心里必定也不好受的吧?

忽然又想到那天福清公主因为思念母亲而哭泣的脸,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中透出的思念和哀伤,其实福清公主的日子。也没有众人所想那么逍遥幸福呢!她所依靠的唯有皇帝的宠爱,其他人对她的好和惧都从这份宠爱而来,假如哪天她失去了皇帝的宠爱那么同时必定也失去所有的好。小小年纪的她想必也有危机感吧?不然,就不会那么思念眷恋没见过面的母妃了!

甄钰轻轻道:“其实公主。她也很可怜!”

夏见泽凝着她半响不语,黑漆漆的眸子深邃而平和,他忽然一笑。眼眸中似有亮光跳跃,他带着点戏谑笑道:“你是第一个说她可怜的人!唔,你说说,她哪里可怜了?”

甄钰自悔失言脸上不禁一热,被夏见泽这么戏谑更加觉得讪讪的发窘,她想也没想,脱口道:“她还这么小。没有母妃疼爱保护,还不——对不起,二皇子!”

甄钰垂下了头,暗自懊恼,夏见泽跟福清公主一样都没有母妃。甄钰虽然说的是福清公主,可不也等于当着夏见泽的面揭他的疮疤?

“呵呵!”夏见泽自嘲低笑,沉默片刻说道:“没有关系。”

借着夜色的遮掩,借着远处透过来的隐隐的光线,甄钰悄悄打量夏见泽的神色,他虽然说没有关系,可是语气中的勉强和骤然一闪的眸中亮光仍然昭示着他的在意。

福清公主还有皇帝,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虽然他从小在慧妃宫里长大。虽然慧妃对他也算关怀,可那终究不是他的母亲,尤其是,慧妃有了自己的孩子后,他时时面对他们母子情深,心底会是怎样一种失落哀凉的滋味!

甄钰突然想起前世的自己。每每看到别的孩子扑在父亲的怀里撒娇,逢年过节被父亲牵着上街赶集买冰糖葫芦买小泥人,一串串的欢声笑语飞进她的耳中,一声声击在她的心上,那种滋味,非亲历不能体会……

“二皇子,其实,皇上对你也很好了。”甄钰的心里泛起凉凉的触觉,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忍不住这么说。

“是么?”夏见泽似笑非笑,似嘲非嘲,说道:“你是这么认为?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甄钰轻轻吸了口气,抬起头,一双莹黑清亮的眸子望着夏见泽,说道:“因为至少,他尽到了父亲的责任,他没有抛弃你。这个世上,抛妻弃子的父亲不知有多少,相比之下,二皇子您比很多人很多人幸运!”

夏见泽身子轻轻一震,眼底闪过一抹明亮的色彩,望着甄钰,心底百味陈杂,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温暖。

他忽然觉得有些想笑,也真难为她了,也亏她一时半会之间想得到这么刁钻的视角来出言安慰自己!可是,这么多年来,仅仅有这句话,令他感到心里洋溢着温暖!是的,温暖!一种被人关心、踏踏实实的温暖。哪怕他知道,这种温暖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钱使,但他仍然觉得很喜欢。

夏见泽黑漆漆的眸子闪了闪,眉头轻展,英俊的剑眉挑了挑,嘴角漾开抹不去的笑意,“甄钰,”他轻快的笑道:“甄钰,谢谢你!”

甄钰睁大了眼,嘴唇微动,有些错愕的瞪着他。她不懂,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他突然间这么高兴,高兴得有点儿离谱!

“快回去吧!相信那边的表演快要结束了,小阿媛看不到你,恐怕会问的。”夏见泽扬起手臂在空中划了个弧度,向她扬了扬下颔说道。

甄钰下意识抬眼往灯火辉煌的乾清宫望了望,轻轻笑着应了一声起身,“二皇子等会也回去吧,夜深风寒,不宜久留。”甄钰礼貌的说道。

“好!”夏见泽点点头,看着她娇小的背影饶过山茶丛消失在眼前,轻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回到殿中,歌舞果然已经结束,正在进行最后阶段的欢闹,想来众嫔妃们今晚无不尽兴,当然,除了琳嫔。甄钰回到殿中时,发现琳嫔的位置已经空了,殿中央,起舞的是另一队窈窕娇美的舞姬。

这个夜晚,琳嫔想必终生难忘吧?甄钰觉得有些猜不透,福清公主刁难她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

在盛大绚烂的烟火中,除夕夜宴圆满结束,当漫天绚烂的烟花归于沉寂后,恭送帝后之后,后宫各人各自散去。甄钰自然随福清公主回明珠苑歇息不提。

次日一大早,风嬷嬷和琥珀、玛瑙便端了热水和洗漱用具进来轻轻唤她二人起床,今儿一早要给皇帝、皇后和妃位以上的各宫请安拜年,不能马虎。

原本这没甄钰什么事的,但她既然在宫里,少不得也按部就班,随着福清公主一起梳洗了匆匆往坤宁宫去。

如往常一样,由皇后率领后宫嫔妃公主们向乾清宫的方向行三跪九叩之礼,便算给皇上拜过了年,之后,众人说笑着拥着皇后入坤宁宫,一起向皇后恭贺新春。

皇后穿着金黄绣九天翔凤的礼服,头戴展翅五凤冠,描花点翠,喜气洋洋,端坐在凤座上接受众人的拜贺,一一亲切命起,赐给绣着吉祥如意花卉纹路的荷包,众人谢恩,起身归坐,不过半刻钟便陪笑陆续告退。

皇后微笑着点头应声,却独独留下了福清公主和甄钰,说了好一会话,又赏赐了两人各一对玉镯、两支内府新进的珠钗,这才放她们离去。

“皇后娘娘好像很喜欢你啊,姐姐!”出了坤宁宫,福清公主挽着甄钰的胳膊笑了笑。

对着福清公主,甄钰不需要设太多的心防,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皇后突如其来的亲热,还真有点叫人吃不消!看来那块玉佩,真不是什么人都消受的起的!

福清公主挽着她胳膊的手紧了紧,像是无声的安慰。

“参见太子殿下!”琥珀、玛瑙等跪了下去齐声参拜,一袭明黄团纹的衣袍映入眼帘,甄钰也忙跪了下去行参拜之礼。

“太子哥哥,新年好呀!”福清公主娇笑着向太子招呼,裙角微动,微微屈膝向太子福了福身。

“嗯,皇妹新年好!”太子的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抬起右手向旁边一伸,随行的小太监忙将一个装着打制成吉祥图案金银馃子的荷包双手递上,太子接过,递给福清公主。

“谢太子哥哥!”福清公主接过笑道。

太子似是低低的笑了笑,这才向跪在地上的甄钰等淡淡道:“起吧!”

“谢太子!”甄钰无声松了口气,缓缓起身。尽管垂着头,她仍然感觉到太子犀利的目光在她身上盘旋而过,他的声音也带着微凉的冷意。

“夏良,赏!”太子随口吩咐一声,背着手往坤宁宫方向而去。

“是,太子爷!”那位叫夏良的小太监忙掏出荷包,给甄钰和琥珀等一人赏了一个。甄钰心里觉得有些堵,如果可以,她真想拒绝收下。

“姐姐,等会我们去慧妃娘娘那里,娘娘亲手包的饺子最好吃了!”福清公主又亲亲热热挽起了甄钰的胳膊打破甄钰的尴尬。

甄钰勉强微笑轻轻点点头。

“母后!”太子踏进坤宁宫,有些闷闷的给皇后拜年。

皇后一抬眼往他身后瞧了瞧,面色微沉,问道:“太子妃呢?”大年初一,身为儿媳妇居然没过来给她这个婆婆兼皇后拜年,好大的架子!

太子一边坐下一边不耐道:“她昨晚有点动了胎气,太医说了需静养安胎不宜走动。”

皇后沉默片刻,淡淡道:“没有多少天该生了吧?”心里不觉冷笑,真是会找借口!既然不宜走动,昨晚怎么又出席晚宴了?出风头的场合倒不说静养安胎了!

第122章 西北来人

一刹那,皇后下意识的诅咒她生个女儿才好!猛然想到万一是女儿岂不是对太子不妙?心里一惊猛然回神,矛盾得更加不舒服。

“嗯,太医说了最多十一二天。”太子点了点头,面上神情似乎也明亮了一两分。

“哼!”皇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吃味,绷着脸冷冷道:“等孩子生下来,你也该好好教教她规矩了!别以为怀了皇孙就可以目空一切!那轻狂样哪里像一个太子妃应有的气度?倒像个暴发户的派头!依本宫看,那甄府的二姑娘也比她不知强多少倍!”

太子的眉头忍不住又拧了起来,有些不耐道:“母后这是说到哪儿去了!”

皇后忍不住“嗤”的一笑,试探着道:“甄府那丫头,倒是个端庄聪慧的,长得也是个美人胚子,你觉得呢?”

太子眼底明明白白闪过一丝厌恶,说道:“天底下的美人多的是!小小年纪满腔城府,有什么好!”

皇后目光闪烁不定,盯着他半响,长叹一声,半无奈半劝解道:“我也不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只是个公主,又没了娘,你父皇再宠爱她又怎么样?她根本抢不走你的位子,你怎么就那么讨厌她呢!”

太子一向来无比的厌恶福清公主,旁人一个不知,皇后却最清楚不过。甄钰是福清公主最好的朋友,他这分明就是恨屋及乌!

太子面色一沉,眸底闪过莫名的恨意,冷冷道:“我就是看不得她那目空一切的骄傲样!从小到大。父皇的眼里只有她,父皇从来都没关心过我、甚至没好声好气跟我说过话、更没对我露出过哪怕一丝丝笑影儿!可是对她呢?千依百顺,恨不得宠上了天!我是太子,是国之储君。我才应该是父皇最看重的人,那个刁蛮无理的丫头,她懂什么!哼。也亏她是个丫头,不然,哪儿还有我们母子站的地!”

一提起福清公主,太子的情绪突然变得激荡,他咬牙切齿,眸底迅速窜起两簇火苗。没来由的,他就是讨厌她。就是一千一万个厌恶她,厌恶她身边的一切人,更不用说破坏了他完美计划的甄钰了!

皇后气急败坏,冷冷道:“住口!你这叫什么话!本宫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要防范的是夏见泽和夏见济、夏见沛。而不是一个永远也无缘皇位的小丫头!”

太子有些不屑的抽了抽嘴角,夏见泽那个脓包,又没娘没舅支持,又没父皇的宠爱重视,就像一只最卑微的蚂蚁默默的活着,自己伸一根手指头就能彻底将他压垮,还用得着防范他?夏见济嘛,生母柳嫔身份低微,喜好的又是派不上半点治国用场的诗词歌赋曲。长大了必定是个附庸风雅的酒色之徒,还用得着他来提防?夏见沛还小呢,一个五岁的奶娃娃,焉能是自己的对手?而他的母亲慧妃,又怎么能跟自己的母后相提并论!

“古人云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防患于未然总不会错!母后跟你说正经的。你别不当一回事!”皇后看他不以为然的样子忍不住上火,怒道:“本宫就不明白,你怎么就那么在意静媛得宠呢!”

一说起这事皇后就头疼不已、手足无措,自己的儿子,这是中的哪门子邪!

太子不语,其实有时想想,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皇后的话他都懂,也承认很有道理,冷静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告诫自己,用皇后念叨劝解过一百遍的话来告诫自己。

可是,每当看到父皇对着那丫头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宠溺和笑颜,理智的防线就会被心底的无名怒火冲击得全线崩溃!

也许,是因为自己从小什么都有,唯独不曾拥有的是父皇哪怕一丝一毫的宠爱,所以才会这么在乎?

“本宫警告你!”皇后细长的柳眉高高一挑,高贵美丽的凤目中射出冷厉的光芒:“不准你再动静媛一根汗毛!倘若她有什么不测,你绝对讨不了好!哼,玉林苑小秋狩发生的事,你别跟本宫说不关你的事!世澜是你嫡亲的表弟,也是你从小长大的伴读,皇上狠罚了他,你以为这不是对你无声的警告吗!惹恼了你父皇,你参政的日子还不知得推到什么时候呢!”

皇后简直恨铁不成钢,十分郁闷。不错,皇帝表面上看起来,对几个儿子都是一样的态度,并没有特别疼宠哪一个的迹象,可这也恰恰表明,太子其实也并不得皇帝的欢心!当年如果不是自己的父亲和哥哥牵头,发动门生同僚明暗一起施压,太子哪儿能够那么快得到册封?

还有二皇子夏见泽的母亲贤妃是怎么死的她这个当事人心知肚明,皇帝虽然很快又有了新欢,可是他当年对贤妃的好,她更是心知肚明。她不敢说对皇帝有多了解,但在当年,皇帝对贤妃的感情绝对发自真心,她总觉得皇帝对夏见泽的冷淡是做给人看的,她心底隐隐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等着有一天跟她算总账!可是她故意挑拨放纵宫里人几次三番的找夏见泽的麻烦,有好几次几乎要了夏见泽的命,皇帝却始终不吭一声,反而甩手交给她处理。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反而越发不安呢?偏偏这个宝贝儿子,一点儿不懂得居安思危,不理解她的一番苦心!

想起这事太子心里忍不住一阵腻味,他含含糊糊应了一声,突然抬起头直视着皇后,似笑非笑道:“母后怎么突然想起来提这事了?莫不是昨晚那丫头帮你整治琳嫔出了气吧?”

“你胡说什么!”皇后顿时拉下脸来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想了想,说道:“总之,有那丫头的存在,是一件对你没有任何害处的事。你只要明白这一点就行!”

想起昨天晚上琳嫔那精彩的表情,皇后的心情仍是没来由的一阵畅快!那口气出得真是彻底啊,先前受的什么闷气暗亏统统都觉得无所谓了!自己再派人在宫女太监们中间扇扇风点点火,保管琳嫔大半年都没脸出门见人!看她还狐媚子似的勾引皇上不!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太子有些不耐烦连声答应,尽管心里的疙瘩仍旧解不开,不过不要紧。来日方长,等老头子归西,自己掌握了天下之后,看怎么把她踩到泥里!

甄钰在宫里住了两天,初三的时候才带着各宫的赏赐回甄府。

本来她是想初一就回去的,可是慧妃好心的提点她,说除夕晚宴上。皇上亲口说了让她“多住两天”她还是“多住两天”的好,不然,万一被好事者咬文嚼字的有意刁难,皇上的面子上恐怕不太好看!

于是甄钰果真又住了两日。

甄夫人看到她回府笑颜逐开,自是另有一番热闹。

甄老爷虽然不在家。但今年甄府里却格外热闹,前来拜年的夫人小姐们不计其数,把甄夫人和刘姨娘、王妈妈等累得够呛!

主要是年前皇帝下旨大大褒奖了甄尚书一番,善于闻风而动的众人,少不得也得打着“为甄夫人解闷”的旗号上门宽慰宽慰、拜访拜访。

其中数户部左右侍郎的夫人最为热情,因为她们的丈夫跟甄老爷一样都在外办差没有回家,她们府邸也同样在年前获得了皇上圣旨褒奖和赏赐,她们自然而然把甄夫人当成盟友、自己人,比别人更亲近了几分。

正月十二。甄府来了两位很特殊的客人:镇守西北练兵的正三品奉国将军谦扬及其夫人杨九娘。

谦扬少年从军,当初宋家还没败落的时候,他曾经当过甄夫人父亲的亲兵,是宋家老爷一手训练出来的。他此次代表西北军回京向皇帝述职,又听闻甄夫人已经复出,自然要上门拜访一番。

甄夫人和甄克善一起接待了他们夫妻俩。谦扬见了甄夫人。携着夫人一起,肃容向甄夫人一揖到底行参见之礼,甄夫人连忙亲自扶起杨九娘,命甄克善扶起谦扬。

谦扬虽然是正三品将军,官职在甄老爷之下。但镇守一方的大将,实权在握,一方霸主,连皇帝都得敬着三分,这不是朝中官员所能比的。

望着俊眉朗目、五官硬朗、英姿勃勃的谦扬,他的满身透出的浓浓西北风沙的强硬气息,那被西北的风霜洗礼过的五官,被西北的骄阳曝晒过的肤色,被西北的苦寒磨砺出来的锐利坚毅的眼神,跟昔年的父兄们多么的相似,甄夫人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

甄夫人掏出手帕别过脸轻轻拭了拭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向谦扬和杨九娘笑了笑:“谦将军和夫人有心了!”

谦扬满肚子的话想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叹息道:“下官惭愧,早该来拜访夫人!”

甄夫人勉强笑笑,说道:“谦将军别这么说,您有这份心意,妾身已经感动不尽了!”

“这是应该的!”谦扬双手撑在大腿上,脊梁挺得笔直,久经沙场磨砺而出的铁血气势展露无遗。他扬了扬粗犷浓黑的长眉,慨然说道:“如果当年没有老将军的训练教导和提拔,也就没有我谦扬的今天,老将军和少将军们的恩德,我谦扬一辈子都会记在心里!”

他停了停又说道:“不光是我,昔日追随过老将军的弟兄们也都记得!”

甄夫人嘴动了动,眼睛里渐渐漫上一层水雾,鼻腔里生出一股凉凉酸酸的感觉,胸腔里洋溢着满满的微凉的感动。

谦扬无比遗憾的惋惜道:“可惜了,宋小公子无意从军,不然,兄弟们就是捧也必会把他捧上去!等他打赢几场大仗,不愁宋家不重现昔日风采!”

甄克善听了这话眼睛不由自主的亮了一亮,下意识向谦扬望去,眼底的羡慕与崇拜一闪而隐,把个谦扬看得一怔,眨了眨眼。

甄夫人眼皮轻跳,轻叹道:“小弟宋祁明那时还是个孩子呢,打小没有基础,沙场立功怕是不能够了!这些年他一直漂泊江湖,连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知他在哪里!”

谦扬怔了怔,说道:“夫人不必担忧,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也许过一两年,再长大些,就会回来了!”

甄夫人心中一宽,笑道:“但愿如将军所言!”

甄克善突然问道:“谦将军,听说胡人的铁骑来去如风十分厉害,是真的吗?”

谦扬一愣,扬了扬眉哈哈笑道:“怎么?甄公子有兴趣投军吗?”谦扬微微眯着眼打量甄克善,探花郎的儿子,不考状元难道想当一介武夫?

“胡人的铁骑再厉害也不是我大夏儿郎的对手!昔年宋老将军、大将军们在时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如今他们也讨不了好去!”谦扬双眸炯炯,眸中精光四射,那充满自信、意气飞扬的语气和神情令甄克善的眼神有些朦胧起来,向往不已!

甄克善醉心赞道:“西北多有几个像谦将军这样的英雄,一定能把胡人追击到千里之外!教他们再也无力侵犯我大夏疆土!”

谦扬不觉有些诧异的瞟了甄克善一眼。

几十年来,不时侵扰西北边境的胡人一直是大夏的一块心病。胡人彪悍善战,铁骑来去如风,提起对付胡人,人们惊惧之下下意识想到的大多是如何防范他们入侵。守得住城池,抵得了胡人侵掠,便是百姓拍手称颂的英雄。可是甄克善一开口就是把胡人追击千里之外,单说这份自信和勇气,不知比多少军中滚打多年的将领要强得多!

谦扬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西北比谦某强大的将军多的是,胡人蹦跶不了几日了!如果有机会,二公子可到西北一游,到时候谦某一定带二公子好好见识一番!”

“真的?”甄克善眼睛大亮,喜道:“那将军可要记住了!”

“克善!”甄夫人看到儿子兴奋得简直有点失态忙出言打断了他,目光中略带着谴责嗔道:“谦将军乃边防重将,打仗不是闹着玩,你怎么这么口没遮拦呢!等你爹回来,看怎么说你!”

第123章 杨九娘

一听甄夫人提起甄老爷,甄克善原本熠熠生辉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去。他垂着头,轻轻道:“是,母亲,孩儿知错了。谦将军,”他望着谦扬道:“请将军不要介意!”

谦扬也觉察到了什么,笑了笑,说道:“二公子言重了。”

气氛一时有些微的尴尬。

甄夫人望了望一直在一旁微笑沉默的杨九娘笑道:“谦夫人也一直在边关吗?”

杨九娘与丈夫相视一眼,向甄夫人点点头笑道:“是啊!我是甘肃人,这还是头一回离开西北呢!”

杨九娘不说话的时候,微笑沉默气质十分温和平和,一开口说话,声音又清又亮,俊眉飞扬,眼神炯炯,娇小的脸上带着飞扬肆意的笑意,活脱脱一个英姿飒爽的巾帼英雄。到底是西北边陲锻炼出来的,柔美却不失刚强之气。

甄夫人从未见过如她这般充满勃勃生机、魅力四射的女子,不由对她大起好感,满是欣赏的笑赞道:“谦夫人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想必也是军旅世家出身吧!”

“不是,”杨九娘笑着摇摇头,用那清亮干脆的声音毫不遮掩的说道:“我娘出身青楼,我自小在青楼长大,连我爹是谁也不知道!”

甄夫人、甄克善以及周围伺候的妈妈丫环们听见她这么说无不大吃一惊微微色变。谁能料得到,堂堂正三品的奉国将军,会娶一名娼家出身的女子为妻?眼角悄悄瞟向谦扬,他似乎浑然不以为意。含笑凝着自己的夫人,因眸中透出的缕缕情意,使得他整个人冷硬的气势也柔和了几分。

看得出来,他对他夫人的感情十分深厚与真挚。丝毫不以她为耻,反而隐隐透出一点骄傲。

“是我失言了!”甄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凝着杨九娘的眸中透着温和谦扬的光芒说道:“对不起。谦夫人!”

杨九娘秀眉轻扬,露齿爽朗一笑,有些戏谑的笑说道:“甄夫人没有唬得脸色发白、惊呼出声,九娘已经觉得受宠若惊了,哪儿当得起夫人道歉呢!”

甄夫人心头一松,不由得也笑起来,说道:“九娘性子爽快、心胸大度。真当得起奇女子三个字,令我等汗颜!”

甄夫人娘家出身军伍,宋家虽然也是世家名门,但宋家儿郎们长年驻守边关、征战在外,与士兵们生活在一起。对上京贵族们门当户对、阶层血统那一套不甚讲究在乎,反而对底层出身而又肯努力拼搏建功立业之辈十分欣赏!不然,甄夫人这样的门第和出身,也不可能下嫁给甄老爷了!

甄夫人从小耳濡目染,自然而然也接受了宋家的价值观,对杨九娘和谦扬的婚姻虽然吃惊,却未失色,仍能得体的应付。

“夫人这话,才令九娘汗颜!九娘本不太明白我家这位为何念念不忘老将军恩德。见了夫人,我才觉得自己有点儿明白了!”杨九娘笑着说道。没有几个贵妇人听到她的出身不震惊到鄙视的,只不过那份鄙视表露的程度深浅不同罢了!可是甄夫人,她能感受到她的诚意。

甄夫人心里一痛,勉强笑了笑。

谦扬和杨九娘走后,甄夫人还在唏嘘感慨不已。如果自己父兄子侄还在。那该有多好!可惜,那样的日子已经永远不可能再重现了!

“夫人,谦将军送来的礼物收在哪儿?”负责管理库房器物的周妈妈进来问道。

甄夫人拿起礼单展开一一浏览,礼物很多,都是西北的特产,苁蓉、冬虫夏草、甘草、红花、天麻、雪莲、沙参、雪蛤、大红枣干、奶酪、驼绒地毯、羊绒地毯、狐皮狼皮、各色玛瑙宝石打制的珠钗首饰、玉雕木雕等等应有尽有。

这些东西,有一部分是谦扬送的,另外一部分是当年宋老将军的部下们送的。除了其中三两个,余者甄夫人连名字都不曾知道。

甄夫人一时五内如沸,五味呈杂,正欲吩咐送入库房,甄钰叫了声“娘”笑吟吟的从外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