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微臣的判断,确是如此。”胡太医四平八稳的回道。

皇后眸光闪了闪,目光落在榻上,又问:“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胡太医摇摇头:“微臣不知。”

“你不是说不甚严重吗?”皇后有些不快的蹙起了眉。这件事太奇怪了,她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胡太医道:“柳嫔娘娘面色不变,气息平稳,的确不甚严重。只是,柳嫔娘娘伤到的是脑袋,什么时候醒过来微臣也不敢肯定。或许,再也醒不过来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如果皇后娘娘信不过微臣,可以召其他太医再诊治一回。”

皇后气得心中顿时一滞:这叫什么话!老祖宗真是太仁慈了,原不该对这些太医们太客气的,如今倒好,一个个说话滑不留手的,半句中肯的话也不肯说,只管糊弄!

“那倒不必了,胡太医乃太医院院判,你既然这么说本宫自然相信。”皇后忍了忍,和颜悦色的安抚,眼角余光向柴姑姑、余姑姑等一扫,柴姑姑明白皇后这是有话要和胡太医单独说,便无声屈膝福了福身,向余姑姑等使了个眼色,与余姑姑等退了出去。

“胡太医,你老实说,柳嫔她到底能不能醒过来?”皇后面色蓦地一沉,双目灼灼盯着胡太医冷声发问。

“皇后娘娘,”胡太医依然沉稳不惊的说道:“方才微臣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微臣也不敢确定,这要等施针之后、用药之后看效果如何。”

皇后又是一梗,双目灼灼的盯着胡太医,胡太医面不改色,恭恭敬敬的站在当地,任由她看个够。

“罢了,”皇后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凤目轻眨,向胡太医道:“你过来看看,究竟是什么重物砸伤了她?”

“皇后娘娘,”胡太医站着没动,向皇后拱手说道:“任何重物都有可能,恕微臣无能,这个看不出来。”

“你——”皇后大为不悦,却终是奈何不得,只得道:“那就快点儿施针吧!好生着,最好能让她醒来!”

“是,娘娘!”胡太医又道:“微臣需要人从旁协助帮忙,是否可以请她们进来?”只有他和皇后两人在这儿,万一皇后起了什么心眼

他可不放心!

皇后耐下满脸的不悦,扬声道:“来人!”

柴姑姑等鱼贯而入,胡太医便打开药箱,煞有介事的让小洁、小雅帮忙做拿递东西之类的小活计。

胡太医施了针,半个时辰过后,柳嫔仍是没有清醒过来,胡太医微微摇了摇头,无能为力的轻轻瞥了皇后一眼,随后向余姑姑道:“劳烦姑姑取笔墨纸砚,微臣给柳嫔娘娘开两副药方,且先试试吧!过两日再看情况如何!”

余姑姑满面担忧又不敢在皇后面前摆脸色,只得亲自去取了来,看着胡太医写了药方。

“一个内服,一个外敷,每日早晚各一次。还有,如今天气炎热,柳嫔娘娘的居室最好保持通风,不要太闷了,姑姑记得每日多帮娘娘翻几次身,擦拭擦拭,以免躺得太久生了褥疮。”胡太医细细的交代着。

“有劳胡太医。”余姑姑忐忑不安的瞧了瞧柳嫔,忍不住又问:“胡太医,柳嫔娘娘有多大可能会醒过来?”

胡太医无奈笑笑,叹气道:“这个,只能看天意了。”说毕向皇后躬身拱手道:“皇后娘娘,若无他事,微臣先行告退。”

皇后半点儿跟他说话的兴趣也没有,摆摆手示意他随意。

胡太医再无多言,轻手轻脚的收好自己的东西,倒退着去了。临走前他忍不住再次瞟了柳嫔一眼,心中暗叹。

不是他不想救人,皇帝传了密旨,除了谨遵君命,他还能怎样?要怪只能怪她自个命不好了。

“你们好好照顾着,上药、煎药都要亲自守着,半点儿也不许疏忽。还有,柳嫔一旦醒过来,第一个便要通知本宫,听见了吗?”皇后厉声吩咐。

余姑姑等忙跪下听命,想到柳嫔如今的状况,再想想一宫上下的命运前程,无人不心乱如麻。

皇后目光扫过柳嫔屋内,目光突然落在那一尊一尺来高的沉香木寿星翁上,不觉过去拿在手中轻轻的抚摸瞧了瞧,随后又放了回去,领着柴姑姑等人去了。

回到坤宁宫,不想太子妃早已等候在此。

皇后十分诧异,若是换了平日,太子妃前来请安不见她在,早就欢天喜地的离开了,哪儿会这么老老实实的等在这儿?

她可不会当她是孝心爆发!

皇后斜了太子妃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她有什么事,太子妃早已上前忙忙行了个礼,忙问道:“母后,柳嫔娘娘可曾醒过来了?”

皇后不禁狐疑,盯着太子妃一言不发,直把她看得不安的垂下头去,才一面走上凤榻坐下,一面说道:“还不曾。你可有什么事?”

太子妃神色变了变,支支吾吾陪笑了笑,手指头不安的绞着帕子。

皇后斜斜的向后靠了靠,凤目半阖:“若没什么事,你退下吧!”

太子妃顿时一僵,站在当地十分犹豫,连柴姑姑的递过来的眼色也没注意到。

“母后,柳嫔娘娘何时会醒过来?”太子妃忍不住又怯怯问道。

皇后不由发怒,双眸矍然睁开,瞪着太子妃沉声低喝:“本宫又不是大夫,本宫如何知晓!哼,柳嫔这事来的蹊跷,无论她醒的过来醒不过来,本宫都要彻查到底!”

太子妃身子一软,差点儿就跪了下去。

皇后顿时起疑,盯着她片刻向柴姑姑道:“你们都下去!”

柴姑姑也看出了两分不对,率了众宫人退下,自己便亲自守在外间。

“你老实说,你究竟知道些什么?”皇后坐直起身子,冷冷的盯着太子妃。她就说嘛,事出反常必有妖,千猜万猜,倒把跟前这个给忘了!

“母后!”太子妃扑通跪在地上,浑身不可控制的轻颤起来,哭丧着脸道:“母后,臣妾只是想为太子分忧,为母后分忧——”

“果然跟你有关!”皇后气得倒抽一口凉气,厉声道:“还不快给本宫细细招来。”

“母后……”太子妃惊慌惴惴的偷眼打量皇后两眼,颤巍巍的将事情说了……

皇后听毕气得黄了脸,好半响方喘过气来,下劲啐了太子妃一口,恨铁不成钢骂道:“亏你还是个太子妃!平日里的气度、风度、你的修养学识都哪儿去了!竟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法子,你还要不要脸!”

“母后息怒!”太子妃哪儿又惊又怕又愧,忍不住捂脸呜呜咽咽的痛哭起来。

“你还有脸哭!若是叫人知晓了,本宫看你还有脸活着!”皇后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你糊涂,柳嫔也跟着你糊涂,本宫倒不懂了,她竟然会同意这么做?若是这事闹了开来,第一个要死的就是她!”

太子妃战战兢兢解释道:“柳嫔一心想让太子爷登基之后多多照拂和郡王,她与臣妾本就交好。这主意她本也不肯,可是后来又同意了。”

皇后听到这里鼻孔里哼了一声,瞅着太子妃不语。不用说,定是太子妃威胁利诱了,柳嫔迫于无奈方不得不答应。

“依着臣妾想,定郡王被抓了个先行,他比柳嫔更怕被人知晓,到时候,只要柳嫔威胁他写下一张东西留作把柄,不怕他不就范……”

皇后听毕心中气闷得差点儿昏厥过去,细想想,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只可惜被这没脑子的给弄得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你事先怎么也不跟本宫商量商量就妄作主张?”皇后恼羞成怒厉声道:“你眼里还有谁!”

太子妃强忍着咯咯作响的牙齿,垂着头一个字也不敢吭声。

皇后每次见了她都没有好话,总是训斥她不懂事、没出息,难道她就愿意一辈子顶着这样的名头吗?她只是想好好的表现一次,立个大功好扬眉吐气,好让皇后和太子对她刮目相看!哪曾想好不容易逮到这个合适的机会,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不料功成垂败,事到临头又闹了这么一出,柳嫔竟然莫名其妙的中暑了!

太子妃心里暗恨,她哪儿知道柳嫔的身子骨这么不好?还是说她胆子太小,事到临头给吓着了?

“起来吧!”皇后看到她便忍不住来气,没好气道:“如此说来,柳嫔醒不过来倒是好事了!不长进的东西,弄了这么一个烂摊子,倒要本宫替你收拾!以后你若是再敢自作主张,本宫绝饶不了你!”

陷害夏见泽不成,反倒落了把柄在柳嫔手中,万一柳嫔醒了过来,有意无意中将这事说了点出去,别说太子妃没脸见人,太子和自己也要受到牵连!在外人眼里,太子妃哪儿有这个胆子?没准这幕后主使的罪名还会落到自己头上呢!

“是,臣妾谢母后恩典!”太子妃忙不迭的谢恩起身,心中却仍是有些放心不下,偷偷打量打量皇后的脸色,陪着小心问道:“母后,那柳嫔不是中暑了吗?怎么会——这么久都醒不过来?”

第367章

“中暑?”皇后吃惊的瞪着太子妃,顿觉反驳无力!她是该说她蠢笨愚昧呢还是该说她天真单纯!

有人中暑一天一夜还醒不过来、完全没有反应的吗?

这个时候还老老实实问得出这种话来的,恐怕整个皇宫里就只有这位太子妃了!

她的好儿媳妇啊!

皇后突然又凝重起来,盯着太子妃道:“这事本宫只跟你说,你别说出去。柳嫔不是中暑,而是被人从背后击中脑部昏迷了过去,这事你怎么看?”

太子妃惊得低呼了一声,愣了愣,片刻方道:“怎么会这样!”

“哼!”皇后道:“十之八九是被人发现了端倪所以才把她击昏。只是这人是谁,本宫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今日早上在宜芳院,皇后面上虽不动声色,暗中却十分仔细的特意留神了福清公主的一言一行、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可是却没有发现半点儿可疑的地方,这不能不令她感到困惑,原本几乎肯定的心思不由得又动摇了起来。

论察言观色,她相信没有几个人能够逃得过她的有心。

“难道,难道是定郡王?不可能啊!难道,是福清公主?这——”太子妃想了半响,突然发急道:“母后,臣妾也糊涂了!昨儿臣妾一直守在宜芳院外隐蔽处,看到定郡王进去了,臣妾料定万无一失、又生怕被人看见惹人怀疑这才离开的,至于后来有没有什么人进去,臣妾便不知道了!”

“你说什么?”皇后突然注意起来,问道:“你确定,你亲眼看见定郡王进了宜芳院?不会看错?”

“是,是亲眼看见!臣妾又不是头一遭儿认识定郡王,怎么可能会看错!”太子妃信誓旦旦。

皇后面色骤然一沉,目光直直的盯着前方,半响冷笑道:“好了!这件事你别管了,本宫心里有数。你回去吧,柳嫔的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是,母后。”太子妃见皇后没有责罚,一口气大大的松了下来,忙敛神屏息,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皇后身子往后靠了靠,手中一下一下慢慢的绞动着丝帕,嘴角不断的溢出冷笑,凤目中流转着冰冷愤怒的光芒。

“夏静媛,本宫真是看错了你……好啊,好得很!这皇宫里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本宫真是没想到啊,你还有这等本事……”

以前不觉,此时一件件事情回想起来,皇后才觉得竟几乎处处都有福清公主的影子,每次有她在,她的目的总要大打折扣。别的不说,赐金步摇、给甄钰赐婚被阻、御林军被皇帝清洗、定郡王受封,便是这一两年来,这些事情哪一件中没有她的影子?

是自己太大意了!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咋咋呼呼、天真单纯的小公主,才是隐藏的最深的那一个。

若说昨天的事,夏见泽见了赤身裸体沐浴的柳嫔,不可能有时间和胆量将她击昏,将她击昏的肯定是另有其人。

福清公主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夏见泽,击昏柳嫔之后完全没有必要留下大嚷大叫引来余姑姑等人。可她偏偏就这么做了,原因只有一个,她不愿意给人留下任何嫁祸夏见泽的机会,她一口咬定柳嫔中暑,第一时间内控制住了余姑姑、小雅等人的意识,令她们不得不跟着她的思路走。过了那个最佳的嫁祸时段,即使此时再嚷出来柳嫔是被人击昏,也没有谁没来由的往夏见泽身上扯,毕竟,昨日亲眼目睹夏见泽进宜芳院的,只有暗处的太子妃,而太子妃却是绝不能站出来说此事的。

事后夏见泽没有立即出宫,反而到明珠苑坐了好一阵子,这也是做给人看的表面功夫罢了!

皇后越想越愤怒,随后又冷笑起来:也好,太子妃这次的事虽然没办成,倒也不能说全无收获!至少,让她看到了一根嵌在肉里的刺!

皇后能想得到,福清公主也想得到,甄钰也想得到。

只是如今还没到公开撕破脸的时候,皇后面上并没有露出半点儿端倪,仍是与往常一样对福清公主;福清公主已然察觉到她的不对,只是这层窗户纸谁也不愿意去捅破,内心暗暗警惕提防,面上依旧是皇后跟前的好女儿。甄钰在尚书府中,每每想起此事,心中却颇为为她担忧。

皇后的手段,杀人不见血,她早已领教过多次了。从前之所以每次化险为夷,不过是看在看在福清公主的面子上,确切的说,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不愿意闹得太僵。可是如今,皇后既然已经起了疑心,那么一切便不一样了!

这一日甄钰不觉又来到后海湖畔,不想在这儿巧遇计世宜,既然见了面,总不能不上前打招呼,计世宜见了她也很诧异,随即心里又莫名的高兴起来,大步上前笑道:“甄姑娘!这么巧!”

“是啊!计公子今日不忙吗?”甄钰笑问。

计世宜抬眼望了望银光跳跃的湖面,回转过来笑道:“今日休沐无事,便出门随意走走,没想到碰到姑娘了。”

计世宜望着她,神色中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意味,欲言又止的味道太浓也太明显,甄钰不由得好笑,理了理鬓角碎发,偏着头笑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你不用这么客气!对了,我一直没有机会问你,元宵节那日,你的手臂有没有落下疤痕?可好全了吗?”

计世宜见她一派光风霁月、坦坦荡荡,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见她关心起自己的伤口,没来由的心情骤然大好,忙笑道:“早不妨事了!这算什么伤,呵呵,甄姑娘不用放在心上!”顿了顿,面上神色凝重了些,说道:“甄姑娘,说起来我倒真有几句话要跟姑娘说。前几日我不知在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甄姑娘以后还要多加小心,千万别被人当做棋子,权势压人,姑娘便是再聪明有的时候亦未必挡得住!”

甄钰心一紧,目光闪了闪,笑道:“我知道的。对了定郡王这几日如何?还好吗?”回想起那日夏见泽的魂不守舍和莫名其妙的慌乱,即便后来到啦明珠苑之后,他也是好半响才勉强恢复了神情甄钰就没来由觉得心里不安。尤其是,离宫之前皇后身边的柴姑姑还有意无意笑着问了她几句话,她虽然字斟句酌的回答了,可有的时候,却躲不过有心人的强词欲加。

计世宜眸光微沉,点头笑道:“我倒看不出来有何不妥,前两日福清公主去了郡王府上,他们兄妹相谈甚欢,好半日福清公主才走的。”

甄钰心中一松,但愿此事就此过去,不要连累了公主才好。

一阵凉风从湖面吹来,半黄的树叶零零落落飘摇而下,一枚半青半黄的柳叶无声无息落在甄钰的肩头,乌黑的一两缕发丝划过耳际轻轻飘动,淡粉的绣花对襟褙子白绫长裙轻柔的随风起舞;眼前的女子肤光胜雪,眉目如画,计世宜突然有些恍惚,下意识抬手欲替她拂去肩头的落叶

甄钰吃了一惊,身子本能的往旁边倾了倾,突闻“咔嚓”一声脆响,过臂粗的一长段枯枝从头顶砸落。计世宜眼疾手快,惊叫了声“小心!”将她往旁边带了一带。

枯枝重重跌落在地,甄钰唬了一跳,身不由己被这一带,脚下踉跄两步,一阵钻心的痛顿时从脚踝处袭来。她眉头紧蹙,弯下腰蹙眉扶着左腿。

“你怎么了?是不是扭着了?”计世宜忙放开了她,抱歉道:“对不起,是我鲁莽了!”

甄钰转头瞧了瞧地上的枯枝,摇了摇头勉强笑道:“你也是好心!无妨,只是扭了一下,回去擦点儿药酒便无事了!麻烦你帮我把秋心、秋朗叫过来吧!”

脚踝关节处错位,即便回去上药这会儿也得正位才行,她相信计世宜有这个手段,可是男女有别,光天化日之下哪儿能让他做这种事?

计世宜扶着甄钰至一旁石凳上坐下,朝远处欣赏风景的姐妹俩瞥了一眼,蹲下去笑道:“我的手法可比她们姐妹的好的多了,至少不会那么疼,可让你少受点儿罪!你瞧瞧那是什么——”计世宜说着向一旁努了努嘴。

甄钰不明真相顺势看去,只听得“咯得”一声轻响,惊得低呼一声往脚上看去,不由无语,有些嗔怒瞪着计世宜道:“你——”

“你试试,还疼不疼。”计世宜笑了笑。

甄钰轻轻动了动脚,果然已经不疼了,只是对他刚才的做法仍是有些难以释怀,垂着头勉强含糊道:“谢谢你!我该回去了!”

“你生气了?”计世宜小心翼翼的去瞧她的脸色,连忙说道:“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是为了让我少受些罪嘛!”甄钰似嘲非嘲没好气的道。

计世宜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你既这么说,我便当你不生气了!你看看,是不疼了吧?”

第368章

甄钰听他献宝似的语气,半腔的火再也发不出来,忍不住“嗤”的一下笑了,抬起那双清亮亮的眸子望向他,含笑道:“我见人家正骨都疼得冒冷汗,你的手艺是真的很好啊!又快、又准、又狠。”

计世宜嘴角抽了抽,心道,又快又准那是肯定的,我却哪里“又狠”了?他知道甄钰是有意嬉弄他说着玩,自然也不会去驳她的话,颇有两分得意笑道:“这是我家传的绝学,还是小的时候我爹教的。”

话音刚落,两人不觉都有些尴尬起来。对计世宜来说,那都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了,他也从来不习惯在外人面前提到计侯爷。对甄钰来说,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你爹一定很关心你,父子缘分何其难得,你应该对他好一点。我想,他夹在你们兄弟俩之间,必定也十分为难吧。”甄钰说道。

计世宜有些不自在的轻轻“嗯”了一声,自失一笑,说道:“我想他也没什么为难的,我大哥是嫡子,爵位自然是他来承袭,至于我,我想要爵位自会自己争取,用不着沾别人的光、捡别人的便宜。”

“自己争取?”甄钰喃喃说着,心头猛然一跳。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眼前蓦地闪过夏见泽的身影,她这才猛然意识到,他早就跟她印象中那个人不一样了!

计世宜没料到她如此敏锐,自悔失言,有些掩饰的咳了咳,笑道:“时候真的不早了,你早点儿回去吧!”

甄钰“嗯”了一声,向他笑道:“你自己也要多保重,我把你们当朋友,真的不愿意看到你们出事。”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不分出个胜负是绝收不了场的,她很清楚这一点,只是,真的不忍某一天会听到坏消息。

计世宜心里一暖,同时又有点儿不甘,他知道她说的“你们”是他和定郡王。

“我心里有数。”计世宜笑笑:“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秋心、秋朗。”

甄钰点点头,看着他去叫人,随后分别,离开。计世宜一个人站着发了一会儿呆,一会儿笑一会儿摇头一会儿轻叹,自己便也回去了。

在府上呆了几日,不想福清公主那边又派人来接甄钰入宫小住。

这位徐公公是明珠苑的副首领太监,每一次传话都是他,跟甄府上下都已经很熟悉了。

甄钰便让他外院厅上候着,命二管家作陪,笑着说回玉兰苑收拾收拾衣裳。

徐公公忙上前两步,小声陪笑道:“那么还请姑娘快点儿,另外公主还说了,这一次不必让人跟着,姑娘自己进宫便好。”

甄钰一愣,狐疑道:“这是怎么说?公主好好的怎么会这么交代呢?”

徐公公嘿嘿干笑了笑,双手一摊,无奈道:“小公主就是这么个脾气,老奴哪儿敢多问呐!实话跟您说吧,小公主这几日心情不太好,她交代下来的事老奴们就更不敢问了!其实这也无妨,宫里有的是人伺候,府上的丫鬟跟不跟去还不是一样?小公主跟姑娘的关系,还能让人欺负了姑娘?”

甄钰心中暗暗度忖:福清公主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其实想想也是,如今正是敏感时期,她带了丫鬟进宫,万一被人拿来作筏子杀鸡儆猴也是麻烦事一桩,倒不如不去的干净!

思及此甄钰便笑道:“公公说的也是,既然公主这么吩咐了,我听公主的。劳驾公公稍候,我很快就好。”

“姑娘您轻便,老奴不敢催姑娘。”徐公公客气的笑了笑。

甄钰回到玉兰苑,便命依照往日进宫收拾衣裳和常用之物,秋心和莲儿自然而然便欲回房收拾自己的东西,让甄钰给止住了。两人听了恍然,自是遵命。

秋朗却忍不住道:“姑娘,这不太好吧?宫里的人再好哪儿比得上咱们呢?有咱们在姑娘身边近身伺候着,姑娘也不会尴尬别扭不是?真不知福清公主好好的怎么会这么想呢!”

“秋朗!”秋心如同往常一样嗔了她一眼,责怪道:“公主自有公主的意思,你呀,少跟着掺合。”

甄钰也笑道:“我也觉得公主这么安排没什么不妥,你们啊,就好好的呆在玉兰苑中吧!我不在,你们也能好好的轻松几天!”

大家听她这么说不由都笑了起来。一时收拾好了,秋心等便送了她出去。

马车辘辘穿过喧嚣的街市,明亮的阳光透过枣红云纹香綾纱的车帘,在车厢中投下浅浅的影子,徐公公手持拂尘坐在一旁,脸上含着恬淡的浅笑,腰杆儿挺得笔直。

身子微微的倾了倾,马车拐了一个大弯,甄钰不由得纳闷,倾身上前,掀起车帘一角向外瞧了瞧又坐回去,向徐公公疑惑道:“公公,这是去宫里的路吗?我怎么觉得有点儿不像呢?”

徐公公一怔,不由得失笑道:“自然是去宫里,不然能去哪儿呢?不像吗?唔,老奴悄悄是不是这奴才改道了!不过姑娘您还真别说,这些日子城中几条主道拥堵得紧,动不动便行不通了,车夫改道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徐公公一边说着一边掀起车帘看了看,回过头来向甄钰笑笑:“是绕了点路,想必是前边有路又堵上了,不过无妨,一会儿便能到了!姑娘渴了吧,老奴给姑娘倒杯茶。”

徐公公从制作精巧的小隔断中拿出茶壶、茶杯,稳稳的倒了杯茶双手奉给甄钰:“姑娘,请吧!”

“谢谢徐公公!”甄钰微微笑了笑,接过了茶杯却是捧在手中没喝,一双眼睛轻轻眨了眨,瞟了徐公公两眼,突然起身微笑道:“公公能不能让车夫掉头回东横大道上,我忽然想起上次答应了给公主带些锦记的梅花糕,不如趁此去买一些。”

徐公公一怔,点头笑赞道:“难怪小公主对姑娘这么好,姑娘什么时候都记得小公主,就连一块糕点也不忘记。既然如此,那便绕一绕吧!”

“多谢公公!”甄钰笑道,一边低头欲将茶杯搁下。

“姑娘客气了!”徐公公嘴里笑着答应,一边起身作势呼唤外边的车夫。却是猛的转过身来,猝不及防的向甄钰扑了过去,手中的白色手帕紧紧的捂住甄钰的口鼻,一手扣住她的后脑,死死的固定按压。

甄钰心头一沉,下意识的挣扎反抗,突然脑子一阵眩晕,双眸一闭,软软的晕倒了过去。

徐公公鼻孔里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帕子小心的收入怀中,重新摸了一条干净的出来,擦了擦脸上、额上、脖子上因为紧张渗出的汗水,喘着气冷冷道:“咱家还琢磨着该如何动手呢,不想你倒主动给了机会了!哼,看不出来倒有几分小聪明!”

徐公公将晕过去的甄钰小心的移动躺在车厢地板上,自己坐在一旁,闭上眼睛靠在后壁上,长长缓缓的调整紊乱的呼吸。

大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在一处靠近城外的偏僻小院中停下,从下边上来两个青巾蒙面的人,用半新不旧的靛蓝粗布将甄钰盖上,抬下了车,装进一个大木箱子中,合上箱子盖子,其中一个对徐公公漠然道:“这儿没你什么事了,哪儿来回哪儿去。”

徐公公看起来对他二人既有几分忌惮也有几分不忿不满,却是不敢反驳他们的话,干笑着答应两声,跳上马车,匆匆回宫去了。

徐公公一走,这二人便扯掉面巾,将木箱抬上了另一辆普通的马车,一人在车厢中守着,另一人跳上了车夫的位置,一拉缰绳,扬鞭吆喝,驾着马车轻快出城。

甄钰醒来时,是在一间光线昏暗的土建房屋中,她揉了揉仍旧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扶着墙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放眼打量,这是一间除了一堆稻草空无一物的房间,小小的一扇木门关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壁靠近屋顶的地方留着一个两尺来长、半尺来高的“窗户”。通过这个窗户,有淡淡的橘色的光线透进来,投射在对面的墙壁上,看样子,应该是落日时分的余晖,竟是傍晚了!山风吹动着树叶窸窣作响,十之七八该是在山顶上或者当风的半山腰。

甄钰轻轻靠近那扇横七竖八加钉了许多厚木条木板的门,失望的又放开了手。站在当中呆了呆,走回墙角,抱膝坐在那堆稻草上,身子心上都在微微的发凉。

她竟然被人绑架了,同党是徐公公!

甄钰不禁替福清公主担忧起来,徐公公既然敢对自己做下这事,福清公主岂不是同样危险?而敢于命徐公公做这事的还能有谁,想都不用想答案呼之欲出!

“这可怎么办!”甄钰喃喃,随即又自嘲一笑,自身难保了,还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既然手脚都不曾被缚,也没有立即杀人灭口,想必是留着自己这条命还有用,还是且等着静观其变,看看他们玩什么花样吧!

第369章

甄钰闭上眼睛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静静的等着那一扇门打开,不知不觉,便是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终于沉浸在完全的黑暗之中。

甄钰无声一叹,缓缓睁开了眼睛。看来,对方的忍耐功夫比她想象的要好很多啊!

她想了想,双手捂住耳朵,尖声的大喊大哭起来,嘴里语无伦次的叫唤着“爹!娘!救命!”之类的话,果然,没多会儿便听到重重的脚步声传来。

厚重的木门“咯吱”一声沉沉被人推开,摇摇晃晃的晕黄火光下,甄钰惊呼一声,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抬起头,惊恐的瞪着出现在门边的男人。

迎着摇摇晃晃、忽明忽暗的光线,她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一个壮实高大的轮廓,甄钰心中蓦地一凉,单这一个人,她都毫无办法逃出去,更不用说多半还有同伙了!

“哟,甄姑娘醒了!这一觉睡得可还好吧?”那人嘿嘿的笑了笑,因为彼此是陌生人,他压根不介意被她看到真面目,脸上连面巾都没有蒙。

“这儿是哪?你是什么人?”甄钰恰好好处的惊慌不安问道。

那人很满意她的惊恐,冷笑一声,森森道:“你好好在这儿呆着便是,问这么多做什么?嘿嘿,放心,这里很安全,没有人能找得到的!”

火光摇晃间,那人已经退了出去,笨重的木门“嘭”的一声被重重关上,顿时又陷入沉沉的黑暗中。

甄钰抬手轻轻按在胸前,胸膛中一颗心怦怦剧跳着,手也微微的发着抖。

这人连晚饭都不给她吃,也就是说今晚或者明天,多半就会有别的事发生,没有必要浪费粮食那么麻烦。

皇后和太子到底想做什么?甄钰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必须想法子自救。

皇宫中,皇后特地留了福清公主在坤宁宫用膳。母女两个相对,笑意盈盈,极尽天伦之乐。

皇后百般的疼惜哄劝福清公主多吃点儿,殷勤的布菜,福清公主亦娇声依偎,一如往常。

“好些日子不见甄家姑娘了,明儿派人接她进宫住几日吧!”饭后,皇后手中轻拨着盖碗茶,闲闲微笑着向福清公主说道。

福清公主心中虽有些纳闷,但皇后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当面驳回,便点点头笑嘻嘻道:“好啊,明儿一早我就让人去接甄姐姐!说起来,我也有点儿想她了呢!只是,徐公公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儿早上说是出宫办事,我过来母后这里时他都还没回来!也不知道这会儿回来了没有!”

“有这种事?”皇后不由蹙眉,半责半嗔道:“他是宫里办老了事的人了,竟如此不知轻重?既然如此,明日便换个人去甄府接甄姑娘吧!徐公公回来让他直接到本宫这儿来一趟,本宫要仔细问他!越来越不像话了!”皇后也知道每次去甄府接人的是徐公公。

“是,母后。”福清公主答应了,又笑嘻嘻道:“什么事都得要母后操心!女儿真是不孝呢!”

皇后瞥了她一眼,含笑道:“孝顺不孝顺也不在这上头。母后不替你操心谁替你操心呢?”说着又意味深长的勾起一抹笑意,说道:“怕是母后也操心不了多少年了!”

福清公主一愣,突然回过神来,脸上一热,垂眸娇声唤了声“母后”扭着身子不依,惹得皇后大笑起来。

福清公主更是不好意思咬唇笑了笑,脑海中却情不自禁浮现出那个人的影子:也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怅然和气恼。

他当日说的好听,颇有几分信誓旦旦的意味,可是结果呢?大半年了音信全无,恐怕早就忘记了吧?幸好自己不傻,不曾轻易信了他的话,可是为什么,心里仍是酸酸的呢!

“好了,时候不早,母后便也不留你了,回去早点儿歇着吧。”皇后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