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走罢!别打扰人家洞房花烛了,”灰衣人淡淡一笑,扬了扬手。想象着不久赶来的夏见泽和顺天府的捕快衙役们看到这精彩的一幕,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得意冷酷的笑容。

“这药当真有用?这小子可是个狠的,别小看了他!”站在灰衣人身边的另一人颇有两分怀疑的问道。不是他不信任他们,而是好不容易才设了这一局,他可不想有半点儿意外和纰漏。

灰衣人面具下的脸色一沉,声音微冷:“你若是不信,不妨看一眼。”

……

秋朗那边,等到岐山拿来了那个木盒子,托在手里看了半响,也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不由面露失望。

岐山早料到如此,笑道:“我说,你神神秘秘的搞什么呢!搞得跟抓奸似的!”

“你说什么!”秋朗瞪着他差点跳起来,沉着脸问道:“计公子怎么还没回来?”

岐山自悔失言,听到她转移话题咳了咳哼哼应和了两声,心下不由得也生疑起来:“我也不知道啊!不过也是的,公子不是这样的人,不可能没有交代一声便一去不回的!”

“我不等了!”秋朗一跺脚,拿着那个盒子飞跑了去,岐山叫唤不及,摇摇头嘀咕两声,自回衙门去了。

秋朗带着那个木盒回到大前门的玉霞记,忙叫人去找白延曲,随后问他道:“你看看这个盒子,能看出来是哪家店做的不?”

白延曲苦笑瞧了半响,苦笑着摇摇头:“这种盒子很普通,卖这种东西的店家几乎都有,我瞧不出来!”

上来斟茶的伙计听了这话不由得抬眼打量打量,说道:“这个,小的倒觉得像西城小的家附近剪子胡同南头那家店里卖的!”

“你确定?”秋朗和白延曲眼睛一亮。

那伙计看他们满脸的期盼和紧张,顿时又有些着了慌,忙陪笑道:“小的不敢肯定,不过很像。大掌柜和秋朗姑娘请看,这木料是泡桐木,小的前些日子回家路过还看到他们店进了许多这种木料正往院子里搬呢!还有这个颜色,有一点儿枣红偏黑,是他们店里一贯的颜色,不过,小的也不敢肯定,只是小的看得多了,觉得像!”

白延曲点点头屏退了那伙计,又向秋朗道:“我打听出来了,昨儿死的那公公,正是在西城剪子胡同附近,你看咱们要不要过去问问?”

秋朗忙道:“去,当然要去!”

白延曲点点头,跟伙计简单交代了几句,便与秋朗一块儿去了。

两人来到那家店铺询问,伙计拿在手里掂了掂,端详端详,狐疑的点点头道:“不错,这是我们店里卖出去的——怎么,莫非有什么问题吗?”

伙计打量着眼前这两人,忍不住暗暗翻了翻白眼,一个这样的盒子,就算做得不好有什么残缺,也就十来文钱,这两人竟然找上门来,至于吗!

“你真的确定是你们店里的?”白延曲为求谨慎又问了一遍。

伙计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们店里还有货呢,你可以自己比量比量!一个十来文钱的东西,什么大事呀!”

秋朗也不含糊,当真随手从货架上取了一只,与白延曲认真对比一番。

“这两三日有什么人来买过,你可记得?”白延曲问,顺手将一角银子塞到了伙计的手中。

伙计几欲骂出口的话和翻到一半的白眼又硬生生收了回去,捏了捏手中的银子,心中甚是满意,脑中想了想,口内说道:“记得,当然记得!这个东西买的人不多,这两三天只有一个人来买过,嗯,是个男的,三十来岁,不高不矮,长得很健壮。”

这说了等于没说!秋朗微微蹙眉。

白延曲瞧了她一眼,向伙计问道:“他是住在这附近吗?”买这种小盒子一般而言都是用来装一些简单的礼物送人,没有个大老远专门跑来一趟的道理,十之八九是就近。

伙计想了想,出门口指着左边巷子说道:“好像是出了门往那个方向去了。看他的样子,”伙计顿时也注意了起来,思索道:“应该是刚搬来不久的,这一带的人我都熟悉,以前没见过他!哦对了,从这条巷子进去,第一个岔路口往左转,没多远处有一座院子是前些日子刚刚出租的,门前栽了一棵大紫槐,很好找。”

“多谢你了!”白延曲和秋朗听毕,忙往那边寻了过去。

那院子的确很好找,两人不多会儿便找到了。秋朗往周围细瞧了瞧,这儿很偏僻,离城门口也近,如果对方心怀叵测,租了房子住在这儿,倒还真是不引人注目。

院门没上锁,两人一推便开了,进去一看,顿时怔住,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气,进屋一看,除了笨重的原配家具之外,找不到半点儿有人居住的迹象。

二人心头一凉,不由变色。

“咱们先回去吧,看看秋心姑娘那边如何。”白延曲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还是该听甄老爷、甄夫人的主意更妥当。既然发现了这个地方,让甄老爷出面来查问也会更加方便一点儿。

秋朗没奈何,想了想,从巷子口找了两个闲汉,给了两串钱,命他们盯着这院子,交代了一番,方与白延曲返回去。

二人刚刚回到玉霞记,便看到秋心正急着等他们,见了两人秋心忙上来说道:“定郡王那边已经得到姑娘的消息,这会儿定郡王正带人去呢,走,咱们快点儿赶上!白大掌柜你就不必去了,留在玉霞记里等候我们的消息!”

“好,你们小心点儿!”白延曲不会武功,闻言并未坚持。

“老爷、夫人怎么说?”秋朗忙问。

秋心苦笑:“我没敢跟夫人说,老爷也是这个主意。后来定郡王不知怎么的来了,让老爷在府中等着消息,他和三公子带了些人追出城去了,咱们也快去吧!”

第372章

“好!”秋朗一呆,也忘了追寻到的那个院子的事,跟着秋心忙忙的一起去了。

姐妹俩都是骑马的好手,没多会儿便追上了乔装的夏见泽一行,忙上前招呼,一同前往。

别人都还好,只是甄克守情形不太好,他骑马的技术本来就三不着两的,这回赶路又急,因此那个模样瞧着便让人忍不住捏一把汗。

秋心不禁暗叹,若是二公子还没出京就好了!本想劝他不必跟去,自己一个下人又不好劝的,只得忍住。

他们这边在赶着路,山上那边,灰衣人旁边那人听了灰衣人的话,果然上前,轻轻将那厚重的木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半眯着眼往里望着,后边一溜的属下无不眼珠子乱转伸头也想看过去。不料那人大叫一声,“豁”的一下将门整个掀开,大叫道:“他们跑了!你自己看看!”

众人一怔,眨了眨眼,果然里头空荡荡的没了人影。

“这不可能!”灰衣人大惊,上前几脚踩灭了仍旧缓缓朝内弥漫着的熏烟,捂着鼻子灼灼扫视屋内,突然奔上前去,几脚踢散墙角那一堆稻草,一个可容人身进出的大洞赫然在目,他一跺脚,咬牙道:“贱人!”

算来算去,只觉得这个地方位置最好,简直是为此计而生,却没想到这泥墙房子是这么大一个破绽。

灰衣人目光冷冷的盯着那个透着光亮的洞,从地上的泥土和洞口周围的痕迹可看的出来,甄钰显然昨晚一晚上都在用钗环之类的东西挖洞,今日再由计世宜补上一掌,两人便逃了出去!而她那几声尖利惊恐的大叫声,十之八九是为了遮掩计世宜发掌而故意的!

“他们跑不了多远!”灰衣人咬牙恨声道:“老子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窝囊气,走,跟我来!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众属下个个不敢吭声,齐声应“是”沿着山头四下搜寻起来。

灰衣人冷笑一声,短笛在唇畔吹了起来,尖锐的声音中,那条黑白相间的大蛇又悄然而至,灰衣人蹲下身不知与它如何沟通交流,只见那蛇“嗖”的窜了出去,灰衣人扬眉冷笑:“跟上!”

计世宜带着甄钰从屋子中逃了出来,两人悄悄的沿着后山离开。山路难行,林中树木藤蔓纠纠缠缠,既多且密,甄钰身上穿着的是本欲穿进宫的轻纱罗裙,轻巧薄底的绣鞋,更是不好赶路,一不留神就被勾着绊着,踉踉跄跄东倒西歪。

计世宜看不下去了,轻轻道:“甄姑娘,我背你下山吧!不然等他们追来就麻烦了。”

“得罪了!”甄钰也知这救命的时刻没有必要讲究太多,晚一刻回府便多一分危险,自己失踪了一晚上,天知道府中和宫里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呢!

计世宜一怔,笑了笑,本想说“这话该我说才是!”又生怕甄钰羞恼便没说,只是身子一低,将她背在了背上。

隔着薄薄的衣衫,温热肌肤的触感令两人都是一颤,计世宜心中微荡,脚一软踉跄了一下,甄钰惊呼一声,下意识搂搂着他的脖子紧了紧,忙道:“你没事吧?”

如兰的气息在耳畔肌肤处柔柔传来,鼻子里似乎可以闻得到她馨香的少女芬芳,计世宜心跳如鼓,脸上通红,慌忙凝了凝神,说道:“没事!你、你抱紧了。”说毕大步往山下走去。

没走多远,计世宜突然又停了下来,沉声道:“他们追来了!”

甄钰身子一僵,问道:“我们怎么办?”

“你先下来。”计世宜寻了个略微干净好下脚的地方,小心翼翼将甄钰放了下来,四下里瞧了瞧,道:“跟我来!”说毕握着她的胳膊,将她带到一处爬满了藤灌的巨石后边,握着她的手捏了捏,低柔的说道:“你在这里呆着,不要出声,也不要动,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知道么?”

甄钰猛的抬起头,视线直直的望进眼前这双深邃黝黑的眸子,心中突然有点儿酸酸的。她眨眨眼,咬唇点点头:“你不会有事的。”

“你说不会,就不会。”计世宜温柔一笑,不觉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心中一热,情不自禁凑过去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恋恋不舍收回手,轻叹道:“我真舍不得你。”

甄钰身子一颤,嘴唇动了动,低声道:“你小心。”

计世宜浓黑的眉扬了扬,嘴角轻轻上扬,笑了笑,转身几个腾跃之间,消失在甄钰面前。

不多会儿,甄钰便听到不远处传来阵阵呼喝打斗声,其中犹以灰衣人的声音最为激烈。甄钰不禁纳罕,也不知道计世宜做了什么,把那个得意洋洋、一副老神在在的灰衣人激怒成了这样。

甄钰哪儿知道,西北历练这几年早已教会了计世宜一个道理,那就是抢占先机,不要等人家欺负上门了才还击。他悄无声息埋伏在旁,出其不意打出飞刀将那条大蛇给杀死了,这是灰衣人调教了十来年的灵蛇,不暴怒才怪!

灰衣人既气且怒,怄得差点吐血,他哪儿想得到计世宜胆子这么大?不想着赶紧逃跑,竟然还敢半途来个伏击,不想一时大意,竟着了道!

甄钰双手紧紧的攥握成拳,躲在巨石灌丛之间一动也不敢乱动,心急如焚。

“你们给我搜,将那死丫头给老子搜出来!”灰衣人厉声暴喝。

立刻有人高声答应,当即有三人分身四下搜寻,计世宜心中大急,暴喝一声招式愈加凌厉。甄钰完全不会武功,落到这些人手中,连他也不要活了!

对方一共八人,一人被他解决,一人重伤,剩下的六人个个不弱,单打独斗他未必放在眼里,可此时这种状况,急切之下他却莫能奈何。

灰衣人见他如此反应,更笃定甄钰必定藏身附近,冷笑一声,打起全副精神只管稳稳的缠住计世宜。

甄钰那边也听到了灰衣人的厉声吩咐,掌心中冒了一层的冷汗,心怦怦的快要跳出嗓子眼。悄悄透着缝隙往外看了看,眼前一片朦胧错乱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她不敢保证,会不会被人发现。

计世宜急切之间脱身不得,除了应付身边这三个人,还要分心注意那三个四下搜寻之人,看着其中一人越来越靠近甄钰的藏身之处,他心里急得发狂,眼神却不敢往那边多关注一下,他相信他的眼光肯定逃不过黑衣人的注意,那相当于给他指明位置了!

计世宜咬咬牙,一边打斗一边不动声色的亦朝甄钰藏身之所慢慢靠近过去,暗暗警惕着,一旦有人发现甄钰,他便是拼着挨上灰衣人一剑也非救她不可。

甄钰也听到了靠近过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脸上一片雪白,身子微微的发抖,轻轻的挪动僵硬的身体往上方退了退,手中碰到一块石头,甄钰顺手握在了手中,紧紧的盯着前方。

蓦地她的心一凉,透过枝枝蔓蔓遮掩的缝隙,一双皂色靴子赫然映入眼帘,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加近了,她甚至可以影影绰绰看得到此人拿剑四下乱拨乱寻的身影!

突然,一道锐利的视线朝这边直射过来,差一点儿就对上她的目光,甄钰吓得慌忙避开,可是,她这一处实在太好藏人了,那人虽然没有发现她,脚步声已经走了过来。

甄钰握着石头的手紧了紧,目光灼灼盯着他,仍是一动未动。

不料,不等她有所动作,却听得那人惨叫一声向着灌木丛中倒了下去,一阵风迎面扑来,眼睛一花,计世宜已出现在身边,将她拉了起来揽在身边。

灰衣人冷冷一笑,阴鸷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来回打量,手一招,剩下的五人缓缓围拢过来:“好一对同命鸳鸯!既然如此有情有义,又为何辜负在下一片心意!”

计世宜没理会他的话,转头向甄钰笑了笑,问道:“你怕吗?”

甄钰一抬眼便看到他脸色有些发白,肩头被划开了一刀,鲜血渗透了衣裳,忍不住眼眶一热,摇摇头颤声道:“都是我害的你,你不怕我便不怕。”

计世宜唇畔漾起淡淡的笑容,眸中灼然闪亮,像是极高兴的样子,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凝着她的眸中满是笑意:“钰儿,我真高兴你这么说!”

甄钰快速的眨眨眼,忍着发酸的鼻子。

“真是令人感动呵,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到阴朝地府去做一对同命鸳鸯吧!”灰衣人手一招,大喝一声,率着手下攻了过来。

此时甄钰行踪已然暴露,他们料定她逃不掉,反而不急着对付她,招招凌厉向计世宜攻了过去。

计世宜本就受了伤,一边又要护着甄钰,饶是他再厉害也渐渐抵挡不住。他咬咬牙,只求速战速决,以肋下、小腹各中一剑的代价夺取了对方两条人命之后,对方显然被激怒了,发起更加狠烈凌厉的攻击。

甄钰就在他身边,看着几乎浑身淌血的计世宜,死死的咬着唇不敢出声,眼泪仍是无声的流了满面。

第373章

一个踉跄,计世宜闷哼一声后退两步,以剑撑地身子摇摇欲坠,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不觉低头瞥了一眼手中的剑,这从对方手中夺来的玩意果然不上档次,若是自己的兵器在手,想必不会这么狼狈。

“你怎么样!”甄钰大急,用力扶住他。

“我没事,”计世宜喘息着,火热的目光毫不遮掩的凝着她,这一刻,什么生死、什么胜败统统都抛在了九霄云外,他的身边有她,眼里心里也只有她。轻轻握上她柔软冰凉的纤手,低声道:“钰儿,我喜欢你很久了。你对我,可有一点儿喜欢吗?”

甄钰吃惊的睁大了眼,没想到这个生死关头他还有心思来说这些,面对他火辣辣的目光和态度,本就惊慌的心更加慌乱无措起来。

计世宜失望的叹了口气,勉强笑道:“你不用为难,我只是问问而已。”

甄钰鼻子一酸,泪水忍不住簌簌而下,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我也喜欢你,真的,我也喜欢你!”

计世宜眸中骤亮,唇畔的笑容越来越大,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忙道:“真的?你可不能骗我。”

“是,是真的,是真的。”甄钰忙不迭的点头,泪水迷蒙了双眸。他早就喜欢她,她又何尝不是?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从来不愿意去想,紧紧的将这个念头死死的禁锢在脑海深处,从来不去触碰,更不肯面对。可是,她是甄钰,不是郑宝儿,她为什么不能喜欢他?他的心意她早就清楚!

“好,好!钰儿,我计世宜一生有你足矣。”计世宜笑得极其愉悦,脸色却越来越显苍白。

“便是要死,咱们今儿也一块儿死。”甄钰瞧着他不断渗血的伤口和苍白得可怖的脸颊,心中大痛。

“想死吗?真是太可惜了!我可没想过要你们两个都死,”灰衣人眸中散发着嗜血残忍的寒意,语气却是十分的柔和温缓,慢慢道:“甄姑娘,你若是愿意亲手杀了他,我便放过你,如何?”

灰衣人瞪着他们的目光如同瓮中之鳖,不一点一点的折磨,怎么对得起折了的属下?

甄钰还没说话,林中骤然响起一个女子清亮英朗的声音:“杀了他?我看,你现在自杀倒是还来得及!”话音刚落,秋心、秋朗姐妹已是盈盈落在计世宜身边。

“秋心、秋朗!”甄钰大喜,紧紧揪起的心顿时一松。

“把他们给本王通通拿下!”一声厉喝,夏见泽的身形亦出现在视线中,他的身后周围,是二三十王府侍卫。

侍卫们大喝一声,刀剑铮铮出鞘,迅速散开呈包围之势向灰衣人等围攻过来。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形势突然来了个彻底的大转变。

甄钰下意识抬眼瞧计世宜望去,却见他面色平平,神色淡淡,连眉毛也不曾动一动,察觉到她望向自己,他淡薄无色的唇勾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讨好的向她一笑,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他好像,一点儿也不惊喜、不意外。

甄钰心头猛然一震,这人,他不会是已然察觉到援兵靠近,故意装可怜说那些话的吧?甄钰顿时气闷不已,手上不由得用力挣了挣,计世宜察觉到她的动作哪儿肯让?更紧的握了握,眉头紧蹙,痛得闷哼了一声。

“你没事吧!”甄钰一惊,生怕牵动了他的伤口,只得停止了挣扎。

“有你在,没事。”计世宜低笑了笑,此时亦已明了她为何如此,轻声道:“对不起,我认打认罚。”

甄钰抬眼瞪了瞪他,不语。

“妹妹,妹妹!”兵刃相接击鸣声中,甄钰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一抬眼,看到甄克守踉跄着向她奔过来,同时稳步走过来的,还有几名侍卫贴身护着的夏见泽。

“三哥!”甄钰眼眶一红,扬声叫道。

计世宜不动声色放开了甄钰的手。

“钰儿,你没事吧!”甄克守浑身上下狼狈不堪,头发微乱,气喘吁吁满脸满头都是汗渍,衣裳也这脏一块那勾一角,又粘带了许多泥土草籽草屑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倒像他才是被人追杀的那一个!

“我还好!”甄钰笑吟吟回答着,眼角余光一扫,惊道:“小心!”下意识挡在计世宜身侧,寒光一闪,草丛中飞来一柄匕首,直直刺在她胸腹之间。

甄克守大惊叫了声“妹妹”接抱住她软倒的身子。

一片喧嘈的惊呼声中,在失去意识之前,甄钰只看到计世宜愤怒心痛的脸和哥哥焦急的神情……

计世宜手中长剑飞过去,结束了那人的性命,他没想到,那人竟然没有死,更没想到,甄钰竟为自己挡了这一剑。夏见泽脸色发白也奔了过来,面上是不动声色的愠怒和气恼!

甄钰悠悠醒转时,已经躺在玉兰苑熟悉的房间中,她半眯着眼朦胧望去,桌椅、帘栊、摆件、帐幔,一切都是熟悉的,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她十分安心。回想这一两日的经历,顿时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嘴角自嘲的勾起一抹笑容,她还真是命大!

朦胧的烛光中,看到坐在坐在床前绣墩上的妇人,甄钰心头微酸,慢慢睁开了眼睛,轻轻道:“娘……”

甄夫人早已好好的哭过了一场,恍惚中听见女儿在唤自己,猛然抬头,正对上甄钰柔柔望向自己的无辜眼神,心中一喜,笑道:“钰儿,你可是醒了!”说着起身坐到了床沿上,抬手抚了抚她的脸,急道:“怎么样?还疼吗?”想到她刚被送回来的情形,甄夫人就觉得心一阵一阵的抽痛不已。

说话间,甄老爷、两位姨娘、秋心、秋朗、莲子、槐叶、唐妈妈等都从外间轻轻走了进来,甄老爷忙忙上前,见她脸色虽然苍白,眸中意识倒还清楚,暗暗透了口气,叹道:“你这孩子……”

甄钰笑着叫了声“爹”,抬手轻轻握住甄夫人的手,笑道:“娘,您别难过了,我没事了,真的。”

还说没事?甄夫人嘴动了动想要反驳,又不忍此时与她作对,叹道:“往后可得要小心!”

甄老爷也是满肚子的话要问甄钰,只是此刻她刚刚醒来,精神不佳,身上的伤也还没好,只得暂且抛下,遂笑道:“好了夫人,钰儿既然醒过来便没事了,她精神仍是不太好,咱们别打扰她了,让她吃点儿东西,好好的休息吧。夜深了,你们也回去吧。”甄老爷转头向两位姨娘说道。

两位姨娘相视一眼,上前问候了两句,便退了下去。

甄夫人点点头,命唐妈妈将炖在小火炉上的燕窝粥取来,亲自喂她吃了半碗,又嘱咐秋心姐妹和唐妈妈换药、好好守夜,这才同甄老爷一起去了。

唐妈妈等服侍一番,各自退下,留了秋心在屋中守夜。

“你们是怎么找到地方的?”甄钰轻轻问道。

秋心替她掖了掖被角,将杏色软枕扶了扶,微笑道:“奴婢慢慢儿的说,姑娘也慢慢儿听着,别心急,也别劳神了。”

秋心说着便从今日早上小石子、小凳子出宫接人之事说起,说到徐公公死了,甄钰心头忍不住跳了跳。

秋心察觉到她的神情变化,停了停,继续道:“奴婢回府跟老爷禀了此事,老爷大急,亦知此事内中必有蹊跷,便让奴婢去找定郡王。”

“找他?”甄钰一怔,随即释然。爹虽然不愿意涉入皇子夺位之争,可是自己的失踪摆明是跟宫里有关,除了找定郡王是最好的选择,恐怕他也是无法可施了。没头没脑的,府中人上哪儿找去?再说了,这事也不能公开。

“不想定郡王恰好得到暗报,姑娘被贼人掳走,关在老君山上,我们姐妹便随他一同前去救人。谁料我们赶到地方,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反倒是碰上了顺天府的一队捕快衙役。据他们说,也是刚刚得到线报有人被贼人掳走故而前来搜寻救人,定郡王便将他们打发下山,带着我们继续搜寻,幸好如此,不然,姑娘和计公子岂不是——”

甄钰心头暗暗吃惊,没想到顺天府的衙役也去了!如果,如果她和计世宜没有及时逃掉,她不敢想象顺天府衙役和夏见泽他们看到的将是一副什么情景,到了那个时候,非但她没脸再活着,计世宜也必定没脸再见夏见泽,而她的爹娘兄弟,对计世宜乃至整个计家又怎么会没有怨恨?

到时候,便是福清公主,也脱不了干系!

皇后这一着好狠,谁能想得到徐公公竟然会明目张胆的睁着眼说瞎话呢?

“姑娘,如今事情已经解决了,除了那个灰衣人其他的都死了,姑娘安心养伤便是,”秋心见她面上神情变幻不定,忙柔声安慰,又道:“姑娘放心,宫里头福清公主和定郡王自然有话搪塞,咱们就当徐公公不曾来过府上,姑娘也不曾出过府便是!以后奴婢姐妹一定再也不离姑娘身边!”

甄钰心头略松,忙问道:“对了,世宜呢?他怎么样?”

第374章

秋心一怔,忙笑道:“计公子无妨,不过是皮外伤而已,这么点儿伤比起在西北可算是小儿科了,要不了几天便可无恙的!倒是姑娘,这一下子恐怕得闭门修养好一阵子了!”秋心悄悄打量甄钰的神色,心中替计世宜暗暗欢喜,她还从来没听过她叫他名字呢!

甄钰的心突然有点儿疼痛起来,西北的日子,也不知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他能有今天的前程,完完全全是用自己的命换来的。甄钰望了望秋心,很想问问他在西北的情形,想了想又忍住了,点点头道:“夜深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是,姑娘。奴婢就在床前打地铺,姑娘您有事尽管叫奴婢。”秋心替她放下联珠帐,轻轻的自去梳洗卸妆。

皇后那边,迟迟不见甄钰进宫,也没有听到宫外传来什么消息,也有点儿坐不住,假装闲闲问了问福清公主。福清公主暗自冷笑,面上却是一派娇憨得意洋洋的笑道:“小石子他们已经递了信回来了,甄姐姐要给我现做些新鲜花样的点心呢,让小石子他们等一等,下午再来。横竖她也要进宫住几日的,我也不急!”说着兴致勃勃的跟皇后讨论心来。

皇后心中不快,面子上的功夫却仍是要做的。面上敷衍,心中却是冷笑:本宫倒要看看,你能敷衍到几时!

不想这一敷衍就到了近黄昏,回宫的只有小石子和小凳子,不等皇后旁敲侧击,福清公主自己便笑着上门,推说甄钰今儿不小心弄伤了手,怕是最近进不了宫了。此时,根本不用福清公主来说,皇后也已经知晓了结果,老君山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跟预料中的完全不一样,甄钰也已经安然回到了甄府,她又哪里还需要福清公主禀报什么?福清公主这一趟,分明就是来示威的!

皇后心中忿怒,敷衍着福清公主,脸上的笑容几乎掩饰不住要掉下来!这一次算计不到,再想找机会,便不会那么容易了!而双方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恐怕就要遮不住了。

定郡王府中,夏见泽的心情也十分憋屈郁闷,他没有想到,亲眼目睹她为别的男人挡剑心里会这么难受!她不怕吗?不要命吗?为了计世宜就这么不顾一切吗?那么他呢?他为她做的事也不少,他明明比计世宜更早认识她,为何她连一点点的机会不肯给自己反而没几天就跟计世宜勾搭上了!还不知在山上他们俩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一想到这个,脑海中浮现出他俩站在一处的情景,夏见泽就觉得有一团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如果计世宜不是他的朋友,他也许还会好受一点,可是偏偏,他们有从小的情谊,还有如今的手足之情、战友之义,让他对他连恨都恨不起来!他明明知道他那么那么喜欢她,竟然背着他不动声色的跟他抢!

秋心所言不错,计世宜的伤口看起来吓人且多,对他来说都算不上什么,不过四五天的功夫,便可行动如常了。

这一日一早起来,便吩咐岐山、宋枝将官袍取来,他打算用过早饭便上衙门办差。

“公子还是多歇息几日吧,定郡王特意派人吩咐过,让公子安心养伤,公事上不必着急。”岐山好心的劝道。

计世宜一边弯腰掬水洗脸一边不耐道:“你怎么废话越来越多了,跟个老妈子似的!”这个时候,他不能让人看出他的伤势,定郡王好不容易才培养积累了一点儿人脉,他不能让人心又浮动犹疑起来。这几天他已经想得很透彻,他没有法子“成全”他和甄钰。其实说“成全”是他高估了自己,定郡王既然已经踏上了皇位争夺战的道路便再无回头的可能,而甄钰,绝不会向往六宫粉黛的生活。

可打从心底,他仍然觉得有点儿对不起定郡王,所以决定好好的助他一臂之力以此弥补,也希望他能够理解自己。

计世宜带着岐山、宋枝来到兵部衙门,众同僚见他都有几分吃惊,看他面色如常,随即又松了口气放下心来,纷纷上前打招呼。对前几日之事人人心中都有些好奇,嘴快的更忍不住开口相问。这一问,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纷纷侧目倾听,满脸八卦。

计世宜轻描淡写的挡了几句,那些人见问不出什么来,心里虽然不太满意,可也拿不到什么把柄再问。再看计世宜一脸的云淡风轻,想必也就受了点小伤,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份打探的心思也就淡了。

计世宜刚坐下来没多久,定郡王府却来了人,说是郡王有请。计世宜心头没来由一紧,无声一叹,随着来人去了。

该来的迟早要来,他只希望定郡王能够冷静一点儿。

几日不见,夏见泽神色甚是憔悴,两只眼睛凹陷了下去,眸中目光也没了往昔的光彩和斗志。

“郡王这是——”计世宜不禁吃了一惊。

夏见泽自嘲笑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淡淡道:“无妨,坐吧!你的伤势如何?”

计世宜心头略松,笑道:“好多了。”

“那就好。”夏见泽点点头,眸光沉沉望着前方,半响转过头来半真半假笑道:“亏得甄姑娘替你挡了那一刀,不然,本王岂不要痛失手足?”

计世宜面上微凛,垂眸道:“微臣怎么当得起‘手足’二字,也没想到钰儿她,她会那样,好在她无事,不然,微臣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夏见泽听他叫甄钰叫得这么亲热,心中更是发酸,脸色也变了变,冷冷道:“钰儿吉人天相,自不会有事。本王已命人送去了最好的药膏药材,相信用不了几天她便无事如常了。”

计世宜嘴唇动了动,目光毫不躲避的 夏见泽:“这件事从头至尾透着古怪,定是皇后太子的手笔,郡王可有什么打算?”

夏见泽亦回视着他,冷笑道:“本王自然知道这是皇后和太子的手笔。不过本王想,皇后和太子大老远的将本王引去老君山,该不是想让本王看一出空城计吧?”夏见泽眸光一闪,盯着计世宜灼灼道:“在那屋子里,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问出这句话,夏见泽顿觉心口一阵暴躁与烦怒。

计世宜一惊,忙道:“什么也没有发生!”说着便将当时的情形说了,又道:“幸好钰儿聪明,我们才侥幸逃过了一劫。”

夏见泽脸上神情瞬间变幻了无数次,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庆幸。

无论是生气还是庆幸,心情都十分的不好,强压着心头的怒意叹了口气,向计世宜道:“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喜欢她,世宜,你要同我抢吗?”

计世宜面上淡淡,说道:“郡王如果尊重她,就该无问她的意思。您是做大事的人,我哪儿敢跟郡王抢什么,况且,我们从小的情谊也不允许我这么做。可是郡王能不能先问问她的意思?”

夏见泽见他这样分明是有恃无恐,心中既妒且怒又无从发泄,冷笑道:“问她?那还用问吗?那日如果是我先赶到,她感激的便不会是你了!只可惜,本王迟了你一步!”

计世宜顿觉无力,心底微微的亦有些恼火:他这么说,将甄钰想成什么人了?他明明知道事情的症结不在这儿,为何偏偏要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