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聪明,不过,今儿这事你就别再自作聪明了!这会子计府中乱作一团,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你的,甄钰,你也有今天!”邵琬清咬牙切齿,脑子一热忍不住打了甄钰一个耳光,正欲再打时,被一名黑衣人冷冷一睨,不由自主低哼一声缩回了手。

不多会儿,那离去的黑衣人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人,走近了看,不是老何,却是丁睿。

“丁——丁驸马,怎么是你?”邵姨娘硬生生将那个“郎”字咽了下去,望着丁睿的目光却有些灼灼发亮,心中更是暗自得意:这个男人心里果然是有她的啊,竟然跑到这里来找她!

“老何被唤去救火了,恰好看到丁驸马,丁驸马说他可以带咱们出去。”黑衣男子淡漠的说道。

“驸马爷怎么会在这?”看似头领的一人冷声发问。

“太子爷就知道你们轻敌了,特意叫我候着呢!快跟我来,不然等会儿计世宜回来就走不了了!”丁睿不屑的嗤了口气,架子摆得十足。

老胡院判和宋祁明一事,简氏等人一致决定不能冒险,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独有太子爷的心腹丁驸马力排众议,分析说这十有八九是个圈套,劝大家稍安勿躁,简氏等人哪里听得进去?反而甚怒,觉得丁驸马分明就是胆小怕事,好好的将他讥讽斥责了一番。如今太子方知丁驸马是对的,心底懊恼万分,痛恨自己当初没有尽全力拦住外公舅舅等人,以至于落到今天的田地,对丁驸马的信任与日俱增,将好些暗处的势力都交给了丁驸马。

因此,丁睿面对这几个计世澜的私兵,自然有骄傲得瑟的资本。

那四人心中不服,可是见邵姨娘一副万分信任的模样,又想起来时计世澜吩咐的话,便也不再拒绝,将甄钰捆着堵了嘴,用黑布袋套住扛着跟在丁睿身后。

丁睿领着他们悄悄出了祠堂,借着夜色和重重花丛灌木遮掩轻轻的疾行在园中小径上,往西北角方向走去。

“那边,是静宜园的方向?”邵姨娘低低出声。

丁睿脚下不停,点头说道:“静宜园后边有个小花园,从那儿翻墙过去,不过二三十米的距离有一处角门直通外头,等会儿会有人制造混乱,咱们趁乱出去,往前直走穿过对面的巷子,有马车在拐弯处等候。”

四个黑衣人相视一眼,心头略定,随着丁睿往前走。邵琬清更是连连称是,大赞不已。

不料,刚刚来到静宜园那处小花园墙根下,黑衣人将甄钰放下,一人纵身跃上墙头照例例行检查,其余三人下意识四下张望周围环境,全然不料利箭破空而来,惨叫之声迭起,那四名黑衣人尽数应声栽倒。

甄钰有一刹那的恍惚怔忪,下一刻,便听到邵姨娘尖叫一声,脖子一凉,似有金钗对刺。

“别过来!”头顶凄厉响着的,是邵姨娘的声音。

“邵琬清!”熊熊火光之下,计世宜岿然而立,剑眉紧蹙,面沉如霜,冷冷的瞪着手持金钗抵在甄钰脖颈间的邵琬清。

甄钰口不能言,一双眸子睁得大大的凝向计世宜,眼底满是温润的情愫。他终是赶来了,可仍慢了半步。

“丁郎,呵呵,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出卖我!丁郎,丁郎,你好狠!”邵琬清目光扫过眼前四具气绝身亡的尸体,惊惧刺激之下,目光已变得狂热散乱。她没有想到,那个只要她掉几滴眼泪,软声温语求上几句就无所不依从她的丁睿,竟然会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了她致命一击!她一直以为他是在帮着她,原来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他早就,不是当初的丁睿,是她自己认错了人!

丁睿嘴唇动了动,眼见甄钰落在邵姨娘手里他并不曾说什么话来刺激她,可那冷清清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在他的眼里,对她根本不屑一顾。

“好,好啊!”邵琬清咯咯的狂笑起来,恨声道:“既然要死,那就一起死!哈哈,世子夫人,咱们是好姐妹,咱们真是有缘啊!”

邵琬清疯狂的大笑,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结束了!她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死了拉个垫背的!

“放开她,我保证让你离开,立刻送你离开上京,否则,我管教你生不如死!”计世宜的手微微发抖,修长的手上骨节阵阵泛白。

“阿清,你还年轻,你真的想死吗?”丁睿柔柔的开口,眸中尽显无奈,黯然轻叹。

邵琬清眼睛闪了闪,突然有些怔住,她双目炯炯瞪着丁睿急切道:“你,你还关心我的是不是?你不想我死,你这么做有苦衷的对吗?对不对、对不对啊?”

包括她的父亲,所有她认识的男人中,除了在她欺骗之中的计侯爷,就只有眼前这个男子,只有他,许过她以真心。这是心底仅存的温暖,她贪恋着不肯放弃。直到这一刻,邵琬清才突然发觉,自己有多么在乎他,也许,是在乎这份唯一的温暖,而从前鬼迷心窍的一切,错得有多么离谱。她失去的,是多么珍贵难得的一颗真心和一段真情!她穷怕了,她以为只要拥有了财富她便可以拥有其他的所有,原来,她真的错了!

丁睿不说话,目光有些闪烁的望向她。

“丁郎,丁郎!”明明暗暗的火光下,飘荡着影影绰绰的黑影,就在这黑影中,邵琬清的神情渐渐的变得痴迷和痛苦,她喃喃低语,竭尽全力以图挽回心底那仅存的最后一抹温情。

“放开她,放开她我保证送你安全离开。”计世宜的声音平稳而沉静,只有天知道看到那抵在她脖子上的金钗他的心里揪得有多么紧。

邵琬清仿佛没有听见计世宜的话,迷蒙的目光怔怔的望向丁睿,仿佛在等他替她做决定。

计世宜不是个被动将命运交在别人手中决定的人,趁着邵琬清一分神,千钧一发之间,手腕轻扬,手中的铁菱子破空而去,打在邵琬清的持着金钗的手腕和胳膊上。

“啊!”邵琬清惨叫一声向旁跌倒,甄钰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计世宜,在他手扬起的时候她身子一偏,脱离了邵琬清的桎梏。

“贱人!”邵琬清面目狞狰,凄厉的尖叫一声,拾起脱落的金钗发疯似的朝甄钰扑了过去,计世宜、丁睿惊呼抢上前去,终于慢了半步。

“钰儿!”计世宜惨声大叫。他从来没有惧怕过死亡,可是这一刻,他的魂灵深处充满了来自地狱般的恐惧,浑身的血液瞬间冰凉!

“噗!”的一声,金钗刺入胸口,被刺之人发出一声沉闷痛苦的呻吟,众人眼睛一闪,火光下那张痛苦扭曲的脸竟然是唐妈妈。

“是你,是你!怎么是你!你疯了,你疯了!”邵琬清已被人拿下,她不可思议的瞪着奄奄一息的唐妈妈,嘴里发疯的尖叫狂叫,愤恨的眸子中恨不能喷出火来。

唐妈妈瘫软在地上,一手痛苦的抚在胸口,金钗尾部的细碎流苏轻轻晃动,闪耀着点点诡异的光芒,不停的有鲜血从她的指缝间流淌出来,一滴一滴,瞬间将她的前襟染得血红。

唐妈妈吃力的抬起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散乱的眸光努力的一点一点聚起亮光,她无比温柔眷恋的凝着疯狂咒骂挣扎的邵琬清,嘴角勾出惨然一笑,颤声道:“清儿,我,我是为了你,为了你啊……”

“不、不是,不是!”邵琬清尖叫道:“我恨你,恨死你了!你早就不要我了,你早就抛弃了我,我恨你!”邵琬清尖声哭叫着,不停的咒骂。

“唐妈妈,唐妈妈!”甄钰解了束缚,将唐妈妈轻轻揽扶在怀中,伤感道:“你,你这又是何苦!你忍忍,我这就叫大夫给你止血。”那尖利的金钗一半有余没入了唐妈**胸口,颤巍巍的轻轻晃动,见之令人触目惊心。

“没用的,”唐妈妈一手紧紧揪住甄钰的衣襟:“姑娘,是老奴对不起姑娘,来生来世老奴再报答姑娘了!求求姑娘,饶了她,求求姑娘!”

“不许求她!谁要你求她!”邵琬清恨声尖叫,蓦地又哈哈大笑起来,洋洋得意道:“甄钰,你没有想到吧?你身边最信任的老妈子竟然是我娘!哈哈哈,甄钰,就算最终你识破了又怎样?她早就在你的膳食中下了绝育散,这辈子,你都不会再有孩子!甄钰,没有孩子,我倒要看看咱们的世子爷还会对你好多久!甄钰,我要你这辈子活在痛苦之中永不解脱!”

“她说的可是真的?”计世宜顿觉晴天霹雳,声音寒冷如冰不带一丝暖意,锐利的眸子刺向唐妈妈恨不能刺出个窟窿来!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他的钰儿,真的不能为她生孩子了吗?不、这不行!

“世宜,”甄钰温柔似水的目光望向计世宜,示意他稍安勿躁,转而挑眉静静的凝向邵琬清,神情平静得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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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2章

“你——”邵琬清被她镇定的目光望得措手不及,突然有种一拳打空的挫败感。

“世宜,快叫人催催,大夫呢?大夫怎么还不来?”甄钰急急抬眼望着身边的人。

计世宜冷哼一声,此刻恨不得将唐妈妈碎尸万段,却不忍拒绝甄钰的目光,扭头朝亲兵使了个眼色。

“姑娘,”唐妈妈急得连连喘息,好一阵子方摇着头艰难道:“老奴,老奴没有,没有下药,老奴,老奴不忍心!姑娘,老奴真的没有,饶了她,求求姑娘——”

邵琬清愣住了,心中狂怒已极又厉声咒骂起来。计世宜厌恶的睨了一眼挥手喝道:“将她带下去!”

“姑娘、姑娘!”眼见着邵琬清被拖了下去,喊叫的声音越来越远,唐妈妈颤抖着,喘息得更急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害我的!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不难为她,唐妈妈,你忍忍,大夫马上就来了!”甄钰心中一痛,忍不住哽咽起来。邵家的人,似乎只有眼前这一个对自己有几分真心,可偏偏却又落得如此下场。相处这几年的感情不是假的,她能理解她身为母亲的矛盾和痛苦,她心里更多的是伤感无奈而不是怨恨,她没有想过要她死,从来没有!可是,她终究倒在了她的身边。

唐妈妈颤抖的嘴角终于露出一抹欣慰满足的笑容,眸光却是更加涣散,她怔怔的凝着甄钰,含笑颤声道:“姑娘,老奴信您,姑娘,老奴,老奴对不起姑娘,来生,再——”

唐妈**声音渐渐的低下去,微不可闻,散乱无神的眼睛缓缓阖上,手一松,无力的滑落。

甄钰咬着唇用力一闭眼,滚烫的泪水滑落脸颊,落在唐妈**衣襟上。丁睿怔怔的站在一旁,默默的凝视着她。只有他懂得,此刻她心中的痛苦和凄然。

“钰儿,”计世宜轻轻的将唐妈妈挪开她的怀中,将她打横抱起,冷声吩咐道:“将她好生安葬了吧!”

侍卫应声答应,将唐妈妈抬了出去。

此时,园中已经安静了下来,火光早已熄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火的气息,杂乱惊慌的喧嚣也步入了正轨,有了主持大局的人,一切便变得不一样了。

“驸马爷先请回吧!”计世宜抱着甄钰背对着丁睿淡淡说道。直觉的,他很不喜欢丁睿,尽管如今他已经知道,丁睿也是皇帝的人,他们是并肩作战的队友。

“我的确该走了,世子爷慢慢善后吧!”丁睿目光不自觉想要越过他望向他怀中的人却被高大的身躯所遮挡而无奈收回了视线。

“钰儿,咱们回去吧!”计世宜低头,轻轻吻了吻娇妻冰凉的额头,望着前方,眸光瞬间沉冷:今晚的事,来得太突然,差点让他措手不及!

“老太太那边如何?还有大嫂——我要去看看。”甄钰猛然一惊,挣扎着欲从他怀中下来。

“已经没事了!”计世宜手臂用力,固执的将她抱得更紧,说道:“老太太该是安睡了,大嫂和孩子都平安,你也累了,咱们回去。”

甄钰心中一松,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乖巧的抬手圈着他的脖子,依偎在他的怀中。她最贪恋的,始终还是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安心,很温暖。有他在,天塌下来也跟她没有关系!

回到畅和堂,秋心、秋朗也已经回来了,众人皆平安无事,各自松了口气。胡乱梳洗一番,计世宜便将甄钰抱上了床,拉过被子盖着,低声道:“睡一会儿吧。”

屋子里已经隐隐可以看见物体朦胧的轮廓,天很快就要亮了,甄钰摇摇头,抬起头说道:“我这会子乱的很,我睡不着。”说毕索性翻身起来靠坐在床头。

计世宜轻轻一笑,亦坐了起来,伸出长臂将她揽在怀中,将锦被往上拉了拉至齐腋下,理了理她柔顺乌泽的长发,轻声道:“睡不着便不睡了,钰儿,一切都过去了!”

甄钰轻叹一声,情不自禁的伸手圈住他精壮的腰身,整个人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幽幽道:“今儿这事,是大哥干的吗?”甄钰不由轻轻打了个冷颤,如果真的是计世澜,他的心也着实狠了些,吴氏腹中的,可是他的骨肉。

“他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计世宜眸中一片冷色,淡淡道:“太子命他拿住你要挟我,可惜,太子不知,他最信任的驸马爷其实是皇上的人!”

甄钰心中一震,身子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事后方知,太子被困东宫,决定置死地而后生铤而走险逼宫。他虽然被困,可到底做了多年的太子,又有简家这么多年的栽培帮助,势力仍然不可小觑。

他本打算,就在今晚派人先将甄钰拿下,继而获得与计世宜以谈判的筹码,将他拖延住,另一边便派人兵分两路,一路杀入皇宫,一路攻打定郡王府。

谁也不会料到他被禁之身这么快便有如此凌厉的反击,此举虽然冒险,可成功的几率并非没有。杀了皇帝和定郡王,他手里又握着甄钰,就等于控制了计世宜、甄府以及御林军统领方泽,到时候,除了拥他为帝,他们还有什么选择?皇帝和定郡王的死,他大可以一股脑的推给计世澜,反正死无对证,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等继位之后大局已定,他就更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一个一个再来收拾算总账!

可惜,他万万没有料到,他倚为左右手的亲妹夫,却是隐藏在他身边最深的一个敌人,所以,毫无悬念的,这一局,他输了!并且,再也没有翻本的机会!

这天晚上的行动,丁睿也是最后一刻才得知的消息,当他将消息传到皇宫里时,皇帝立刻秘密传见了夏见泽、计世宜和方泽等人安排布置,丁睿一介文人并不参与,心里莫名的不安,便借着太子的幌子来到了忠勇侯府,幸好,他来了!

回想起来计世宜也有些后怕,太子下手太快,令他们都有些措手不及,尽管事先已有准备,可谁料得到计世澜竟那么狠,连自己的妻儿都利用上了。今晚若是来迟一步,他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你大哥呢?他如今——在哪儿?”甄钰忍不住轻轻的问道。

计世宜剑眉轻挑,讥诮道:“他奉太子之命,带人攻打定郡王府,此刻,想必是同太子一样,在御前了吧!”

甄钰默然半响轻叹道:“大嫂她——真可怜。”

计世宜眉眼轻轻动了动,说道:“这件事结束后,她留下便留下,若是想回娘家,也由着她。到时候,你同老太太去说说,这也是爹的意思。”

甄钰点点头“嗯”了一声,困意渐渐袭来,脑子慢慢的迷糊下去,不觉倚在计世宜怀中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计世宜已经进宫去了。

昨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他本该当时即刻就进宫去的,陪了她一两个时辰,到底不敢再耽搁。

府中一切恢复了平静,太阳照常升起,似乎一切都不曾改变,可人人都知道,不一样了!

甄钰起床梳洗之后,便去静宜园见了老太太,计侯爷已经将事情禀了老太太,甄钰也得到了消息,计世澜死于乱军之中,老太太神情有些呆滞,见了甄钰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反倒好言抚慰了她几句,甄钰心里沉甸甸的,服侍老太太用了早饭,陪着说了一会儿话,便去燕誉堂看吴氏。

吴氏钗环尽去浑身素缟,见了甄钰只是默默流泪,甄钰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吴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自觉抬手轻轻抚上,眸中多了几许温柔。

“我不会离开,我还有孩子。”吴氏静静的说,神情坚定而决然。她所有的,只有腹中这个血脉相连的孩子了,这是她拼命保下来的血肉,她将用所有的生命来爱着他。

“这儿是嫂子的家,嫂子尽管安心待产便是。”甄钰勉强一笑。

至于邵琬清,甄钰遵从了答应唐嬷嬷的话,将她送出了上京。她已经得到了惩罚,不需要她再加诸任何的助力。恨吗?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她忽然有些茫然。

那么一切,便交给天意吧!

据送行的人回禀说,邵姨娘神智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目光涣散,大半个人已经不正常了。

三日之后,有人在京郊路边的水沟里,发现一具面目浮青的女尸。

太子被皇帝下旨圈禁终身,在宗人府中画地为牢。

冷宫中的皇后闻知惨然一笑,一根白绫欲结束自己的性命却又被皇帝命人救活。皇帝说,她死,废太子死;她活,废太子活。

她终究是看错了、猜错了更自信错了,她的丈夫的心思,比她想象的更加深沉、比她想象的更加能忍。

“贤妃死的时候,朕的心便已经死了,朕曾经发誓,此生定要替贤妃讨回公道。皇后,你今日的下场,并不冤。”这是他给她最后的话。

一切尘埃落定,花费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将善后的一切事宜处理干净。朝堂上下,无不暗暗松了口气。

第413章

改朝换代什么的最讨厌了,让人不知道该怎么选择站队才好!这下子终于好了,不用问,定郡王接下来便会册封太子,入主东宫,成为板上钉钉的储君。

众臣眼巴巴的盯着定郡王府,除了计世宜、方泽等几个一开始就坚定不移的定郡王党之外,余者或多或少心里总有紧张,生怕夏见泽会翻旧账。从前众臣可没少欺负这位郡王呐,即便没有直接参与行动的,也冷眼旁观、冷嘲热讽看了不少的好戏!

直到简瞻荣被提升职位封了四品将军,众臣的心才渐渐的回落胸腔。

简氏一族一党除了简瞻荣,余者毫无例外的通通落马,简瞻荣是救过甄克善和梁玉中,甄老爷和平国公站出来求情,夏见泽也说了一通好话,皇帝权衡一番,便准了所请,并且给他升了官。

可简家徒然之间遭受如此巨大的打击,简瞻荣只要是个人便不会以此为荣,他辞官死活不肯接受,皇帝坚决不许,最后明里暗里的扬言如果他不接受,那么简家众人便是死了也不许入土为安,简瞻荣不得已只好接受,却是称病在家,拒不上任。经历了这场大变故,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嬉笑怒骂的纨绔子弟了!而家,也不再是从前的家,男丁十岁以上全部被杀,十岁以下及女眷全部流放,这个家,只是一座西井胡同的两进小院子,冰冷的只有他一个人。

就在众人皆以为皇帝将立定郡王为太子的时候,皇帝却突然病倒了,太医们天天进宫侍奉,册立太子一事自然而然又拖延了下来。

“皇上怎么好好的会病倒呢?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忠勇侯府中,甄钰向计世宜轻叹。

“横竖定郡王太子之位是跑不掉的,皇上想必是先前累着了。”计世宜的语气倒是淡淡,说毕又含笑道:“过些日子,等我将手头上的事情解决掉了,咱们便去江南,好不好?”

甄钰“扑哧”一笑,没好气道:“亲爱的夫君,我倒是想呢,可怎么着也得等嫂子生产之后呀!”这时候她离府而去,外人岂不会说她和计世宜自私?

计世宜一拍脑袋,失笑道:“我倒是忘了这事了!”

忠勇侯府中如今人口越发的少了起来,计侯爷已经向皇帝上了折子,打算将爵位提前传给计世宜继承,他自己则出家广恩寺为计家三代的杀戮赎罪。计世宜的母亲杨氏已被扶为正室,计世宜的出身再也不是旁人质疑的借口。

计老太太如今也看得淡了,跟儿子赌气赌了大半辈子,结果呢?结果发现确是从头至尾掉进了一场阴谋和算计!既然儿子喜欢邵心萍,那便由着他吧!她言语内外表示同意将邵心萍的牌位以平妻的身份娶回来,可是计侯爷却已经没有这个心了。

他曾经许诺心萍的一切都不曾实现,如今她已然安息,他何必又打扰她、将她重新陷入纠葛?也许广恩寺,才是他们最终的归宿。他情愿出家,为计家赎罪,也为她超渡轮回,如有来生,再见吧!

计侯爷的陈表上呈之后,皇帝留中不发,可计侯爷却已经淡出了朝堂,每日里只呆在自己院中的一方天地,静静等候圣意。

皇帝缠绵病榻已半月有余,慧妃殷勤侍疾,夏见泽亦时常入宫探视,包括胡家两位神医圣手在内日日诊断,却仍是不见好转。朝中渐渐的又动荡起来,一连发生了几起血案,被莫名刺杀的大臣均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虽然不是先太子的心腹,便是先太子走得较近。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众臣纷纷暗中猜测这是定郡王在报复。

而被猜测的当事人定郡王夏见泽,为了父皇的病正心急如焚,日日忧心,根本没意识到这些流言。

某一日,定郡王曾经亲自求情保下、又提拔升了官的简瞻荣也被人发现家中起火,死在了宅中。众臣愈发的心惊胆颤如惊弓之鸟,惶惶然度日,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定郡王口口声声说既往不咎,可是既往明晃晃的摆在那里,他也是个人,又怎能一点儿不记恨、当真不究?

谁的命不是命?没有人愿意坐以待毙!尤其,在有希望放手一搏的时候,就更加不愿意!

定郡王还不是太子,一切还没有真正的尘埃落定,皇帝的儿子,并非只有他一个……

更妙的是皇帝如今卧病在床,十之八九可能一病不起,在这个当口,无论发生了什么,皇帝除了接受似乎再无第二条路可选。

于是,在夏见泽前往郊外祭天,为皇帝龙体祈福的时候,遭到了战况惨烈的伏击,激烈的奋战中,护卫的亲兵一个一个的在身边倒下。夏见泽惊慌失措,在一小队亲兵的护送下,拼死杀开了一条血路,带伤往上京城中赶。

不料,刚刚摆脱背后的追杀,前边打横里又杀出来一支人马,将夏见泽一众十来人团团围住,上百支冰冷黝黑的利箭对准马上的他。

领头的,赫然便是温家的温和泰……

乾清宫里,慧妃重演了皇后的覆辙,哀哀的哭泣求饶着。龙椅上那个双目炯炯冷冷望向她的男子,哪里还有半点儿病态的模样?

温家,即将面临简家的命运。

慧妃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的小算盘早已在皇帝的预料之中。她终于明白,她、皇后,甚至太子、福清公主,无一不是皇帝的踏脚石,在皇帝的心中,早就有了真正的打算,他要护着的,只有夏见泽。这份爱的来源,却是源自于贤妃秦琴。

事隔太子一党垮台不到一年,温家又重温了这一幕。这一次皇帝没有再发善心,将一干牵连人等通通严厉治罪。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他要给夏见泽留下一个太平的江山。

上京里一时人心惶惶,晚间灯下,夫妻母子对坐,皆默默无言,谁也不知道,到了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这个家还在不在。谁也不敢保证,明天会不会有带着镣铐上门锁拿的公差。能过一天,便是一天。

众臣此时方明白,皇帝的决心究竟有多大,而为了这一天又忍了多少年。

忠勇侯府中,气氛亦是同样的消沉。计家终究与贾家牵扯太深,皇帝如果要追究,谁也无法说半个“不”字。计老太太为此忧心不已,更是整日里呆在佛堂不再出来。

所幸,直到夏见泽成功册封了太子,计家仍然平安无事。

计侯爷终于获得皇帝的圣意,平平静静的至广恩寺出家。

宋祁明终于公开露面,回到了姐姐的身边,姐弟二人相对泪眼,抱头痛哭。这是宋家仅存的唯一男丁,甄夫人心底总算获得了一丝慰藉。

不过,宋祁明已经不习惯上京的生活,相比之下,他更怀念当年与老胡院判在江南行医治病的日子。半年之后,他便辞别姐姐姐夫,重新回了江南,安居在杭州孤山之下,做回了自己的行脚大夫。

计世宜索性将西南军权上交皇帝,请封了杭州将军一职,带着娇妻光明正大安居杭州,偷得浮生半日闲,且做一对快活眷侣。

甄钰极是高兴,上京笼罩的浓浓血腥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吴氏产下一子满月之后,她便是动了这个心思的,不想恰好小舅舅也同行,路上正好有个伴。

临行前,计世宜硬是磨着让宋祁明替甄钰把脉。

宋祁明手指搭在甄钰的腕上半响不做声,计世宜忍不住了,紧张问道:“钰儿是不是有了身孕了?”

甄钰一呆,这才想起自己的小日子已经过去了七八天了。不过,可是,这家伙也太灵了吧?她都还不曾想到这个呢!

宋祁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哈哈笑了起来,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言下之意,是默认了计世宜的猜测。

“真的?”甄钰又惊又喜,丫鬟、婆子们更是一叠声的口称“恭喜”。

计世宜笑得眼睛闪闪发亮,大言不惭说道:“我自然心里有数,觉得也该怀上了!”

甄钰闻言大窘,面上一阵发热。

宋祁明倒是“扑哧”一笑,问道:“那么去杭州的时间——”

“走水路不碍事的,再说了,不是有小舅舅嘛!”甄钰生怕计世宜拒绝连忙笑道。更何况,莲子、桂圆她们的婚事她都已经决定了要在杭州举办呢,跟了她这些年,她们也该有个好归宿了,计世宜手下的心腹侍卫,她相信多是可靠的。只可惜秋心坚决不嫁,只说一切随缘,她便也由着她了。最令人意外的是秋朗,那日她偶然路过,救出了火海中拼死逃生的简瞻荣,不想二人却是走到了一处,一同浪迹天涯去了!

计世宜也相信她的身体向来健康,见她可怜兮兮的望过来,哪儿还有拒绝的话,眉开眼笑连声答应,引得众人一片发笑,笑声久久不绝, 阴霸已久的天空仿佛也多了几许明亮的阳光。

新的生命,正在酝酿,新的生活,已经开始。

第414章

凄清破败的冷宫,已经沉寂了许多许多年,阴森森的气息无声诉说着没入骨髓的寒意。

对付那些有威胁性的、不安分的嫔妃,皇后下手从来都是干净利索,一次性解决彻底,打入冷宫什么的,那是摆明了为自己留下后患,她从来不屑于做这样的事。

她没有想到,有生之年她会来这个地方。

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结束了,遥远的太后的梦,已经实现的皇后的梦,统统的被现实打碎了。她一直知道他在忍气吞声的容忍她和简家,她曾经信心满满他一辈子只能容忍,不想反扑会来得这样快、这样彻底。

“果然是一国之后,母仪天下的风范无人能及呵!”身后突然响起清冷单调的抚掌声和同样清冷漠然的声音。

皇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静静的转过身来,平平凝视着面前身穿龙袍的男人,他的目光锐利而深邃,面上似笑非笑,不带一丝温度的瞧着她。

“臣妾执掌后宫二十来年,这冷宫从未住过一位嫔妃,不想一朝却迎来了帝后,皇上说这可有趣?”皇后抬手理了理披散在身后的头发,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确实有趣,”皇帝“嗤”的一声冷笑:“皇后贤惠,后宫交在皇后的手中,朕一直都很放心。”

皇后的心中骤然一缩仿佛被狠狠刺了一针,面上的温良再也装不下去,冷冷道:“皇上今儿来,不是想同臣妾说这些的吧?”

皇帝淡淡瞅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不然皇后以为朕还有什么应该同皇后说的?朕想这一日已经想了很久了,想了十几年了,不亲眼来看看朕怕这是个梦,如今亲眼见了,朕心里便踏实了。”

皇后被他平平淡漠的言语腔调弄得心头一片冰凉,气急败坏厉声道:“没有我们简家,你能坐得稳这龙椅吗?你把我们家怎么样了?你忘恩负义,天都不会放过你的!”

“你们家?”皇帝讥诮道:“你似乎忘了,你是皇家的媳妇,不是简家的女儿。你们家这些年来做了什么、心里想的什么别以为朕不知道!夏家的江山,还轮不到你们简家做主!”皇帝脚下向前,盯着她顿现无限的恨意:“还有贤妃,你害死了她,朕岂能饶你!”

皇后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尖利的笑声回荡在清冷空旷的宫殿中格外渗人。

“你还想着她,我就知道,你还想着她!我真恨啊,我恨自己心软,没有斩草除根!”

“哼!”皇帝不屑,冷声道:“你的确是心软啊,所以,朕对你们简家也会心软一点,至少,给他们留个全尸!”心软?呵呵,真是可笑!她是没有机会罢了,反倒成了她心软!

皇帝说毕拂袖而去,不再理会身后的尖利哭叫。他的心里,除了悲愤只有无限的悔痛恨意,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想的就是这一天,可是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为什么他的心仍是这么沉重?只因为那个人,他永远也不可能再见到了!

亘古八荒、上天入地,这个世上就只有一个她,如今,已经永远的消失了!

“不要想着寻死,朕要你活着,要你长命百岁!你活,废太子活;你死,他死。”

那一日梨花如雪,他轻叩柴扉,眼前女子荆钗布裙,却掩不住那清丽脱俗的容颜,那双眼睛清澈如泉不染尘埃,面上淡如梨花的浅笑就那么拨动了他的心弦。

“在下路过口渴,能否向姑娘讨杯水喝?”

就像戏文中唱的那样,“我爱上酒家人,我进了酒家门……”

没有倾国倾城,没有门当户对,只有四目相对时,在彼此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从此再也不能抹去!

可惜,他终究不能护她周全!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