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锦秀送来的糕点后,齐少游自觉身上有力气了许多,便不死心的想要再试一次,又觉得老是看那些小册子到底是纸上谈兵,自己的手则终究赶不上女子的柔软,于是再次去了锦云屋里。

锦云经过上次之事,只当齐少游不会再来她屋里,自己自此是彻底失宠了,几乎不曾万念俱灰,白日里尚且还能强打起精神到周珺琬面前服侍周旋为以后计,一到晚间却再撑不住,泰半时间都是以泪洗面,只几日下来,已憔悴得不成样子。

却不妨齐少游竟忽然来了,当下只觉天下掉下个活宝贝,真真是喜出望外,不由又担心起自己连日来都无心打扮,以致蓬头垢面,怕齐少游见了不喜起来,行动间不免就有些缩手缩脚。

好在齐少游并不嫌弃,只命她即刻打了水来洗漱了,好早些歇下,说这阵子也够累的了。

锦云悬了这么些时日的心总算落回了原地,忙命小丫头打了水来,自己殷勤的服侍齐少游盥洗过,自己就着残水也洗了,然后双双躺到了床上去。躺到床上后,锦云因见齐少游只闭着眼睛,迟迟没有动作,心下不由又打起鼓来。据她所知,二爷这些日子虽不曾来她屋里,却也不曾去过二奶奶屋里,每晚都是挑灯夜读至深夜方歇下,照理这么些时日不沾女人身了,二爷该很急才对啊,话又说回来,二爷有多久没沾过她,她也就有多久没沾过二爷了,也是十分想念那种感觉…念头闪过,锦云试探着将手伸进被子里,悄悄撩拨起齐少游来。

齐少游过来锦云屋里的本意便是再试一次,不然方才只消看一眼她那副蓬头垢面的模样儿,已掉头走了,因此只闭着眼睛装作不知锦云的小动作,任她忙个不休。

锦云也不敢太过放肆,先是轻抚过齐少游的胸口,然后手向下移,撩拨了几回,还不见有反应,便有些失望又有些疑惑起来,失望的是看来二爷来她屋里,的确是‘累了’,只为来睡觉的;疑惑的则是二爷明明就没碰过别的女人,亦连夫人要赏人下来都被他给推了,他怎么会任她如此撩拨都毫无反应呢?敢是在外面打野食儿了?

不过失望归失望,疑惑归疑惑,锦云却半点不敢表露出来,惟恐又像上次那般惹得齐少游大怒,闹一个大没脸,如今齐少游还肯来她屋里已是她天大的造化了,就算不要水又有何妨?只要二爷来她屋里,倚松院上下便谁也不敢小瞧了她去,已经比他直接不来好上一百倍了!

因见齐少游已发出了平稳均匀的呼吸,料想他已睡着了,只得强压下满腔的情思,挨近他也胡乱睡着了。

一直到确定身边的锦云已真睡着了,齐少游方睁开了眼睛。

经过了方才的事,就算齐少游心里再不想承认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是真的不行了,他已算不得真男人了!

这个念头才一闪过,齐少游的拳头已攥得死紧,眼睛也渐渐变得血红,若非顾忌着身边还有一个锦云在,就要狠狠一拳砸在床上了。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从未眠花宿柳,从未在外面胡来过,怎么就会忽然间染上了这样见不得人的病呢?难道是有人暗中陷害他?对,一定是有人陷害他,不然他年轻力壮的,怎么就会忽然不行了?关键他还连儿子都没有!

想到儿子,齐少游猛地想到,自己若一直没有儿子,那谁将会是最大的受益者?无疑将会是齐少灏,一个连传承香火这样最简单最基本之事都做不到的世子,又要来何用?还不如将爵位就传给庶子呢,横竖庶子也足够优秀,所差的不过是出身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多将其养到嫡母名下去便是!

思及此,齐少游猛地坐了起来,牙关咬得死紧,额头青筋迸裂,齐少灏,你不让我好过,那你也休想好过,我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因临睡前便已得知了齐少游去锦云屋里之事,故周珺琬这一夜睡得极佳,清晨起来时,气色自是十分的好。

文妈妈见了,不由欢喜道:“之前听二奶奶说身上已大好了,我还怕是您恐大家担心,说的宽慰之辞,如今见您气色这般好,我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回去了。”

周珺琬微微一笑,接过锦秀递上的衣裳一边穿一边说道:“妈妈也是因为关心我,才会这般慎之又慎的。”又问,“二爷走了吗?”以齐少游一贯的自命不凡来看,一连两次都在同一个女人床上无所作为,想来应当早赶在天明之前就走了罢?

“二爷卯时初刻便走了,”果然就听锦秀道,顿了一顿,又红着脸小声道:“听说锦云昨儿个夜里没要水…”

齐少游都不行了,锦云若真要了水,才真是有鬼了…周珺琬微微勾唇,又问文妈妈:“我待会儿要献给夫人的花儿可都准备好了?”

文妈妈忙道:“都已准备妥了,二奶奶放心,只是这花儿稀松平常得紧,随处可得,不知夫人会不会收下?”

“只要我说这花儿有安神静气的功效,能助人睡安稳,她便一定会收的。”周珺琬微笑说道,只看宁夫人眼圈下要擦很厚的粉才能勉强遮住的青影,便知道她是常年失寐的,更何况近来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失寐必定比之前更严重。

当下周珺琬又由文妈妈和锦秀忙活着伺候了一回,穿戴妆扮好后,方被二人簇拥着去了外间吃早饭。

吃到一半时,锦云慌慌张张来了,一进门便向周珺琬告罪,说今儿个起迟了,请周珺琬见谅云云,说话间,还有意无意揉了揉后腰。

比起前几日,锦云今日打扮得明显要光鲜许多,穿了一身月白的夏裙,外罩嫣红纱衫,头上梳着朝云近香髻,戴了一支品红的绢花并一支蓝幽幽的蝴蝶点翠发簪,乍眼看去,竟较一身妃色对襟窄袖上襦,下系缥色弹墨裙,一头乌发只简单梳成百合髻插双铤玉燕钗的周珺琬还显富贵几分。

看在侍立在一旁的金铃银铃等人眼里,便禁不住暗暗发酸兼不忿起来,她们明明不比锦云这个贱蹄子生得差,怎么二爷眼里偏就看不到她们,反而总要去抬举一个自荐枕席的下流种子呢?二爷就算看不到她们,不还有二奶奶在吗,怎么也不该轮到那个贱蹄子轻狂才是啊!

看在周珺琬眼里,却暗暗好笑不已,锦云难道没发现任她粉扑得再厚,也没能掩盖住她眼睑下的黑影,她难道出门前没照镜子的?还装模作样的揉腰呢,岂不知齐少游这辈子都再没让她揉腰的能力了?

当下也不多说,只笑着吩咐了锦云一句:“你昨儿个夜里伺候二爷累了,整好我这会子要去给太夫人和夫人请安,无需你伺候,你且回屋歇着去罢!”便自领着锦秀出了门。

周珺琬把今日请安的第一站放在了宜兰院,本来于情于理,她都该先去萱瑞堂的,但谁叫周太夫人当日连河都还未过,便拆起她这个桥来了呢,她会心寒会怨恨,也是人之常情罢?而宁夫人虽未必会喜欢她这个人,但周太夫人的敌人她却一定会喜欢,自然对她的投诚也十有八九会接纳!

至于周太夫人会不会因此而生气恼怒,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如今形式一片大好,全朝着她预计的最好方向在发展,有没有周太夫人的庇护,她压根儿已不在乎了,更何况,周太夫人又何尝认真庇护过她?不过拿她当一枚棋子罢了,她可没上赶着被人操控的嗜好!

“琬儿给夫人请安!前阵子琬儿忽染恶疾,将养至今方算大好,以致好些时日未能来给夫人请安,侍奉夫人,还请夫人恕罪!琬儿养病期间,惟有夫人不计前嫌几次打发跟前儿的姐姐们前去探问,让琬儿为往常的小人之心和识人不清羞愧后悔不已,当时便暗暗拿定主意,以后只一心一意侍奉夫人,但求能为夫人分忧,以报答夫人的厚爱和大恩大德,请夫人明鉴!”

果然周珺琬投诚的话才一说出口,上首宁夫人的脸色便不自觉缓和了几分,虽然方才周珺琬来时,她有意晾了她在廊下半晌,虽然周珺琬进来后,她一直冷着脸没有好脸色。

但正如周珺琬所想的那样,以宁夫人现如今对周太夫人的忌恨,只要是能让周太夫人不高兴的事,她都很乐意去做,所以对周珺琬她虽也比对周太夫人喜欢不到哪里去,对她主动上门来投诚的态度和举措还是很受用的。

当下因接过红绡奉上的茶优雅的浅啜了一口,方居高临下看向仍跪在地上的周珺琬似笑非笑问道:“你说你为往常的小人之心和识人不清羞愧后悔,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周珺琬早料到宁夫人不会轻易相信她了,且就算她真相信了她,对她的恶感也不会就此减去分毫,遂故意做出一副恨极的样子,按之前想好的说辞咬牙小声道:“实不相瞒夫人,此番琬儿何以会忽然身患恶疾,患的又是何种恶疾,琬儿心里其实并非一无所知…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打断骨头尚且连着筋,可她却这般心狠,一而再再而三置琬儿的生死于不顾,琬儿的心委实寒透了!琬儿也知道从前年少无知时,惹夫人生了不少的气,琬儿如今也不敢奢求夫人的原谅,只盼以后能时常服侍夫人左右,为夫人分忧解劳做牛做马,便心满意足了,还求夫人千万给琬儿这个机会!”

一席话,说得宁夫人神色不自觉又缓和了几分,暗自忖道,虽说这小狐媚子跟老不死的一样可恨,但这阵子老不死的也够得意了,她岂能让她再得意下去?横竖老不死的早答应过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便让小狐媚子真正消失的,她何不就利用这段时间,让老不死的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转而对付她自个儿去?好歹也算是废物利用了,等她们两个斗得两败俱伤后,她便可以轻轻松松的坐收渔翁之利了。

不然她也想不到除此以外更好的法子了,韩大人爱惜名声,至少在未来半年里,是一定会时刻盯着西宁侯府的,一旦传出半点他们对小狐媚子不好的风声,只怕韩家都会出面干涉,如今少游又要议亲了,芳丫头也该找婆家了,她可不能因小失大!

念头闪过,宁夫人再次开了口:“你来齐家五年多,究竟是何心性我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之前不过是被蒙蔽了,有些个分不清是非好坏罢了,如今既能知错即改,我又岂有会不给你这个机会的?”这一次,语气就要和缓得多了。

又命一旁侍立着的碧螺:“还不快扶你二奶奶起来,她大病初愈的人,如何禁得起这样久跪?”

周珺琬听在耳里,就禁不住暗自冷笑起来,知道她不能久跪,偏还要让她跪这么久?面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来,还是先赔着笑谢过宁夫人后,方就着碧螺的手站了起来。

宁夫人便又指着罗汉床前的锦杌命周珺琬坐。

“多谢夫人抬爱,琬儿站着服侍夫人即可!”周珺琬忙赔笑辞了,趁机提出献花儿之事,“前些日子琬儿忽然起了养花儿的心思,为此还曾特地传过陆炳家的问话儿,想必夫人也有所耳闻罢?琬儿先还只当养花儿很简单呢,问过陆炳家的后,方知道这其中大有学问,锦秀——”

说着扬声唤了侯在廊下的锦秀进来,自其手里接过一盆花儿后,方笑着继续道:“就譬如这夜来香,琬儿先就只当其最大的用途便是散发香味,让人闻了舒服,却不想它还有安神静气的功效,前阵子琬儿夜间时常走寐,遂让人摆了一盆在房间里,不想竟真有效,自此果真睡安稳了。原本这东西稀松平常得紧,琬儿也不好意思拿来献给夫人的,夫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但琬儿想着,东西还是次要的,要紧的是心意,夫人日夜为整个家操劳不休,最需要的便是良好的休息和睡眠,恰好这花儿又是前阵子我自己种的,更是心意十足,于是厚着脸皮带了两盆儿来,还请夫人笑纳!”

因是白日,夜来香并未开放到最盛状态,故而香味儿也不甚浓烈,但却自有一股芬芳之气,淡淡的,十分好闻,让人只觉十分舒服。

要是换作平常,宁夫人自不会将区区两盆儿夜来香放在眼里,她便是真要养花儿,也该养十八学士绿牡丹之类的,方才符合她的身份。但近几年尤其是近日以来,她的睡眠是越来越不好了,十夜里有八夜都是辗转到天快亮时,才能迷迷糊糊打个盹儿,剩下那两夜倒还能睡个囫囵觉,却必须得点安神香,可这安神香她也不敢多用,只因太医说过,要是用的太频繁,是会折损她的健康乃至寿数的。

不得不说,周珺琬这两盆儿花恰恰送到了宁夫人的心坎儿上,且东西合心意不说,她话还说得这般好听,叫宁夫人如何说得出拒绝的话?

故而这一次,宁夫人就不止是语气和缓得多,脸上甚至还带出了几分笑来:“你说得对,我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要紧的是你的这片心,你既说这花儿有安神静气的功效,整好这几日我睡得不甚安稳,就先放房间里试试,全了你这片孝心!”

命碧螺,“将这两盆花儿都摆到房间里去,仔细养着!”

“是,夫人。”

眼见碧螺应声而去,周珺琬就垂下眼睑,无声的笑了起来。

章六十八 口角

当下周珺琬又陪着宁夫人闲话儿了几句,齐涵芝、齐涵芳并齐涵萍姊妹三个便被丫头婆子簇拥着来了,惟独不见齐涵芊。待三人行礼问安后,宁夫人因笑问:“你们姊妹从哪里来?怎不见你们四妹妹?”面上虽在笑,心里却恨得咬牙,暗想那个小贱人必定正在老不死的跟前儿献殷勤,就跟她那个贱人娘一样!

果然听齐涵芳有些忿忿的道:“从祖母处来。因祖母说想抄个《金刚咒》唪诵唪诵,所以留下了四妹妹。”

齐涵芳与宁夫人一样讨厌冯姨娘母女,尤其讨厌她们能得到周太夫人的宠爱,却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稀罕周太夫人这个祖母的宠爱,事实上,她厌恶周太夫人,就跟周太夫人厌恶宁夫人一样,她忿忿,只是因为她见不得周太夫人放着嫡亲的儿媳孙女儿不待见,偏要去疼一个奴才和一个小小的庶女,纵得她们无法无天罢了,她不尊重不要脸面,她们母女可还要呢!

宁夫人如何不明白女儿的心情,但当着另两个庶女的面儿,她是绝不会表露出丝毫对周太夫人不满,也绝不会任女儿表露出丝毫来的,因笑着岔开话题道:“对了,你们小二嫂才献了两盆儿前阵子她亲自种的夜来香给我,说最是安神静气,有助睡眠的,你们谁若是有兴趣,也可以问她要两盆儿,那你们屋里便可以不必点熏香了。”

嫡母亲自发了话儿,齐涵芝与齐涵萍又岂有不捧场的?都笑向周珺琬道:“既是小二嫂亲自种的,那我们可无论如何都要讨两盆儿去,小二嫂可千万不要吝惜才好。”

周珺琬忙笑道:“妹妹们喜欢,我高兴尚且来不及呢,又岂会吝惜?待回去后我便打发人给妹妹们送去。”

惟独齐涵芳正眼也不看她,摆明了不屑理她,——因着周太夫人的关系,齐涵芳本就已很不喜欢周珺琬了,此番又因她的关系,害齐少游被退了亲,齐涵芳若对上她时还能有好脸子,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周珺琬也不介意,仍笑靥如常,反正只要宁夫人理她就好,齐涵芳理不理她,她并不怎么在乎!

宁夫人又与齐涵芝姊妹说了一会儿话,便说自己要去给周太夫人请安了,命大家先散了,又命周珺琬:“你也有日子没去给太夫人请安了,这会子就同了我一块儿去罢。”才将老不死的巴儿狗变作了自己的,她总要牵到她面前去遛遛才好。

周珺琬约莫能猜得到宁夫人不怀好意,却并不在意,横竖她今儿个本来就是要去周太夫人那里的,因点头应了:“是,夫人。”

两人便被簇拥着,一道去了萱瑞堂。

就见周太夫人正红光满面的坐在当中的罗汉床上,与拿了美人捶给她捶腿的冯姨娘说笑,说到得趣处,老少二人都禁不住笑出了声来。至于齐涵芊,则正坐在靠窗的长案前,在认真的抄写佛经,整幅画面看起来是要多温馨就有多温馨。

当然,看在宁夫人眼里,也是要多糟心就有多糟心就是了。

不过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儿,宁夫人是丝毫也不会表露出来的,嘴角仍浸着得体的笑,上前屈膝给周太夫人见礼:“儿媳给母亲请安!”

见是宁夫人进来了,周太夫人脸上的笑一下子淡了许多,也不叫她起来,只拿眼斜睨着她,片刻方似笑非笑道:“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夫人大驾光临了,我还只当夫人已忘记来我这萱瑞堂的路了呢!”

原来宁夫人已好些时日不来给周太夫人请安了。被周太夫人当众挤兑,宁夫人却神色不变,自顾站起来道:“儿媳主持这么大个家的中馈,偶尔顾不过来母亲这边也是有的,正所谓‘母慈子孝’,料想以母亲一贯的慈爱,当不会怪责儿媳才是。再者,儿媳这不还特意派了伶俐体贴的屋里人来代儿媳服侍母亲吗?冯氏也是府里多年的老人儿了,虽有些时日不曾服侍过儿媳了,料想伶俐体贴不减当日,还请母亲瞧在冯氏伺候得还算精心的份儿上,宽恕儿媳一二!”

一席话,不但堵得周太夫人哑口无言,须知“子孝”可是排在“母慈”之后的,也就是说,当做母亲的不慈时,做子女的完全可以不孝,她主持这么大个家的中馈已经很累了,若她这个婆母是个慈爱的,就该更贴体她才是,更何况她还派了自己屋里的姨娘过来代她尽孝,她若再要怪她,可就真是不慈了;也说得一旁早在宁夫人进来时,已放下美人捶站了起来的冯姨娘一张脸白一阵青一阵的。按理她是齐亨的妾室,平日里就该待在宜兰院服侍宁夫人这个主母,没有主母发话儿,便哪里都不能去的,可她不但不在主母身边服侍,反而还私自跑了来服侍周太夫人,宁夫人若真铁了心要治她个不敬主母的罪,便是齐亨也不好太护着她的!

宁夫人见周太夫人无话可说,得意的微微勾了勾唇,才又道:“前阵子少游的屋里人周氏忽染恶疾,差点儿就再救不回来,万幸菩萨保佑,让她侥幸活了过来,又将养至今,方算是大好了,这孩子跟儿媳一样,也是个孝顺的,这不才大好,便打早儿过去给儿媳请安了?儿媳想着她也有日子没过来给母亲请安了,便带了她一块儿过来给母亲请安。”

说完命周珺琬,“还不过来给太夫人磕头?”竟是一副再自然不过吩咐自己人的口气。

“是,夫人。”周珺琬便忙上前,恭恭敬敬给周太夫人磕起头来。

周太夫人不由目瞪口呆,琬丫头可是她的人,几时轮到她宁氏以这副训自己人的口气吩咐她做这做那了?因忙拿眼去看周珺琬。

却见周珺琬只恭恭敬敬给她磕完头,便又退回宁夫人身后去侍立了,一如以往对她般恭顺中透着孺慕,敬重中透着亲热,绝非她之前说的为取得宁夫人的信任,假意去奉承她而有的态度,而是真个已投向了宁夫人那边!

周太夫人心里就一下子升腾起了一种因被人背叛而滋生出的强烈怒气来,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她难道忘记是谁在她孤苦无依时收留她,是谁给她金奴银婢的生活,又是谁一力做主让她嫁给自己的意中人,风风光光做了西宁侯府二爷二房奶奶的了吗?

恼怒之余,又有几分疑惑,难道她不知道当日她之所以会忽然“病倒”,皆是拜宁氏所赐?她这几日可有意让人放了消息去倚松院的,难道她没听到?偏还巴巴的“认贼作母”,明儿指不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周太夫人至今不知道当日让周珺琬“病倒”的人不是宁夫人,一如宁夫人不知道那人不是她一样,此事注定将成为她们婆媳之间的一桩悬案了。

但周太夫人毕竟也是场面上多年走过来的人,饶心里已是惊涛骇浪,到底还是强忍住了未表露出多少异样来,只除了放在罗汉床扶手上的指关节有些发白,再就是声音里有一丝紧绷,“难得这丫头如今入了你的眼,说来她还是我的娘家人,你可得对她好一些,不然我可是不依的!”

不过很快,她便已想到给宁夫人和周珺琬添堵的主意了,因话锋一转,看向宁夫人道:“对了,少游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该娶亲了,昨儿个他来给我请安时,怎么瞧着竟瘦了那么多?人也一副葳蕤的模样儿,可见房里没个主母的确不像样儿!他父亲既把这事儿托与我了,老婆子少不得要管起来,我打算明儿便请了官媒上门,让她们尽快给物色几个好的,你这个做婆婆的想要个什么样的儿媳妇,不妨现在与我说说,我也好比着挑,省得将来新媳妇进了门,你不满意!”说到最后,眉眼和语气间的得意任凭怎么抑制,到底还是抑制不住的流露出了几分来。又似笑非笑看向周珺琬:“待你们一房的主母进门后,你须时刻记得上下尊卑有别,务必要尽心尽力服侍好你二爷和二少夫人,切莫仗着是我的娘家亲戚,便对你二少夫人有所不敬,明白吗?”

哼,跟她作对,她还不信真治不了她们了!

果然周太夫人此言一出,宁夫人便即刻变了颜色。周太夫人提别的她都能忍,惟独这件事忍不下,只要一想到自己精心挑选的儿媳妇眼看就要过门了,却被周太夫人和冯姨娘使阴招给搅黄了,她就只恨不能喝她二人的血,吃她二人的肉,偏周太夫人这会子还哪壶不开提哪壶,这简直就是生生在剜她的心,在逼她去死呢!

当下因冷冷一笑,便要反击回去。

却被周珺琬抢在她之前笑眯眯的开了口:“阖府谁不知道太夫人您老人家是最重规矩,最看不得有违上下尊卑之事的?琬儿谨遵您老人家教诲,一定会尽心尽力服侍好二爷和二少夫人,绝不做任何对二少夫人不敬之事!”

说着,有意无意看了一旁眼里有掩饰不住幸灾乐祸之色的冯姨娘一眼,其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你既口口声声让我牢记‘上下尊卑有别’,不对主母不敬,怎么却不先管好你自个儿,先管好冯姨娘呢?

周珺琬此话一出,就轮到周太夫人和冯姨娘变色,轮到宁夫人喜笑颜开了,当即便拍着周珺琬的手笑眯眯道:“我记得你初来咱们家时,才十二岁不到,如今却这般知礼节识进退,可见周大人和周夫人当年把你教养得很好,等过几日盂兰盆节时,你可得记得好生给他们二老上柱香,以答谢他们的生育之恩和养育之恩才是!”

言外之意,幸得当初周珺琬来齐家时已有十二岁,已经定了性,也幸得她父母将她教养得好,她才能似今日这般知礼节识进退,不然若是一直跟着周太夫人,由周太夫人教养,她只怕早被养废了!

周太夫人被宁夫人的旁若无人气得手发起抖来,冷笑道:“宁氏你这话什么意思,是在说我不会教养小辈吗?你可别忘了,大燕朝的西宁侯,你的夫君,便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你说我不会教养小辈,是不是在质疑你夫君的人品能力?你眼里还有侯爷这个夫君,还有我这个婆母吗!”

这话说得委实太重,满屋子伺候的人包括冯姨娘母女并周珺琬都深埋下了头去,噤若寒蝉,偌大的屋子瞬间落针可闻,只听得到周太夫人粗重的喘息声。

然宁夫人却半点也不惧怕,反而只觉得无比的快意,屈膝对周太夫人行了一礼,故作吃惊道:“母亲这话儿是从何说起,儿媳几时说过母亲不会教养小辈的话儿了,满京城谁不知道您老人家最是教子有方的?”

问一旁众丫头婆子,“你们有谁听见了吗?”问得众人的头垂得越发的低,只恨不能地上有一条缝好叫她们钻进去后,方又问冯姨娘母女,“冯氏,四丫头,你们听见了吗?”

眼见周太夫人正拿几欲喷火的目光瞪自己,冯姨娘真的很想答“听见了”的,可宁夫人又实实在在没说过那样的话儿,她又怎么敢当着宁夫人的面儿无中生有?就算宁夫人的意思的的确确就是这样,她也不敢说这个话儿,更何况她一双儿女的亲事虽则有齐亨答应做主,却无论如何越不过宁氏这个嫡母直接做决定,毕竟于理法上来说,齐少灏和齐涵芊虽是她生的,他们叫“母亲”的那个人却始终是宁夫人!

遂装作没看见周太夫人的目光,也越发低垂下了头去。

宁夫人便又问周珺琬,“琬丫头,大家都说没听见,你听见了吗?”

周珺琬自然也是“没听见”的。

宁夫人这才又看向周太夫人,再次屈膝行了一礼,“母亲才也听见了,大家都说没听见过儿媳说那样的话儿,所以母亲说儿媳不敬夫君和婆母的罪名委实太重,请恕儿媳不能领!”

“你、你、你…”这一次,周太夫人就不止是手直发抖,而是全身都直发抖了,面红耳赤的指着宁夫人‘你’了半晌,都没你出个所以然来,直瞧得周珺琬禁不住暗暗担心,周太夫人不会被气得晕过去罢?当然,是坏心的担心。

但不知是不是平日里补品吃多了,周太夫人到底还是没有晕过去,只是猛地坐到罗汉床上,翻着白眼,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冯姨娘伺候周太夫人多年,自然知道她这是没台阶可下了,所以只能装出一副被气得狠了,说不出话的样子,因忙上前给她揉起胸来,一边揉,一边还急声道:“太夫人,您没事儿罢?这整个家都要还靠着您老人家呢,您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让我们怎么样呢?您可千万不要吓婢妾啊…”

宁夫人在一旁冷眼看着周太夫人和冯姨娘的装腔作势,只觉心里要多快意有多快意,便要命人请太医去,“…即刻拿了我的对牌去外院,使人请太医院王医正去,王医正出了名的好脉息,有他在,管保太夫人药到病除!”最重要的是,王医正与她父亲自来交好,她倒要看看,有王医正在,老不死的还要怎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下去!

果然宁夫人此话一出,冯姨娘便不敢再说了,只低着头一副专心给周太夫人揉胸的样子,而周太夫人的喘息叫唤声也很快小了许多。

宁夫人不由越发得意起来,继续不依不饶,“冯氏,太夫人的声音弱了许多,敢是病势加重了?你是怎么伺候的!”

冯姨娘敢怒不敢言,只得屈膝告罪:“婢妾该死,请夫人恕罪!”

宁夫人还待再说,周太夫人已“虚弱”的没好气道:“宁氏,你不是说你主持这个大家的中馈,顾不过来我这里吗,如今又何必再在这里白浪费时间?还不快离了我这里呢,只怕我还能多活两日!”

“旁的事再重要,又如何及得上母亲的康健一二?儿媳还是留下来服侍母亲的好!”若是换作以往的宁夫人,此时此刻,见周太夫人和冯姨娘都吃了瘪,就该见好就收了,须知任何事都是过犹不及的,但她此番委实恨上了周太夫人,任何事但凡能让周太夫人不痛快,她都会不吝去做,因此听了周太夫人明明白白的逐客令,仍是不愿意离开。

只可惜周太夫人到底不是那等任人揉搓的软柿子,虽被她气得气血上涌,见她如此咄咄逼人,倒反被激出了几分气性和急智来,因冷笑说道:“你既要留下来服侍我,我这里满屋子的丫头婆子,也没什么需要你亲力亲为的,既如此,我们且来说说与少游挑选媳妇的事罢!对了,还有少衍,少衍可是咱们西宁侯府的长子嫡孙,就算他不良于行,像那些四五品官家的嫡女,也不见得就求不来,他虽口说不愿意耽误那些女儿家,但他一个晚辈家,家中父母长辈俱在,几时轮到他自己做主了?少游的情形你也看见了,院子没个主母,可万万不行!再就是少灏,他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该娶亲成亲了,咱们索性趁此机会,给他们弟兄三个将亲事都定下,再选一个黄道吉日,让弟兄三个同日成亲,让咱们西宁侯府来个三喜临门,你意下如何啊?”

虽是在询问宁夫人的意见,却不待宁夫人有任何反应,已又说道:“此事我今日待侯爷家来后,便自会与他提,你就不必管了,只管安心为三个儿子准备娶亲要用的一应事宜即可!若是菩萨保佑一切顺利,指不定明年你就可以一次抱三个孙子了!”

如此长篇大套的一席话,也难为周太夫人不带磕巴的便将其一气说完了,任宁夫人几次想出言打断,都未能遂愿。

当下宁夫人不用说是气得半死,这个老不死的,她儿子何等身份,那个瘸子和那个贱种又是什么身份?她连给他们随随便便娶门亲尚且不愿,更何况是要与她的宝贝儿子一块儿成亲?老不死的休想!

当下宁夫人不用说是气得半死,这个老不死的,她儿子何等身份,那个瘸子和那个贱种又是什么身份?她连给他们随随便便娶门亲尚且不愿,更何况是要与她的宝贝儿子一块儿成亲?老不死的休想!

也冷冷一笑,便说道:“虽是母亲吩咐,让我不必多管此事,但世人皆知婚姻大事由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若是我什么都不管,知道的还说是母亲贴体我,该做的不该做的都为我做了,这不知道的,还只当我这个西宁侯夫人就是个摆设,在家里半点主做不得,甚至连儿子们的亲事都没有发言权,指不定还会有人说母亲不慈呢,儿媳可不敢让母亲为儿媳背上这么个名声,便是儿媳的娘家人,只怕也容不得儿媳如此不孝,还请母亲三思!”

这婆媳两个都是不让人的性子,果真任她们你来我往下去,还不知道今儿个事态要发展到什么地步呢…周珺琬冷眼看至这里,不由暗自嗤笑,老的也忒霸道,小的也忒不让人,没有一个肯先退一步,这样下去,真能吵出个子丑寅卯来,才奇了怪了!

不过,这倒是她取得宁夫人进一步好感和信任的一个好机会。

暗自斟酌了片刻,因上前半步插言道:“琬儿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咱们这样人家,虽说爷们儿娶亲首要看的便是门第人品是否相当,但爷们儿的喜好却更为重要,果真娶个爷们儿不喜欢的少夫人进门,太夫人和夫人想要抱孙子,只怕也非易事,是以琬儿觉得,此事好歹也应该先问过三位爷的意思再议,未知太夫人和夫人意下如何?”

何况不问过齐少游的意思,他又怎么可能激烈反对娶亲,让周太夫人和宁夫人都愿望落空,气得半死呢?

章六十九

“…是以琬儿觉得,好歹也应该先问过三位爷的意思再议此事不迟!”

周珺琬很清楚自己这番话一旦说出口,将会引来周太夫人何等的暴怒。齐少衍是一早便表明了自己不会娶妻态度的,当然,个中隐情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不然他也不会一直拖到现在这么大的年纪,依然孤家寡人一个了,齐亨母子夫妻等人既然之前便奈何他不得,如今自然也是一样。

齐少游则是宁夫人惟一的亲生儿子,这事儿旁人不知道,宁夫人和齐少游却是知道的,他们母子才是这世上最亲的人,他断没有帮着周太夫人对付自己母亲的理儿,就算周太夫人是他祖母,但周太夫人的孙儿可不止他一个,可宁夫人的儿子却只有他一个;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齐少游如今都不行了,他怎么敢娶个老婆进门却始终不碰她,——以他的身份,就算是被退过亲的,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进门,亦非什么难事,他可以对锦云这个通房和她这个二房不假辞色,甚至非打即骂,可却不能对正室夫人如此,到时候他的秘密岂非就要穿帮了?那时丢的脸可就不仅只是被退亲这点小脸,而是将脸丢大发了!

而齐少灏就算再受宠,再得齐亨偏爱,说穿了不过一个庶子尔,且长幼有别,岂有两个嫡兄都没有娶亲,他却先娶了亲的理儿?一旦传了出去,齐亨少不了要被人参一本“宠妾灭妻”,以后者的城府,又岂会白白将把柄递给每日里闲着没事儿干,就只知道参奏此人弹劾彼人的御史们手中?

所以只要先问过齐少衍兄弟三人的意思,这亲事便再结不成了!

周珺琬能想到这一点,宁夫人自然也能想到,方才还满是怒意的脸上,此刻已堆满了笑,看向周珺琬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满意,看向周太夫人的目光里则满满都是得意和挑衅,言笑晏晏的道:“终归是孩子们一辈子的大事,儿媳也觉得好歹要先问过他们的意思后再议,母亲自来疼爱他弟兄三个,想来也舍不得瞧他们娶了亲后后宅不宁罢?还请母亲三思!”

她两个能想到的事,周太夫人又岂能想不到?当下便禁不住勃然大怒,本想用由来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几时轮到作儿女的自己做主了来驳回宁夫人的,忽又想到,宁夫人才是齐少衍兄弟三个的母亲呢,不管是不是她亲生的,三人都得唤她一声母亲却是不争的事实,她若把这话说出口,才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可待要找别的话来驳回宁夫人罢,一时半会儿间又委实想不到,于是只能将所有怒气都撒到了周珺琬身上,“你是个什么东西?往好听了说是我孙子的二房奶奶,说穿了却不过一个妾室奴才尔,仗着与我同宗,我素日里又抬举你,你便轻狂得无法无天了是不是?”

大骂周珺琬的同时,已抓起榻间小几上的珐琅彩福禄寿三翁茶盅,对着她猛地砸了过去。

当即便砸得周珺琬头破血流,摇摇欲坠起来。

周珺琬其实可以避开周太夫人砸过来茶盅的,周太夫人到底上了年纪,年老体弱,她只要安心想避,又岂有避不过的?本来她是正打算要避的,火石电光中,却忽然想到,若是自己被周太夫人砸中了,宁夫人欠她的情岂非更大,岂非更要信任她几分?须知她可是为她冲锋陷阵才惹恼周太夫人的!

当下便没有躲开,而是硬生生接下了周太夫人这一砸,于是眼前立刻金星乱迸起来,人也觉得再站不稳,控制不住的想往地上软去。她忙用尽全身力气咬住嘴里的嫩肉,好歹恢复了一丝清明,便要跪下去给周太夫人请罪,说穿了就是想挤兑周太夫人,她做上人的虽不慈,她作晚辈的却绝不会不孝!

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她都再没办法完成,禁不住一下子仆倒在了地上,耳边随便传来众人的惊叫,“啊——”、“流血了——”

随着众人的惊叫,又感觉到额头间有一道黏黏的热流流下,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儿,周珺琬这才知道自己的头被砸破了,想了想,索性不再咬牙硬撑,也实实再撑不住,遂两眼一翻,顺势晕了过去…

周珺琬醒来时,天已擦黑了。

她望着头顶熟悉的烟霞色绣水墨画绡纱帐顶,发了好一会儿怔,方忆起了自己晕倒前发生的事,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她晕倒之后,也不知事情是怎样收场的?

周珺琬正想得出神,幔帐忽然被撩开,露出了文妈妈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文妈妈不妨周珺琬已醒了,怔了一下,方笑道:“姑娘已经醒了?怎么不叫人进来服侍呢?”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显然之前哭的时间不短。

文妈妈见了她头破血流的样子,一定被吓得不轻罢?周珺琬下意识摸了摸额头,察觉到伤口已被包扎得严严实实后,方撑着坐起来,陪着笑有些小心翼翼的问文妈妈,“妈妈,谁送我回来的?之后没再发生什么事儿罢?当时你一定吓坏了罢?其实我没什么大碍的,不过瞧着有些吓人罢了…”

谁曾想话还没说完,文妈妈已再次红了眼睛,声音也哽咽起来:“姑娘你还知道我当时吓坏了啊?出门时还好好儿的一个人,谁曾想才半日不到过去,就头破血流的被抬回来了,还人事不知,谁见了会不被唬一大跳?您也是,太夫人砸过来,您就不会稍稍躲一躲的吗?就算是砸了别的地方,也比砸上额头强啊,这万一要是恢复得不好,留下疤痕破了相,以后可怎么样呢…您就算是为了报仇必须忍辱负重,也不该这般连命都豁出去不要啊…”

文妈妈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见周珺琬一直低垂着头一副虚心受教的小模样儿,再配上额头上包扎伤口的纱布,一副可怜得不能再可怜的样子,不必周珺琬说什么,她自己已先心软得再说不下去,于是到底没有再说。

只是忍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又低声说了一句:“为了复仇,前前番姑娘是差点儿赔上性命,前番则是差点儿被掐死,此番又被砸成这样,若再有下一次,谁知道还能不能再如此前这般幸运?我不管,俗话尚且说‘事不过三’,若再有下一次,哪怕不报仇了,我也不会再眼睁睁瞧着姑娘去涉险,还请姑娘千万答应我这个要求,若不然,我便跪在这里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