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坐在小舟上穿行于碧荷之间…当年,她就同在朝堂上甚是有龙威的帝王在小舟上荒唐过,碧荷莲香,红浪翻滚…滋味比之在床榻上更美妙,苏臻真迈步走到小舟旁。

“太子殿下安。”

身后的吴尚宫请安的声音让苏臻真脚步一顿。

她忙回身屈膝,“见过太子殿下。”

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苏臻真的心本能跳得更快,不敢轻易抬头迎向太子的目光,她只能看到太子脚上踩绣云纹的明黄色鞋子。

少女身穿碧蓝罗裙,身姿轻盈,盈盈独立,只露出光洁的额头,恭敬拘谨,可没人能忽略她的美貌。

太子负手漫不经心的问,“她是哪家闺秀?”

低沉醇厚的声音宛若陈酿分外撩人,苏臻真对太子的记忆很模糊,前生没见过太子几次,选定目标之后,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再没关注过任何男人。

“家父苏逸。”

苏臻真隐隐感觉太子并非不认识自己,也是,今儿苏逸一家进宫谢恩但凡关注太后动向的人都会知道的。

太子一直把太后支持的三皇子看做最大的对手,他怎会不晓得苏臻真?

“永安侯的孙女。”

太子走进垂头的苏臻真,眼里闪过一丝兴趣,“都说苏家女姿色绝俗,抬头给孤看看。”

陌生男人的气息袭来,苏臻真本能的抗拒,太子的声音虽是温柔却含有一丝的戏谑,是因为三皇子,太子殿下才迁怒自己?

“瞄。”

在苏臻真被太子逼到绝境时,一声猫叫从小舟上传来。

苏臻真借此机会退开两步,拉开同太子之间的距离,回头看去,雪白的猫头探出小舟,雪团儿打着哈气,懒洋洋挥了挥爪子,猫尾巴不悦的动了动。

太子眯了眯眼睛,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握紧。

因雪团冒头儿,覆在小舟上的碧叶凌乱,露出一个人影。

他剥开面上的荷叶,翻身而起,摸了摸雪团儿的毛,回头在苏臻真身上转了圈,慵懒的一笑,“太子哥哥好兴致。”

“比不得四弟悠闲。”

太子嘴角扯出笑意。

四皇子抱起雪团,面相池塘里的睡莲,一下一下抚摸雪团儿,“太子哥哥身居要职,被父皇委以重任,您是皇族楷模表率,一步都错不得。”

“您心怀大事,亲近美人风月事就别同弟弟们抢了。”

四皇子斜睨苏臻真一眼,摇头叹息:“鼻子太挺不够柔和,嘴长得不好。”

苏臻真不由得瞪大眼睛,以前怎么不记得他这么讨人厌儿,是谁抱着自己说,他拥有天下第一美人的!

第十八章 针锋

皓齿明眸的少女用漆黑圆溜溜的眸子瞪他,他仿佛多养了一只雪团儿。

太子在旁把他们各自的表情尽收眼底,拳头越收越紧。

“殿下,太子殿下。”

急切的声音暂缓场面尴尬。

一名身着灰衣的内侍穿过垂拱月亮门抄小路赶到御花园的池塘,毕恭毕敬的行礼,“蔡师傅请太子殿下昭议殿。”

四皇子眉梢微挑,苏臻真晓得他不悦总会挑眉毛。

蔡师傅?

是蔡明达么?

“蔡师傅同父皇商议完国政了?”

“陛下对殿下您提出的安民之策赞许有加,并恩赏了教导殿下有功的蔡师傅。”

内侍交口常赞,绘声绘色的描述蔡师傅和太子殿下有多得明景帝的看重。

太子愉悦的勾起嘴角,“四弟闲着无事也可去请教蔡师傅。”

“我本闲人,多点学识,少点学识无关紧要。大哥是国之储君,是为父皇分忧辅政之人,蔡明达才高志愿,专心辅佐教导太子哥哥才是体现出他的价值,不枉太子哥哥不远万里亲自登门邀他出山。”

果然是蔡明达!

苏臻真悄悄抬眼打量太子,前生同太子见面的机会很少,她对蔡明达并不陌生,蔡明达是四皇子的谋臣,同四皇子亦师亦友,为他夺得帝位屡展奇谋。

怎么今生蔡明达成了太子殿下的师傅?

是巧合,还是有人为太子殿下举荐了蔡明达?

“喵呜。”

雪团儿的叫声让苏臻真回过味儿来,忙从太子身上移开目光。

太子笑容和熙,挺拔的身材彰显一国储君的卓尔不群,贵重,“四弟不怪孤就好,其实蔡师傅很看重你。”

“咳咳。”

四皇子用帕子捂嘴轻可咳两声,俊容略显病态,“太医叮嘱我好好养病,我便是有心为父皇效力,为太子哥哥分忧,身子骨也撑不住。”

太子目光变了变,“看着四弟的气色比前两日好些,想来老山参对你有益处。明儿我再给四弟送去几株。四弟要且放宽心,外面的流言蜚语不足信。”

“闲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四皇子潇洒一笑,飘逸出尘,“娘娘说我今年年初时拜祖宗时溜号了,遂命犯小人,过两日还得再劳烦娘娘带我再拜一次,求得祖宗庇佑,求份平安符护身。”

四皇子为雪团儿挠了挠下颚,仿佛怀中的雪团儿比太子更值得他关注。

“有娘娘照顾,我也可以安心了。”

太子略带几分羡慕,“没成想四弟能承欢娘娘膝下。”

“兄弟们都忙,只有我闲着,娘娘见我病得可怜,又是顶没用的,娘娘才照顾我一二。”

苏臻真眼见他睁眼说瞎话,他这张嘴倒是没变过,谁不让他痛快,他就专挑别人不爱听得说。

皇后娘娘对他的偏爱已经让太子殿下都嫉妒了?

要不他不会再太子面前单单提起皇后娘娘,还被特许去祭拜祖宗,这可是连太子殿下都没有的待遇。

前生,太子在位时,他虽是不显山不漏水,可也不会像今生清闲。

如果他只是富贵贤王,苏臻真哪会在皇子中挑中他?

“太子哥哥别让蔡师傅等久了,我不敢耽搁您。”

“孤先行一步。”

太子向一旁侍立的苏臻真大有深意的笑笑,当着四皇子和吴尚宫的面,“苏家女果真名不虚传。”

四皇子眯了眯眼睛,太子犹如众星捧月般离去。

“我渴了,你去取一杯清茶。”

“殿下,奴婢…”

“你是太后娘娘的奴才,怎么,我命令不动你?”

“奴婢不敢。”

吴尚宫忙屈膝转身为四皇子泡茶。

明景帝为皇后狠落太后的面子,而四皇子如今是皇后娘娘面前第一得意人。

别看她是太后娘娘倚重的人,四皇子想要她性命如同碾死蚂蚁一样容易。

在宫里除了主子外,奴才再得主子重用也不是人。

四皇子松手,雪团儿从他怀里跳下。

雪团儿站在两人中间,雪白的爪子抓了抓耳朵,前腿弯曲趴在四皇子脚边,长尾巴勾了勾苏臻真的裙摆,两边都陪玩儿,这回总可以了吧。

苏臻真晓得自己面前站着四皇子,自己不该再胡思乱想,和前世不同的四皇子给她莫大的压力。

她以为不会在意种种改变,可在事实面前,苏臻真迷茫了。

眼前的人或事是真实的吗?

还是说她脑子里残留的前世记忆只是一场梦?

眼前俏丽的少女心不在焉,四皇子略有不满,亦生自己的气,方才就不该出言解围…许是她早有心侍奉太子。

四皇子俊脸冷下来,黝黑的瞳孔不如方才云淡风轻,渗出一丝丝莫名的寒意。

苏臻烈忍不住倒退两步,远远避开四皇子。

她竟然笑了!

四皇子没有吓到苏臻真。

笑颜如花的苏臻真一改方才的恭敬疏远,如花蕊初绽落入他心中。

没错,外表再多的变化,他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即便蔡明达做了太子的师傅,四皇子还是那位四皇子。

苏臻真嘴角上扬露出浅浅笑意,完美的福了一礼,“方才多谢四殿下啦。”

四皇子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略显冷淡。

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明白此时他有一缕窃喜,雪团儿的尾巴又勾了苏臻真的裙摆,爪子划过圆圆的猫脸,仿佛称赞苏臻也能哄四皇子开心。

“你说我长得不好,我记住了!”

苏臻真抬眼不畏惧四皇子的冷漠于其对视片刻,转身时,裙摆打了个璇显得她腰身纤细柔韧,一股淡淡的香味冲进他鼻腔,很淡却很香,又感觉到熟悉。

“东宫只空着一个位置——太子良悌。”

四皇子显然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讶,摸了摸鼻子,“太子妃不是好相与的,太子未必因一时新鲜护着三哥母族家小姐。”

太子不会,他会!

苏臻真略不是滋味,明知道自己出自永安侯府,三皇子同他是夺嫡的对手,他依然相信苏臻真,宠着保护着她,甚至从没想过在她身上得到三皇子的任何消息。

她只是他的爱人,仅此而已。

苏臻真回头,一双欲语还休的水眸看向他,其实他说得不对,他才是照亮自己隐晦复仇前生的阳光…

“四殿下多加小心,别让人欺负了去。”

苏臻真此时坚信,一切的变化不是来自她,而是另有玄机,许是有人同她一样。

少女俏丽的脸庞温婉秀美,声音很轻烙在四皇子心口:“我不会做妾的,此生永远都不会,便是太子殿下也勉强不了我。”

第十九章 族谱

不为妾这句话,许多闺秀都说过,亦有为此以死明志的闺秀,四皇子听过许多,他只相信苏臻真说得是实话。

她似从灵魂深处说出的这句话。

他深邃的眸子极快闪过甚至连自己都尚察觉到的疼惜。

“殿下。”

“嗯?”

“娘娘未必喜欢。”

侍奉四皇子的大伴汪知趣对四皇子毕恭毕敬,弓着身子即便顶着主子因为不悦散发出的寒意,嘴唇打哆嗦依然轻声提醒:“在后宫,娘娘最恼得人就是苏贵妃。”

汪知趣一直陪伴四皇子,侍奉他,对四皇子忠心耿耿,情分非比寻常。

他比旁人更了解云淡风轻,安享富贵的主子对帝位的野心。

四皇子没煊赫的母族为靠,不知怎么又被太子等人防范打压,好不容熬到成亲的年岁,本以为能娶一位家世显赫的名门贵女,谁知又传出四皇子有隐疾的消息。

明景帝没给四皇子指婚让宫里宫外都确信四皇子‘有病’。

不是四皇子得皇后娘娘的另眼相看,他在宫里的日子过得更为艰辛。

苏贵妃同皇后娘娘的恩怨,说上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四皇子招手,雪团儿一跃而起安安稳稳的趴在他曲起的手臂上,眯着眼睛享受主人顺毛的抚慰。

俊秀英挺的四皇子转身,抱着雪团儿离去,轻声斥责一句:“自作聪明!”

汪知趣从小就入了宫,熬过宫刑,又在一群小太监中熬出头,讨得大太监的欢心才被指派做四皇子的大伴,经过后宫的锤炼,他的心智眼光都很敏锐,暗中帮着四殿下做了不少事。

怎么——他竟落得主子一个自作聪明的评语?

有点冤!

见四皇子已走远,他忙跟上去,既被四殿下赐名知趣,他便闭上嘴巴,绝口不再提苏家小姐。

这些年,主子除了对帝位外,在意的人或是事极少,谋不成的事几乎没有!

汪知趣万万不敢同主子比谋略。

侧面瞧着主子淡定的俊彦,汪知趣仿佛也不觉得冤了。

回慈宁宫的路上,不仅被四皇子折腾的吴尚宫欲言又止,苏臻烈也如第一次认识似的连连偷看苏臻真。

吴尚宫旁敲侧击的询问四皇子和太子殿下,苏臻真沉默寡言,逼不得已开口也只说自己被吓到了。

“两位殿下若都对你有心,未必是您的福气。不过您又太后娘娘疼惜回护,也不必太紧张。许是太子殿下和四殿下较劲也说不准,如今…”

吴尚宫露出对宫中形势很熟稔的样子,指导刚回京的苏臻真,“唯有三殿下能同太子殿下抗衡,三殿下最终是血亲。”

三殿下?

苏臻真比很多人都了解金玉其外,阴狠狡诈且极为好色的三皇子!

回慈宁宫不久,太后便放她们出宫。

柳氏兴高采烈且满足的提着赏赐,说回去分儿媳和孙女几件首饰,苏臻真听着三婶一个劲恭维太后娘娘和祖母,同王氏心灵相通的笑笑。

想从祖母柳氏手中得到珠宝首饰——难上加难。

就算三婶把祖母夸成一朵花也得不到任何一件首饰。

出了宫门,王氏先扶柳氏上马车,回头问苏皓晖,“你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