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茶室的门拉开,兄长苏皓然一袭月白色长衫走了进来,手中的折扇展开,“妹妹。”

苏臻萱嘴角勉强露出笑容,“哥哥坐吧。”

“你是怎么想得?”苏皓然一脸的不乐意,“非逼着我去结好一个低贱的商贾之子,被旁人见了,我还有面子?”

“哥哥的面子要紧,还是银子要紧?”

“笑话,我会缺银子使?”

“百两,千两,哥哥是不缺,万两银子,你拿得出?”

“…”

“五万两的银子,哥哥不要?”

“同他结好能赚五万两?”

苏皓然长于侯府,又是世子的嫡子,自然不缺银子用,然一下子他拿不出五万两,最近苏皓晖风光无限,永安侯府两位夫人的事满京城没有不知道的。

他和苏皓晖年龄相近,又分别是两位夫人的孙子,自然会被放在一起比较。

哪怕他占了外祖父和三皇子的势,他也无法强压苏皓晖一头,反倒几次暗斗,吃了不少亏,让苏皓晖名声更响。

苏臻萱勾起嘴角,“最少让哥哥赚五万两,许是还有别得好处。”

“什么好处?”

“哥哥不是想压苏皓晖吗?”

“他…有点邪门。”

苏皓然被周家和苏家即以厚望,从小由名师教导,天分也不错,在帝都虽然不是四大公子,可也是有名的才子,苏皓晖不过在蕲州小地方长大,没听说拜得名师,偏偏几次比试,他都输了。

不仅在琴棋书画上比不过苏皓晖,论政,儒学,礼法上,苏皓然都败给苏皓晖。

苏臻萱对此并不觉得意外,上辈子苏皓晖瘸了,又是犯官之子,被永安侯府抛弃,依然能混口饭吃,最后不是为苏臻真…他也不至于落入死地。

今生苏皓晖品貌风流,比苏皓然俊美得多,苏逸有名声,有地位,苏皓晖自然更受重视。

“只要哥哥听我的,我保证您很快就能让他名声扫地,到时你想怎么收拾他都行。”

苏臻萱极为有把握,把两张银票递给苏皓然,“这是五百两银子,哥哥尽管请他喝酒赏景,怎样都够了。一旦他露出筹备银子做生意的口风,不管多少银子,哥哥都答应下来。”

“本钱从哪来?”

“不用您担心,我定然给哥哥凑够。”

“这事有把握吗?”苏皓然有点迟疑。

苏臻萱放下白瓷描花茶杯,起身向茶室外走去,背对着苏皓然,“哥哥一分银子都不必出,赔了算我的,赚了我和哥哥平分。”

“小妹…”

苏皓然起身追了上去,苏臻萱停在茶楼门口,茶楼门口站着两人,苏皓然愕然,是便装华服的四皇子,以及太子殿下最为倚重的谋士郭明达。

郭明达说是太子殿下的师傅,朝野上下都明白郭明达其实是太子找来的帮手。

他也的确为太子出了不少的好主意,规劝太子殿下言行,明景帝不仅默许了郭明达,还传口谕赞过郭明达,叮嘱郭明达好好辅佐太子。

了解详情的人都知道,郭明达本是四皇子先提起的,最后被太子抢先了。

苏臻萱再一次见到四皇子,眼底闪过恨意,爱慕,以及难言的悲痛…轻轻颤抖的手臂证明她并不平静,明明该恨他,怨恨他,可碰面后,苏臻萱还是不由得在意他。

今生的四皇子同记忆中不一样,再多的变化,他依然可以牵动苏臻萱的情绪。

恨太沉重了,爱也太沉重了。

她被他伤得太深,不敢爱,也不想恨。

苏臻萱平静的说道:“请让一让。”

第四十二章 耍人

他有挡着路吗?

四皇子闪过一丝诧异,平静又隐含悲痛的少女——苏臻萱因落水变化挺大的。

苏臻萱出门没带帷帽,以前对四皇子说不上有多热情,可不会像今日冷淡,幽怨,跟怨妇似的目光让四皇子很氏不舒服。

只当她落水撞坏了脑子,四皇子并没移动脚步。

苏皓然拽住冷淡的苏臻萱,眼前的两位可不是他们兄妹能得罪的。

最近明景帝和皇后娘娘对四殿下极宠爱偏疼,而太子殿下对郭明达言听计从,始终对郭明达执弟子礼。

碰上风头正盛的四殿下和郭明达,就算三殿下也得头疼,尤其眼下四殿下和郭明达之间颇为不妥。

苏臻萱抿紧嘴唇,后背一样绷紧,唯独无法在他面前势弱,上辈子求而不得,卑躬屈膝,丧失尊严骄傲,不顾一切的爱他,重活一次,不能再重走旧路。

“四殿下,不肯让?”苏臻萱骄傲的扬起眉梢,一袭绚丽华贵的罗裙凸显出骨子里的骄傲,此时阳光远不如苏臻萱耀眼。

少女倔强美丽,骄傲而不骄纵,煞是吸引人。

郭明达略略皱眉。

四皇子唇角弯起一点点的弧度,苏臻萱冰封伤痕累累的心漏跳了一下,他不如以前隐忍让人疼惜,想要靠近融化他身上的寒冰,今生得他剑眉间透着霸道,“好大的胆子,知晓我的身份,还敢命令我?”

苏臻萱盯着四皇子的俊颜,一抹化不开的哀伤存于眼底。

四皇子英俊,苏臻萱美艳哀婉,两人站在一处,颇为珠联璧合的感觉。

“怎样?”

“一般般。”

“口是心非。”

乌倩柔斜睨面容平静的苏臻真,嘲讽的说道:“我还不晓得你?典型的醋坛子,旁人沾上他一点,你就敢当面给他甩脸色看,胆子大得很。”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苏臻真回以微笑,低头抚了抚怀中抱着的牡丹,“因为他喜欢看我吃醋,我才敢甩脸子给他看。不是我胆子大,而是他乐意纵容我,当年我大仇未报,最珍惜的便是我的性命。”

他从不是良善心软之辈,心硬似铁,上一刻同你温存,下一刻便送你去见阎王。

乌倩柔恍惚了一瞬,目光始终聚焦在身影挺拔的他身上,一抹极淡的失落涌起,他从未给过自己机会了解他。

“你做什么去?”

“回府。”

苏臻真反倒对苏臻萱有点在意,总觉得苏臻萱变得有点不同。

“你就不怕他看上她?”乌倩柔皱了皱眉,记得当时苏臻真就是这么勾引得他。

是意外?还是巧合?

苏臻真莞尔一笑,“乌倩柔,你着相了。”

她从来就没怕过苏臻萱,前生不怕,今生有父兄娘亲俱在,她更不会怕苏臻萱,能被苏臻萱勾引走的他…自己还懒得搭理呢。

“苏妹妹,你买得牡丹开得极好,不如分我两只可好?”

乌倩柔在苏臻真转身前,故意抬高声音。

四皇子后背一紧,终究是忍不住回头看去,妙龄少女怀中捧着盛开的红牡丹,人比花娇俏,大红牡丹为她增添一缕艳丽的风情。

苏臻真梨涡含笑,双眸坦荡,突然成了别人注意的焦点丝毫影响不到她,波光流转间俏皮的眨了眨眼,他…竟然看懂她的调侃,桃花运!

最震惊的人当属苏臻萱,她先是控制住自己冲上去撕碎虚伪的苏臻真,后看清同苏臻真站在一起的闺秀时,不可思议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是乌倩柔?!

怎么可能?

她们怎会一起手挽手逛街?!

苏臻萱努力看清眼前相携走过来的两人,乌倩柔文雅稳重,苏臻真娇媚明艳,仿佛她们是一对关系亲昵的姐妹花…可实际上,她们怎么可能亲近?

乌倩柔不恨苏臻真吗?不恨苏臻真得到他的一颗真心?不恨他只给了乌倩柔为大妇的体面尊严?

对了,乌倩柔不知道,苏臻萱好笑得想着,乌倩柔什么都不知道。

“二姐姐也在呀。”

苏臻真落落大方的走过来,目光不曾在他身上再停留半分,对苏臻萱无比热情,“二姐姐出门采办嫁妆?”

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等报复心极重的女人,你也敢要?你还把她当做纯真善良的好女人?

苏臻萱不解亦有几分气恼的瞪了四皇子一眼,他到底眼睛有多瞎才爱上了恶毒的苏臻真?

四皇子暗自捻动手指,状似很嫌弃苏臻真的燥舌,只是他身边的几个女人都对他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乌倩柔也好,苏臻萱也罢对神色外漏的四殿下很震惊,他在意苏臻真,因苏臻真忽略他而不爽。

苏臻萱淡淡的回道:“苏臻真,你很盼着我嫁给朱洪涛?”

她向前逼近一步,眼角余光扫过四皇子,就先让她揭穿苏臻真的伪善,“你是刚回京城,难道你没听过朱洪涛的名声?口中亲亲热热的叫着我姐姐,你做得事有哪一件是好妹妹应该做得?”

乌倩柔眼底闪过一抹诧异,随即勾起嘴角,笑意盈盈的瞥了苏臻真一眼,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她的确在看戏,看一场姐妹厮杀的好戏。

“像你这种口是心非,居心叵测的妹妹我可不敢要。”

苏臻萱高傲的扬起下颚,黑亮眸子喷射出火焰一般的光芒,虚伪狡诈的贱人,看你怎么躲!

“啪嗒,啪嗒。”

眼泪一滴,一滴的滚落,沿着苏臻真秀美的脸庞滚落,滴在她怀里抱着的牡丹花瓣上,泪珠晶莹折射着太阳光线,苏臻真纯美得不可思议。

便是年一过四旬的郭明达都不由得对她涌起一分的怜爱。

忘了,她们都忘了苏臻真最擅长装纯情,装无辜,她甚至不需要开口辩解,就可取信男人。

“二姐姐心情不好,我不怪你。”

演了一辈子白莲花,苏臻真怕过谁?“我能怎么帮二姐姐?圣命难违,二姐姐…您有不满就冲我发吧,发泄出来你心里会好过一点。”

苏臻真含泪的迎上苏臻萱,如同八爪鱼一般死命的抱住苏臻萱,“我其实好心疼二姐姐啊,朱洪涛他…”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苏臻真让旁人越发垂怜。

猛然苏臻萱使劲推开她,苏臻真倒退两步,正准备往地下摔,自己的胳膊被抓住了,熟悉的冷香扑鼻,这点他保留了原样,泪眼迷蒙,鼻头通红,苏臻真稳住了身体,“二姐姐,对不起。”

“你!”苏臻萱恨呐,倾尽天河水都无法浇灭此时自己心中的愤怒,面对四皇子指责冷然目光,“她说…她方才说…”

苏臻真落寞的低头,小肩膀一颤一颤的,说什么?苏臻萱你敢说出口?

嘴角慢慢的翘起,苏臻真呜咽:“放开我。”

苏臻真墩身收拾起散落在地的牡丹花,挑了最好的两支,交给乌倩柔。

蹲在地上捡拾牡丹的少女,水盈盈纯然眸子透着善意,美得可以如画。

乌倩柔手臂僵硬的接过牡丹,这就是她看苏臻真好戏的代价!

睚眦必报…同他一个样,心眼儿极小的。

苏臻真抽泣两下,转身耷拉着脑袋往回走,再配上一段哀伤悲凉的乐曲更突显她是如何被姐姐拒绝…乌倩柔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饶有兴致的斜睨怒上心头的苏臻萱,这么多年也见苏臻萱长记性,苏臻真若是好对付的,上辈子许多事都会不一样的。

前一世不是四皇子看得紧,护得严,最终登顶为帝,不知有多少男人会拜倒在苏臻真面前。

喜欢她的人和讨厌她的人一样多。

奇怪,乌倩柔意外四皇子怎么没追上去?

他明明很在意苏臻真…一直不停的捻手指,这是他内心焦急时的小习惯。

“郭师傅最近可好?”

“劳四殿下惦记。”

郭明达面对四皇子时略有几分不安愧疚,毕竟四皇子说动了自己,也是第一个欣赏自己才学的人,不是四殿下…他根本就是‘山野村夫’。

四殿下唇角含笑,同郭明达交谈时气氛一直很和谐,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化解郭明达的尴尬。

苏臻萱再一次被他无视到底,不过此时的苏臻萱已经无心四皇子如何了,恨不得撕碎苏臻真,没有比那个贱人更卑鄙,更无耻的人。

乌倩柔皱着眉头,他想做什么?

“改日有空,我亲去东宫请教过师傅。”

四皇子潇洒的笑笑,转身同郭明达告别,跟在郭明达身后的侍卫彼此交换了眼色,想着如何同太子殿下汇报。

“瞄瞄,喵喵喵。”

四皇子留不住苏臻真,雪团儿可以。

苏臻真刚刚走出那群人的视线,雪团儿便用瞄瞄的叫声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你主人把你扔了?”

“瞄瞄。”

雪团儿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苏臻真的手背,一对猫儿耳朵耷拉着。

“怎么了?”

“瞄瞄。”

苏臻真不如四皇子懂猫语,雪团而无精打采的模样挺可怜的,向雪团身边的人看去,果然是知恩公公,对他忠心耿耿,任劳任怨,无乱谁收买都收买不了的知恩公公。

“奴婢想雪团儿是渴了。”

知恩公公同样一身便装,怕显露身份下巴上还粘着胡子,白胖的脸庞微有扭曲,不大情愿也得笑脸相迎,谁让面前这位是主子在意的人?

一人一猫已经站这里好久了。

该称赞主子神机妙算吗?

还是该可怜主子自己留不住苏小姐,只能靠雪团儿?

“真可怜。”苏臻真顺毛抚摸雪团儿,“我请你喝茶,好了。”

知恩公公听后长出一口气,小跑的跟在苏臻真身后,“银子,奴婢带了。”

“请雪团儿喝杯茶的银子,我还是有的。”

“…”

苏臻真找了个茶摊,抱着雪团儿,管老板娘要了一碗大麦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