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公只觉得眼前发黑,他往嗓子里灌了几口冷茶,压住狂飙的怒火。

“什么乱七八糟的,只是一起吃个酒而已,他家什么心思自己都没说,你就知道了。说出来听听?”沈国公放弃暴怒对待的态度,稍微冷静了片刻,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这小子气人的功力见长,沈国公轻叹了一口气。

沈修铭站在原地片刻,悄悄打量着他的表情,似乎在验证这句话的真伪,最终还是抬手拨了拨头发,妥协道:“好,反正衣服随时都能脱!”

“赶紧滚,回来给我跪祠堂!”沈国公没等他说完,架子上的一本书已经飞了出去。无奈沈修铭已经转身离开了,那书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到了酒楼,三杯酒下肚,陆王爷十分自然地往亲事上提。沈国公十分坚决地拒绝了,三年前由于和萧王府闹得不清不楚,不仅得罪了萧王爷,还让沈修铭这兔崽子钻了空子改了奏折。如今三年过去了,小儿子的功力是越发见长,而且坚定地表达了意愿,沈国公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拂了他的意,暗暗和陆王府扯上关系,这混小子指不定真的就毁了自己形象也要推拒婚事,或者待在边疆等着战死沙场。任何一种,都够沈国公后悔两辈子的。

陆王爷表示十分惋惜,却也没强求,毕竟陆敏比陆衡还小。亲事可以拖一会子,而且沈家也不是最好的选择,就后院那些混乱的事儿,一般得宠的世家娇小姐还真不敢嫁过去。

沈国公府年轻有为的世子爷回来,本来观望着沈国公府大动作定亲的人,皆有些失望。因为沈国公将前来搭讪的世家一一拒绝了,顿时猜测四起。

宁乐斋里的气氛则从原先的紧绷,变成现如今的稍有和缓。深谙大姑娘脾性的几个丫头,这几日都从大尾巴狼变成了乖觉的小兔子。

许妈妈也是瞧在眼里疼在心底,好几次想要和楚惜宁谈心,都被堵了回来。

“混账、东西,你俩怎么日日都只知道吃呢!肥成这样还能不能飞了?看我手里的馒头都不忍心了进你们肚子里了!”楚惜宁此刻面无表情地站在鸟笼前,手里抓着小半个馒头,轻声细语地说着。

混账和东西是楚惜宁给这两只鸟取的新名字,当然她也只敢私下里喊喊。府里的下人被宁乐斋的丫头带着,都把这两只鸟叫“霸王鸟”,除了楚惜宁之外,见人就啄。

宁乐斋里的丫头皆知道姑娘最近心情不好,三步之外才敢站着人伺候。此刻瞧见她用手指戳着那两只鸟儿的肚子,更是吓得低着头。

一人两鸟正玩得阴气四起的时候,那边绣线轻笑着走了进来,恭谨地低身行礼道:“大姑娘,宫里传信来,昭仪召您进宫呢!”

楚惜宁微微惊诧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便让人伺候她梳洗换了身行头才随着马车进宫。

“姑姑。”楚惜宁今个儿穿了一身藕色的对襟裙衫,褪去了平日的张扬艳丽,变成了一副清新淡雅的模样。

楚雯瞧着她兴致不太高的模样,不由得抿着唇轻笑了几声,上前去拉着她的手。

“瑾儿,去把我那支牡丹玉珠翠拿来!”楚雯挥了挥手,把楚惜宁推到椅子上坐好,伸手就开始解开她的发髻。

“姑姑?”楚惜宁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按住楚雯在她头上作乱的柔荑,语气里透着疑惑。

“我们宁丫头长大了,就该打扮得漂亮些,待会子若是见到了什么重要的人儿,这样可就不庄重了!”楚雯也不理会她,挥开她的手,细细地替她盘着发髻,瑾儿拿来了一个盒子站到一旁。

楚惜宁还未瞧见里面的发饰长得什么样,楚雯已经拿起来□她的发间。

“叮叮叮——”头微微一晃动,发髻上的珠翠就跟着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让人心生愉悦。

楚雯蹲□,仔细地打量着楚惜宁,抬手摸了摸她光滑的面庞,嘴角露出一抹轻柔的笑意:“好了,是个漂亮的姑娘,跟着瑾儿出去,小五那里有人要见你呢!”

楚惜宁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楚雯从椅子上拉起来。瑾儿冲着她行了一礼,已经走在前面带路,她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说这货坑,其实是太晚了啦,明天再接着更新哈~

083 二人见面(下)

瑾儿在前面带路,楚惜宁慢慢地跟在后面,一路走过的风景皆十分熟悉,只是这回她的心跳却像敲响了小鼓一般。

“姑娘,到了。”瑾儿停下了脚步,轻轻福了福身,便推至了一边。

楚惜宁神游的神智被唤回,下意识地抬起头,不远处是她常和小五见面的凉亭,里面坐了一个男人。从背影来看,确切地说不是她所熟悉的男人。

心跳浑然顿了一下,血液似乎也骤停了片刻,待缓过神来的时候,她的嘴角已经泛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什么时候起,她也有如此失态的模样,即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是因为那个男人回来了。她抬起头,脸上端着些许严肃的神情,轻轻提起过长的裙摆,一步步踏着台阶走进了凉亭。

“没心没肺的丫头,别来无恙?”待她的脚刚踏进来,坐在石凳上的男人已经轻声开口了,手中举着酒杯转过头来,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带着些许的戏谑。

楚惜宁的眼眸徒然睁大,下意识地就停住了脚步,脸上摆好的表情也轻而易举地被粉碎。只因为眼前那个男人,从头到脚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稳坐在石凳上,仿佛融入了金色的日光里,透着一种生命的张力和致命的吸引力。

“别来无恙。”她脸上的表情从惊诧到些许的惶恐,最终化作了嘴角点点滴滴的笑意,整张脸都变得柔和起来,脸颊两边的梨涡透着别样的娇俏。

楚惜宁慢慢坐到了他的对面,一只斟满酒的酒杯就被推到了手边。她的秀眉轻轻蹙起,脸上露出几分不乐意的神色。

“就当是久别之后再次见面的礼数。”沈修铭下巴一扬,语气里透着几分不容分说,明亮的眼眸轻轻眯起,似乎在仔细地打量眼前已然长大的少女。

楚惜宁抬起头瞪着他,黑色锦衣深蓝色的束腰,一身锦衣华服本该是贵公子的气息,却被他穿出了几分落拓不羁和痞气。她伸出柔荑,捏起酒杯扬起脖子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水充斥着整个口腔,似乎要把她的眼泪逼下来。

泪眼朦胧间,她仔细打量着沈修铭。对面的人已然从一个莽撞的少年,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和三年前相比,他的眉眼全部长开了,不再是当年近乎女子般的清秀,曾经白皙的肤色也微微晒黑了些,却更加使得整张脸的轮廓立体起来了。

“你的礼数真不一般,还是那样的强人所难。”楚惜宁丢开空酒杯,若无其事地转开眼眸,话语里带着几分嘲讽。

沈修铭的眉头轻挑,既不回话也不辩驳,只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眸扫过她的发髻,没有拉下一支珠钗,再到她的额头、眉毛、纤长轻颤的睫毛,从挺翘的鼻梁滑下,流连在那张轻抿的红唇上。再顺着尖尖的下巴,移到修长而白皙的脖颈处。

“在部队里风吹日晒,得沙眼了是不是?”楚惜宁一直用余光打量着他,即使心底早已不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却还是忍不住红了脸,不由得娇喝道。

她明明想摆出一张严肃的脸,偏偏那个人的目光向夏季的骄阳一般,让她白皙的面色泛着红晕,一直红到耳朵根。娇脆的少女声,也像极了撒娇一般。

“没有,我这双眼睛保护得很好。”沈修铭轻轻笑出了声,似乎是因为瞧见她的窘迫而心情大好,整张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柔和起来,像一抹阳光般。

楚惜宁的眉头一挑,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并不接他的话。

沈修铭却并不准备放过这个话题,他抬手摩挲着下巴,十分认真地对上了楚惜宁的眼眸,语气笃定地说道:“为了三年后的今日,能够清楚地看见你长大的模样,这双眼睛如何都要保护好!”

轻轻压低的嗓音带着沙哑,像是一种蛊惑,又像是一句誓言,传进人的耳朵里,渗透到血液里,加速了心跳。楚惜宁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被他的郑重所蛊惑,竟是一下子失了神,有些呆愣地看着他。

沈修铭脸上的每一分认真的表情,都像是刻刀一般,一刀一刀深深地刻进她的心里。在她眨眼的瞬间,拼合成所有的轮廓难以磨灭。

她无法承受他那认真而炽烈的眼神,像是要点燃她心底的火苗,烧毁她辛苦建立的保保护屏障一般。逃避般地偏过头,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二人的气氛一下子有些沉默,楚惜宁无意识地抬手拨弄着茶杯盖儿,眼神微微失焦。三年前,她勉强能够以不成熟怒斥沈修铭,三年后,她发现那些呵斥的语言都无比苍白,更加说不出口。现如今的沈修铭,她已经招架不住了。

“你一定又在想我胡说八道,安排事情也不谨慎,总是给人把柄。放心吧,这回是我拖小五安排的,这里是不会有其他人的眼线,若是出了差错,你找小五算账去!”沈修铭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竟是轻声笑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楚惜宁僵硬地勾了勾唇角,不知为何,她现在竟然特别紧张。就像前世出嫁的那日一般,坐在花轿里头带着红盖头,手心里也是这般沁满了冷汗。她明明很想说些什么化解尴尬,却总也开不了口。想挽留想证明,甚至想说出让沈修铭安心的话,只是到了嘴边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抬起头冲着他扯了扯嘴角,抓过一旁的茶盏,灌了两大口茶水。冷透的茶水顺着咽喉流进了胃里,苦涩的味道一直萦绕在舌尖上。

“你或许就是不喜欢我这样的性子,霸道而无赖,没办法我用了三年也改不掉。”沈修铭的嘴边露出一抹略显苦涩的笑意,他替自己斟了一杯酒,说完这句话就仰脖将酒悉数倒进了嘴里。

楚惜宁抬起头,有些愣愣地看着他,沈修铭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似乎是在回忆什么事情,脸上露出了几分萧索的表情。

“这回为了见你,还把楚昭仪和小五都牵扯了进来,你心里肯定更加生气。我好像无论做什么事儿,都无法讨得你的欢心呢!”沈修铭偏过头看着她,脸上露出几分自嘲的笑意,嘴角轻轻咧开的弧度,透着几分不真实的无奈和脆弱。

楚惜宁的心猛地一颤,手也跟着抖了抖,脸上露出几分担忧的表情,开口道:“怎么会呢?其实......”

“听说你要和陆二那小子定亲了。”不待她说完,沈修铭已经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里透着几分低沉。他顿了一下,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眸,转而勾起唇淡淡一笑,有些失落地接着道:“爷我纠缠了这么久的人,竟然便宜了陆衡那个混蛋,还真是舍不得!”

微风吹进了凉亭,他的眼眸轻轻眨了眨,楚惜宁紧紧地盯着他,似乎才发现他的睫毛竟也那么长。额前的碎发被吹乱,沈修铭的手伸了过来,十分自然地替她拨顺,这个动作一点都不显得突兀,仿佛已经做过许多次一般。

楚惜宁微微失神了片刻,他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到额头,那样微麻的触感久久不散,也彻底让她清醒过来。

“舍不得就不要放手!”她的眉头轻轻挑起,眼神里带着些许的不耐。

这回换成沈修铭惊诧了,他似乎听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语,直接愣在那里,手就放在半空中。

“三年过去,你自说自话的本事也越发长进了,怎么不听我说说?第一,至今还没有人做事儿,能讨得我的欢心,但是你所做的事儿却是让我最难忘的。第二,三年前你硬要和我见面那是鲁莽,今日你我见面——”她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语气微微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那是谋略!”

“第三,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一点,如果你下了决心,就要用你的一生去履行。一个真正的男人要从一而终,不能为了某些所谓的挫折就退缩。你个霸王,不是最擅长耍无赖直到达到目的么?这回你也不要有任何犹豫,按照心底的想法去做!”楚惜宁深吸了一口气,她的面色渐渐变红,但是头却一直高扬着,眼眸紧紧地盯着沈修铭的,从不曾退缩。

女子略显激昂的声音,没有任何一点羞涩,相反似乎带着一股力量,要侵进倾听者的心底。沈修铭就这样一眨不眨地和她对视,嘴角渐渐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

“过来!”他抬起手朝她招了招,似乎有话要说。

楚惜宁下意识地站起来,倾身靠向他。还没反应过来,却感到眼前被一道阴影遮住,转而微凉的嘴唇上传来一道温热而柔软的触感。她的脑海里一下子变得空白,心跳似乎停止了,血液也不再流动一般,全身僵硬。她意识到,沈修铭在亲吻她的嘴唇。

即使这里算是隐蔽安全的地方,但是依然有宫人守候在四周,只要有人朝这边注意看的话,那么凉亭里的动作就都被看到了。

她刚想推开他,嘴唇上那道温热的气息已经远离,耳边是男人低低的笑声:“是你方才叫我按照心底的想法去做,看着你脸发红的样子,我就想亲你!”

楚惜宁的眉头一下子皱拧起来,方才心底的惊慌和羞涩,全部都化为了恼怒。这个男人还是如此的恶劣,从一个小无赖流氓,变成了大兵痞霸王!

“嘘!”她刚想开口呵斥他,唇上就被一根食指压住了。抬头对上了那人欣喜的眼眸,里面盛满了兴奋的光芒。

“我真高兴,原来你也是有心的。方才提起陆家那混蛋,我的手都在抖。我就在想,你若是对陆家有丁点儿意思,我就去把陆衡那小子堵到墙角,偷偷阉了他。”沈修铭的整张脸都盛满了笑意,像是一个得到糖而满足的孩子一般,纯粹的快乐。

楚惜宁有些哭笑不得,下意识地反问一句:“如若是真和陆家定下了亲,你要我守活寡?”

“不,我陪你一起守。和你定亲的人若不是我,我就去边疆直到战死沙场!”沈修铭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没有收敛,只是语气变得十分郑重,他几乎一字一顿地说道。

楚惜宁忽然没了言语,她就这样看着对面的男人,那脸上得逞的笑意似乎像一道极光,要刺痛她的眼眸。她知道,方才沈修铭的装可怜扮无奈,直到最后的激将法,都是为了逼迫她表达自己的意愿。她原本该发怒的,可是这番近乎偏执的话语,却让她想哭。

前世的骆睦整日将生死相随挂在嘴边,但是从杨红花进了门之后,她就没再相信过。但是此刻的她,却完全相信沈修铭的话,因为这个男人,为了她三年前发火时的一句话,就独自一人跑去了边疆。

“这句话可是你说的,若和我定亲的人不是你,我就咒你死在战场上!”楚惜宁深吸了一口气,她仰着脸瞧向他,带着几分郑重的表情。

沈修铭微微一愣,转而低声笑开了,眉眼间充斥着宠溺的神态。

楚惜宁就是这样的人,他一早就知道。越亲近的人,她就越不允许人背叛她。他既选择了要走进她的心,就得做好准备。一旦背叛,哪怕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沈修铭低低的笑声隐隐传了出去,在回廊的拐角处,站着一个身穿宝蓝色锦袍的男人,此刻他的脸上带着几分释怀的笑意。

五皇子再次看了一眼凉亭里说话的两个人,或许当事人不知道,但是在他的眼中,两人近乎金童玉女。他甩袖转身离开了,不再有任何留恋。

“一个脸皮厚,一个心太狠。绝配啊!”他近乎呢喃般地说了一句,轻轻摇着头出了后花园。

宁乐斋的日子渐渐好过了,几乎所有的丫鬟都察觉到姑娘的心情变好了。许妈妈舒了一口气,清风她们几个更是喜笑颜开,虽不知姑娘为何从宫里回来之后,脸上又多了笑意,但是也乐得被宽和仁慈地对待,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想着去领罚了。

鸟笼里那两只鸟儿又开始变肥了,楚惜宁一有空,就拿着馒头过去投食。

沈国公这几日的心情也舒坦了些,因为他家混蛋小儿子不再闹脾气了。哪家下的帖子也能挑着去几回,每回穿戴整齐像模像样地前去,倒把先前京都的那些关系又联络了起来。甚至有时候还晓得来书房陪着他,端茶送水的倒是乖巧得很。

当然,这都是在不提亲事的前提下。想起亲事,沈国公又是一阵心烦意乱。沈修铭现在绝对是京都贵公子的典范,他这个做爹的怕儿子不中用了,好几回暗示沈修铭得了闲可以去酒楼消遣一番,但是每一回都被义正言辞地拒绝。几次下来,他这张老脸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嗯哼。”这日,父子俩又坐在了书房看书,沈国公轻咳了一声,却并未引起沈修铭的注意。

“今儿天气甚好,你不出去耍耍?”沈国公索性丢开手中的兵书,决定要和小儿子认真地谈一次。

可惜沈修铭头都没抬,依然沉浸在书里,有些敷衍地说道:“没什么好耍的,快到年关了,家家都忙出不来!”

沈国公对他的话并不满意,眉头马上就皱了起来。沈修铭总算是放开了手中的书,抬起头看他道:“上回想办个射箭比武的,都没一个人能出得来!有陪娘子的,还有抱孩子的,当真没趣!”

沈修铭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脸上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后来又轻声嘀咕了两句:“成了亲的男人都变得志短了,定了亲的也没一个正常的!”

沈国公被他的话一噎,眼瞧着小儿子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番话,脸上还是颇以为然的模样。他的心底就变得拔凉拔凉的,不由得抬手对着沈修铭的脑袋一巴掌。

“混小子,整日胡说八道。要是老子不定亲不成亲,哪来你这么个不成气候的?没出息的时候,整日跟个混世魔王似的,有了些出息,又成了讨债鬼!没一处省心的!”沈国公的胡子再次被气得翘了起来,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

虽说有了大儿子的遗腹子,但是小儿子如今是世子,若是日后由沈修铭继承国公府,依现状的情形,沈家不就绝后了么?

“亲事慢慢来没关系,先收两个通房吧!明个儿就让你娘准备一下。”沈国公想着小儿子可能还不明白女人的好,为此让他开开荤。自己这个做爹的,老脸皮厚就逾矩过问一回儿子房里的事儿。

沈修铭的手一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着他,脸上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也不要太漂亮的,等你的亲事定下了,若是新媳妇儿进门,再把通房打发了便是。”沈国公颇不以为然,继续以过来人的身份教育着儿子。

沈修铭顿了半晌,最终古怪地一笑,往后退了两步道:“爹,您是看上我房里的哪个丫头了?别不好意思,我跟娘说让她给您收了,不用拿我做借口!”

他的话音刚落,沈国公已经抄起桌上的书扔了过去。

“混账,你再敢胡说,老子打断你的狗腿!”沈国公气急败坏的咆哮声紧跟着传来,沈修铭则快速地跑了出来。

当日晚上,沈国公就进了廖氏的屋子,里屋的灯亮了一整夜,显然是沈国公要拉拢廖氏,夫妻俩站在同一阵营,商量着逼迫小儿子交代亲事。

第二日一大早,沈修铭就被丫鬟从被窝里拖了出来,说是国公爷和夫人吩咐的。匆匆洗漱了一番便去了主院,三人坐在一处用早膳,顺带着审问沈修铭。

他刚一落座,一本册子就到了他的手边。

“里面画圈的,是我和你娘挑的,你给我好好看!今儿你不选一个,休想离开!”沈国公怒瞪着眼眸,颇有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模样。

沈修铭的眉头一挑,他斜眼瞥了一下,又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一旁的馒头上,对那册子视而不见。

“小兔崽子,骨头硬了是不是?”终于沈国公被激怒了,他“蹭”地一下子站起来,似乎要找东西抽人似的。

廖氏连忙拉住了他,温言地对沈修铭说道:“二郎,你爹和我都担心你,你就当是为了安我们的心!”

沈修铭的神色有些犹豫,他瞧了一眼廖氏,脸上露出动摇的表情。

“赶紧地挑,老子这是做了缺德事儿!你出去问问,有哪家少爷定亲的时候,能够亲自拿到这名册?就你这态度,我都怕你坑害了人家的好姑娘!”沈国公一拍桌子,脸上露出不耐的神情。

他斜眼打量着沈修铭,心底暗暗咒骂。这混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是让其他人知道,这名册被沈修铭看见了,估计全京都待嫁的姑娘和媒婆,都能来沈国公府抓人!

廖氏连忙拉住沈国公的手,轻轻捏了捏,脸上顿时变得哀戚起来,眼眶也红了一片:“二郎,娘眼看就不行了,你就让我看见儿媳妇儿吧!”

沈修铭看着廖氏的样子,脸上早就露出不舍的表情,顿时妥协了。伸手拿过名册,根本没仔细看,随手翻开一页,眼睛都没往上细瞧,乱指了一个道:“听天由命了,就她吧!”

沈国公瞧着他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心中顿时怒火中烧,好容易被廖氏劝住了。直接从沈修铭的手中夺过名册,抬眼一瞧方才他指的名字,眼皮微微跳了跳。

“楚家大姑娘?”沈国公惊呼出声,脸色从青到白,最后变得极其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木有一章是六千字的了,激动ing~

【滚,这是补得字数好不好——】

084 争抢状元

面对沈国公的惊诧,沈修铭和廖氏的呼吸都跟着一顿,脸上却是不显半分。

“我随便指了一个,无论是谁都是天注定!”沈修铭抬起手撑着下巴,声音里透着无所谓,眼睛斜斜地瞥了他一眼。

沈国公愣了片刻,轻咳了一声,把手中的名册又推了回来,低声道:“换一个。”

气氛沉寂了片刻,沈修铭低下头紧盯着手边的名册,转过脸看向沈国公:“违背天意要遭天谴的。”

他伸手抓过名册,两只手翻着书页,却不曾停留。“唰唰”的翻页声,带着一种别样的紧张感。

“爹,你别逼我,其实边疆的女人真的是好姑娘。放心,我是不会胡来的,边疆那里有好几位把总,都想着要把嫡女嫁给我。正好我也瞧不上京都的......”沈修铭的声音渐渐压低,脸上的表情也极其纠结,似乎心里带着万分的痛苦。

“够了,混账东西!不就是楚家宝贝的嫡长姑娘么,不就是陆王府看上的准儿媳么,不就是楚昭仪的侄女么?咱可说好了就是她,老子给你到楚侯府说去,你若是反悔了,老子头一个劈了你!”沈国公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近乎歇斯底里地吼出这句话。

跟八大家族相比,把总算个屁!沈国公的面色狰狞,眼眶充着血,死死地瞪着沈修铭,似乎小儿子再多说一句,他就要冲上来生撕了。若是真把小门小户的嫡姑娘娶进门,还是边疆的女子,沈国公府是等着贻笑大方么?所以他一激动,就应了下来。

老天爷也真会开玩笑,好死不死地就让沈修铭指到了这位贵女,现如今京都里未定亲的姑娘中,这位楚家嫡姑娘可是比陆家姑娘还吃香。毕竟比起陆敏,楚惜宁更加有贤妻良母的潜质。

“既是天注定,我就不会反悔。”沈修铭低着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小菜塞进嘴里咀嚼,压制住嘴角的上扬。

沈国公看着他悠哉悠哉地用早膳,方才饥饿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完全被气饱了。似乎不满于沈修铭这种敷衍的态度,他不由得抓起筷子,对着小儿子的脑袋就敲了下去。

“混账啊混账,你就是个讨债的。楚家的亲事不好定,楚昭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沈国公一想起有关于楚家的事儿,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

要说八大家族中,楚昭这小子除了有个不成气候的弟弟之外,其他事儿几乎让人眼红。得皇上赏识,后院安宁,母慈子孝。这头一个嫡女,更是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从陆王府几次三番都没和楚家定下亲事来,就可以瞧出楚昭对嫡女的重视程度。

沈国公这句话一出,三人的脸色都暗沉了一下。亲事这东西要两情相悦,一头热可定不下来。

气氛变得僵硬,一家三口顿时觉得桌上各色的早膳索然无味,虽然胃里空空如也,只简单吃了几口便让人撤了下去。沈国公的眉头一直紧皱着,放下筷子便急匆匆地赶去书房,想来是去思考对付楚昭的方法去了。

“和你爹成亲这么多年,这回还是骗他最惨的一次。长时间在庄子上修养,都快忘了如何哭了。”待屋内的下人被挥退,廖氏整个人都跟着松弛了下来,脸上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

沈修铭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歉意的神情,对于娘亲的帮助,他都不知说了多少抱歉的话了。

“二郎,这名册的事儿我也只是提了一下,你并没有见过,怎么随手就能翻到你想要的名字?”廖氏看着桌上的名册,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儿,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

把名册给沈修铭自己挑选,还是廖氏昨夜费了好一番唇舌,才让沈国公勉强同意的。这本来就是她事先和小儿子商量好的,但是沈修铭就算再神通广大,随手翻也不可能恰好就指到楚惜宁。

沈修铭的脸上露出几分贼兮兮的笑容,他伸出手摊开掌心给廖氏看。只见两只手的拇指上都有几道浅浅的伤痕,似乎是刚弄不久的。

“这名册我花了银子从旁人那里买了来,前几日就一直在练。”沈修铭压低了声音,尾调带着几分愉快的昂扬,似乎很自豪。

“就连闭起眼睛,也能翻到。”他边说边闭起眼睛,随手一翻便看到了“楚惜宁”的名字。

廖氏怔了怔,心里涌起一阵又酸又甜的感觉,她一把将小儿子搂进怀里。即使沈修铭的肩膀已经比她宽,被她半搂在怀里显得有些怪异,但是母子俩显然都十分享受此刻。

“好二郎,宁丫头是个好的,我们二郎也不差。娘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儿子呢!”廖氏的声音极其柔和,近乎娇声的呢喃,欣慰又带着疼惜。

原本只会闯祸的小儿子,长成了真正的男子汉,懂得为了喜欢的人默默付出。作为女子,她是羡慕那个被沈修铭爱着的人。作为母亲,她在欢喜的同时,也知道有一个女子要慢慢带走她的儿子。

“以后娘还会有一个好儿媳。”沈修铭轻声笑了笑,单纯地只为了廖氏的夸奖,同时伸出手握了握廖氏的柔荑,掌心的老茧轻轻擦过。

这边母子俩为胜利暗暗得意,那边书房里的沈国公则是愁云惨淡。自那日起,他便频频下帖子到楚侯府,京都里的各大酒楼也去了不少回。只是对于沈国公偶尔的暗示,楚昭一律只作不知。

沈国公一系列的动作,还是引起了京都不少人的注意。陆王爷更是有几分恼羞成怒,沈国公刚拒绝了陆家的嫡女不到十日,转头就去抢陆家看中的准儿媳,这不是挑衅么?

一时之间,众人就察觉了陆王府和沈国公府在暗地里较劲儿,皆是待在一旁看好戏,只等着楚侯府如何回应。

老夫人和薛茹更是着急,这回有了沈国公府的加入,楚惜宁的亲事更加难定下来。即使有想来结亲的世家,待看到这种情况,也都知难而退了。

在京都风云汹涌的时候,宁乐斋却是越发沉寂下来。楚惜宁整日就翻翻账本逗逗鸟,瞧不出什么来,只是每日出神的时刻越来越长。

苍国十八年已经到了尾声,楚惜宁马上就十四岁了,只是亲事却还未定下来。陆王府这回显然是下了狠功夫,颇有一番当仁不让的架势,就连楚昭一时也有些难以招架。

“你们几个都过来。”楚惜宁刚练完字,她洗净了手,朝着屋内几个贴身侍候的丫鬟招了招手。

恰好绿竹、清风、落雪和半月都在,只少了个青莲。四个丫头看了看彼此,皆放下手中的活计,一字排开站在楚惜宁的对面,低着头静静地等着她的吩咐。

“把这上面的东西记清楚。”楚惜宁从书桌上取过方才练字的纸,朝对面的几个丫头面前一递。

绿竹连忙接了过来,四个人凑到一起瞧着,那张纸上是一首简单的诗。她们几个都识字,待看完了纸上的诗歌后,几人的面色都从惊诧变成了惶恐,最终转化为复杂。

“会背了么?”楚惜宁也不管她们脸上的神色变成什么样,只轻声问了一句,待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便夺过宣纸递到了油灯上,瞧着那纸烧成了灰烬。

“三日让这首诗尽可能地传遍京都,小心谨慎些,到时候查起来莫要牵连到侯府。”楚惜宁竖起三根手指,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认真。

四个丫头都怔了一下,转而下意识地点头应承下来。不知为何,她们忽然觉得姑娘此刻的心情极差,还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气势。

楚惜宁的眼眸轻轻眯起,她下意识地转头看着屋外,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几日后,京都的大街小巷都流传出一首诗,不少孩童聚在一起,拍着手吟唱出来:“金榜题名状元郎,勤政爱民父母官。文曲下凡俏模样,谁家贵女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