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皋点了点头,虽然年近四旬,可周身散发的儒雅之气让他有一种难言的魅力,此时略低着头,五官平静得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忠伯见他没有再问,却是犹豫了片刻主动说道:“今日那小女孩儿倒是个不错的,小小年纪,毅力惊人,更是识礼仪知进退。”忠伯虽然是东皋的奴仆,可这些年一直跟随在他身边,东皋待他也并非一般仆从,所以忠伯敢在主子面前直言不讳。而这些年,在他看来,敢来跪求先生的虽然面上恭谨,但眼神对他一个看门的老头却并无敬意,只是碍于面子,原本他也是不介意的,毕竟身份在那里,可是,今日那小姑娘看自己的眼神完全不同,没有逢迎阿谀,更没有鄙视看轻,仿若只是一个小辈恭恭敬敬地看着自己。

这也是他对武青悠生出好感的原因之一。

东皋听到他这么说,拨弄琴弦的手却是停了下来,扬起俊朗的五官,朝着忠伯微微一笑,“倒是难得,竟然让你也为之说好话。”

不得不说,虽然还未见到这小女孩儿,但是他心里已经对她产生了好奇,先是靖王亲口为她说好话,然后从不传话的忠伯竟也赞赏她。

想到这里,东皋嘴角淡淡地扯出一丝感兴趣的笑容。

不过他仍不会凭两三个人的一席好话而收了她为徒。他倒要看看,她能坚持多久…

武青悠回家后,嘱咐流绾千万别把这事告诉武承义,虽然爹爹知道她要拜东皋为师后肯定会高兴,但此事八字还没一撇,要是让他还知道自己为了拜师弄得腿脚不便,肯定不会让自己再去。

流绾点了点头,答应下来。然后扶着她上床,一面用温水擦拭她的腿,一面絮絮叨叨,“小姐,那么多人想拜东皋先生为师,都没有成功,你看今日先生居所外那么多人,都没有行动,小姐你为什么偏偏要去跪拜呢?”流绾叹着气,用温热的帕子轻轻地敷在她腿上,“流绾还打听到,往年许多士子跟小姐一样跪拜东皋先生,可是先生连面都没露一下。”

这些武青悠早有心理准备,这样的局面她也料想到了的,庄晓岚想以此嘲讽逼退她,而流绾却是真真切切地关心自己,这样的温暖,她似乎从没感受过。

她握住流绾的手,微微一笑,“没试过的事情,我不能放弃,就算不成功,至少我有去努力过。”她这么对流绾说,其实是在对自己讲,重生一世,她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争取,去改变,可是未来能否被改变,没人知道。但因为不知道,就停步不前,再去经受一次前世的惨淡吗?

不…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再发生一遍!

第一卷 第十五章 第二日

休整了一夜,双腿已经没昨夜那么疼了,早早的,武青悠依旧如往常一般先读书,再散步到武承义书房外扎马步,练剑法,做完这一切,武青悠才匆匆回了房。

吩咐流绾带上干粮,便要出门。

流绾欲言又止,终还是叹了口气,拿了个软垫子又收拾了些吃的才与武青悠一道出门去。

今日他们来得比昨日早,东皋先生居所外虽然已经有人在,但人数却不多。

武青悠像昨日一般来到东皋先生大门前,任由流绾把垫子放在膝下,她是来拜师的,不是来自虐的,既能舒服一些,也不会显得诚意不足,她便弯膝跪在了垫子上,并抬头望着紧闭的大门,用尚还童稚的嗓音大声说道:“武青悠拜见东皋先生。”

说完,她也没指望大门会为她打开,只是礼貌性地问候一句,然后就如老僧入定一般直直地跪在了大门前。

流绾慢慢退开,在旁边守着。

半个时辰过后,人渐渐多了起来,山林的宁静也被打破,虽然隔得尚远,人声却依旧稀稀落落地传入了武青悠的耳中。

昨日这些人观察了一天,皆没有动作,今日兴许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便有人跃跃欲试了。

没多久,便有人走近,丝毫没有看一眼跪着的武青悠,径直走到紧闭的大门前,叩响了门。

“咚,咚,咚咚…”门环很有节奏地响动,可以看出那士子心里紧张与敬畏。

而没隔多久,门里就传来忠伯的声音,“谁呀?”

那士子听到声音,精神一振,赶紧理了理衣帽,摆好姿势,等待开门。

而武青悠也只是扫了那士子一眼,便垂下眼,直直看着面前的台阶,没有出声,规规矩矩地跪着。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半截,露出忠伯的整张脸,待看清楚面前的人时,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匆匆扫了那人一眼,视线便越过那人落在垂眸的武青悠身上,眼中轻不可见地闪过一丝赞赏,然后才转回头去看那个叩门的士子,“这位公子,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那士子对着忠伯施了一礼,“晚生有一问不明,特来拜见东皋先生,请先生解惑。”

以问求见,东皋先生乃当世名家,自然得回答他的问题。这士子满心得意,认为自己马上就能见到东皋先生,进而拜他为师了。

谁想忠伯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声,“又是个自以为是的‘聪明人’。”

那士子听到他嘀咕,却没听明白他说的什么,于是把眉一抬,“老者在说什么?”

忠伯咳了一声,“没什么,你要问什么问题,告诉我吧。”

那士子听他如此一说,眉头不自觉地一皱,“这问题须得学生见过先生后,亲自询问。”

忠伯有些恼了,这些人打的什么注意,他再清楚不过!于是冷着脸对那士子道:“先生在与人论学,若公子有问题,我会帮你代为询问,要是公子不着急,可在先生开学讲课的时候再行询问。”说完,再不看一眼那士子,就要关门。

士子一听这话慌了,连连摆手,甚至把手伸进了正渐渐关上的门缝里。

忠伯见他如此,脸上的不悦更甚,“公子难道想强闯民宅?”

“我…在下不是!”那公子没料到一个看门的奴才竟如此口齿,竟让他想了一夜的计划付之流水,到了这时,他没有法子,只得说道:“学生…学生只是想见见先生。”

“刚刚已经说了,开学讲课的时候,你就能见到我家先生了。”忠伯说完,就把他强塞入门缝的手推了出来,然后指着跪在台阶下的武青悠道:“就算要见先生,也该是这个女娃第一个见,人家小小年纪,就知道勤勤恳恳,你等却只知道走捷径,就算拜了先生为师,也未必能一方大家!”

这一番话,说得那士子面红耳赤,随着门关上,那士子猛地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武青悠一眼。

似乎认为自己的前途被阻,全都是因为武青悠跪在这里。

当然,他绝不会像武青悠一样去跪,先不说前几年的例子在,跪了也未必能见到先生,再者…他视线往远处一扫,到处都是人,且他的许多同窗都在这里,求见不成已经够丢脸了,要是自己跪求再不成,岂不是脸都丢尽了。

想到此,他狠狠地跺了跺脚,才不甘心地离开东皋先生居所前,往远处同窗走去,且做好了被奚落的准备。

而武青悠却根本没在意这一段小插曲,只依旧垂眸跪在台阶下。

尽管心里急切,可她知道这个过程一定不能心急,不能给东皋先生留下半点不好的印象,想来他那样的名家,光看拜师一事,就知道他内心定然是有些狂傲的,越是傲的人,越不能去触碰他的麟角,只能顺着他的心意,让他感觉道她的诚心,循序渐进。

这一日,忠伯没有再出现在武青悠面前,也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只是中间仍有不少雄心勃勃的士子想尽各种办法求见,都被忠伯挡了回去,而每一次,他都会把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武青悠。

天色再次黑了下来,武青悠照例对着东皋先生的居所一拜,“青悠明日再来拜见先生。”说完,在流绾的按摩下,通了血脉,然后才慢慢地被流绾扶着往山下走去。

而武青悠不知道,东皋坐在三楼的阁楼上弹了一天的琴,那窗户刚好能看到她跪着的地方。

待她起身离开,琴音也戛然而止,东皋弯了弯唇角,看着远处被流绾搀扶着慢慢走远的小小身影,自语道:“小小年纪,性格如此坚毅,倒真有些难得!”

一连三日过去,武青悠每日都准时出现在东皋门前,原本那些嘲笑奚落的眼神看向她的时候渐渐也有些变了。

其实那些士子之前嘲笑她更多的原因是自己想做却落不下脸,在众多熟人面前跪下,且还不定能够拜师。

第一卷 第十六章 松了口气

武青悠不知道别人的想法,也没兴趣去知道,她每日虽然跪着,但脑中却在回忆之前学习的东西,并不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

而这几日下来,庄晓岚没有再出现,徐莹却日日出现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她,这样的武青悠让她摸不透,甚至让她开始忌惮…

云谙除了第一天来过,便因事缠身没有再出现,但一直派人盯着武青悠,想看看她究竟会坚持到什么时候。

到了第五日,武青悠虽然没有对流绾抱怨半句,可心也不由慌了起来,要是这个笨法子根本不能打动东皋先生半分,她又能怎么做?

虽然拜东皋先生为师是临时起意,但若真能成为他的弟子,她可以少走很多弯路。如今仅仅靠她自己自学,那么三年的时间,她能学到什么?能够改变一个王朝的历史吗?

她虽然有那股决心,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渺小,若要撼动大树,她必须得变强,不断第变强!才能在三年之后,有足够的力量去改变这一切!

但眼下,笨法子似乎根本不起作用,那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跟着东皋先生学本事?

她皱着眉不停地思索,希望能想出一个打动东皋先生的法子出来,可是她现在虽然懂了不少事理,也学了不少东西,但要在当世名家面前使手段,恐怕还是不够。若反而被他察觉出来,只会完全断绝自己的拜师之路!

正当她纠结矛盾的时候,台阶上那扇紧闭的大门突然开了,这一次不只开了一丝缝儿,而是完全打开…

忠伯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走到武青悠面前,对她道:“女娃,我家先生要见你,你随我来吧。”

武青悠听到这个消息原本是该高兴的,可是来得太突然,她反而愣住了,过了好片刻,才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可这一站,血脉不畅的腿顿时如千万根针齐齐扎来,让她“啊”地轻叫了一声,就要往前摔去。

忠伯连忙搭了一把手,把她拉住,而这时流绾也走了过来,赶紧给她活血。

忠伯看她这个模样,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每日这么跪着,难为你了!”

武青悠在流绾帮助下,腿脚已经渐渐不再痛麻了,流着汗的脸上露出笑容,盯着忠伯的眼睛亮若星辰,“不难为,谢谢忠伯您!”只要能拜得东皋先生为师,这点小苦根本不算什么,原本她还以为自己根本不会成功,没想到忠伯却给她带来了喜讯,眼下,这点小痛小累的,更加不值一提。

忠伯笑着点了点头,带着武青悠和流绾走进大门,然后关上,才带着两人去见东皋先生。

四周的学子包括徐莹在内,都诧异地瞪大了眼珠。没过多久,外面树林里沸腾了起来,全是疑惑不解为什么东皋先生会突然见这个小姑娘。

可他们忽视了,以前虽然有人跪求过东皋先生,但大多只跪了几个时辰便放弃了,而武青悠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竟然可以一跪几天,且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

她之所以会被东皋先生邀请入内,除了她的坚韧,还有她不在乎虚名,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即便是嘲笑辱骂,她依旧淡然以对,只坚持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

徐莹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大门里,初始的诧异渐渐平静了下来。武青悠的敌意,让她警惕,所以她才会接连几日出现在这里,观察武青悠。只是事情跟她预料不同,那个明珠一样被捧在手心长大的武小姐,竟然有这种毅力!

她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没有理会周围人的议论,而是独自转身离开。

成为东皋的弟子?她未必有那个本事,如今不过使了笨法子打动了东皋,见她一面而已…毕竟靖王云谙和文渊阁大学士之子何坤天资聪颖乃万里无一,这才入了东皋先生的眼。

武青悠有几斤几两,徐莹再清楚不过。虽然这一年来不知道她发生了何事,但人的天资绝不会因为一年的时间而彻底改变,即便她如今没有以前那么蠢了,但徐莹也绝不会相信,她会突然变得惊才绝艳,被东皋先生收入门下。

武青悠不知道徐莹的这番心思,只老老实实地被流绾搀扶跟着忠伯往前走。

走了一段,忠伯突然回头对她说道:“小女娃,我知道你是为了拜我家先生为师来的,先生肯见你,也算你一场造化,但是先生性子傲,你千万别激怒他,否则…”

武青悠心里感激,毕竟忠伯跟随东皋多年,肯定摸清了东皋的性子,这番话语,是在提醒她,拜师的事不能急于求成,惹怒了东皋先生,这些天也就白跪了,同时也有另一层意思,要成为东皋的弟子,真的很不容易。

武青悠得到这点讯息,脸上的神情没有多少变化,只对着忠伯行了一礼,“谢谢忠伯提醒。”

忠伯微笑着点了点头,见她听进了自己的话,便不再多言,在前面带路。

武青悠听完忠伯的话后,心里已经大致地描摹了一下东皋的样子,也暗自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心急,否则这些天真的白跪了。

东皋这个院子很雅致,花不多,树倒不少,而忠伯最后把他们领进了一处竹林中的阁楼,武青悠这才收回了四处打量的视线。

两人被忠伯带到一处阁楼上后,忠伯对着闭合的门微微一躬身,“先生,人带来了。”

门里传来一声轻“嗯”然后便没了下文。

忠伯转过头来看着武青悠,“你自己进去吧,这丫头先随我离开。”他指着流绾道。

流绾不愿离开,可是看到武青悠对她使眼色后,只能点点头,随着忠伯一起离开了。

武青悠深吸一口气,然后推开闭合的大门,没有抬眼去看,而是恭声说道:“武青悠拜见东皋先生。”

等了良久,屋里没有人回答她,可武青悠能感觉到一束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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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七章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武青悠屏着呼吸,不敢抬头去看,站在门口,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却像经历了几个轮回,令她汗流浃背。

她一路走来,虽然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可是心里始终如擂鼓…

她跪了这么多天才能见他一面,拜师的心理越发急切,可也令她彷徨,因为到现在为止,她仍没有想到一个好法子,能成功拜东皋为师。

“你叫武青悠?”一个温柔的嗓音突然在安静的房里响起,不知怎的,奇异地抚平了武青悠的紧张不安,她深吸一口吸,缓缓抬起头来,向发声的地方看去。

一个容姿不俗的男人坐在矮榻上,面带淡淡笑容地看着她,看样子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实在与武青悠脑中摹画的大儒东皋有些出入,可不知道怎的,这样的东皋令她完全放松下来。

她微微一笑,朝着矮榻上的东皋躬身行了一礼方才说道:“学生正是武青悠。”

“你在外面连着跪了数日,可是有什么问题不解想要问我?”东皋脸上依旧带着柔和的微笑,对她轻轻说着。

武青悠听他提起此事,也不想拐弯抹角,于是说道:“学生早闻先生博古通今,也想如先生一般成为一方大家。”急忙中,她只能如此回答。

听闻武青悠的回答,东皋面色依旧平和近人,他缓缓从矮榻上站了起来,盯着武青悠道:“哦?你为何想成为一方大家?”

脑子飞速转动,刚刚那个回答都是她急中生智出来的,如今被东皋一问,她便卡住了,她本不是聪明绝顶之人,有的只是一腔执着。

而显然东皋也看出了这个小丫头并非是因为要成为一方大家才来拜他为师,但他并不生恼,反倒觉得有趣,特别是这么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儿。

“你不用想了…老实说你为什么要做我的学生吧。”东皋白衣胜雪,一拂袖,负在身后。

武青悠也知道自己刚刚的回答和犹豫骗不过东皋的眼睛,可是她若不撒谎,难道说自己已经死过一次,拜他为师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样荒诞无稽的笑话谁会相信?

可既不能说撒谎又无法说实话,要她怎么办?

短短时间,武青悠踟蹰犹豫,东皋并没有催促,只负手站在武青悠身前不远的地方默默看着她。

她脸上的犹豫,挣扎,甚至一丝丝轻不可见的痛都没有逃过东皋的眼睛。而这些情绪却让东皋更加的好奇,为什么一个十一岁小女孩儿身上会有这样的情绪,甚至还有那让他都惊叹的毅力!

屋子里奇异的安静,武青悠思索的功夫并不长,已经做出了决定,她知道自己若再撒一些无边无际的谎,同样会被东皋拆穿,甚至对自己产生的那么一点好感也会随之消失。

所以,她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不远处白衣胜雪的东皋,启唇说道:“因为青悠不想被人掌控,不想被人愚弄,自己的命运想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她的眼睛清亮得如清可见底的清泉,不含一丝杂质,那么直直地看着他,她话语中的真挚和倔强,东皋感受到了。

他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眸光却有微微闪动,他转开视线,没再看她,而是透过敞开的窗户看着外面盈盈如翠的绿竹,继而轻声说道:“你的想法是不错,可是想做我东皋弟子的人成千上万,我为什么要收你?”

自从踏入这个门,东皋给她的感觉虽然算不上亲近,可他脸上那淡淡的柔和微笑,却令她忽视了他性格中的狂傲。

他说得没错,那么多天子骄子想成为他的弟子,自己资质只是一般,凭什么让他收自己为徒。

资质的事是先天存在,无法更改的,武青悠也无可奈何,可是她既然走到这一步,断然不会让自己输在这里。

她平复了一下心绪,看着眼前不远处那个临窗而望的白衣男子,她突地上前一步,“不知先生收徒有何标准,又是为了何目的?”

东皋显然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凝望窗外景色的脸上表情一怔,继而收回视线,再次落到她身上,眼神里难得的出现一丝错愕,似乎以前他也并未思索过这个问题,只是见云谙和何坤两人资质出众,人品也是好的,所以就收在了门下,跟本没有什么目的。

武青悠看到东皋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一问没有问错,于是趁着他垂眸思索的时候,又继续道:“先生收徒没有任何目的,但是非天资出众的不收,青悠明白先生惜才之心,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先生不能以现在的眼光去看将来的事,青悠虽天资不足,但自问毅力足够,若是天资聪颖者一遍可会,青悠须得五遍才会,但青悠绝不会只做这五遍!”

她小小年纪,身上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气势,让从小便是逸群之才的东皋第一次重新审视起武青悠来。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样的人,他这一生的确见过不少,但收徒的时候同样会看对方天资是否高人一等,但此时听了武青悠的话,他却第一次生出动摇来。

她的坚毅,他见识过…在这一番话后,他甚至想,兴许这样的她真能成为一方大家!

他原本叫武青悠进来,并非是起了收对方为徒的心思,只是见她连着跪了这么多日,若是不见见她,兴许会让这个小姑娘伤心难过,甚至以后失去这份毅力。

可是现在…他的心竟有了丝丝收她为徒的念头。

武青悠说完那番话后,心里其实也没有底,只是希望尽可能地说服东皋先生,若是这般不行,哪怕利用太后的势力,她也要成为他的弟子。

可是没想到东皋既没发火,也没就她的话说下去,而是问道:“你是何家的小姐?”

武青悠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微微怔了片刻,就回答道:“家父乃威远将军。”

东皋听后点了点头,柔和的微笑再次回到他脸上,“原来是武氏一门的小姐。”东皋先前听闻武承义只有一女,且极为宠爱,没想到会是眼前这个女孩儿,实在跟他想象中有太大的出入。

若是没错,她该是武皇后一脉唯一的贵女,可她竟然在门外跪求自己,若是武皇后下旨,自己就算不愿,也不得不收了她为徒,可她并没有如此做,竟然以如此金贵之身,亲自来求拜,且不露自己的身份。

东皋不是一个看人身份办事的人,可武青悠既然有这重身份,却不用,只以自己的顽强毅力,不屈不挠的精神来求见自己,这一刻,即便是东皋,也不得不动容。

第一卷 第十八章 再进宫

武青悠没有从东皋的语气里听出太多的情绪来,但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生气。

等了良久,武青悠没有听到东皋说话,反倒等来他负着双手朝她缓缓走来。

武青悠站在原地没有动,清澈的眼珠里如阳光洒在鳞波之上,泛着微微光泽。

东皋走到她面前,脸上露出长辈一般慈爱的笑容,伸出手摸了摸她尚且不及他胸口的脑袋,“三日后,你便来此和云谙,何坤一道学习吧,希望能如你说的…别让我失望。”

说完这句话,东皋收回了手,越过她所在的位置,朝门外走去。

而武青悠这一瞬间完全被他那句“三日后,你便来此和云谙,何坤一道学习”震得恍惚起来,她原本以为还会有一番试炼,或者难题等着她,而她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只是既然做了,她便要努力下去,没想到结果出乎了她的意料。

就像她明知道山有多险阻,做好了准备去攀爬,以为爬到了一半,累得快死时,却有人告诉她,已经到了山顶。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她在东皋面前的那番表现纯粹是被逼无奈,她也忘记了害怕,忘记了一切,只有一个目的在促使着她那么去做。

可现在,她做到了,心神一松,她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怎么也没想到,重生后的自己会成为东皋先生的弟子。

她不知道,这将是她人生的一场重大转折,而凤凰是否依旧展翅翱翔,没有人能够预知…

为了拜东皋为师,武青悠已经连着十数日没有进宫去看武太后,待回了武府,修养了一天,武青悠就从他父亲那里接到了武皇后的懿旨,令她进宫去看看武皇后。

早上,被流绾拉着打扮了一番,武青悠看着镜中那个比起一年前明显长大不少的身影,镜中的她依旧扎着两个小髻,水蓝色的绸衫,点缀着金丝蝴蝶,既不太艳丽,也不会太素淡。

这一年来,她很少对着镜子仔细看自己的容貌,可是现在这么细细一看,她发现镜中的自己似乎与前世的自己有些不同。这种不同并非是容貌上的出入,而是眉宇之间,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形容的神彩。

流绾收拾妥当后,她收回目光,笑着打断流绾习惯性的絮叨,“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看自己的,你要是还不放心,就随我一起进宫去吧。”

流绾哪里不知道主子是在打趣自己,虽说主子身份特殊,可她这做奴婢的也该知晓分寸,那皇宫,不是她这种平头百姓能随便进出的,于是说道:“小姐你就别吓流绾了,宫里规矩那么多,万一得罪了哪位主子,流绾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怕什么,由本小姐给你撑腰呢。”武青悠故意叉腰,摆出气势地笑道。

“是是是,流绾有主子撑腰,哪里都敢去,”笑着说完这话,她顿了顿了又道:“小姐还是快些进宫吧,回来还要做乞巧节的香包呢。”

武青悠应了一声,人早已蹦蹦跳跳地出了门,边跑还边回头地朝流绾道:“我又没心上人,还是流绾你自己做吧。”

流绾听到主子大声说这样的话,脸上顿时红霞弥漫,跺了跺脚,“小姑娘家,真是不害臊。”说着就转回了屋里,这乞巧节,做香包是一种仪式,并非一定要送于心上人,所以小姐不做,她这个做丫头的只能两个一起做了。

当武青悠来到坤宁宫时,武皇后正在和王美人说着话,见到武青悠,话头一收,无甚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朝着武青悠招了招手,“青悠来了,快过来,姑母好久没见你了,可是跑到哪里野玩去了?”

“青悠才没有野玩,这些天没来看姑母,是因为青悠去拜见了东皋先生。”

武皇后恍然道:“东皋又来了我云国,”可话还没说完,似是才听清武青悠的话,转而问道:“你说你去拜见东皋先生?”

武青悠嘻嘻一笑,“是呀,姑母,东皋先生已经收我为徒了。”

武青悠这话说完,不止是武皇后惊讶,就连一旁坐着的王美人也是一脸诧异。过了好半晌,两人才反应过来,王美人最先说道:“武小姐聪颖伶俐,东皋先生可是收了个好弟子。”她虽然脸上带着笑容,可是说这话的时候,武青悠分明见她眼底有一抹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