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然!”楼老爷慌忙叫道,唬得面无血色,立刻从马上跳下,奔到楼翼然身边。

楼燕然的马也叫了几声,在原地折腾了几下才停下来。

楼老爷抱着楼翼然,见大半张脸上粘着灰,有些破了皮,万幸有下人接着并未直接滚到地上,听着楼翼然哼哼了两声睁开眼叫疼,脸上才又有了血色,叫道:“是谁窜过来的?”

“老爷,是这小子害的少爷。”楼翼然的小厮牛云说道,脚下踩着一个十五六岁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少年。

那少年哆嗦着,口中叫道:“老爷,是他们追我我才跑过来的……”

话未说完,便见几个打手模样的人跑过来,跪在地上说道:“楼老爷,是这小子在我们楼子里吃霸王餐,我们才追他的,不想吓到小少爷,实在是对不住。”

楼老爷看过去,见是几个认识的人,说道:“这小子欠钱将他关牢里就是,何必追他,叫知县老爷好好管教一下。你们几个也别想逃了!若是我儿有事,我将你们的皮都扒了。”

“是是。”几人连声应道。

楼老爷吸了口气,然后抱起楼翼然上了马,又催着人快些回家。

几个打手在楼老爷走后才爬起来,又将那小子打了一顿,叫道:“楼老爷说了,要把你送进大牢,这可是你自找的!”

那小子听说要进大牢,叫道:“我有银子,你放我回去,我回家拿银子!”

一个相貌猥琐的男人袖着手在一边站着看热闹,笑道:“你这个野小子,连爹都不知道是哪个的,能有什么银子?几位哥哥听我的,叫他在牢里送上半条命才好。我可是听说进了衙门就要先上老虎凳、辣椒水的。”

几个打手说道:“未必用得上老虎凳,不过楼老爷发话了,知县老爷定是要折腾死这小子的。”

地上的小子被吓的出了一身汗,又因挨了揍,浑身疼痛,心里越发慌乱起来,见几人又要拖他,慌忙叫道:“我有爹,我爹是苏家长房老爷!我叫苏华严!”

“笑话,苏家的少爷当年的满月酒摆得可是三天三夜的流水宴,不过才五六年,我怎么不知道苏家什么时候又多了你这么个少爷?”那猥琐男人有说道。

苏华严一僵,背上又挨了一脚,正被踢在后心,当下一口血闷在口中欲吐不能,叫道:“我爹是苏清和,你找他要银子,他有很多银子!”

那猥琐男人一听,又引着他说道:“你爹不过是个姨娘养的,一事无成的,读书读了几年也不成,哪里有银子?叫老爷拿针戳烂他的嘴才好。”

“我爹的女人有钱,他给我爹好多好多钱,别打我,别再打我了。”苏华严哭叫着,在地上打着滚。他刚认识了几个大方的少年,正将那几人因为知己时,便被带进了青楼,谁知那几人吃过睡过后,便将他一人留在楼子里了。此时才醒悟自己是被人骗了。

围观的众人都笑了。

几个打手要将苏华严拉起,猥琐男人走过去,悄悄塞给他们些银子,又与几人使了个眼色,绕到苏华严面前说道:“你爹是吃软饭的,你也想去楼子里吃软饭不成?来,告诉哥们几个,你爹是怎么跟他的女人要钱的?”

几个打手看了那猥琐男子的眼色,便又动手当街折腾起来,哇哇叫着,苏华严嚎叫着:“我爹说那个女人是姨娘养的,浪的很……对她好她就给钱!”

众人哄笑起来,无人上前劝解,苏清和的小厮柱子远远看着刚要过去就被人截住,见是杨老太爷的随从,当下吓的差点尿出来,老实的跟着那人走了。

禁不住几人折腾,苏华严便一五一十的将苏清和告诉他娘钱氏的事情说了,又将苏清和说小杨氏□甚至去书房勾引他的事也当街说了出来。

猥琐男人见好就收,问完了话悄悄从人群里退了出去。

几个打手笑着将苏华严送去了县衙。

远处杨老太爷也听柱子将苏清和跟钱氏的事说了,叫人打了柱子十个嘴巴子,杨老太爷依旧怒气难消。

虽对小杨氏失望,但也由不得别人这样作践他的女儿,怒气上来,杨老太爷冷笑道:“跟知县老爷说,叫那小子死在里面!”

“是。”

杨老太爷又瞪了眼柱子,说道:“你们跟着他去那个姓钱的女人家!”

柱子在杨老太爷的视线下打了个颤,心想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杨老太爷见柱子哆嗦,又抬脚向他踹去,苏清和这样将他的脸往地上踩,他就叫他这辈子连人都做不成。

43、胜负已决

苏清和的一生,算得上无忧无虑,因着十分识时务,能屈能伸,因此除了壮志难酬,看人脸色,内心抑郁外,其他倒也不差。听小杨氏说着同知跟楼家的事十拿九稳了,更是将腰板也挺直了,出门在外,也不似以往那般畏首畏尾。

只是,今日之后往昔的一切都将成为回忆。

正在书房里读书,苏清和不时的想着那两件事达成后,有了楼家做助力,虽只是小小的同知,日后前途也是光明的。

正想着,书房的门被“砰”的一声踹开。

“放肆!”苏清和斥道,抬头看到杨老太爷满面怒气,便又惶然叫道:“岳父大人……”

杨老太爷冷笑道:“岳父大人?你也配!去,给我赏他四十个耳掴子,叫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是。”杨老太爷的随从走上前去,拱手向苏清和说道:“得罪了。”随后伸手就掌掴起苏清和。

苏清和不解,但也不敢反抗,只老实的跪在杨老太爷面前。

“爹,这是怎么了?老爷又怎么得罪你了?”闻讯赶来的小杨氏拦着苏清和面前问道。

“你过来!”杨老太爷叫道,冷眼看向苏清和道:“阿姿就算是姨娘养的,也有我这个爹,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有资格嫌弃她?!”

“爹。”小杨氏叫道,见苏清和脸已经肿了起来,急的眼圈都红了。

“阿姿,你问这个女人,苏清和都跟她说了什么?一个奴才还敢成日将你当做笑话!”杨老太爷说道,冷眼瞥向像死狗一般被拖在地上的钱氏。

小杨氏嫌弃的瞥了眼钱氏,依旧不明所以。

“说,苏清和跟你说什么了,你若是不说,我就将你的脚筋挑断!”杨老太爷斥道。

苏老夫人、大杨氏、苏清远等人也急急忙忙的赶过来。

“哥哥,这是?”苏老夫人疑惑道。

杨老太爷冷笑道:“你养的好东西,敢在外头养外室,连孩子都生了三个。不问不知道,我女儿竟然连一个丫头都比不上。这狗东西将那丫鬟当做正室原配一般对待,花着阿姿的嫁妆,还将与阿姿的床底之事当做笑话逗那老女人开心!”

小杨氏脚一软,抬头看向钱氏,见她已经三十几了,散开的头发里已经有了几根白发,裹着一身俗气绸缎,当下心中一凉,哽咽了一声,人便栽了下去。

苏清和叫着小杨氏,想要过来,又被杨老太爷踹在地上。

大杨氏忙叫人将小杨氏抬回房里,看向钱氏,见钱氏虽风韵犹存,但样样都是比不上小杨氏的,心想苏清和就是属狗的,好东西不要,脏的臭的当做宝贝一般。

“哥哥,这事会不会是误会?”苏老夫人急忙问道。

“误会?那野种当街说了出来,如今满城的人都知道了,还叫误会?”杨老太爷怒极反笑,说道:“阿姿已生了三个孩子,如今是回不去了。只是苏家必是要给我一个交代的,杨家丢不起这个人,那三个野种都是不能留的!”

听杨老太爷如此说,钱氏挣扎着要求饶,苏老夫人示意人将她嘴堵上,又叫人将她拖下去。

钱氏挥舞着手,哇哇叫着,心中指望苏清和救她。

苏清和口齿不清的求饶,压根不看钱氏一眼。

“哥哥,有话咱们好好说。”苏老夫人拉着杨老太爷说道。

压抑着心中的怒气,杨老太爷对苏老夫人说道:“你也是杨家出来的,咱们杨家人的脾气你也知道。我是容不下这个狗东西,日后他就是阿姿养的一只狗。读书?你叫他死了这个心吧,他就是读书读成了圣人,也没有资格应试!”

苏老夫人因想着楼家的事,又要劝杨老太爷。

杨老太爷冷笑道:“他那个野种冲撞了楼家大少爷,楼老爷也恨不得他死,哪里会愿意跟他成了亲家,妹妹还是死了这个心吧!”

苏老夫人一怔,辛苦这么久,万事具备,竟然就这样吹了,当下望向苏清和的眼神也冷厉起来。

“娘亲……”苏清和呜呜叫着。

杨老太爷又抬脚将他踹倒,说道:“这狗东西竟将这事瞒了这么久,看着也是个腹里藏奸的,若是日后发达了,你我还不要被他整死!这等无情无义之人,如今都对阿姿恩将仇报,日后还能好了?”说完,甩手离去。

“去,留住你舅舅,让他消消火气。”苏老夫人对苏清远说道。

苏清远忙转身跟上杨老太爷。

大杨氏扶着苏老夫人心中暗笑,往日她只说苏清远冷淡,如今看着那样冷淡的性子倒没什么,至少这样的苏清远不会在外面胡来。细想想,除了她给的,苏老夫人给的女人,苏清远并未碰过其他人,便是玉环,也不过是酒醉后一时乱性。如此想着,大杨氏对苏清远更是满分满意。

“娘亲……”苏清和抱着苏老夫人的腿叫道。

苏老夫人冷眼看向苏清和,又回头看了眼被拖出几十步外的钱氏,问道:“三个孩子都多大了?”

苏清和咬牙,努力发出声音,说道:“华严十五了,二丫头十二,三丫头五岁。娘亲,求你救救……”

“你舅舅刚刚说了,你以后,就是阿姿的一条狗。”苏老夫人淡淡说道,心中对苏清和也很是失望,本以为听话温顺的庶子原来是只白眼狼,又转向大杨氏吩咐道:“你安排好这里的事,看好你弟妹,我去跟你爹爹说说话。”

“是。”大杨氏应道。

苏老夫人扶着红袖走了。

大杨氏眼带嘲讽的看向苏清和,回头吩咐道:“将二老爷送回房里歇着,没事就别让他出来了。”

“是。”

“大嫂,求你……”苏清和推开要扶他的人,又向大杨氏跪下。

大杨氏笑道:“二弟真是病急乱投医,我如何能做得了主。况且,二弟是要我救谁?你,还是你的野种?”

苏清和一怔,跪在地上,苏华严与他究竟该救谁?百种思绪涌现,最后一咬牙,苏清和说道:“求大嫂给我求个情,我以后不敢了,求岳父原谅我吧。”

大杨氏笑道:“那野种怎么办?你不救他?”

苏清和眼神闪烁了下,说道:“大嫂救我——”

大杨氏看身边尚有其他人,无法痛快笑出来,便吩咐道:“还不将二老爷带走,等着二夫人发落。”

“是。”

“二弟还是好好跟弟妹说说吧。”大杨氏低声在苏清和耳边说道。

苏清和瘫成一团被人扶走,此时他才明了杨老太爷的意思。小杨氏再不济也有个爹,他却是爹娘都没了的。又想到若是等会向小杨氏多说两句话好话,小杨氏应当会原谅他,为他求情的。

大杨氏看着苏清远走了,又问道:“那两个野丫头呢?”

柱子哆嗦着说道:“杨老太爷带走钱氏的时候,那两个丫头还在外头的院子里哭,如今也被带过来了,大夫人要不要看……”

“我看她们做什么?没得脏了眼睛。”大杨氏说道,忽又想象小杨氏见了那两个丫头会如何,尤其是与绫罗一般年岁的,招手叫柳妈妈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教训一下那个婆子,叫她待会在二夫人面前不能有所隐瞒。跟她说她最好老实,不然她儿子就等着死在牢里。”

“是,奴婢一定办的妥妥当当。”柳妈妈应道。

“夫人,这人怎么办?”玉叶指着远处的钱氏问道,因钱氏拼命挣扎,那几个婆子拖不动她,依旧将她丢在一边。

大杨氏用帕子遮着鼻子说道:“送到二夫人房里,叫二夫人知道二老爷究竟是怎样人面兽心。”

“是。”玉叶应道。

钱氏在地上蠕动几下,惹的拖她的婆子不耐烦,又踹了她几脚。

一边苏老夫人安慰了杨老太爷许久,因着苏清词与苏清和的事,杨老太爷对苏家十分不满,苏老夫人不敢提苏清词的事,只是反复向杨老太爷保证,苏清和以后只能待在后院,哪里都不能去;又说道以后苏清和身边不会有其他女人。

杨老太爷喝了两碗茶才说道:“因着那个狗东西,咱们杨家和苏家的脸面全没了,绫罗和慕轩日后也不知会怎样!”

苏老夫人应着是,心中更恨苏清和,说道:“我一贯看他老实,没想到他竟是这样人面兽心的人。也亏着他能将这事瞒的滴水不漏!”

杨老太爷又垂头叹气了半天,忽听人报,说有官差来了。

少时,苏清远走了进来,说道:“娘亲,知县老爷叫人问问咱们家有没有一个叫苏华严的少爷?”

“没有,咱们家只有三位少爷。”苏老夫人断然说道。

“是。”苏清远应道,又走了出去。

杨老太爷又向苏老夫人大骂苏清和发泄一通,才带着人离开。

小杨氏醒过来,软软的靠在垫子上,就要见钱氏。

不一会,就见到钱氏同两个小丫头进来了。

打量着那两个丫头,最小的一个长相与苏清和看着十分相似,怒气上来,小杨氏拿起药碗就向那丫头丢去。

小丫头哭着扑到钱氏怀中,钱氏惶恐的不敢抬头,但心里想着总归都是苏府的少爷小姐,他们还能当真杀了她们。

小杨氏听着丫头的哭声十分不耐烦,叫人将她们赶出去,又叫钱氏将她与苏清和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因着大杨氏先前的教训,钱氏更是不敢隐瞒,将苏清和平日对她说的小杨氏的坏话一一向小杨氏复述一遍。

佳期给小杨氏嘴里塞了一段人参叫她衔着,小杨氏狠狠的嚼着人参,心想老先生的事是假,苏清和骗她银子的事是真。

又见着杨老太爷从钱氏那里抄来的她的嫁妆,听大杨氏说钱氏屋子里用的都是自己的东西,心更冷了。

什么夫妻一体,都是笑话,想着苏清和对自己的羞辱,小杨氏恨不得将苏清和咬死。

“妹妹,爹爹说了,以后二弟就是你养的一只狗。”大杨氏在小杨氏耳边低声说道。

小杨氏攥紧拳头,咧着嘴说道:“多谢姐姐。还请姐姐再帮我做一件事。”

“咱们是亲姐妹,说什么帮不帮的。”大杨氏笑道,伸手捋了下小杨氏的头发。

小杨氏垂着眼睛低声说道:“请姐姐替我将这婆子还有那两个丫头卖到最贱的窑子里头,我要她们不得好死!”

大杨氏伸手拍拍小杨氏的手,叫人将钱氏拖了出去,又劝慰了小杨氏一番,力求小杨氏明了杨老太爷话中的意思,最后出了门,瞥了眼关着苏清和的屋子,心想冷血的人更有甚于她的。那苏清和的屋子不过几步之外,如何能听不到钱氏与两个丫头的哭声,不过是装傻不敢出来罢了。

大杨氏庆幸今日自己穿的是广袖长衫,用袖子遮着脸无声的笑了。

从此以后,小杨氏再也没有资格跟她斗了。

大杨氏去了苏老夫人那里,又将苏清和、小杨氏的事说了,甚至小杨氏要卖了钱氏的事也向苏老夫人报备了。

苏老夫人早问过孙妈妈,知晓钱氏的来历,又知钱氏的卖身契还在苏府里头,当初赶了她也并未将卖身契一并给她,便点头允了,又吩咐道:“送上礼品给楼家,去瞧瞧楼少爷,然后你再解释

一下,说那小子是胡言乱语,与苏家没有丁点关系。”

“是。”大杨氏应道。

苏老夫人疲倦的叫大杨氏退下去,看向大杨氏背影的目光先是怀疑,随后又摇头。

大杨氏回房后,叫柳妈妈找牙婆趁着天黑将三人拖出去卖远了,柳妈妈笑着应了,因是此事的大功臣,又得了大杨氏几两银子,心满意足的走了。

大杨氏靠在榻上,又咬着帕子笑了半天。如此结果,也不枉费她筹划了多日。

见外头报苏清远过来了,大杨氏忙又整理了头发,笑着迎了出去。

“老爷过来了,我爹可是走了?”大杨氏问道,将茶碗递过去。

苏清远坐下后接过茶碗,叹道:“没想到二弟会是这种人,没想到啊,唉!”

大杨氏笑道:“是啊,往日看着他与弟妹也是相敬如宾的。”

苏清远又叹息一番,说道:“若是他自家丢脸也就罢了,拖着苏家全家在襄城没脸,我看他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

大杨氏也不言语,莫怪她心狠,只是不下猛药,没准哪天小杨氏又翻身了。

外头报绮罗、睿轩下学过来了。

苏清远便坐直身子,端坐在正位,大杨氏也在一边坐下。

绮罗、睿轩走进来,给两人请安。

苏清远看了眼两人,说道:“在学堂里可有听先生的话?这几日学了什么?写了多少字?”

苏睿轩的丫头博闻及禄儿早知今日苏清远要看,便将睿轩、绮罗两人写的大字呈了上去。

苏清远翻看了下,见两人的字都大有长进,而且每人都有近百张,心知他们并未偷懒,满意点头后,嘴上却说道:“这种字还敢拿出来?没得丢你老子的脸,快,将这几日学的也背一遍。”

两人又当着苏清远的面背起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