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八娘跺了下脚,便向那边跑去,何美人转身也向夏花馆走去。

杨致之见绮罗不动,又急忙说道:“绮罗,你怎的还不过去?”

“我过去做什么?”绮罗疑惑道。

杨致之心中一急,又要去拉她,绮罗后退两步。

杨致之讪讪的收手,说道:“楼翼然不打你,你也过去劝劝。”

绮罗不禁一笑,摇头道:“你怎知他不打我?若是他急了,也打了我又怎么办?”

杨致之顿脚道:“你不能这般无情无义!”

“表哥,不许你这么说。苏姐姐先前还护过我。”石妍初跑来说道,急忙挡在绮罗面前。

杨致之愤慨的望着绮罗,心想石妍初定是被绮罗收买迷惑了。又想清清白白的女孩一个,哪里跟人学了这般冷心冷肺,一点人情味也没有。

绮罗不耐烦与杨致之争辩,又问石妍初:“楼翼然为何要打绫罗?”

石妍初开口道:“我也不知,大概是跟楼七姐姐有关。”

绮罗一时想不通楼翼然能寻到绫罗什么错处,若说是祸从口出,见着几个人出事,绫罗也不会傻地往枪口上撞。但若是绫罗受伤太重也不好,便与石妍初一同向春华馆走去。

杨致之悻悻的跟在后面,见绮罗面容平静,石妍初反一脸忧虑,又握拳心想石妍初才算得上世间最好的女子。

进了春华馆,便听绫罗在那边哭,用帕子掩着鼻子,似是鼻子流血了。

绮罗又望向楼八娘,见楼八娘正皱着眉头数落楼翼然,楼翼然一副目中无人模样,又要再去打绫罗。楼翼然身边的牛云在一旁看着,也被楼八娘赶到门外。

楼八娘冷笑道:“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你随便爱打谁就打谁吧,多打死两个,你这阎王爷爷的美名知道的就更多了。”说完,便回了夏花馆。

见劝阻他的楼八娘走了,楼翼然反倒有些兴致缺缺,不想再打人了,依旧回了教室里趴着。

绫罗又被赶来的周师母带去洗漱换衣服,绮罗回到教室,看着楼翼然那副模样,心中的厌恶更多上几分。

绫罗终究还是被送回苏家,绮罗想着此次苏老夫人大概不会像上次那般闹这么大,如今只要楼夫人赔声不是就足够了,若是花了这么大心血送绫罗给楼翼然做妾,苏老夫人定是不肯的。

午间,绮罗又去了冬逸馆,刚脱了衣服,正要穿骑装,便听外头砰的一声门响,随后这间屋子的门也被砰一声踹开,忙手忙脚乱的换衣服。

不一会,听着外面有人把门关了,又没了声音。

以为那人出去了,绮罗便探头去看,忽见到楼翼然一团紫红身影,缩在门后抱着手臂一动不动。

见他肩膀抖动,显是在低声哭泣,绮罗咬住嘴唇,叹息一声,心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楼翼然可怜更可恨。

忽然楼翼然听到有人叹气,四处望去,见屏风后有人晃动,便走过去,将屏风一脚踹倒,叫道:“这是你待的地方?”

绮罗在屏风倒下时从另一边窜过来,又抓了衣服往身上套。

楼翼然瞥了她一眼,见了她手中拿的鞭子,又快步走来去抢,叫道:“这是我七姐的。”

“这是七姐给我的。”因知楼翼然靠过来,她势必抢不过他,便将鞭子向楼翼然身前抽去。

楼翼然一愣,嘴中说道:“这是我七姐的。”也不顾绮罗的鞭子,便扑过来去抢。

绮罗心中一急,鞭子便向楼翼然身上抽去,楼翼然抢了鞭子握在手中,不顾手掌被鞭子抽的火辣辣的,又往自己那里拽。

绮罗死命的抓住,不肯放松。

楼翼然一用力,又将绮罗压在地上,举手要打,拳头又在绮罗面前停下,说道:“若不是七姐不叫我打你,我早打死你了。”

绮罗听他提起楼七娘,冷笑道:“你连七姐都烧死了,打我两下又怎样?”

楼翼然狰狞着脸叫道:“不是我烧的!”

绮罗起身整理衣服,又要趁楼翼然不备去抢鞭子。

楼翼然见此,便迅速的抓了鞭子抱在怀中,叫道:“这是七姐的。”

“是七姐给我的。”绮罗开口道。

“七姐最疼我,这是她给我的。”楼翼然瘪嘴说道。

绮罗又要来抢,忽听外面哗哗一声,有东西砸着房顶,又一个个滚下来。啪啪声不断,似是要砸漏了屋顶,屋子里也是突然一暗。

楼翼然反射的去抓绮罗的袖子,睁大眼睛惊恐的望向门外。

绮罗望了他一眼,甩掉楼翼然的手,又走了两步,开门去看。

见是一个个如蚕豆般大小的冰雹落下,又觉身上一冷,想要关门,却见楼翼然拉着门不放。

绮罗心知他是怕黑,又想到楼七娘对楼翼然的爱护,心中愤怒又涌上来,冷声道:“怕黑你还半夜去烧桥?”说完又愣住,想着今日还能见到楼翼然的第一把手“牛头”,心中疑惑楼老爷为何没将牛云处置了,又问:“你带的谁去烧的桥?”

“我没烧桥。”楼翼然叫道,抱了鞭子在手中,瞪大双眼看着绮罗。

绮罗一愣,心想楼七娘说过楼翼然是不敢一个人过去的,又问:“那究竟是谁说你烧桥的?”

楼翼然委屈道:“我也不知道,一觉醒来就站在水边了。”

“你梦游?”绮罗蹙眉道。

楼翼然咬着嘴唇,想了半天说道:“我也不知道……”

绮罗哑然,又问:“你也不知你放没放火?”

楼翼然点头。

绮罗无奈一笑,这才是天下第一冤案,楼何两人死了,放火的那人却还是稀里糊涂的。

“七姐说她知道那贼是谁了,我还等着她给我抓贼呐;伊人姐姐说她不做嫁妆了,给我做身威风的披风,要在上面绣老虎的……”楼翼然喃喃道,又伸手捶头,叫道:“一定不是我放的火,不是我!”

先前因伤心痛恨,并未去想这其中的疑点,如今听了楼翼然的话,绮罗蹙眉细细想了起来,楼翼然自己也不知那火是不是他放的,那在旁人眼中便定是他无疑了,又问:“七姐可有说那贼是谁?”

楼翼然摇头,说道:“七姐说要抓现行。”

绮罗忽想到若是那贼杀人灭口也有可能,只是要如何将楼翼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过去?莫非也要像偷枫姨娘一样,将看守的人都弄晕倒?

“失火那日,你的小厮丫头都在哪?”绮罗开口问道,楼翼然身边的丫头婆子定然是不少的,怎会一个人都没留意他。

楼翼然怕黑怕静见绮罗与他说话更是求之不得,说道:“都睡死了,他们都说是我放的迷烟。”

“你也有迷烟?”绮罗惊叫道,看到楼翼然的神情,又想他五毒俱全,怎会没有那捣乱的东西。

绮罗伸手去接外面的冰雹,冰雹砸在手上痛痛的,手反倒热了起来。

楼翼然听着屋顶噼里啪啦的声音,皱着眉头问:“屋子会不会被砸烂?”

“不知道。”绮罗没好气道,见楼翼然似是十分忧心,又道:“不会。”

楼翼然依旧不放心,只盯着屋顶看。

“你相信我没放火吧。”楼翼然忐忑的问道。

绮罗一愣,见他神情严肃认真,心想如今没人信他,他正是要寻个人信他没放火。

绮罗说道:“我不知道。”

“你!”楼翼然抓了绮罗的衣领就要打。

绮罗张嘴咬在他手上,趁机欲夺了鞭子,说道:“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放火了没有,叫我怎么相信?”

“若是七姐、伊人姐姐就信。”楼翼然委屈的瘪嘴说道。

绮罗叹道:“我不是七姐她们。”更何况死的就是他们。

楼翼然清了清鼻子,又斜眼瞪了绮罗一眼。

绮罗想到楼翼然上一世的结局,那样的结局楼七娘、何伊人也不想看到吧,不管是不是,如今先叫楼翼然相信其中有鬼吧,于是说道:“这事确实诡异,许是有人利用了你。”

“当真?”楼翼然叫道。

“是啊,七姐她们或许就是被那贼杀死的,你或许就是被偷枫姨娘的人偷着放到水边的。”绮罗郑重说道。

“真的?”楼翼然疑惑道,又咬牙切齿道:“若叫爷爷我抓到那贼子,定要剥了他的皮。”

绮罗轻笑一声,说道:“你如何抓到他?如今你可是在他手心里呐,他能将你弄出来,也就能弄死你。”

楼翼然一抖,又狠狠叫道:“等我长大了,我就能打过他。”

“你现在这样惹是生非只能打倒小孩子罢了,是打不过那贼的,那贼一出来,你又吓的病倒了。还记得七姐伊人姐姐说的吗?伊人姐姐跟你说她喜欢什么人来着?”绮罗柔声道,见楼翼然放松警惕,便伸手去他怀中取鞭子。

楼翼然微一走神,发现绮罗的意图又将鞭子拽回来,说道:“伊人姐姐说要玉树临风,文武双全。她骗人,我问别人了,给她说亲的那个家伙才不玉树临风,文武双全。”

绮罗笑道:“所以伊人姐姐不愿绣嫁妆,就是不喜欢那人。你乖,把鞭子给我,伊人姐姐不喜欢小家子气的人。”

楼翼然瞪了她一眼,心想刚才绮罗之言不过是为了抢回鞭子,见外面的冰雹停了,抱着鞭子便向外跑去,因地上有冰雹又滑了一下,倒在地上也不嫌疼,又向外跑去。

绮罗只觉一阵风吹的她发冷,便再没见到楼翼然的身影,想着不该带了那条鞭子出来,又见门闩已经坏了,少不得要叫人来修。

看向外面的地,厚厚的铺了一层冰雹,白花花的,摸上去冷的扎手。

绮罗望向那道门,忽然又哭了出来。

倘若赵姨娘会再见到苏睿轩,会要他对苏老夫人、对大杨氏满含怨恨,全力报复吗?

倘若楼七娘、何伊人知道是楼翼然放的火,会要楼翼然自暴自弃,就那样慢慢蹉跎掉人生吗?即便是再不讲理,楼翼然先前也不曾像现在这般每日惹是生非。

“绮罗……”楼八娘撑着伞在门前叫道,又忙着端详她,恨声道:“定是翼然又找麻烦了,我当他还听七姐的话,没想到他谁也听了!”

“楼姐姐,”绮罗站起来,抹去眼泪,笑道:“不关他的事。楼姐姐,你信七姐的事或许与楼翼然无关吗?”

楼八娘一怔,呢喃道:“……若是无关最好。”

绮罗破涕一笑,又抹了下眼睛,便将刚才的怀疑告诉了楼八娘,说道:“楼姐姐,既然你不能弄死楼翼然,也不能从此不见他,便信了他吧,若叫他长大后,也如最近几日一般,七姐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了。”

“怎么能这样,对就对,错就错,也没得证据说他就是无辜的,怎么能当做没事发生……”楼八娘喃喃道,想到每日笑着面对楼翼然,骗自己楼翼然并未放火,心就如针扎一般,无乱如何也不敢想那样的情景,“那是对不起七姐,对不起伊人姐姐。”

绮罗说道:“如今楼翼然放火的可能只有一半,若他当真没放火,你们这样不就是错了吗?若真是他放的火,只当为了七姐疼他的一片心,原谅他了吧。”

怔忡间,楼八娘点头,也流了眼泪,笑道:“总算知道你为何哭了。”

绮罗伸手为楼八娘抹去眼泪,不管楼七娘死的多惨多冤枉,如今只能将心中的怨恨忍下,相信楼翼然是清白的。

“楼姐姐,咱们恨那个贼吧,定是他弄死七姐的。”绮罗笑道。

楼八娘点头应了,又拉着绮罗出去。

踩在冰雹上,绮罗抬头望了眼依旧阴霾的太空,心中对赵姨娘说声对不起,若是再见,她也不会告诉苏睿轩那个是他亲娘,也不会告诉苏睿轩赵姨娘的往事,只叫苏睿轩一生顺遂的做苏家大少爷好了。

64、命运之说

因下了冰雹,天色又暗,教室里的众人也没了精神,一个个恹恹的,只等着放学。

绮罗瞥了眼楼翼然,见他抱着鞭子趴在桌子上不动弹,显然是在想念楼七娘。

待到放学之时,绮罗出了春华馆,就见楼八娘等在门外。

楼八娘见了楼翼然,也不多说,依旧冷着脸道:“外头冷了,跟我一起坐马车回去。”

楼翼然倔强地撇嘴道:“我要骑马。”

楼八娘又瞪了他一眼,叹气道:“我听说了,不关你的事,你乖,跟姐姐走吧。”说完,楼八娘咬牙牵了楼翼然的手拉他走。

楼翼然象征的挣扎了两下,又委屈的嘟嚷道:“我早说了不是我放的火,偏你们不听……”

“是我不好。”楼八娘勉强笑了下,又扭过头去,生怕再看一眼楼翼然又对他发火。

到了二门内,何美人见了楼八娘拉着楼翼然,与她对视一眼,脸色一冷,须臾又笑了下,自己上车走了。

楼八娘一怔,又咬牙拉着楼翼然向马车走去。

绮罗跟在后面,见楼八娘偷偷落了泪,心中也有些伤感。何美人虽大度,但也不能容忍楼八娘与楼翼然姐弟和睦相处的,只怕是以后再难与楼八娘形影不离了。

“小姐,上车吧。”禄儿唤道,扶着绮罗上了苏家的马车。

回到苏家,尚未进苏老夫人的屋子,就听着里头苏清远在叫着要休妻,绮罗看了眼红袖。

红袖笑道:“大小姐还是先回去吧,奴婢自会跟老夫人说您来过了。”

“有劳了。”绮罗回道,一路上又想如今大杨氏老老实实的坐在屋子里,还能有什么事能闹得苏清远要休妻。

回到朝霞院,便见祉儿、初一十五几人鬼鬼祟祟的聚在一起私语,见绮罗回来了,才止住话头。

绮罗看了她们一眼,按住祉儿给她换衣服的手,说道:“有两日未见过娘亲了,今日去见见她吧。”

“小姐还是不要去了,那边不方便。”祉儿偷偷说道。

初一也凑近说道:“大夫人那边出事了,江三娘的儿子放贷收息打死了人,人家告上官府,一问才知是苏家放的银子。大老爷气急败坏的去寻大夫人问话,正好听见江三娘跪着求大夫人将他儿子保出来,大夫人应了,说要拿了老爷的印鉴去救人。大老爷听了这些话,当即气的要休妻。”

绮罗微微一想,又摇头,上一世是不曾有这一出的,想到因大杨氏生下死胎,苏清远本就生气,只是无处发泄,此时是要一起发作了。急忙问道:“奶奶必是不许的吧。”

“这自是当然的,不为苏杨两家,也要想着大少爷是养在大夫人名下的。如今只怕是要推说江三娘仗着主子的势要给自己谋利。”禄儿掩口说道。

初一笑道:“还是禄儿姐姐聪明。不光是这事,先前嫁到江三娘家里的银瓶,许是要存心求死了,大着胆子将静安师太床上死了人的事也说了,那事也是大夫人动手掩了去的。”

“住嘴,这话也能乱说?”祉儿喝道,又给绮罗换了衣裳,道:“大小姐去看看二小姐吧,她今日回来,老夫人又有事,没过去看她。”

“嗯。”绮罗应道,因就在隔壁,也就并未带人过去。

汀兰、蕙兰正在门外,见了绮罗叫声好。

“这么冷了,你们在外面做什么?”绮罗笑道。

汀兰握着手说道:“里面二夫人在,正说着话呐。”

绮罗心想今日怕是苏老夫人不能过来,才发了恩,叫小杨氏过来。

里面小杨氏出声问是谁来了,汀兰忙说道:“是大小姐过来探望二小姐了。”

小杨氏又出声叫绮罗进去。

绮罗回头向自己屋子看了眼,汀兰会意,略点了头。

绮罗便进了绫罗屋子,转到里间,便见绫罗靠着枕头半坐在床上,一双眼睛哭的红肿,显是许久未见到小杨氏情难自禁。

“见过二婶。”绮罗说道。

小杨氏应了一声,忙叫绮罗坐下,又要拉她的手。

绮罗因手上有茧子,不想被小杨氏见到,便忙缩回了手。

小杨氏悻悻的,又问道:“绮罗在学堂里可跟得上?先生讲的都听得懂?”

绮罗眼睛一垂,又见着绫罗因小杨氏对她关心,面上略有些不平,便笑道:“多谢二婶关心,跟得上。”

“学堂里的同窗对你可好?”小杨氏又问道。

“他们都很好。”绮罗回道。

小杨氏说声这就好,又摸了下绮罗的肩膀,叹道:“你病了一场,也瘦了不少。绫罗如今也这样,你们姐妹果然是同命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