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也是硬气的很,直到被绫罗咬出了血才放手。

“你这小妇人!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人打死你!”那少年捂着自己的手叫道,见绫罗推了他一下要跑,又喝道:“我知道你姓苏,你叫……”

绫罗抹去嘴角的血,跑出两步后,见少年并不知她的名字,心想他总会寻到自己的,便说道:“我叫苏绮罗。”说完,转身又跑了。

跑了一路,绫罗又问了僧人无碍大师的院子,便向那院子跑去,守在门口,听着里面那痴傻小和尚正与绮罗说话,心中庆幸来得及时。

绮罗一出院门,便见绫罗站在一边,轻笑一声后,问道:“你怎在这里?”

“绮罗,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绫罗拉着绮罗,拐过去,在一出大理石石屏后才放开她的手。

“绫罗,你怎地了?”绮罗又问,见绫罗神色有些慌乱,心里琢磨着能出什么事。

“绮罗,我知道何姐姐的事了,你跟我换了衣服,等下有人问就说是你咬了人。”绫罗简短的说道,又动手解了自己的披风要与绮罗换。

绮罗一愣,问道:“你咬谁了?为什么要咬?”

绫罗急道:“现在跟你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咬了跟着郡主的一个人,你一定要说是你咬的。”说完,又去解绮罗的披风。

护着自己领口,绮罗冷眼望着她,问道:“你自己咬的,我为何要跟你换?”

绫罗脱下披风,被风一吹颤抖一下,冷笑一声,嘲讽道:“不说先前我替你挨了楼翼然的打,就说现在,我知道何美人倾慕一个和尚的事了,你若是不想后悔,就跟我换了衣裳。”

绮罗一愣,咬唇解了披风给她,又接了她的披风披上。

绫罗见绮罗听说是何美人的事立刻就将披风脱下,心中更委屈,穿了有绮罗体温的披风,转身扶着石屏道:“姐姐,若是我不知何姐姐的事,你是不是就会任我被人打?你对别人总是对我好。”

“别叫我姐姐,叫我绮罗,或者苏绮罗。”绮罗开口道,绫罗的披风因在风中吹了许久,穿在身上叫她忍不住一个激灵。

绮罗裹了披风,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绫罗回头瞪了绮罗的背影一眼,又忐忑的想不知换了衣裳,那少年可会认出自己。

绫罗犹犹豫豫的回了梅林,见那少年不在,心才安定下来,又想他定是去包扎伤口去了。

旁人不在,肖点翠一心向何家姑爷请教也无心搭理她,绫罗便自娱自乐在梅花中四处看景,不时的吟出一两句诗。

那边厢,绮罗却不知绫罗咬了谁,惹了谁,也不敢胡乱的回去,只在寺庙中转悠,忽听到楼翼然低声痛呼,便快步向他那边赶去。

74 福祸相依

绮罗慌慌忙忙去找人,却见那声音虽近,要过去却需转几个角才能到。转过院子进去,就见几棵冬青树后满是脚印,却不见人影,顺着那杂乱脚印,步步跟过去,没几步到了青石板上,又寻不到踪迹。

绮罗四处转转,又在处泥地上见着拖曳痕迹,顺着过去,出了寺院后门,就见门外厚厚雪地上,杂乱脚印直蔓延到后山上。

绮罗站住,算了下回去叫人所需时辰,因怕去迟了楼翼然又有事,便又抬脚出了后门,鞋子立刻陷了下去,那雪足足有尺多厚,连路边枯草也寻不到点踪迹。

绮罗踩着前面人脚印跟过去,步步艰难走着,走了近炷香功夫,抬头望去,见脚印是向个石洞里蔓延。

又走了两步,就见着何羡之兴高采烈带着五六个十四五岁小厮出来。

“苏姐姐这是要去哪?”何羡之迎面笑问。

绮罗在那群人中又看眼,没寻到楼翼然身影,裹紧披风道:“何兄弟,可见到了楼翼然?”

何羡之眼中快意闪而过,随后笑道:“苏姐姐说笑了,楼伯母都说他没来,还找他做什么。不如跟同我回去吧,看那边烟火,怕是已经生起火了。”

绮罗心中感叹大家公子里除了楼翼然,果然个个年纪虽小也是能独当一面,笑道:“那后面是寺中师父们面壁修行石洞吗?听说那里面有大师们写的禅语,往日里人多见不到,今日恰又只有咱们这群人,正好进去见识下。”

“苏姐姐怕是听别人胡说吧,我们进去了,里面什么也没有。”何羡之说道,又上前步,要引绮罗原路折回去。

绮罗说道:“都到了这门口,哪有不进去道理。就算没有,我看一眼才能踏实。”说完,又要向里面走去。

何羡之拦住,又羞又愧道:“苏姐姐还是不要去了,我们这群人刚才寻不到方便地方,因此……里面乌七八糟,小心脏了苏姐姐鞋子。”

绮罗隐约又听到里面楼翼然的呻吟声,拿了帕子掩嘴道:“不巧我也要方便下,不如何兄弟你们先走吧。”

何羡之闻言,笑道:“既然苏姐姐执意要过去,那我也不拦着了。”说完,又低声在绮罗耳边道:“他弄死了姐姐都没事,我折腾他下,谁又能把我怎样?”

绮罗一惊,抬头看何羡之,却见他不似在何夫人面前那般乖巧,也不似在何美人身边那般活泼,小小年纪,一双眼睛里便有了阴狠。

“不打扰苏姐姐方便了。”何羡之拱手笑道,又领着一群小厮向寺院后门走去。

除了楼翼然,因着楼何两家姐妹们,绮罗并未对楼家何家任何人生有厌恶之情,便是三番四次出言不逊的何觅之,也是一笑而过,当他是小孩子心性,并未真心厌恶过他。此时,看着何羡之远去的小小身影,有种犹如对大小杨氏那般厌恶涌上心头。若是方才何羡之有丝慌乱,也会当他是年少气盛,与何伊人姐弟情深,如今这般圆滑应对,却叫厌恶更甚十分,只觉得何羡之连楼翼然也不如,楼翼然为恶是因为无知,何羡之却是明知不可而为之。

转身抬脚向石洞走去,绮罗见那石洞里果然有股腥臭味,掩了鼻子再往里走,洞里越发阴暗,又听到楼翼然低声哭泣着叫唤:“爹,救,娘,救,七姐,八娘,苏绮罗……”

绮罗低头转过处石壁,在石洞最深处一个凹陷进去的坑里,一个麻袋系了口被扔在那坑里。

绮罗蹲在坑边,拔下头上簪子将系着口袋的绳子割断,见口袋里楼翼然又发抖,便出声道:“是我,苏绮罗。”

听到绮罗的声音,口袋里的楼翼然哭得更凶。

绮罗割了绳子,解了口袋,然后叫楼翼然出来。

楼翼然出来后,因着石洞里黑暗,闭着眼便扑到绮罗身上嚎啕大哭。

绮罗摸着他身上湿了片,又有异味传出,皱了下鼻子,想要斥责楼翼然叫他不哭,又开不了口。

“你乖,跟我走。”绮罗开口说道,将身上披风解下给他披上,又拉了楼翼然手叫他往外走。

楼翼然啊的叫了一声,又抱住手臂不肯走。

绮罗见状问道:“手疼?叫人给打折了?”

楼翼然闻言点头,又可怜巴巴的说道:“这次不是我闹事,是何羡之他寻上我的。”

“我知道了。”绮罗叹道,又扶着他向外走去。

到了外面,冷风一吹,楼翼然又打颤发抖,紧抱着绮罗不肯再走。

“你乖点,咱们找到楼伯母就好了。”绮罗开口道。

楼翼然哽咽道:“腿疼。”

绮罗蹲下来按了他的脚,见楼翼然一抖,猜着应当是脚也扭到了。

“你留下,我去叫人。”绮罗说道,又要放手。

楼翼然紧箍着她不放,叫道:“我不要一个人在这。”

绮罗狠狠掐了他一把,喝道:“别哭了,听我的,跟我一起走。”说完,又拖着楼翼然向寺院后门走去。

楼翼然压在绮罗身上,路上走走停停,又将何羡之如何将他绑在麻袋里,如何将他拖到后山的事说了一通。

“那你要如何?”绮罗听着楼翼然将此次失利归结到他没有带人手过来,便沉声问他。

楼翼然哼哼了两声,闷声道:“我以后带多多的人,见他一次教训他一次。”

绮罗闻言,将楼翼然推开,见他重重地砸在雪地上,居高临下道:“七姐、楼姐姐那样聪明,怎就有了你这么个傻弟弟?”又瞥见楼翼然身上绫罗的衣裳,心中更恨。

楼翼然不服气的要争辩,又怕绮罗丢下他走了,垂着头哼哼了半天。

绮罗蹲下来,伸手掰起楼翼然的下巴,开口道:“回去之后,何觅之一定是要恶人先告状,说你先动的手,又或者说你说了些侮辱伊人姐姐的话。”

“无中生有?”楼翼然睁大眼睛惊讶道,又因提到何伊人心中气愤难平。

绮罗点头,又接着说道:“所以,你见了楼伯母何婶婶,别管何羡之说什么,你都忍着。楼伯母本对何家愧疚,见了何羡之也只说要代你给他赔礼道歉,你不许叫楼伯母道歉,自己跟何羡之赔不是,就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知道他恨你,叫他打你一次把心中火气发出来,不要憋坏了他自己的身子。以后若是在众人面前见到他,不管他对你怎样,都要对他好,就像先前在学堂他见到你时的那样。等到了没人的地方,他狠,你就比他更狠。”

楼翼然目瞪口呆得望着绮罗。

“以后没了旁人,能打得过他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忍着,记住是谁打的,等着他们落了单,再一个个收拾,收拾不了,就去找帮手,总能寻着个空子叫他们还回来。何羡之也难保自己没有落单的时候,等他落单了就用麻袋套住他的头,狠狠打回去。记住了吗?”绮罗盯着楼翼然说道,见他愣了下却没有回复,又扬声问道:“记住了吗?”

“……记住了。”楼翼然见绮罗的脸阴了下来,不管记没记住,先应了下来。

绮罗眯着眼看了眼绫罗的衣裳,既然绫罗这样想来诗会,就叫她好好作诗去吧。

“走吧。”

“哎。”楼翼然应道。

绮罗扶着楼翼然站起来,嘴中喃喃道:“便是将儿子养成恶棍,也不要他受旁人的欺负。”

“什么?”楼翼然趴在绮罗肩上问道。

“没事,你以后要是再打不过何羡之,我就叫楼姐姐将你拴在院子里。”绮罗恶声说道,因额头痒摸了下,就见额头上已经起了层薄汗。

两人走到后门,却见后门已经关了,绮罗放下楼翼然,用力推了下,见门纹丝不动,啐道:“何羡之竟然将门锁住了。”

果然是龙生九子,爱屋及乌这种事,做不得真。

“我们进不去,晚上要被狼叼走了。”楼翼然说道,又爬起来靠在绮罗身上,一边还向山里看去。

绮罗叫他靠在一边的墙壁上,又在头上摸索了遍,最后拿了根簪子伸到门缝里,慢慢挪动那门闩。

楼翼然被绮罗瞪了眼,不敢再闹,也在旁睁大眼看她的动作。

簪子捣鼓了半天,也不见那门栓动一下,绮罗心想何羡之是当真叫人把门锁上了。

正绝望之时,门那边却有脚步声。

绮罗忙拍门叫道:“快开门,放我们进去。”

楼翼然抱着手臂,也叫道:“开门。”

那边不知在想什么,半响听到开锁的声音,绮罗不禁一笑,却见门开了后,跟着清池郡主的少年冷眼站在门外,身后又带着几个侍卫。

“多谢了,要不是你,我们就要冻死了。”绮罗笑道,又去拉楼翼然。

那少年看了两人一眼,又瞄了眼楼翼然身上的披风,嘴角一勾,上前扯了绮罗的手臂就狠狠的咬下去。

绮罗一愣,又觉手臂一疼,刚要伸手推开那少年,就见那少年退后一步,嘴唇上沾了一点血,嫌恶道:“你身上什么味?”

绮罗低头看自己的手,见上面一个牙印已经渗出了血,便拿了帕子去裹,心想这定是绫罗惹出的事。

“问你呐,身上什么味?”那少年吐了口口水在雪地上,又拿了帕子不住的擦嘴。

楼翼然见着那少年恶心作呕,咧着嘴笑了声,又哎呦喊疼。

“多谢你开门救我们。”绮罗再次谢道,又扶了楼翼然向门内走去。

闻着两人身上的味,少年皱着鼻子哼唧声:“果然是乡下人,一身臭味。”

绮罗心想在少年眼中襄城也算是乡下,也不理他,依旧向前走。

楼翼然却有些想发怒,待要动手,又觉得手臂上一疼。

“你打不过他。”绮罗平静地说道。

楼翼然不服气的哼唧了一声,又伏在绮罗身上干瞪眼。

“不知羞耻,连男女授受不亲都不知道。”那少年嗤笑道,又抱着手在远处站着。

绮罗瞄了眼跟着他的几个侍卫,笑道:“这位是楼家大少爷,能不能请你的人帮忙扶一下他,送他去楼夫人那里,我实在扶不动了。”

“我今日是来寻仇,为何要帮你?”少年不屑道。

绮罗笑道:“你寻仇也是来寻我的,与他无关,他身子弱,手脚又都受了伤,还是先叫他回去看大夫吧。”

少年不屑瞥了眼楼翼然,见他身上一身粗糙布衣,说道:“楼大人怎会有这样的儿子,莫不是要叫他去寻救兵?”

“……我不走。”楼翼然防备的哼哼道,一双眼睛盯着那少年,又嘀咕道:“他是谁?你怎么惹到他了?”

“不知道,没你的事。”绮罗说道,回头又讨好的看着少年,开口道:“我咬你算是我欠你的,方才你也咬过了,就算是了结了这桩恩怨。另外你开了门,也算救了我们一命,是我们欠你,不如你好人做到底,叫我们多欠些,就把他送回去吧。”

“你倒是会说话。”那少年说道,又细细看了绮罗一遍,蹙眉道:“你不是她。”

绮罗一愣,却不回话。

“真是姐妹情深,竟然为她顶罪。”少年不屑道。

绮罗心想这些人果然个个都是人精,何羡之如此,这个少年也不差。

见绮罗抿唇不语,那少年冷笑声,又问:“你为何为她顶罪?”

“不管是谁,左右你都咬回来了,这事就算了吧。还请帮忙送他回去吧,再吹会风,他就要病倒了。”绮罗乞求道。

“往日听人说姐妹情深的多了,今日竟真见着个舍己为人的好姐妹。”那少年说道,又叫一名侍卫扛起楼翼然,“这肥猪要扛到哪?”

听楼翼然叫了声,绮罗忙说道:“他手脚怕是折了,别弄疼了他。”又接了句,“送他到楼夫人的厢房。”

少年点头示意下,因闻着绮罗、楼翼然身上的味,又远远避开。

半路上,那少年又问道:“那无碍和尚有什么魅力,能将一个惯会装模作样的小丫头迷成那样?”

绮罗一愣,心想此事竟然连这少年也知道了。

见绮罗发呆,少年冷哼一声道:“先前你那姐妹跟着你们偷听,我站在她身后顺便也听了一下。”

绮罗垂下眸子,心想绫罗这是在时时刻刻想着抓她的把柄。

“说话!”见绮罗不回答,少年不耐烦道。

“无碍大师他……就像清风流云,大概就是无拘无束无碍吧。”绮罗开口道。

少年握拳想了一下,笑道:“食色性也,说这几句不如直接告诉我那和尚色相极佳更贴切。”

绮罗不喜那少年说谁都是一副轻浮语气,便颔首敛目不再与他说话。

半路遇到带人来寻找楼翼然的楼八娘,楼八娘见楼翼然鼻青脸肿,身上又腥臭难闻,眼泪便忍不住落下来,后悔因安慰何美人将楼翼然抛在了脑后,又忙叫人抬了他去厢房。

闻着绮罗身上的味,楼八娘大概知道是什么状况,又叫人扶了绮罗进厢房。

一番梳洗后,绮罗总觉的身上还有味道,禄儿问是怎么了,她也不说。

何美人、楼八娘又来看,摸了绮罗的手臂,自然会发现她手上的伤。

楼八娘看着上面出了血,急道:“这是怎地了?”

绮罗低头,将绫罗今日与她的事说了。

“傻子,怎就叫她牵着走?”何美人惭愧道。

楼八娘也顿脚道:“往日看着聪明,今日怎就糊涂了?你就笃定她有那胆子说出来?”

绮罗开口道:“当时心中正急躁着,哪里能去细想。只想着息事宁人就好,何姐姐的事我无论如何也不敢赌的。”

“那也不能这样叫你忍着!”何美人涨红了脸道。

绮罗微微侧头,又觉半个身子被楼翼然压的还在痛,说道:“两位姐姐别急,不过就今日天罢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楼八娘、何美人见状,心知绮罗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人,便将此事丢开。

“绮罗,李少爷那边,我自会寻了他说话,叫他不再找苏绫罗闹事。再说他们也只留两天,必定不会再多事了。”何美人说道。

“正是,不必担心了。明日去学堂,我带药膏给你,绝不会留疤的。”楼八娘也说道,又将绮罗扶楼翼然回来的事谢了再谢。

绮罗又问楼翼然的事,何美人笑道:“楼老九也懂事了,说了两句反叫我娘过意不去,又拉着羡之给他赔了不是。”

“他好歹乖了一回。”绮罗笑道,听何美人的话,何羡之果然是恶人先告状了。又想护短是人之常情,便是与何美人说了何羡之的真面目,她也是不信的,不如往后叫她亲眼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