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罗许是意外苏清远这么轻易便叫她出去,一时心中又惊又喜,脸上虽平静,但一双手还是忍不住握在一起,犹豫一会,便问绮罗道:“何老夫人生日那天,学堂里的人都去吗?”

绮罗抬头看了眼绫罗,见她眼中的希冀掩藏不住,心知她是要问楼燕然过不过去,便道:“大约是都去的,何老夫人这次虽不是整生日,但何家有意要大办,学堂里的人大半都是要过去的。”

绫罗闻言一笑,又低着头不再言语。

绮罗看了她一眼,问道:“新来的先生怎样?可比得上葛先生?”

“先生很好。”绫罗敷衍的回道,随后看了眼绮罗,说道:“绮罗,如今外边大家都穿什么衣服?是不是都穿你这样窄袖的?”说完,又抚了下自己的广袖衣衫。

“两样都有,你只捡着自己喜欢的穿好了。”绮罗说道,因到了朝霞院门口,便别了绫罗,向自己院子走去。

进了春晖院,看着围栏下的芭蕉换成了芍药,绮罗一笑,对禄儿说道:“学堂里种芍药,回了家还是芍药。”

“小姐不满意?我叫人再换了吧。”禄儿说道。

“不必了,这样也好。”绮罗笑道,进了屋子,便听祉儿说道:“原先说是大小姐去的,如今竟换了人了。”

绮罗笑道:“难道你还想叫我去侍疾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着临了怎又改了主意。”祉儿说道。

“还不是老夫人病了,家里总要留一个看家嘛。”禄儿说道,说完,又笑道:“咱们小姐也有管家的一天,那我们岂不是府里的一把手了?”

“美得你吧,说是管家也不要大小姐她费什么事的。”祉儿说道。

绮罗不去管两人说话,自顾自进了里间换衣服,将鞭子放下,又摸了自己的手,心想这几日就不练鞭子,先将手上的茧子弄掉。

“大小姐,大夫人叫你过去跟她一起吃饭。”禄儿在外间叫道。

绮罗闻言一怔,换了衣服出来,就见着禄儿正与玉叶说话。

眼前的玉叶,却不及先前的那个灵秀,许是苏老夫人心怀不满,便挑了个看起来老实憨厚的丫头给大杨氏。

“娘亲还没吃饭?”绮罗问道。

“大夫人写了一日的字,还没吃,听说大小姐回来了,便叫大小姐过去一起吃。”玉叶说道。

“叫初一、十五跟我去吧,禄儿、祉儿你们留下吃饭吧。”绮罗说道,心想大杨氏当真修身养性了,竟然这样能坐得住。

一路上,绮罗与玉叶胡乱的说着话,听着玉叶将大杨氏的事轻易的抖落出来,心想这样的人,大杨氏也只能叫她没事跑跑腿,不敢重用的。

到了大杨氏屋子里,饭菜摆好了,大杨氏坐在一边,说道:“绮罗来了,一起吃吧。”

“是,多谢娘亲赐饭。”绮罗说道,便侧着身子坐在饭桌边,见着大杨氏吃饭便也跟着吃起来。

“你奶奶病了,我也不得去伺候她,哪里都去不了,唉。”大杨氏说道。

绮罗抬头,回道:“奶奶也是担心娘亲的身体才会这样。”

大杨氏苦笑一声,随后道:“家里的事你若有不懂的便问我,她们先前都是归我管的,我的话她们不敢不听。”

“是。”绮罗应道,见大杨氏又低头吃饭,也收回视线。

“你奶奶是糊涂了,怎么能叫绢罗过去,你外祖,你舅舅见了,少不得要说咱们不知轻重,随便叫了个小丫头就过去了。要我说,要去也该你去才是,怎么说你与致之的年岁都更接近,便是安慰致之,也能寻到话。绢罗过去了能做什么?她是个半天不吭一声的,过去了也是坐在人家屋子里不说话的。”大杨氏絮叨道。

绮罗闻言,夹着菜的筷子一顿,说道:“爹爹说学业为重。”

大杨氏嗤笑一声,说道:“女孩子家家的说什么学业,还是终身更重要。你也该懂这些了,总该知道这世上的很多事是要自己争取才有的。”

绮罗低头,心想大杨氏这是要挑拨她与苏老夫人了,只是她人微言轻,便是与苏老夫人作对,也妨碍不到苏老夫人什么。

“哎,你还是太小,不懂这些。”大杨氏又感叹道。

“是,女儿还要娘亲多多教诲。”绮罗说道。

大杨氏一笑,说道:“有其母必有其女,绢罗跟她姨娘一样,看着不言不语,最后总能捡到便宜。”说完,见绮罗不说话,又道:“你太实诚了,这样管家可不行,必要被人欺负的,有事你就来寻我给你做主。”

“是。”绮罗应道。

吃完了饭,又跟大杨氏写了会字,绮罗见着大杨氏写的经文,见上面的名字写的是去清词,心想大杨氏与苏清词两姐妹的关系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出了大杨氏的屋子,初一搓着手臂道:“听玉叶她们说的,大夫人没事对着空椅子说话,真是太吓人了。”

绮罗看了眼初一,初一吐了下舌头,说道:“大小姐别怪奴婢,奴婢也是听人家说的。这样下去,指不定大夫人就疯了。”

“假痴不癫?”绮罗突然说道,说完便站住,回头看了眼大杨氏的屋子。

“小姐说什么?”十五问道。

 绮罗一笑,说道:“没事。”说完,又向前走去,心想大杨氏这次是要放长线钓大鱼,装作没事自言自语的糊涂的模样,只等着熬死了苏老夫人,她便翻身了。依着每日叫人过来陪她写字的情形看,时间久了,她与绢罗等人少不得也要培养出感情来。有了感情,这日后,她要重新出来,也就少了很多阻力,便是苏清远看着后院的子女皆维护大杨氏,也会给大杨氏两分敬重的。

只是不知大杨氏笼络了府中小姐后,要如何接近苏睿轩等几个少爷。

正想着,便到了朝霞院外,朝霞院里的人迎了出来,绮罗进了绢罗的屋子,见着绢罗已经将东西收拾好了,一一看过后,便道:“你收拾的很齐全,不需我再说什么。”

“还请姐姐多交代我两句吧,听说石姐姐在学堂的时候与姐姐关系很好,不知她是怎样的人?”绢罗问道。

绮罗一怔,心想是她又多虑了,如今看来绢罗是有备而去,先前苏老夫人与苏清远定下她去,未必不是绢罗与莫姨娘努力之后的结果。

“杨家表哥的性子向来是喜欢怜惜弱小,他对谁都彬彬有礼,只怕满府的丫头姑娘都喜欢他那和蔼性子。”绮罗意有所指的说道。

绢罗抿唇笑道:“便是如此才好,比那凶凶狠狠的强多了。”

绮罗看了眼绢罗,猜不出她究竟有没有听出自己的言外之意,又道:“杨家表哥在学堂里也是这般,先前有个姐姐遭了难,他也是急着去安慰的。”

“表哥性子真好。”绢罗说道,又低头收拾了将包袱系上。

绮罗闻言一笑,心想绢罗果然是什么都明白的,便道:“石妹妹性子也好,她虽不时闹些小脾气,却只是对着表哥闹的,对旁人却不那样。”

绢罗闻言嘴唇一动,又言:“我第一次出府,心里怪怕的,我去与姐姐一起睡吧。”

“……好吧,你收拾好了便过来吧,我等你。”绮罗说道,心想绢罗是不从她这里知道石妍初的事不罢休了。

91、宴无好宴

绢罗收拾好之后,便去了绮罗那里。

说了一夜话,绮罗才发现原来绢罗如此会说话,不动声色加旁敲侧击,若不是绮罗有心要保留一些,只怕会将她与石妍初之间的秘密也一股脑的告诉了绢罗。

也因此,绮罗到天将亮的时候才得以入睡,看着绢罗连睡觉的姿势都是老老实实的,绮罗心想有娘的孩子就是好,虽说是妾生的,但有个莫姨娘从旁指点着,绢罗凡事也不会太差。

第二日,绮罗到了学堂就有些无精打采,何羡之觑了他一眼,又摇头叹息一声。

绮罗看着他的神情,心想何羡之心中定是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事,因此也懒得理会他。过了一会,见楼翼然、楼燕然迟迟未来,就问何羡之:“那事你查的怎样了?你说过你能查出来的。”

何羡之瞥了她一眼,说道:“从京城到襄城,消息要隔了一个多月才能传来。”

“要从京城传消息?”绮罗惊讶道,随后看着何羡之成竹在胸的模样,笑道:“都拖了几年了,在迟上几个月也没什么。”

何羡之轻哼一声,看到诸葛子钰进来了,伸手敲了下绮罗的桌子,用下巴向绮罗示意了一下。

绮罗扭头看到诸葛子钰,冲他一笑,又收回视线。

“欲拒还迎?”何羡之嗤笑一声。

“要你管。”绮罗回道,心想对诸葛子钰是要矜持一点才好,或许看着她比他还要害羞,诸葛子钰会不那么害羞一点?

何羡之打量了绮罗一番,忽然一笑,低声道:“总算知道你哪点出众,能吸引到楼老九了。”

绮罗闻言一怔,见何羡之的目光落在自己胸上,忙弯□子,只露着脖子在桌面上,鄙夷道:“成日只会说人家,你也是色胚一个。”

何羡之一笑,见着何觅之走过来,眼睛弯了一下,问道:“觅之,早上娘亲不是说不叫你过来的吗?”

“我身体好了。”何觅之说道,看了眼绮罗,问道:“苏绮罗,绫罗她是要去我家的吧?”

绮罗点了下头。

何觅之笑道:“那你跟她说,我等着她。”

“好。”绮罗回道。

何觅之满脸笑意的走了。

绮罗回头看了他一眼,心想这样两辈子都对同一个人一心一意,这才叫天定的缘分吧。

正想着何觅之与绫罗的事,忽听到何羡之又敲了她桌子,绮罗扭头去看,却是楼翼然又走了进来。

“苏绮罗。”楼翼然腆着笑脸叫道,然后趴在绮罗桌子上,问:“我爹爹他们要去打猎,你去不去?”

绮罗一愣,回道:“楼伯伯他们去打猎,我跟着去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他们玩他们的,咱们玩咱们的。娘亲说你去的话,她就叫人送信给你奶奶。”楼翼然笑道。

“咱们都有谁?”绮罗问道。

楼翼然一怔,似是不情愿一般开口道:“老十肯定也要去的,白泽云算一个,还有……”

“在下也要去的,诸葛子钰应当也在列。”何羡之插嘴道。

绮罗听闻白泽云之名,就想亲自问白泽云楼八娘的事,笑道:“既然你们都去了,那我也去吧。劳烦楼伯母替我跟奶奶一声了。”

“客气什么。”楼翼然笑道,见着绮罗弯着身子趴在桌子上,又道:“苏绮罗,你肚子疼啊?”

“没有,没事。”绮罗笑道,心想明日还是回去找了布条将胸束起来的好。

平日里不在意,如今经何羡之提醒,知晓了自己的特殊之处,绮罗便不敢随便乱走了,只是趴在桌子上不动。前世因不曾出门,便不曾遇到这种尴尬事。

又因何羡之的话,绮罗更是想要避开楼翼然,因此就算楼翼然问话,她也是问十句才回一两句。

到了下午,楼翼然憋不住了,推开绮罗的手臂摸了下她的额头,随后说道:“没生病啊,你这是怎么了?”

绮罗忙避开他的手,说道:“没事,只是咱们都大了,你还是去寻了男孩子玩吧,我也跟女孩子一起玩。”

“以前不是在一起玩的吗?”楼翼然不满道。

“之前大家都小也就没个顾忌,现在大了,就不能这样了。”绮罗说道。

楼翼然哼了一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说完,回头瞪了眼诸葛子钰。

绮罗一愣,忙道:“我怎样跟你没有关系的。”

“那我的事你干嘛什么都要管?”楼翼然气愤道。

绮罗一噎,低下头决定不再与楼翼然理论。

楼翼然气鼓鼓的走了。

何羡之听着他们两人的话,嗤笑一声,说道:“果然是你多管闲事了吧,不如早听了我的劝,早早离了楼翼然。”

绮罗瞪了眼何羡之,冷笑道:“我还当你不针对我了,原来是没事尽做些挑拨离间的勾当。”

何羡之笑道:“我有说过不针对你吗?是你笨,这么容易就信了我。”

绮罗闻言嘴唇动了一下,终于又将头埋下。也怨不得何羡之挑拨,要怪只能怪她忘了楼翼然总会长大,早晚是要不听她话的。

随后,听到教室后面的一声尖叫,绮罗回头就看到楼翼然将诸葛子钰打了。

绮罗站起来,犹豫了一下,想起楼翼然那句“干嘛要管他的事”,就又坐了下来。

“我当诸葛子钰被打,你要跑过去训斥楼翼然呢。”何羡之一手支脸,侧着身子看向绮罗说道。

“男孩子总要被打几次才好。”绮罗回道。

何羡之换了一只手支脸,半响说道:“看来是我猜错了,你的春心还没萌动呢。”

“无聊,无耻。”绮罗白了何羡之一眼。

楼翼然打过了诸葛子钰,又站到绮罗面前哼了几声,见绮罗依旧不理他,咬牙回了自己座位上坐着。越想越觉得绮罗这是不待见他了,上午答应去打猎,也是听说诸葛子钰要去,她才去的。如此一想,楼翼然又扭头瞪了眼绮罗。

楼燕然从外边回来,见着楼翼然满脸怒气,不明所以的看了眼绮罗,见绮罗困倦的趴在桌子上,便垂下眼睛,收拾了自己的书本来看。

本等着楼燕然安慰的楼翼然,见楼燕然也不理会他,一下子又想起当初楼七姐走时,没人管他问他的情景,猛的站起来向教室外走去。

绮罗与楼燕然看着楼翼然走出去,犹豫之后,不约而同的看了对方一眼,又都收回视线做自己的事。

接下来的几日,楼翼然一直没回学堂,绮罗心里虽有些担心,但又想他也大了,还有楼夫人楼老爷在,不需她担心,因此便又忍着不向楼燕然打听楼翼然的事。

楼燕然似乎也在极力疏远楼翼然,便也没有主动提他的名字。

如此过了几日,就到了何夫人生日那一天。

绮罗早早的起床后,叫禄儿收拾东西后,去了苏睿轩那里,见苏睿轩也是早早起来了,便笑道:“你再睡一会子就好了。”

“不用了,我昨日睡的很早。”苏睿轩说道。

绮罗见他连宝剑也要带过去,忙拦住他,劝说道:“不用带这个,爹爹他也是要过去应个景的,你少不得也要跟着他去见见人,若带了这个,等下爹爹又要说你。”

苏睿轩悻悻的放下宝剑,又拉了绮罗道:“今日师父可过去?他好几日不来学堂了。”

“应当是要过去的。”绮罗笑道,心中却也有些拿不准,依着何家人看楼翼然的眼光,楼夫人定是要劝着楼翼然不要过去的。

苏睿轩笑道:“师父定是惹了事才不去学堂的,听说师父当年可威风了……”

“成天惹事算什么威风,你老实些,不然以后想练武都不成了。”绮罗说道,拉着他上下看了一遍,见没有出格的地方,便与苏睿轩一同去见苏老夫人。

刚进苏老夫人房中,绮罗便隐约闻到一股芬芳之气,寻过去,那香气的源头便在绫罗身上。

“绮罗,你来了。”绫罗说道。

绮罗一笑,说道:“你这样打扮真好看。”

绫罗低头一笑,却不再言语。

外边有丫头说苏清远来了,几人忙垂手站好。

苏清远看了他们一眼,问绮罗:“睿轩的东西可准备好了?带去替换的衣裳可都有了?”

“都有了。”绮罗回道。

苏清远微微点头,领着几人进了苏老夫人房中。

苏老夫人有气无力的吩咐两句,便叫他们去了。

出了苏府,苏清远与苏睿轩骑马,绮罗与绫罗一同坐车。

掀了帘子向外看了一眼,又如第一次出门一般,见着几个女子骑马养成而去,一个窗口坐着一个胡女,那女子眼神深邃,看着极有异域风情。

“绮罗,京城里流行那样的装扮?”绫罗指着一个女子问道。

绮罗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说道:“京城里哪样都有,也有先前清池郡主那样素净的,也有花枝招展的。”

绫罗闻言,收回手指,又安静的坐在一角,只是手指微有些紧张的发颤。

到了何家,绮罗与绫罗刚下车,就见楼翼然仿佛初见时那般,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群小厮前呼后拥的过来了。

下了马后,楼翼然在绮罗面前哼了一声,便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进了何府。

苏清远微微蹙眉,问绮罗:“他平日里也是这般目无尊长?”

“那倒不是。”绮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