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作甚?造反吗?”带头的侍卫已挤过来,刷的声抽出腰间佩刀。

萧泽大跨步,挡在自家主子身前,更有贾环带来的许多灾民团团将他们围住。侍卫们见对方人多势众,且这些灾民饿红了眼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心中便有些发憷。

三王爷见状徐徐开口,态度十分和软,“几位大人有所不知,我这小兄弟发现粥水是用霉米熬制,喝下去指不定会闹出人命,时心急才冲将进来。还请各位大人看在他年小不经事的份上原谅二。再则,我也想问问这位大管家,可敢打开粮袋让我等瞧个真切,也好叫我等服气不是?”

侍卫迟疑的朝大管家看去。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家老爷好心好意施粥,你们不领情也便罢了,竟还恶意造谣中伤?当真群刁民!侍卫大人,把他们赶出去!这粥我不施了!小的们,收拾东西回府!”管家在名小厮的搀扶下站起来,大声嚷嚷道。

周围的灾民不干了,纷纷怒骂,“不喝粥就快滚!谁人不知邱家最是心善,岂会行这等恶事!我看你们才是恶人!想以此讹诈是不?”

“是啊!不喝就快滚,别碍着旁人!这粥水纯白软糯,闻着股浓香扑鼻,何曾有半点霉烂味道!我们相信邱大善人!大管家,使人将他们打出去,咱们继续施粥!”

“打出去,打出去!大管家行行好,赏我们顿饱饭吃吧!”

灾民们此起彼伏的声讨起来,有的甚至给那管家跪下磕头。

三王爷见状不等侍卫驱赶,半拖半抱的将贾环弄出人群,临走又再次警告句吃不得。侍卫们不敢触怒这群暴民,见他们自己走了便也不再追究。

大管家被众人拜,不禁有些飘飘然,装作无奈道,“算了,我家老爷心善,若知晓我因这点小事便停了施粥,回去定然重罚于我。罢了,继续吧!后面的别急,人人都有份儿,小心别摔了。”说话间瞅见那少年回头望过来的淡红眼珠和嘴角邪气四溢的微笑,差点没咬着自己舌头。

出了人群,贾环已恢复常态,从三王爷怀中挣脱,对众眼巴巴看过来的灾民说道,“我话撂这儿了,那粥喝不得,闻着香,实则加了白醋去了霉味。你们若实在饿得狠了只管去,我也不枉做小人。”

人群中有几个开始蠢蠢欲动。

贾环对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的哑巴兄妹命令道,“你们两个,不准去!”

“三爷,我们绝对不去!”妹妹连忙摆手。哥哥副饿死也不去的忠贞表情。

贾环心情和缓,坐回火堆边,抽出腰间柴刀,放在块石头上细细打磨。

外号‘包打听’的灾民跑过来,附在三王爷耳边道,“三哥,我打听清楚了,这邱家是泽安县令夫人的娘家,当地最大的土财。听说这次因施粥有功,县令已将他名字报了上去,不日便能获封员外郎,子孙后代皆可入仕。他家要银子有银子,要权势有权势,咱还是少招惹为妙。”

三王爷表情阴郁的点头。

贾环闻言冷笑声,举起闪着寒光的柴刀,用指腹轻轻刮了刮足可吹毛断发的刀刃。

“环儿,你想干嘛?”三王爷语气有些无奈。少年什么都好,就是有副难以自控的暴脾气,但偏偏不惹人讨厌,反衬得他更赤诚更真实。三王爷不得不承认,明知这种冲动的性格不妥,他却不想令少年有半分改变。

“没想干嘛。”贾环撇嘴,将刀插回腰间,对脸色黑沉的萧泽道,“走,跟三爷我弄些吃的去。”

萧泽应诺,亦步亦趋跟上,留下三王爷对着火堆叹气。

两人到得被大雪覆盖的田地,循着串脚印打了窝田鼠,从田鼠窝里挖出不少谷粒,用石子磨掉外壳兜在怀中,路过处结冰的池塘跳下去,捣腾半天才从坚硬的泥层中弄出几只冬眠的青蛙并两只王八。

两人将田鼠、青蛙和王八都处理干净,内脏远远扔掉,用草绳串着回来了。

与他们起的灾民大多数很听话,有能力的去打猎,没能力的去扒拉树皮,少部分人实在禁不住那等诱惑,偷偷摸摸去领粥喝,喝完抹抹嘴,装作若无其事的回来。

两人到得火堆边时三王爷正拿着截木炭教哑巴兄妹认字。兄妹两挺能干,扒了许多榆树皮,切成小段放在石板上烘焙,那股焦香味远远就能闻见。

“你两没去喝粥?”贾环挑眉问道。

“没有。我们听三爷的话。”妹妹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答道。

“不错,听话的孩子有肉吃!”贾环勾唇,将手里的田鼠扔到三王爷袍子上,戏谑道,“老鼠肉,敢吃吗?”

三王爷放下木炭,用雪擦手,将田鼠肉块块串到树枝上,递给频频吸溜口水的兄妹两,无奈的语气中透着自己也没发现的纵容与宠溺,“不敢,看见都快吐了!”

贾环撇嘴,将怀里用油纸包好的各种谷粒倒进铁碗,掺上几团雪放在火上熬煮,笑道,“今晚咱们也喝粥,比邱家的浓稠,比邱家的香甜,重要的是吃了不会拉肚子拉死。”

萧泽本来笑盈盈的,听见这话噎了噎,憋屈道,“三爷,吃饭的时候咱能不说这么恶心的话吗?”

“不能。”贾环晃了晃食指。

萧泽默默败退。

三王爷仰头大笑。

这顿饭五人吃得格外香甜。收拾好餐具,贾环将自己所有武器都拿出来,挨个儿打磨锋利。哑巴妹妹烤了些树皮当零嘴,见环三爷轻飘飘睇过来,忙识趣的塞了片进他嘴里。

贾环满意了,嘴里嚼得嘎嘣作响,举起把斧头用指腹试了试刃口。

三王爷接过投喂的活儿,捻了块榆树皮送至他唇边,低声问道,“环儿,跟三哥说实话,你是不是想打劫邱府?”

“不是打劫,是洗劫!”贾环严肃纠正。

三王爷正待细问,住在棚子里的难民忽然阵骚动,然后便是凄厉的尖叫冲破云霄,“我的儿!我的儿你怎么了?!”

与此同时,包打听疾奔过来,气喘吁吁开口,“三,三爷,不好了!咱们有人上吐下泻,这会儿已经晕死过去,人中都掐出血亦不见醒,您快去看看吧!”

这些灾民经历了数月的饥寒交迫,身体机能早已濒临崩溃的边缘,受不得半点儿摧残。若在平时喝了霉米粥也就拉拉肚子,这会儿肠胃虚弱到极点,上吐下泻后立即产生严重的脱水现象,在没有抗生素也没有输液设施的情况下当真只有等死途。

贾环坐着没动,从包裹里拿出包盐抛过去,淡淡道,“把雪水烧开,撒点盐下去喂给他们喝。另挖些鬼针草和车前草的根,块儿熬成浓汁灌下。能不能好我不知道,且尽人事听天命吧。”

包打听捧着盐千恩万谢的跑了。

这晚接连又倒下很多人,症状都是上吐下泻,有几个年幼的孩子撑不过半夜便去了,亲人的嚎哭声彻夜不绝。临到天亮,跟贾环起逃出来的其中人也归了西,另几人还在昏迷当中,生死不知。

“是米!是邱家的米有问题!昨天有人说过的,那米吃不得,吃不得,他明明说过吃不得的,我怎么没忍住……”名妇女抱着自己已经僵冷的孩子,神情有些魔怔。

“走!去找邱家算账!”没有倒下的灾民抄起棍棒朝邱家涌去,却被匆匆赶来的衙役和护院打的头破血流。泽安县令也发了话,说这是疫病,要将所有病重的人集合在起烧死,没病的人圈起来不准踏出棚屋半步,最终因灾民反抗激烈没能得逞,只得派几个衙役远远盯着。

三王爷收到消息怒火狂炽,面上却半点不露,对那魔怔中的妇女道,“听闻云州知府已经往各县巡查来了,不日就到泽安,若想为你儿伸冤,不如半路去拦了他轿撵。状子已经替你写好,你敢是不敢?”

“我儿已经死了,我爹娘、公婆、夫君都死了,我还留着这条命干什么?状子给我,我去!”那妇女夺过状子仔细收进怀中,抱着孩子的尸体遁入林间小路。

萧泽冲主子点点头,隐没身形尾随而去。

这边厢,贾环已集合了数十人,个个手里拎着柴刀斧头等利器,表情十分凶悍。

三王爷徐徐走过去,叹息道,“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岂能敌得过训练有素且身强力壮的衙役和护院?冒冒然冲进去等同于找死。我有个法子能将他米仓内的粮食光明正大搬出来,你们愿不愿听?”

贾环人就能血洗整个邱府,却也晓得在没真正强大之前还需藏拙,于是勾唇道,“谁说咱们要冲进去?咱们潜进去不行么?不过能不费劲儿总是好的,你且说说看。”

三王爷拂袖,笑得意气风发。与环儿待在块儿,他总觉得自己很没用,这下总算能叫环儿另眼相看了。

第31章 三

这日,包打听急匆匆奔过来,低语道,“又来了又来了。”

三王爷点头,冲哑巴兄妹摆手,“去吧,机灵着点。”

兄妹两点头,手牵着手朝群衣衫褴褛的小孩跑去。两人虽然穿得也很单薄破烂,但小脸却每天用雪擦得干干净净,又因整日里跟着贾环,吃得好睡得好,故而眼睛亮晶晶的分外有神。

他们眼看去就与旁人不同,自然不招这群小孩待见,还未等靠近便被团团雪球砸的寸步难行。

“你们欺负人,呜呜呜……”妹妹边拍掉哥哥身上的雪粒,边伤心哭泣。哥哥忙反手把她抱住。

“小妮儿,这是咋了?咋哭成这样了?”两个婆子相携走过来,轻声问道。

“他们欺负人,不肯跟我们玩!”妹妹指着群蓬头垢面,不停做鬼脸的小孩道。

两婆子瞅瞅那些脸黑的都看不清五官的小孩,又瞅瞅这两个白嫩嫩水灵灵的,心自然就偏了,走过去将那些孩子轰走,转回来给兄妹两擦脸,低声询问,“你们爹娘呢?怎得不管你们?”

妹妹哭的更伤心了,断断续续道,“他,他们都不见了……”

不见了有可能是路上失散,也有可能是死了,也就是说这两个孩子已经是孤儿了。两个婆子对视眼,继续问道,“小妮儿,你今年多大?”

“我,我七岁。”

“你哥哥呢?”

哥哥啊啊几声,比划了个八字。

“哟,怎得是哑巴?”其中个婆子有些犹豫。

另个婆子细细打量两人,将同伴拉至旁低语,“这哥哥虽然哑巴了,但挨饿数月,眼睛却还晶亮有神,可见是个身体强健的,带回去无需将养就能使唤得上,可省不少银子。且他只是哑,又不聋,老爷那里正需要这样嘴紧的人呢!没听说吧,施粥那天晚上,老爷院子里打死了三个嘴碎的小厮。把他带回去给老爷看看,能用便留,不能用便赶走。置于这小妮儿,我是定要带回去的,瞧那水灵的样儿,太太定然喜欢。”

“行吧,先带回去再说。”另人点头同意。

原来邱家虽然是泽安县等的富户,那邱老爷却最是毛不拔,眼见涌来这许多难民,便想着拐几个人回去做丫头小厮,危难中救出的人自然比别个忠心,且又能从人牙子那里省下许多银两,每天管他们顿饭,怕是连卖身钱都不必付了。

身强力壮来历不明的成年人他们自是不敢用,便把主意打到群孤儿身上。这两个婆子便是专门替主子物色人选来了。

两人议定,转头问妹妹道,“你两年纪还这般小,又孤苦无依的,怎活得下去?这样吧,我带你们回去给我家太太看看。她若喜欢你两就留下做工,不但吃得饱穿得暖,每月还有二十个铜板当零花。若太太不喜欢,我也没法了,给你们顿饱饭,你们自去另觅生路吧。”

妹妹听了忙拉住那婆子,语气激动,“求你定把我们留下,我们可以不要新衣裳不要铜板,只需每天给口饭吃就成!求求你!”说着便要跪下磕头。

那婆子忙拦住了,带着两人匆匆离开。

“每月二十个铜板,邱老爷当真好大的手笔!”贾环从暗处走出,嗤笑道。

“正常该是多少?”三王爷不耻下问。

贾环不可思议的睇他眼,这才想起他以前是个王爷,每天吃的鸡蛋有可能是两银子个的金蛋,于是恶意的勾唇,呵呵两声踱步离开。

虽然少年什么话都没说,三王爷却感觉自己被深深鄙视了。他无奈的摇头,想着待会儿得跟包打听好好聊聊,把这些个民生问题都摸透。

这日晚上,篝火烧得旺旺的,橘红的火光照在人脸上带着*的味道,完全驱走了冬日的寒冷。

三王爷朝独自坐在角落,正用块绢布擦拭柴刀的贾环走去,紧紧挨着他坐定,咳嗽两声道,“我打听清楚了,五文钱可买升米,二十文钱可买四升米,兄妹两每天吃三两米饭,四升米足够吃上三十二天。没想到二十文钱竟然就能过上个月。”

“啊,”贾环漫不经心的点头,另算了笔,“两人签的卖身契上卖身银子是十两个。每月二十个铜钱,存满两银子需要两年零个月,存满二十两赎身银子需要四十年零八个月。何况这二十两只是句空话,压根没到得他们手里。每天只给两顿稀粥却有干不完的活儿,攒辈子也攒不出的赎身钱,这日子确实挺好过的。”

三王爷沉默半晌,继续道,“他们又不是真卖身,咱们总会把他们救出来的。对了,你可知道:文钱能买两个鸡蛋,两银子能买石大米,三十五两银子能买栋两进出带铺面的青砖大瓦房。”

说到这里,他拿起柄匕首把玩,语气渐冷,“可我当年开府的时候,统共十四万两白银用来修缮郡王府,只修到半他们告诉我银子不够使唤,又追加了十万两。如今想想,二十四万两,够我修多少间青砖大瓦房供这些穷苦人居住?又被内务府和御造司贪腐去多少?朝廷颁布的檄文中有明令:凡商税,三十而取,过者以违令论;旧额官田租,亩斗至四斗者各减十之二,四斗升至石以上者减十之三;新耕者,免三年赋税;开荒者,亩不得过斗。可这些政令到了地方竟都变成了纸空文,官府想收多少便收多少,灾年尤甚。不知不觉间,我大庆竟已被这些禄蠹啃咬侵蚀得千疮百孔。地方官员个个富得流油,可国库每年空虚不说,还要支借白银无数给那些王公大臣们奢侈挥霍。600万两,四王八公里随便哪家又岂会拿不出600万两?可偏偏我大庆国库就拿不出!呵!”话落冷笑声,将匕首猛力插入雪地。

贾环乜他眼,认真道,“据我所知,日渐没落的贾家就拿不出。哦,如果抄家的话就另当别论,把那些祖产、古董、庄园什么的卖了,怎么着也凑得出600万两。”

三王爷笑得温文儒雅,“我说的可不就是抄家么?”

贾环额角抽搐,心道原来您老这会儿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抄了四王八公啊?不得不说,干得漂亮!似想起什么,他挑眉问道,“我听过个段子,有位世家公子最爱吃烧饼,每天早上都要来个,否则浑身没劲儿。他家大厨嫌每天烙个费事,便次做三十个尽他吃,每月报账三十两。不想有天他父亲获了罪,他也沦为庶民,却感叹道:还是做庶民好啊!文钱可以买两个烧饼吃,还是热的!”

话落瞅着三王爷,笑得十分恶趣味,“你们家的烧饼多少银钱个?冷的还是热的?”

三王爷眯眼回忆曾在王妃那里看过的账本,铁青着脸开口,“我不爱吃烧饼,不知府里作价几何。只次看见管事的报账,鸡蛋是三十五两纹银个。”

贾环愣了愣,这可比他想象中两银子个还要夸张,不由抚掌大笑,边笑边问,“好家伙,你口气吃了栋青砖大瓦房啊!味道如何?”

三王爷眯眼睇他,似笑非笑道,“我也正想问你,普通人家十两银子能舒舒服服安安稳稳的过上整年,你从我这儿榨了五十五万两,可打算如何花用?”

贾环立马收住笑,站起来拍拍屁股道,“我去看看那些腹泻的人醒了没有。”

“环儿,你个小无赖!”三王爷攒了把雪投掷过去。贾环背后像长了眼睛样轻巧的避开,回手也扔了个。两人转眼嬉闹作团。

不日,萧泽风尘仆仆的赶回,凑到三王爷耳边道,“已见着了,状子也接了。”

“他看上去如何?”三王爷心不在焉的拨弄火堆。

“看上去还跟五年前样,只瘦了许多。咱要不要……”

三王爷摆手,“再等等看。别经年,也不知他如今是人是鬼,且拿泽安县的霉米案试他试。”

萧泽默默点头。

贾环不想过问这些隐秘,全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慢悠悠道,“老萧既已回转,咱们是不是该动手了?”

“今晚动手,叫包打听给邱府里递个消息。”三王爷点头。

是夜,肥头大耳的邱老爷与夫人喝了酒,搂在处好番亲热,也没要水,黏糊糊便就那么睡死过去。

因泽安县内聚集了数千灾民,治安十分混乱,府里请了许多护院轮番值夜。但因天气实在严寒,站久了谁受得住?这些人见连日来都没丁点动静也就松懈了,聚在耳房温酒赌博,好不快活。

纷飞的大雪中,个小小的身影在院子里左窜右窜,悄无声息地朝米仓摸去。到得处角门,见门房果然受不住冻,用大铁链子将门锁住,早早回去睡觉了,他立即在门上嘟嘟嘟的敲击三下。

门外同样传来三声轻响,他悄悄将角门拉开条缝。只纤细的手从门缝中伸进来,指尖捻着根铁丝,在锁眼里捣鼓两下,啪嗒声便轻而易举的打开。几个黑影鱼贯而入,将铁链子重新挂回门上,转身隐没在暗处。

小黑影继续朝粮仓走,却没入内,反绕到屋后,每隔两米便烧把火,用湿柴覆住,弄得烟尘大起。转出来行至处杂房,放了把明火,等火烧得旺了才不紧不慢的朝藏身在暗处的人走去。

等他躲好了,其中人扯着嗓子喊道,“不好了,粮仓起火了!快来救火呀!”

已是半夜丑时,又因天气酷寒,仆役们早就睡下,看守粮仓的护院也都喝的醉醺醺的,听见喊声后足过了刻钟,邱家的大管家才衣衫不整的带着群人匆匆赶至,看见被浓烟包围的粮仓,差点没被吓傻。

趁着大家陆续赶到,注意力都被火势吸引的空挡,隐没在暗处的几人光明正大的走出来,站在人群中指指点点,竟没招惹半分怀疑。

“傻站着干嘛?快去救火啊!不不不,来不及了!赶紧把粮袋都给我背出来!袋也不能少!上啊!”大管家回神后气急败坏的呵斥,脚把站在最前面的小厮朝火堆里踹去。

“小的这就去!兄弟们,上啊!”小厮将衣襟拉得高高的,遮住口鼻,只露出双眼睛,带着帮兄弟冲进粮仓,好半天才挪出袋粮食。

大管家心急如焚,可看见杂房里照亮半边天的烈焰和四处弥漫的浓烟,他愣是不敢过去,只站得远远的大声催促。

就在这时,正院也亮起漫天火光,声势看着比粮仓这边还浩大,隔老远都能听见丫头婆子的尖叫。

“不好,正院也着火了!”大管家将护院们留下帮忙,自己转头往正院跑。

抢救粮袋的个小厮见状,大声嚷嚷道,“怎四处都着火?莫不是蟒山土匪打进来了吧?哎呀,那些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连皇帝儿子都能干掉!伙计们,快跑吧!没得为了几袋粮食把命赔上!”说着扔下粮袋拔腿狂奔。

众人见状也都四散逃开,吓得尿都快出来了。

“回来回来,快给我回来!谁说土匪来了!胡说八道!你们今天若是把粮食都救出来,回头我赏给你们每人五两银子!”这话没什么效果,许多人还是跑了,只有十来个站在墙角里犹豫。

大管家把赏钱提高至十两才换得他们勉强点头。

耽搁了这会儿功夫,正院的火更大了,还夹杂着凄厉的尖叫和哭嚎。大管家心里瘆的慌,真怕半路遇上土匪把自己给砍了,将剩下几名护院全部叫走,簇拥着自己路疾奔而去。

“快,把粮食都搬出去!”佝偻着身子的名小厮慢慢直起腰来,有条不紊的命令,侧影在火光照耀中显得分外高大。留下的人里有几个原是邱家的杂役,还没等回过味儿来就被悄无声息的打晕了。

个小小的黑影从条幽径钻出,轻声问道,“我哥哥呢?”

“啊啊!”另个小身影冲妹妹招手,然后拉开铁链打开角门,让这些‘小厮’把粮食背出去,放在早已备好的三轮小推车上。

片刻后,杂房的梁柱烧断,厚重的屋顶连带半融化的积雪股脑儿砸下,把火完全压灭,而湿柴不易燃烧,没多久粮仓周围的浓烟便淡了。

等大管家扑灭正院的大火,确定老爷和太太都无事再跑回粮仓时,里面已空空如也。

城郊的难民营里,袋袋粮食丢得到处都是,等大家早上起来发现,莫不喜极而泣,立即点燃火堆,迫不及待熬成粥。浓郁的米香味萦绕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贾环往锅里撒了点盐巴,用筷子拌匀,而后舀了勺徐徐吹凉,送进嘴里,舒服的直叹气,“终于吃上大米了,真爽!”

“味儿好浓!比御厨熬得还好!”萧泽低声夸赞。

“嗯,不错。不过我感觉劫富济贫的滋味更好。”三王爷哈哈笑。

贾环心有戚戚焉的点头。萧泽却感觉万分忧虑,心道王爷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好好的天潢贵胄不当跑去跟环三爷当土匪!

☆、第32章 三二

吃完丰盛的早饭,大家兴致高昂的坐在火堆边猜测这些米粮究竟是谁送得。与此同时,邱老爷气急败坏的跑到衙门,让县令把所有灾民都抓起来严刑拷打,定要查出幕后主使并赔偿他所有损失。

县令张罗了队人马,还没跨出府衙大门便被忽然而至的知府老爷的仪仗堵住……

其中内情不详述,只知到了下午,知府老爷派了许多大夫给腹泻灾民诊治,并断言这不是疫病,而是吃了霉烂的食物导致的中毒。邱老爷粮仓里的新米全被盗光,留下的都是些霉米,这下反成了铁证。

之前有许多病重灾民被县令老爷集合起来活生生烧死,这回沉冤得雪,激起滔天民愤。知府查明案情后雷霆震怒,立即将县令家和邱家全都押入大牢,择日候审,那偷盗米粮的事反被隐去不提。

灾民们闻听消息后莫不额手称庆,然而他们最关心的还是那些乍然出现的粮食该怎么处理。不会再收回去吧?

包打听兴匆匆跑到火堆边,搓着手道,“都打听清楚了,偷盗的事知府老爷压根没打算去查。置于那些粮食,他只说了句话:反正案情查实,邱家也是要抄家灭族的,便当本官提前抄了去救济灾民,不费那二遍事儿了。”

三王爷闻言淡笑开口,“他对灾民可有安排?”

“听说明日便派文书前来统计人数,造好名册后送咱们去梨山修官道,年轻力壮的每天可拿十文钱,还管两顿饱饭,老幼妇孺帮着干点杂活,每日也有五文铜钱并顿稀粥。比待在这里等死要强。”

“以工代赈,举数得,倒是个好办法。”三王爷满意的点头。

包打听见他们无事便自动退下,贾环这才慢悠悠开口,“明日造册的时候,姓名、祖籍、年龄,恐都会查个遍,你若不想暴露还是趁早离开吧。”

“去哪儿呢?”三王爷满眼信任的朝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