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都是别人的错,宝玉什么都好,把天捅了个窟窿也是好的。贾政气急反笑,字句开口,“好,那我就等着他否极泰来!不过在这之前,母亲你先替他备好赔罪的礼物吧。都是京中最有头脸的人家,尤其太子,非奇珍异宝入不了眼,母亲你能出多少银子替他把这事抹了?况且,也不是什么人都看重身外之物,三王爷那里,你该怎么办?叫贾环那个丧门星去说情?你也得看看人家给不给你这个脸!”说到这里,他忽然有些羡慕贾环的肆意。

贾母略筹算,少说也要二十万两,且库中的珍宝亦要被掏空,再加上之前赎买祭田的几十万两,多年积攒的梯己所剩无几,全帮母子两个填了窟窿。到了这会儿,任由她再溺爱宝玉,心头亦忍不住滴血。

贾政见她沉默不语,扭曲着脸冷笑。

贾赦与贾琏前来探望,顺便打听消息,见母子两个争吵不休,连忙躲在门后偷听,心中暗爽。

就在这个时候,名小厮急匆匆入门,回禀道,“老爷,文昌侯嫡次子滕吉、神威侯嫡次子闫兴轩、勋国公嫡长子殷开山派人来了……”

不等小厮说完,贾政心惊肉跳的询问,“这么快就找上门兴师问罪了?”

“不,不是兴师问罪。”小厮连忙摆手,“说是来给环三爷送礼的,小的问他们可要见见老爷,他们说不需,直接去了环三爷那里,放下礼物就走了。门前停了许多马车,仆役们箱箱件件的往环三爷那里抬,看上去很是贵重。”

“不气势汹汹打上门来,反送这么多礼物?奇哉怪哉。”贾政狐疑。

“那还用问?虽旁人都说那熊是他们起猎杀的,可你看看这些人,全是帮绣花枕头,遇见巨熊还不被吓尿了?我看环哥儿在里面出了大力气,很可能还救了这些人的命,否则哪能回京就巴巴的派人送厚礼?平时也没见他们儿跟环哥走得多近。”贾赦立在门边徐徐开口。

“小的隐约听了几句,说什么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的,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小厮拍着脑门附和。

这个消息对焦头烂额的贾政来说不啻于天籁,只觉得压在心头的巨石瞬间消失,说不出的轻松快意,抚掌道,“大善,有了这层情分,再不用担心他们拿捏着宝玉的错处不放!”话落看向贾母,似笑非笑的开口,“母亲你看,儿子差点没被宝玉毁掉仕途,眼下因为环哥儿,反多出许多人脉和退路。你说究竟谁是福星谁是丧门星?”话音未落,人已甩袖离去。

贾赦暗骂贾政狗屎运,生了个好儿子,也没心思再看戏,怏怏不乐的走了。贾琏冲贾母略躬身,疾步追上。

宝玉心弦缓缓放松,仰起青紫的小脸,低声问道,“老祖宗,我现在没事了吧?”

怎会无事?贾环是贾环,贾宝玉是贾宝玉,该道谢的道谢,该记恨的照样记恨,日后不知有多少小鞋等着宝玉去穿呢!尤其五王爷那里,听说最是睚眦必报,手段狠辣,日后可怎么办哟!而且经由此事,宝玉的名声也坏了,再无韬光养晦朝崛起的可能。

贾母愁得心力交瘁,勉强扯出抹笑,安慰道,“没事了。你安心养伤吧,切有老祖宗帮你担着。”

宝玉眼里的惊惶扫而空,点点头,缩进被窝没多久便睡得香甜。

贾母起身要走,却见晴雯撞开门帘大喊,“老太太,您快去看看吧,三姑娘不知怎地跑到宝二爷书房发疯,谁都拦不住!”

“小声点,别吵醒宝玉!”贾母压低嗓音警告。

晴雯连忙捂嘴,见宝玉翻了个身却没醒,大松口气,正欲再次开口,袭人也进来了,求老太太赶紧过去趟。

贾母拧眉往书房走,暗怪探春没眼色,不省事,跟她兄弟个样儿,心里怒火丛生。

另头,探春闯入宝玉书房见东西就砸,又把墙上挂的字画扯下来,投入火盆烧掉,弄得到处乌烟瘴气,凌乱不堪。

丫头们怕伤了她不敢狠拦,忙去请各位主子。

现如今是李纨掌家,得了消息第个赶来,随后便是黛玉、迎春、惜春等人。王熙凤自从手好了以后再不管府中事,与平儿勾心斗角,又急着拉拢贾琏,很是忙碌。况且贾赦已立了规矩,倘若她再插手二房事务,便把她休回家去。

“三妹妹,别撕了!心里不痛快便说出来,咱们大家替你出主意,替你消解,作甚拿宝玉的东西撒气!这些可都是他的宝贝,当心他跟你急!”李纨苦口婆心的劝阻,黛玉几个搂腰的搂腰,抱胳膊的抱胳膊,不让她再发疯。

“你们帮我出主意?帮我消解?可笑,若知道出了什么事,看谁还能说出此等风凉话!”探春气喘吁吁的尖叫,“你们不知道吧?宝玉那作死的东西,把咱们的诗稿拿到外边任由人品头论足,还把咱们的闺名宣扬出去!我贾探春,你贾迎春,你贾惜春,你李纨,人家晚上做梦都叫着咱们的名儿呢!人连咱们的雅号也知道,潇湘妃子、稻香老农、蕉下客……人听得骨头都酥了,拿咱们的诗稿垫枕头呢!”

李纨等人听得怔愣,不知不觉放手。

探春几步走到书桌前,将副来不及烧的画摊开了给她们看,“瞅瞅,酒后春睡图,赠挚友棠梨公子。你们看看春睡的是谁,是嫂子呢!她个寡妇,如此妩媚撩人的画像落到外男手里,且还是个浪荡公子,日后闹出事来还活得成么?母亲染上这样的污名,贾兰又该怎么办?”

李纨盯着画中人熟悉的面孔,只觉得五雷轰顶,气血逆流,连忙扶住桌子支撑瘫软的身体。宝玉,宝玉他怎能做出这样天打雷劈的事!他不知道这会害死她,害死贾兰吗?!他还是不是人?

黛玉几个傻眼了,完全没法从极度震惊中回神。

探春三两下将画像撕烂,碎片抛得到处都是,癫狂的大笑,“毁了,全毁了!诗稿已经传出去了,闺名传出去了,风流才情也传出去了,劝你们赶紧回去绞了头发当姑子,省得议嫁的时候自取其辱!哦,不对,林妹妹和史妹妹却是不用担心的,既是被宝玉坏了名节,便叫宝玉负责就是,个当正妻,个做妾,正好,齐活了,宝玉做梦也能笑醒。难怪人家都说荣宁两府藏污纳垢,除了门前两口石狮子,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原来根由在这里,哈哈哈哈……”

想到外面的男人不知如何意淫自己,且还拿了自己诗稿,坐实了私相授受的罪名,事情传出去谁个能活?黛玉、迎春、惜春三个掩面大哭,恨不能立时死了才好!

李纨也想哭,却流不出眼泪,慢慢,慢慢蹲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心底最后丝期盼也泯灭,只剩下副躯壳。

探春还在癫狂的大笑,侍书帮着她翻找诗稿,将见不得人的东西全部烧掉。

“你闹够了没有,堵了嘴带下去,不准再出来!”贾母走得近了,正好将事情听个全乎,强捺心中惊骇,命人将各位主子扶回去,把宝玉书房里的字画统统烧掉。

“冤孽啊!你究竟要做多少孽才肯罢休?”贾母对着冲天的火光呐喊,也不知在拷问上天还是在拷问宝玉,亦或是在拷问自己。

“呀,老太太您怎么了?快来人啊,去找大夫,快快快!”见主子忽然仰面躺到,丫头婆子们慌了神。

正房那边闹得不可开交,贾环院子里却十分清净。

赵姨娘正拿块绢布替沐浴后的儿子擦头发,嬉笑道,“听说那位要勒死宝玉,被老太太挡住了。当年还说你是祸头子,如今好好看看,究竟谁才是祸头子!对了,你带回来四个熊掌,其中两个我冰镇了,你明天送到晋亲王府去,另两个咱留着自己吃。你这孩子也真是的,点人情世故不通,晋亲王那么照顾你,有好东西自该第个想到他才对!”

贾环眼里藏着笑,漫不经心的点头。

小吉祥拿了碟糕点进来,夸赞道,“宋嬷嬷做了道红扒熊掌,道清蒸熊掌,味儿可香了,隔老远都能闻见!”

哑巴兄妹暗自吞咽口水。

“给我和姨娘各盛碗就好,余下的你们拿去分了吧。秋天的熊掌算不得好东西,到了冬天,熊积攒了年的脂肪,睡梦中日日以舔掌为生,掌中津液胶脂渗润于掌心,那才是地地道道的美味。等入了冬,我带你们进山猎几只回来,保管你们吃到腻。”贾环冲哑巴兄妹扬了扬下颚,两人欢喜的点头。

小吉祥暗自感叹:也就三爷吃得起冬天的熊掌,换个人,谁有那个本事?

说话间,专门负责打探消息的丫头战战兢兢进来,瞅眼三爷,又瞅眼赵姨奶奶,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说吧。”贾环轻飘飘开口。

丫头立马竹筒倒豆子般把三姑娘发疯的事儿全说了,怯生生的看着两位主子。

三爷巍然不动,赵姨娘却暴跳如雷,掀了炕桌怒骂,“好个贾宝玉!真不是东西!哪能把闺阁女儿的物品随便外传?他不知道这会害死人么!探春日后该怎么办才好哇!”到底是自己女儿,再如何不亲近,也希望她能生顺遂。

“他怎会知道呢?男女七岁不同席,他都十多岁了才跟黛玉分房睡。平日里想摸谁就摸谁,想抱谁就抱谁,丫头们见天的逗引他去吃她们嘴上的胭脂,谁斥责他句半句?谁告诉过他这样做是不对的?在这样糜烂的环境中长大,他还真干得出那样的事。”贾环抢救下碟糕点,慢条斯理的嚼。

“不行,我得去看看探春!”赵姨娘跳下炕穿鞋,用希冀的眼神盯着儿子。

“你自个儿去吧。她只有贾宝玉个兄弟,这话既说得出口,可不能收回的。”贾环眯眼邪笑。

赵姨娘立马歇了硬拽他过去的心思,火急火燎的出门。

就在这档口,外间有人通报,“三爷,五王爷来了。”

这浑人,缠上就不撒手了,还有完没完!贾环扶额,面容瞬间憔悴。

☆、第73章 七三

五王爷风风火火的进门,甫抬头,人就看痴了。

只见少年单手支腮歪在炕上,内穿纯白亵衣,外罩绯红薄纱长袍,腰间根同色束带勒出劲瘦的腰肢,长及脚踝的直顺黑发蜿蜒而下,更衬得他肤色如玉,唇红似火。他仅仅坐在那里,不需任何语言和动作,也不需华美的饰物点缀,就能把人的眼球灼伤。

五王爷喉结耸动,暗暗吞下口唾沫。

“你那是什么眼神?”贾环扬起下颚,双目微眯。

“绝,绝不是看玩物的眼神!我这是看自己心爱的人呢!”五王爷腆着脸笑,还做了个捧心的动作。

“滚出去。”贾环扶额,不得不承认当个霸气邪肆的人忽然转型成卖蠢卖萌的哈士奇,前后截然相反的画风确实有那么点伤眼。

“别啊,我说错了还不成么?不是看心爱的人,要是,那也得等你心甘情愿。我这是看知己呢!”五王爷边说边自顾往里走。

贾环从枕下摸出匕首,翘起边唇角,笑得极富威胁。

“你能别那么笑么?”五王爷摸着自己的小心肝,表情分外陶醉,“我最喜欢你这样笑,忒漂亮了!我看心尖就发痒,骨头也跟着酥软,都快走不动道儿了!”

稽延默默将自己的面瘫脸扭向窗外。

贾环额头青筋直跳,将匕首深深插入炕桌,字句开口,“看我的口型,我叫你滚,哥屋恩——滚!听懂了么?”

“哎,那好吧。本来我带了把寒铁铸就的宝刀,想送给你,既然你不欢迎我,那我就带回去了。”五王爷忧愁的叹气。

稽延十分配合的打开手里直抱着的长条木盒,展示内中摆放的把环手仪刀。刀身长三十四寸,刀柄由铁檀木细磨而成,硬度堪比钢铁,刀鞘乃黑鱼皮所制,嵌入火红的宝石,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看上去极为低调,却又极尽奢华。只眼,就抓住了贾环全部目光。

“等等,眼看快到饭点儿了,留下吃了饭再走吧。”变脸变的毫无负担。

“环儿果然爽快!”已开始往外走的五王爷迅速转身坐到炕上。

稽延木着脸将盒子递过去,心中腹诽:王爷,这能叫爽快吗?这叫市侩好不好!不过能市侩的如此坦然,如此毫无违和感的人,也算得上奇葩了,跟王爷你还真挺般配的。

贾环可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立马拿出仪刀,退去刀鞘,用指尖弹了弹。高频的震动带出清脆悦耳的嗡鸣声,随着刀身角度的变换,不停反射出阵阵寒光,其中隐含丝丝缕缕的紫气,看就知绝非凡品。

“柄长四寸,刀身长三十寸,切刃造,四方锻,烧刃,上研,用料乃千年寒铁掺杂少量紫金铜,可吹毛断发,可削铁如泥。怎么样?要不要试试?”五王爷笑嘻嘻开口。

贾环用指腹摩挲了下刃口,挥袖道,“走,去练武场。”

五王爷面露兴奋,连忙跟上。

“借你的刀用。”抽出稽延腰间佩刀,他与少年对视眼,率先出手。少年横刀格挡,刀身交错撞击在起,发出清脆的嗡鸣,连三招都被轻而易举的化解,相反,虎口被少年的巨力震得发麻,若十招之内无法取胜,恐连刀柄都握不住了。

五王爷再次感到了久违的兴奋和期待,浑身的血液在咕咚咕咚冒着气泡。

在末世存活的要诀是——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代价,砍掉丧尸头颅。略试探几招后,贾环便没再留手,习惯性的挥刀直取对方头颅、脖颈等要害。没有眼花缭乱的招式,只有最简单的劈砍刺,从最刁钻的角度发出最难以规避的攻击。

五王爷闪躲的十分辛苦,稽延看得冷汗横流,这才明白萧泽为什么总说‘环三爷不简单,全靠他,三王爷才能活着回来’,当时只觉得萧泽言过其实,个毛头小子能顶多大用?如今看才知他丝毫也没夸张。倘若连五王爷都不是对手,大庆谁人能取他性命?他才十三岁而已!

少年的速度越来越快,施加在刀身的力气也越来越大,当五王爷举起刀再次格挡时,虎口终于被震伤,刀柄脱手而出,缕寒光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袭向他脖颈。在这刻,他真切的感知到死亡离自己那样近。

稽延吓得肝胆俱裂,边大喊‘不要’,边没命的跑过去。

想象中鲜血四溅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寒光烁烁的刀刃刚触及五王爷皮肤就骤然停顿。以那般巨大的力道和鬼魅的速度挥出的必杀击,竟能在最紧要的关头停住,由此可见少年不但武艺高绝,连控制力也精准的可怕。

原以为主子已经强到当世无敌,今日见了少年才知晓什么叫做真正的强悍。用最简单的招式最极致的速度演绎出的强悍,每次出招都无懈可击堪比艺术,也只有王爷,能与他交手十招以上而不落败,若换个人,恐个照面就被削了脑袋。

稽延刹住脚步,勉力支撑虚软的腿脚。

当摆开攻势的瞬间,少年漆黑的眼眸便迅速被死气覆盖,从个人,蜕变成了把行走的凶器。五王爷摸了摸凉飕飕的脖子,兴奋的浑身发抖。这样的贾环,他简直太喜欢了,喜欢到想把他口口啃噬,然后吞进肚子里去!

贾环反手将刀收入刀鞘,微微笑了,“果然好刀!它叫什么名字?”

“它叫七煞,从昌平古战场内挖掘而出,当时刀刃满都是血,足足擦了三月才彻底擦净。它身上的煞气,也只有你才能压制。看见它的第眼我就知道,这个世上,唯有你才配拥有它!它跟你样美!”五王爷凑到少年耳边字句低语,末了还饥渴难耐的舔舔唇。

贾环嘴角抽搐,伸出根手指,将他的大脑袋推开。两人回到屋内处理伤口。

“有点痛,忍着。”贾环取出瓶自制的金疮药,慢慢洒在开裂的虎口上。

“这点痛算什么。”五王爷不以为意,问道,“你的招式很简单,却非常有效,跟谁学的?隶属哪个门派?”

贾环用布条将他虎口裹上,漫不经心开口,“没门没派,自创的。有人学武为了自保,有人学武为了强身健体,还有的为了保家卫国。我什么都不为,只为杀人。最好的自保方法就是把想伤害你的人统统杀掉。”说到这里,他眼底闪过诡异的红光,随即好心情的笑了,“杀人还需什么技巧?当然越简单越快速越好。难不成你杀人的时候还要先摆个造型,然后三百六十度转身接前空翻再接后空翻,又接侧空翻,最后接个托马斯大回旋?在这个过程里,我可以杀你几百几千次。所以,招式越多,破绽也就越多,最无懈可击的招式,永远只有击必杀。”

什么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大回旋的,五王爷完全没听懂,可这并不妨碍他想象那滑稽的场景,拍着桌子哈哈大笑,直笑得差点翻下炕去。越是了解贾环,他就越放不开手。他的思想那般尖锐,口齿那般恶毒、手段那般狠辣,性情那般诡谲……听上去似乎没半分优点,可就是令他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喜欢。

他完完全全就是另个自己,这种连灵魂都无比契合的感觉,每每体验,都叫五王爷激动的浑身发抖,血液沸腾。对方每句话,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能取悦他,叫他想笑的心情停不下来。

稽延也在暗暗惊诧:贾环的性格与五王爷太像了,原来世上真有人能够理解王爷的疯狂。两个混世魔王凑块儿,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五王爷好容易收住笑,颇为慎重的开口,“环儿,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不如咱们结为契兄弟吧?在你有生之年,我都会竭尽所能的照顾你,只要你直待在我身边不离开,日后我还负责帮你娶妻,置办彩礼,不拘豪门贵女甚或公主郡主,都能帮你求来。”

贾环乜着他轻笑,“算了吧,我对你没兴趣。还有,我只对男人才硬的起来,所以压根没娶妻的打算。娶了来又撇到边任由她自身自灭,何必干那缺德事儿!”

虽然早料到会被拒绝,可依然忍不住失落,五王爷眼中的光彩略微暗淡,很快又惊讶的开口,“不娶妻?怎么能不娶妻呢?难道你不用传宗接代?”

贾环面露讥讽,“你活着为了什么?仅仅是娶妻生子,传宗接代?是不是缺了这两项,你这辈子就算失败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究竟需要怎样的生活?你活着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五王爷被他问傻了。

贾环拿起绢布擦拭仪刀,态度很有些漫不经心,“辛辛苦苦辈子就为让后人过的舒服,就为保家族繁荣昌盛,等快死的时候回头想想,你得了什么?后人的安乐终究是后人的安乐,不是你自己的。我这个人比较自私,活着只为了让自己过得痛快,谁也不能掌控我的生活!孩子?我不需要。血脉延续?关我屁事!这代不绝那代绝,反正总有断子绝孙的时候!”

想起末世浩劫,想起人类灭亡,他讽刺笑。

五王爷足足过了刻钟才消化完这番话,看着他的眼神几乎能冒出火来,猛然扑过去将他压倒,含住唇瓣疯狂允吸,口里呢喃,“环儿,为什么我不早点遇见你?你的思想太偏颇了,若叫那些酸儒知道,不定怎么骂你有违人伦呢!可他娘的字字句句,全都说进我心里去了!我喜欢你,我太喜欢你了!你别喜欢老三了,喜欢我不成么?我定好好待你!”

“你找打吗?”贾环脚将他踹开,抹掉唇上的口水没好气的道,“抱歉,你来晚步。我的喜欢不是说分给谁就分给谁的。”

“可是老三已经娶妻生子了,而且他不喜欢男人,永远不会接受你。我跟他不同,我还没有娶妻,也没有子嗣,我可以全心全意待你!”五王爷沙哑的嗓音里满是渴求。

贾环理了理衣襟,嗤笑,“你的确没有娶妻,只是坐拥无数姬妾和娈童而已,听说王府塞不下便往京郊的别院送,现如今连别院都爆满了,正四处托人买地。你说,届时要把我安置在哪儿?多久临幸回?”

五王爷敛眉沉思,片刻后正欲开口,却被少年压着狠揍顿,口里斥骂,“好你个混帐东西,还真敢想!把我当什么人了?今天不教训教训你,我‘贾环’两个字就倒过来写!告诉你,我喜欢谁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与旁人无关,甚至与塗修齐也无关!我的心不再虚无空寂,我的人生不再了无趣味,这才是真正喜欢个人的意义所在……”

五王爷心虚的很,哪里敢反抗,任由他拳拳捶打,不时哀嚎两声,求个饶。

看见如此没出息的主子,稽延默默背转身,四十五度角看着窗外。洒落在窗棂上的阳光明媚而忧伤,如他此刻的心情。

最终还是小吉祥端着晚膳过来,帮五王爷脱离了苦海。

罚了许多酒,赔了许多不是,在贾环不耐烦的催促下,五王爷依依不舍的离开贾府。

探春被捆了手脚堵上嘴巴带回屋内,侍书亦被关进柴房听候发落,群身材壮硕的婆子将小院看管的严严实实。贾母发了话,三月之内不许她跨出房门半步。

然而贾母却忘了,现今的贾府可不是她个人的天下。当婆子们看见气势汹汹赶来的赵姨娘,强横的态度立马变得谄媚无比,跪下请安的速度个赛个的快。

赵姨娘谁也没搭理,径直朝正房奔,看见五花大绑且被堵着嘴的探春,立马气炸了肺,“群狗操的东西!我女儿你们也敢碰?快给我松开!赶紧的!要绑,也给我去正院把贾宝玉那天打五雷轰的给绑了,送到老爷那里叫他看看他嫡子干得好事!”

婆子们不敢耽误,立马解开绳索抽出布条。

赵姨娘奔过去抱住痛哭流涕的探春,恨铁不成钢的咒骂,“你这作死的东西!闹那么大于你有什么好处?坏了名节是能随便宣扬的么?你悄悄告诉我,我能不替你撑腰?再不济,还有环儿呢,他定会有办法的。”

“反正外头都传遍了,就府里不知道,闹不闹开有什么区别?我既知道了,便不能叫姐姐妹妹们也蒙在鼓里,否则日后议亲还不受尽屈辱?大家都是可怜人……”探春越发哭得伤心。

“没事,等环儿考中功名做了官,有了脸面和人脉,叫他替你在外地找户好人家,远远嫁出去。你别担心,有他看着,保管那家人不敢欺负你!”赵姨娘轻轻拍打女儿脊背。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哪忍心见她受苦!

探春埋入赵姨娘怀中嚎啕大哭,叠声儿的说‘姨娘真好,女儿知错了’,低垂的眼里却精光电闪。

☆、第74章

赵姨娘把身狼狈的探春带回来时,贾环正在用晚膳,屋里飘荡着股红扒熊掌的浓香,令人闻了垂涎三尺。侍书也并被救了出来,怯生生的缩在门口。

“探姐儿今天来的可巧,我们这儿正吃着好东西呢。饿了吧,快坐着。瞧瞧,宋嬷嬷亲手做的红扒熊掌,保管你吃得停不了嘴。”赵姨娘把探春摁坐在炕上,转头令小吉祥去添碗筷。

探春只坐了点儿炕沿,时不时瞅认真吃饭的贾环几眼,仿佛极不自在。

“你别管他,吃饭的时候他万事不理的,恨不能把脑袋埋进碗里去。还记得他小时候么?不知多少人笑话他饿死鬼投胎呢!”赵姨娘试图让女儿高兴起来。

探春勉强扯唇,拿起筷子粒米粒米的夹着吃,纠结的眉宇间满都是浓的化不开的愁绪。赵姨娘见了心里别提多难受,恨不能把贾宝玉狠抽顿,可也知道这事万万不能闹大,否则最终吃亏的还是女儿。所以她拼命让自己咽下这口气,悄悄把女儿带回来。

因为随时随地都准备逃命的缘故,贾环吃东西的速度很快,风卷残云般扫了四碗饭下去,把筷子往桌上扔,乜着探春假笑,“哟,真是稀客。怎么,不是说过你的母亲只有王夫人,兄弟只有贾宝玉么?这会儿倒霉了倒想起姨娘来了。”

探春咬着筷子流泪,哽咽道,“看我倒霉了,你终于高兴了?”

贾环凑近了盯着她的眼睛,字句开口,“错了,见你倒霉,我既不高兴,也不伤心。我完全没有半点儿感觉。佛曰:心中有佛,处处皆佛。能说出方才那番话,可见若是哪天我倒了霉,你必定会很高兴。”

他本就不是原来的贾环,与探春无关系二无感情,所以对她的遭遇无动于衷,相反,对她的到来反充满了戒备。这位可是借着亲舅舅的死亡来打压亲生母亲的狠人,他永远不会低估她凉薄的程度,更不会给她利用自己的机会。

少年的目光极具威慑力,仿佛透过皮肉骨髓直接看穿了自己的灵魂。早知道他难对付,可真正接触的时候,探春才明白那种无所遁形的,令人窒息的气场是多么令人恐惧,恐惧到随时随地都会崩溃。手心早已濡湿,连筷子都握不住,眼里的泪珠更是控制不住的流个不停。

侍书悄悄挪到门外,对着无人的角落呼出口气。环三爷太可怕了,他只要坐着,轻飘飘讲几句话,就能把人吓得胆都裂开。也不知主子这步棋走得对是不对。

这世道,做女人太难了!赵姨娘很明白女儿现如今的处境,倘若没个倚靠,她今后怕是活不成了,见她哭得眼睛红肿,浑身打颤,心里越发柔软,连忙搂进怀里拍抚,瞪向儿子没好气的呵斥,“你姐姐都这样了,你还说什么风凉话?吃完了赶紧回你屋去!日后你姐姐就住这儿了,你要是赶她走,我跟你急!”

再怎么说,贾探春终究是赵姨娘的亲生女儿,贾环不能逼着她跟对方断绝关系,揉了揉太阳穴,终究没下逐客令。

就在这档口,门外有丫头尖声禀告,“姨奶奶,不好了,珠大嫂子自缢了!”

“你说什么?自缢了?”赵姨娘连鞋都没穿就跳下炕,扯住丫头急问,“人救回来没有?怎这般想不开呢!”

“珠大嫂子,我对不起你,我就不该跟你说那些话!”探春悲从中来,捂着脸嚎啕大哭。

李纨个寡妇,又带着幼子,名节损毁后未免拖累幼子,只有自戕途可走。贾环就不相信探春不清楚李纨的处境。然而她若是不闹,便只能憋憋屈屈忍辱负重的活着,到了议亲的年纪被随便许给哪个小门小户亦或低贱商家。那绝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闹大了引来赵姨娘怜惜,没准儿还能博个锦绣前程。

为往上爬就可以肆意把别人当踏脚石,果然是敏探春的风格。也对,连自己亲生母亲和死去的舅舅都能糟践,更何况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大嫂。贾环睇着埋头大哭的探春冷笑。

赵姨娘是个头脑简单的,想不到那么深,只觉得贾宝玉真是该死,害了那么多人!

丫头摆手说不知道是死是活,赵姨娘正欲赶过去查看,又见婆子匆匆跑来,大喊,“姨奶奶,不好了,兰哥儿把宝二爷刺伤了!”

“什么!”赵姨娘扯着嗓子尖叫,“还有完没完了!闹得这样大该如何收场?!刺伤了贾宝玉顶个屁用,能把损毁的名节补回来吗!反把自己害得更惨!哎呀,不能再叫他们闹了!闹大了咱们探春还要不要活了!”

若受害的是自己,以赵姨娘的烈性,保管来个玉石俱焚,可受害的是自己女儿,她恨不能这事儿从没发生过,悄悄的抹平了也就算了。女儿今后可还要嫁人呢!

“环儿,你定要想办法把这事儿压下去呀!不然你姐姐就活不成了!”赵姨娘拽住儿子衣袖苦苦哀求,见儿子无动于衷,撩起裙摆就要下跪,“她到底是你姐姐,你忍心看她落得个跟珠大嫂子同样的下场?姨娘求你了还不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