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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夫人见孙女气定神闲,眼里没了往日的敬畏,不禁微微蹙眉:“不日便是上汜,皇后在曲江行宫设宴,你随我同去。”

张皇后在曲江池畔设宴,名为赏花,其实是为太子尉迟越选妃。

上辈子她就是在宴会上被皇后相中,不久后便选为太子正妃,嫁入东宫。

经历过一回,沈宜秋自是一清二楚。

她出身高门世族,家族却已式微,有门望,无实权,父亲还有个为国尽忠捐躯的好名声。

出身清贵,又没有势力,实在是上佳之选,皇后选中她一点也不奇怪。

只不过张皇后并非尉迟越生母,母子间不甚亲厚,尉迟越对嫡母心存芥蒂,自然也不待见皇后替他选的正妃。

重活一世,还要将老路再走一遍吗?

沈宜秋回想那十年的种种,从心底生出股倦意来。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提心吊胆地熬上十年,万一熬成太后又死了呢?

沈宜秋不禁打了个哆嗦,还是离尉迟越远点,没准还能寿终正寝。

她看了眼后墙的直棂窗,窗外花影摇曳,春光正好。

她忽然生出种别样的希冀,一旦打定主意和尉迟越一别两宽,云也淡了,天也高了,阳光也更灿烂了。

沈老夫人见孙女心不在焉,索性把话挑明:“此次赴宴的不乏都中名门贵媛,你须得谨言慎行,切勿堕了父祖的声名。”

沈宜秋低下头:“孙女谨记祖母教诲。”嘴角却不由一撇。

她大伯成日斗鸡走狗、放鹰游猎,二伯养了十八房小妾,舞女乐伎更是数不过来。

余下那些叔伯堂兄弟们一个个奢侈成性、不学无术。

沈老夫人拿这些不肖子孙没辙,却来为难她一个刚及笄的小女子,真是好生没意思。

沈宜秋心里如此想,面上却不显,这些年她在宫中与尉迟越打交道,最擅长的就是阳奉阴违。

沈老夫人刚愎自用,根本听不进劝,若是明火执仗地违拗她,一座孝道的大山压下来,沈宜秋便毫无招架之力。

不过要逃避花宴,法子却有不少。

沈老夫人见孙女仍是往日那娴静驯顺的模样,方才缓颊道:“规矩不能错,不过也无须太板正,衣饰也可略鲜亮些,总要有些少年人的鲜活气方好。”

说罢她向婢女海棠使了个眼色,海棠转身进了内室,不一会儿捧了个金银平脱、嵌螺钿的紫檀木匣子来。

沈老夫人把接过匣子,打开搁在身前几案上。只见大光明织锦垫子上摆着一对女仙纹金插梳,并一对缠枝石榴花树金钗。

沈老夫人轻抚了一下匣中的钗子,眉目柔和了一瞬:“这是我当年的嫁妆,款式早已过时了,你拿去,着人重新打个时新花样,觐见中宫打扮不可太素净。”

沈宜秋拜辞:“这是祖母心爱之物,孙女不敢受。”

沈老夫人嗤笑声:“给你就收着罢,不过一些死物,你是沈家女儿,切莫学那些鼠目寸光的小户女子。”

沈宜秋目光闪烁,这“鼠目寸光的小户女子”无疑是指她母亲。

她的母亲邵氏出身寒门,沈老夫人大约是觉得自家贵族血脉叫她玷污了,三不五时就要耳提面命一番,以免孙女血脉里的穷酸气作祟。

既然祖母如此说,沈宜秋也就不再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了下来。

交待完正事,沈老夫人照例有一番长篇大论的训示,要旨不外乎妇德、女则那些陈词滥调。

沈宜秋当年将祖母的话奉为圭臬,如今听来只觉陈腐可笑,只听了两句便开始走神。

她看着垂眉敛目,一脸歉恭,实则正饶有兴致地望着青砖地上的影子。

影子里有一双雀儿在打架,沈宜秋暗暗替那只落了下风的鼓劲助威。

沈老夫人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篇,两只鸟也分出了胜负,沈宜秋那只果然反败为胜,她顿觉心里一阵雀跃。

“你以为如何?”沈老夫人问道。

沈宜秋压根没听见祖母问什么,不过此题只有一个正解。

她深深拜下,偷偷打了个呵欠:“孙女谨遵祖母教诲。”

沈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我也乏了,你且回房去罢,别忘了我的话。”

出了青槐院,沈宜秋伸了伸跪得酸麻的腿脚,正要左拐往自己院子走,忽然瞥见墙角有一片绣白蝶的浅葱色裙角。

她略一回想,便想起那是二房堂姊沈四娘的裙子。

这堂姊掐尖要强,自诩哪哪儿都出众,凡事都要和她比出个高低。

沈宜秋眼珠子一转,立即心生一计。

她轻咳两声,故意对婢女素娥道:“这回皇后娘娘设宴,定是打着替太子殿下选妃的主意,若是有幸选入东宫,看这府里还有谁敢刁难我 。”

素娥素来机灵,虽不明白主人用意,却也顺着附和:“是啊,往后四娘子、八娘子他们见了小娘子,还得跪下行礼呐!”

沈宜秋得意地笑了两声,随即又道:“这几日饮食上着紧些,莫要出了岔子,你去厨房叮嘱声,我一吃杏仁便满身起疹子,见不得风,误了大事便不好了。”

说完这番话,沈宜秋便带着素娥翩然离去。

真是一磕睡就有人送枕头,以她对沈四娘的了解,这花宴是肯定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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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长寿院书斋,尉迟越正望着窗前的丛竹发怔。

没几日就是上巳了,上辈子他初见沈氏,就是在曲江池畔的上巳花宴。

当时嫡母一眼相中沈宜秋,他却不喜她木讷呆板,回去后还郁闷了一场。

若不是重生前看见沈氏为他殉情,这辈子他一定不会娶她。

然而天意弄人,偏偏叫他看见了那一幕……

这几日只要一闭上眼,他眼前就是刺目的鲜血,还有沈宜秋那张惨白惨白的脸,像个百折不挠的债主,时刻提醒着他背上的情债。

尉迟越捏了捏眉心,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这女子为了他连命都不要,其情可悯,他姑且大度些,还是将太子妃之位给她吧,横竖上辈子也是她的,换个人倒也横生枝节。

权当行善积德,成全她一片痴心了。

打定了主意,压在尉迟越头的巨石总算移开了。

他悠然呷了一口茶汤,拿起案头一卷《水经注》,无奈地摇摇头,嘴角漾起一点笑意,真是没辙,谁叫他这么重情重义呢!

第3章 花宴

转眼到了上汜前一日。

沈宜秋用完朝食,着人搬了张竹榻到廊下茶花丛前,歪在榻上看棋谱。

不过半个时辰,便见婢女素娥提了个食盒过来。

来了,沈宜秋心道,放下手中书卷:“谁送来的?”

素娥走近了,压低声音道:“小娘子料得真准,是八娘子。”

沈宜秋弯了弯嘴角。

四房这个八堂妹生来缺根筋,性子又偏狭,一挑一个准。沈四娘不至于傻到自己动手,最适合的人选自然是八堂妹。

素娥将食盒搁在小几上,掀开盒盖,沈宜秋一瞧,是一碟樱桃毕罗。

毕罗馅儿味道又甜又重,混进少许杏仁霜也不明显。

这樱桃毕罗是衣冠家名食,也不知用了什么秘方,煮过的樱桃馅仍旧色泽红艳,又带着鲜果的芬芳清甜,一枚便值一金。

沈宜秋上辈子贵为皇后,也因为太过奢侈,不能敞开了吃个够。

也就是四房有钱,坑起姊妹来也这么下血本。

沈宜秋最好这一口,不由有些遗憾,酸溜溜地对素娥道:“啧,你倒是有口福。”

素娥从不和她见外,得意一笑:“谢小娘子赏。”

沈宜秋佯怒:“去去,别在我眼前吃,闹心。”

素娥笑着去分点心,她这几日已大致猜到了沈宜秋的意图,虽然不明白自家小娘子为何不愿嫁给太子,但并不多问。

整个贞顺院,只有她是沈宜秋从西北带来沈府的,主仆间的情分和默契非同一般。

她知道小娘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待素娥离开后,沈宜秋从绣囊里掏出个小纸包,打开,挑出约莫一指甲盖的杏仁霜,倒进手边茶碗里,端起碗一饮而尽。

她自然不会碰那些下了药的樱桃毕罗,份量拿捏不好可是会死人的。

她只是想躲开尉迟越,并不想把命搭上。

服了杏仁霜,沈宜秋便安心躺着,吹着风等药效发作。

到了傍晚,她的身上果然发起痒来,零星几颗红疹开始冒头。

她一直等到用完夕食,街鼓敲了数十遍,城中坊门纷纷关闭,这才遣了个婢子去禀告祖母。

青槐院中,沈老夫人正在灯下理账,听闻孙女生病,气得将手中算畴往案上重重一拍,眉间川字顿时又深了几分,把那传话的小婢子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

待把来龙去脉问明白,沈老夫人冷笑一声,脸色阴沉得快要低下水来:“一个两个都不叫人省心。”

下人们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只有海棠大着胆子道:“不知七娘子如何了,奴婢去贞顺院看看?”

沈老夫人又是一声冷笑,随即道:“也罢,你去看一眼吧。”

过了会儿,海棠折返回来,向沈老夫人禀道:“七娘子脸上脖颈上都起了红疹,还发着热,身上烫得厉害。

“偏生坊门已关了,坊内又没个医馆,只能明日一早去请大夫,花宴恐怕去不成了。”

沈老夫人哂笑了一声:“倒是巧得很。”

海棠接着道:“奴婢仔细打听了,七娘子这两日没吃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咱们这边也特意叮嘱过,这几日贞顺院的膳食都是小厨房送去的……”

沈老夫人掀了掀眼皮:“这么说,的确是出在那碟毕罗上了?”

海棠垂下头:“奴婢不敢胡说。”

“你不必这么小心。他们做得出这样的事,还怕人说?”沈老夫人搁下手中的青笔,接过婢女递来的湿帕子,揩了揩手,“不过八娘可没这个心眼子。”

海棠目光闪了闪,八娘子性子虽乖戾,但为人粗疏,在吃食里下药这种事,确实不像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至于是谁出的主意,她心里早有猜测,自然也瞒不过沈老夫人慧眼如炬。

果然,沈老夫人道:“被人当刀使的固然是蠢,二房那个也不见得聪明,至于真正聪明的那一个……”

沈老夫人讥嘲地勾了勾嘴角:“粪土之墙不可圬,有其母必有其女。我亲自教养了这些年,到底还是不成器的。她的婚事我也不插手了,让她那能吏阿舅筹谋去吧。”

又吩咐道:“你去叫三娘来一趟。”

海棠暗暗叹了一口气,四娘子挑唆八娘子,让她给七娘子下药,结果却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让长房捡了个漏。

都说长房的三娘子是根木头,如今看来,这位才是有大造化的。

第二日,沈宜秋醒来,得知祖母带了长房的三姊去赴花宴,不由松了一口气。

她这三姊满脑子的风花雪月,行事还有些不着调,按说不太适合入宫,但相对的也不容易给家里招祸。

解决了最大一桩心事,沈宜秋顿觉一身轻松,又仗着生病,理直气壮没下床。

她靠在床上喝了碗加足杏干的酪浆,抹抹嘴又躺回去,心满意足地睡起了回笼觉。

曲江池,芙蓉园。

曲江一带地势高旷,绿树成荫,池畔遍栽垂柳,又有大片杏林,此时正是杏花满枝的时节,一片片如层云,如新雪。

楼台馆舍错落点缀于其中,仿佛笼罩着轻烟薄雾,恍然不似人间。

沈宜秋窝在温暖的被窝里,惬意地睡着回笼觉的时候,尉迟越正在曲江池畔吹冷风。

这一年开春晚,三月初仍旧乍暖还寒,尉迟越站在齐云楼上,凭靠着朱栏,眺望池畔穿红着绿、绮罗满身的都人士、君子女。

齐云楼是整个曲江池芙蓉园行宫最高的地方,尉迟越算是体会到了何为高处不胜寒。

他早晨也不知是怎么了,鬼使神差挑了这身越罗衣服来穿,紫色春衫鲜亮轻薄,当风而立确实风度翩然,只可惜新衣裳飘逸有余,厚实不足,实在不能抵御这料峭的春寒。

一阵风吹来,尉迟越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在这风里站了快半个时辰了,竟还不见沈宜秋露面。

上辈子她是什么时候到的,又是随哪位长辈同来?

尉迟越冥思苦想,却是毫无印象,只能盲目地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

今日张皇后设寻芳宴,池畔结了许多锦庐供贵家女眷休憩。

皇后喜欢热闹,各色织锦画障把那曲江行宫装点得姹紫嫣红,好不绚烂。

尉迟越对嫡母的眼光不好置喙,但在这种环境里找人,是极考验目力的一件差事。

何况那些女子不是用幂篱遮着脸,就是戴着帷帽,虽说纱縠一个比个轻薄,可也进一步增添了辨认难度。

尉迟越忽然意识到,自己虽然和沈宜秋做了十二年夫妻,目光却极少在妻子身上停驻,自表妹何婉惠进宫后,他们夫妻更是有名无实,以至于他连妻子的长短肥瘦都记不太清楚,遑论从百八十个穿着打扮差不多的年轻女郎中认出她来。

尉迟越等得烦躁,屈起指节敲了敲阑干上的莲花柱头,想转身回阁中,又有些不甘心。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望眼欲穿地等沈氏。

在他的认识中,沈氏是不用等的,从嫁给他第一天开始,她就一直在那里,如同一件司空见惯的摆设。

他还是太子时,她总在长春院,后来他登基了,她就挪到了凤仪宫,总而言之随时待命,从没有想见却见不着的时候——当然他没事也不会想见她就是了。

这么一想,尉迟越生出些许惭愧,这十年来,沈氏不知在等待中度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又有多少次在失望中守着孤灯寒衾入眠……

实在是可怜!尉迟越叹了一口气,姑且再等她一会儿吧。

正想到此处,却见张皇后身边的内侍冯某急步向他走来,是奉皇后之命来请他去春晖殿。

尉迟越这才回想起来,上辈子初见沈宜秋似乎就是在春晖殿。

他一边绞尽脑汁回想上辈子他们初见时的情形,一边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一路分花拂柳,不一会儿便到了春晖殿。

殿中乌压压的都是人。

除了张皇后、尉迟越的生母郭贤妃,还有几个高位妃嫔和一群尚未婚嫁的皇子、公主,此外还有几个看着有些面善的老夫人,下首坐着七八个头戴帷帽的少女。

本朝风气开放,男女大防只存在于腐儒的理想中,盲婚哑嫁更是罕有之事,皇子和公主也不例外。

在座这些少女便是经过张皇后的初选,家世和人材都适合的太子妃人选了。

尉迟越不动声色地往堂中一扫,发现其中一个身着绛红色寿字纹锦衣的老夫人生得与沈宜秋有几分相似,不由望了一眼她身边的少女。

那少女隔着轻纱,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害羞地垂下头来,虽然隔着帷帽看不清神情,但那娇怯之态显露无疑。

尉迟越心头一跳,像是被纤纤素手拨弄了一下,泛起一阵涟漪。

原来沈氏竟是对他一见钟情!难怪后来发展到情根深种、生死相随!

上辈子他未曾留意,如今一看,原来处处都是蛛丝马迹!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好盯着人家一个小娘子看个不停,只能收回心神,昂首阔步地走进堂中,向张皇后、郭贤妃行了礼,在嫡母身边落座。

张皇后笑道:“今日在座的都是亲眷。”

说罢向他介绍,这是某家的夫人,幼时还曾抱过你,这是某家妹妹,小时候常进宫玩的……尉迟越一一见礼。

张皇后又指着那着绛红襦衫的老夫人道:“还记得沈老夫人么?”

尉迟越心道果然,这老夫人果然是沈氏的祖母,那她身边这个自然就是沈氏了。

张皇后见他多看了沈家小娘子两眼,不由笑道:“论起来你该叫一声表姑祖母呢,真是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本朝建国近两百年,世家大族就那么几个,彼此间盘根错节,认真算起来,和尉迟氏都能扯出点关系。

沈宜秋也能算他一表三千里的表妹,只不过比起正经姨表妹何婉惠,亲疏不可同日而语。

既然太子妃还得沈氏来做,尉迟越对待沈老夫人也比旁人更郑重些,上前揖道:“三郎见过表姑祖母。”

沈老夫人忙避让:“这如何敢当,太子殿下折煞老身了!”

张皇后又指沈老夫人身边的少女:“那是你沈家阿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