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琅琊榜之为君生
作者:袖侧
文案
这是作者君不务正业放着正经文不去更跑来写的《琅琊榜》同人。
梅长苏篇《为君生》。
2到3万字的小短篇。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醉醉,梅长苏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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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君生-1

醉醉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她只知道,她是为梅长苏而生的。
当她作为一个婴儿呱呱坠地的时候,脑海中便有了那些药方,那套功法和那个她只有完成,才能回去自己世界的任务——
拯救梅长苏。
等她能利落的说清楚话,她便四处打听梅长苏的下落。然而这里没有人知道谁是梅长苏。
“乖孩子,你跟娘说清楚,梅长苏到底是谁?”她娘抱着她,喂她吃又甜又酥的栗子酥。
梅长苏就是梅长苏啊,我就是为了梅长苏而生,为梅长苏而活的。
她娘险些将她从膝盖上推下去!
这可怎么好!她闺女中邪了!
爹娘都疼她,他们请了好几个法师,做了好几回法事、道场。然而他家的小闺女依然口口声称她是为了一个叫梅长苏的人而生的。
爹娘终日唉声叹气。
到底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爹娘呢,到底是这样疼爱她的人呢……醉醉终于觉得良心过不去了,自此闭口不言,不再逢人便说,她要找梅长苏了。
她从此,只跟南生一个人说。
南生说:“我打听过了,咱们镇上只有倒夜香的老梅头姓梅。难不成你是为他生的?”
南生比她大三岁,是个大头娃娃,别提多可爱了。她把他推到地上,骑在他身上,把他的两个发髻全扯散。
南生被她欺负得嚎啕大哭。
大人们只当是看乐子。南生和她家,是通家之好。两人的曾祖父曾是师兄弟,一起行医,后来又一起在这小镇定居,开起了回春堂药行,靠做药材生意起家。
到现在,南生他祖父和爹爹都还能坐堂行医,醉醉她爹,已经成为纯粹的生意人了,早捏不得金针了。
醉醉六岁的时候就给自己配了药方,开始吃药。是药三分毒,爹娘哪能由得她一个小娃娃捏着不知谁给的药方胡来。然而不让吃药醉醉就绝食,生饿了三天,小胖腿直打颤,一颗大头东倒西歪就要往地上栽。
爹娘终于是拗不过她。他家闺女中邪还没好,这可怎么办哟!她娘的眼睛成天哭的通红。
好在南川他爹看过那方子,虽则完全看不懂此方的用处,但好在里面的药材,一不是很贵重,二呢,也都是些温补之物,倒也不伤身体。
自家开着药行,也不是供不起。唉,吃就吃吧,谁叫他家小闺女自小就中了邪呢!
醉醉于是从六岁开始就天天吃药,天天泡药浴,天天练那古怪的功法。
天知道,这世界的药可是要熬成汤药的,能苦死个人!醉醉一再喝药喝到吐。
南生每天捧着各种蜜饯往醉醉家跑,抱怨:“你说你到底为个啥?”
“为……为了梅长苏……呕……”
梅长苏,南生从小就听着这个名字长大。
镇上的人都知道,回春堂的大小姐从小就中了邪,非说自己是为了什么梅花酥而生。桂花酥啊、榛子酥啊倒是挺好吃的,只不知道这梅花酥好吃不好吃。
醉醉的娘都愁死了哟!这小镇谁不认识谁,谁不知谁的根底呀,她闺女这样的名声,将来可怎么说婆家啊!
“爹、娘,”醉醉跟养了她这些年的这两个人也不是没有感情的,她跪下给爹娘叩头,“我对不起你们。我是为梅长苏而生,为梅长苏而活的。我迟早是要去找梅长苏。到时候请你们就当没生过我。好在还有哥哥能侍奉二老尽孝。”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疯话哟,她爹、她娘、她哥都愁死了!
好在她十岁那年,南川的爹娘祖父,不知道是不是被眼屎糊了眼,居然上门来提亲了!
她爹差点就跪下给南川祖父磕头,她娘挽着南川娘的手泪汪汪的再不肯放开,礼还没过,她哥已经开始亲热的管南生叫“妹夫”了。
这一家子哟,恨不得现在立刻就给她塞进花轿送到南川家去哟!
醉醉才真愁死了!
“你怎么能让阿叔阿婶来提亲呢!”她碎碎叨叨的抱怨,“你明知道我是为梅长苏而生的呀!”
“我知道。”十三岁的少年早不是小时候被她欺负得号啕大哭涕泪肆流的大头娃娃了,他笑得憨厚,“你一个人怎么去找梅长苏?等成了亲,我陪你一起找。”
醉醉鼻子忽然就酸酸的。
她有时候也想,她为什么是为了梅长苏才生的呢,她要是为南生生的该多好。南生天生小受气质,注定妻管严的命,阿叔阿婶都当她亲闺女似的,两家宅子就隔一堵墙,她回娘家还不跟串门似的?
这种小日子,其实也挺好的不是吗?
可是啊……她偏偏,是为了梅长苏而生的啊……
过了礼,南生就跟着他祖父走江湖去了。
这个江湖不是梅长苏腥风血雨的江湖。就是……就是四处瞎走,遇到病人就行行医而已。
醉醉早就明白为什么她死打听不到梅长苏的消息了。她们这地方太小了啊,什么二王争宠、三王夺嫡,什么江左梅郎、麒麟才子,对这里的人来说都远在云端啊!谁知道是什么鬼玩意啊!他们过的就是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小日子而已。
南生一走就走一年多,再回来时就又长高了,竹竿似的少年,在外面游荡回来居然黑壮了不少,有些看头了。
南生盘桓了半年多,又跟着他祖父云游去了。
醉醉年纪愈长,愈是烦躁。她能察觉到自己功法渐成,她的生命力凝成了实质,在身体经脉各处游走,喷薄欲出。
可是梅长苏在哪里?现在又是这世界的哪个时间点?
南生第三次云游回来的时候,醉醉已经十五岁了。
“这世上竟真有人叫梅长苏!”南生可惊奇了。“说什么麒麟才子,江左梅郎,还有什么王爷……”那些事情离他太遥远,他也学不清楚。他只是惊奇竟然真有人叫梅长苏。
然而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低了下去。
未婚小夫妻四目相对。
南生的脸色渐渐发白:“那个梅长苏,就是你的梅长苏?”
醉醉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等家人发现的时候,醉醉已经走了,只留书一封,向父母家人及未来公婆请罪,请他们原谅她。
她请南生,原谅她。
醉醉娘觉得天都塌了。
只有南生,沉默良久,才道:“她去,找梅长苏了……”
这个天杀的梅长苏!
金陵苏宅的门房看着眼前的乞丐,心里很同情。他也曾幼年行乞,直到被江左盟收留,才过上能吃饱饭的日子。这些年忠心耿耿,才能跟着宗主从廊州来到金陵,随侍身边,虽然……他只是个负责看大门的。
有道是江湖救急,他摸摸怀里,摸出两枚大钱,递过去,好心的说:“给你,去买几个馒头吃吧。”
那乞丐明明饿得眼睛发绿,却不接他的钱,而是摇摇晃晃向前一步,大声问他:“梅长苏死了没有?”
门房:“……”
卧槽!!!就宗主那迎风倒的身体,一个死字,乃是盟里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忌讳的词了!没有之一!!
门房把钱往怀里一揣,撸袖子就要揍人。
袖子才卷到一半,就听那乞丐说:“他只要还没死,我就能治好他!”
门房:“……”
要让门房自己说,就是把他活活打死一万次,他也不信这乞丐能治得了宗主的身体。那可是连药王谷素谷主、寒医荀珍、琅琊阁老阁主、少阁主、晏大夫、浔阳云家云飘蓼都没治好的病啊!
可是话说回来,江湖多奇人,万一假如若是如果这乞丐真能治好宗主,却被他赶走的话……就是把他活活打死一万次也难以赎罪啊!
所以最后门房还是去禀报了。
黎纲和甄平出来见了这乞丐。还没报出名号,那乞丐就说:“黎纲、甄平,跟你们俩说没用!你们叫蔺晨或者晏大夫来见我!不过,在那之前……”
醉醉饿得脚下发飘、眼冒绿光:“先给我点饭吃!我要是饿死了,就没人能治好梅长苏了!
蔺晨和晏大夫过来的时候,醉醉正吃得风云变色。要不是甄平心细,说久饿后不宜暴食,拦着不让她吃第三碗饭,她觉得她一定能再干掉两碗饭的。
等她漱过口,晏大夫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他黑着脸问:“你说你能治好梅长苏?”
醉醉道:“这位晏大夫吧?久仰。”
晏大夫不耐烦道:“我问你话呢。”
醉醉道:“不就是火寒毒吗?昂,我能治,怎么了?”
大秋天的,蔺晨唰的打开他那把大折扇,风流万千的扇了几下,闪着他的桃花眼笑道:“不知这位姑娘师出何门?师从何人?”
“这有关系吗?”
“若不知姑娘何门何派,师从何人,叫在下如何推断姑娘是凭什么放此大话呢?”
醉醉认真的道:“我没吹牛。这世上有一种功法……”
她细细的将那功法和药方道来,“所以,让一个纯阴之体的女子,从小服用这药方温养,再以药浴熬煎筋骨。让她将这功法修炼至大圆满,与梅长苏双修,便可彻底拔除他身体里的火寒之毒。”
她看了看那两个家伙,特意强调道:“彻底拔除他身体里你们两个都解除不了的火寒毒。”
蔺晨和晏大夫面色都是一黑。
晏大夫哼了一声,和蔺晨两个头碰头的低声讨论。
黎纲、甄平两个心急如焚,偏偏不敢打断这两位的讨论,只能在那里干着急。
讨论良久之后,,蔺晨蹙眉,闭口不言,晏大夫轻叹一声。
黎纲简直火急火燎的,探身问:“您两位倒是给个话,这、这位姑娘所言,到底行不行得通啊?”
蔺晨收拢扇子,道:“理论上讲,是可以的。只是……”
黎纲、甄平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晏大夫叹道,“宗主剩下的时间……哪里够……”
哪里够他们找来一个小姑娘,天天喂她喝这药方,现把她养大啊!
醉醉笑得云淡风轻,将手腕神给蔺晨,矜持地道:“喏,切切看。”
蔺晨盯着那乌黑油腻的爪子。
“想要我切脉,”他捏着鼻子道,“你至少先去洗个澡吧!”
“我容易吗我!我容易吗我!”醉醉在浴盆里可劲搓着身上污泥。“我一出家门就走错方向了,兜了老大一个圈。坐船让人把钱全抢走了,把我扔进了江里喂鱼,亏得我会游泳才活下来!我一路讨饭往金陵走,结果被个人拐子发现了我是女孩子,绑了我要卖到青楼去,亏得我机灵,才逃了。我这一路,啥也没了,金子没了,银子没了,干粮没了,路引没了,连换洗衣服都没了,我一路讨着饭,好几次差点饿死。走了足足快半年才找到你们!我容易么我!容易么!”
屏风外,吉婶做着针线,唏嘘道:“你一个女孩子,那可真是不容易啊。”
她咬断了线头,抖了都手上的衣服:“来,试试这个。我们这没什么女孩子,就宫羽一个姑娘家。这是她的衣服,我瞅着你身量没她高,綴了几针,改短了些。应该差不多了。”
听说是宫羽的衣服,醉醉撇了撇嘴,但她的衣服已经脏得连当抹布都会被嫌弃,形势比人强,穿就穿吧。
吉婶拾掇着她那一身破烂脏臭得不能再要的衣服准备扔掉,却自衣服中掉出个东西来。
“吉婶!吉婶!那个不能扔!我丢了金子银子都没敢把那个丢了呀!”
吉婶奇道:“这是什么?”
醉醉把那东西在她洗剩的脏水中涮了涮,一点不心疼的在宫羽的衣服上蹭干净,揣在了怀里:“礼物!”
把宫羽的衣服穿上身,脸顿时就黑了。
妈蛋!她娘最隆重的一件礼服,袖口也才不过八寸宽!特么宫羽的衣服,袖口有三尺宽啊!
个子矮些,双手拢在腰间,袖子直接就拖地了啊!
她天天穿这么仙儿的衣服她不累啊她!
苏府根本就没丫鬟啊,没人伺候她啊,为了在宗主跟前保持一副“仙子”般的模样,宫羽她还真是够拼啊!
醉醉哼唧着由着吉婶帮她烤干头发,梳好头才出去。
黎纲一直守在外面,急的都快跳脚了。然则人家一个姑娘家洗澡,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去催。好容易见她出来,就差给她磕头谢恩了!
“醉醉姑娘,请随我来。”黎舵主亲自给她带路。
醉醉矜持的跟在他身后,努力让自己不要被拖了地的大袖子绊倒出丑,心里把宫羽骂了个狗血淋头。
忽然感觉到有视线,转身抬头,看见了对面屋顶上横卧着正好奇瞧着她的那个眼神微冷却又带着几分懵懂的少年。
醉醉笑了。
贼想翻墙入院得先干什么?得先扔肉包子啊!
她想进苏府,那必须得给飞流准备礼物啊!
她伸手入怀,掏出怀里那丢了金子银子都没敢丢的东西,朝飞流晃了晃:“给你的!礼物!”
说着,双手一搓一松,那东西螺旋桨一般盘旋着升到空中。
那是,一支竹蜻蜓。
飞流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醉醉就觉得眼前一花,飞流仍在原来的位置,那支竹蜻蜓却已在他的手里。
她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轻功啊啊啊啊!
醉醉激动的朝飞流挥手:“喜欢吗?我以后还会做好多玩具给你的!”
飞流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重重的点头:“喜欢!”
想了想,又补充道:“好玩!”
又想了想,再补充道:“还要!”
“等我先治好你苏哥哥,就给你做玩具哈!”醉醉开心的挥挥手,转头道:“黎舵主,走吧。”
黎纲目瞪口呆!
她、她就这么明目张胆,当着他的面就收服了飞流?!
妈哒!简直玄幻了!还有,刚才那啥玩意?怎么会飞?
黎纲带着一脸的“我勒了个大去”的表情,走进正房禀报:“宗主,醉醉姑娘来了。”
闪开身,露出身后的醉醉。
宫羽这衣服,不管醉醉怎么心里怎么骂娘,都不能否认,它好看!正所谓人要衣装,这种超仙儿的衣服,村姑穿上都能沾几分仙儿气。
何况醉醉本来就生得挺好看的……
“姆……”蔺晨又唰的一声打开了他那把装饰用的大扇子,“这样看上去,也算是个美人儿……”之前那什么鬼样子,臭烘烘的就敢让他蔺少阁主给切脉!
他说完,就发现那姑娘根本就没听见他的话。
屋子里有很多人,基本上苏宅几个有头有脸的人都在了,连卫峥都在列了。
然而醉醉只看到了那一个人。
她怔怔的看着他……
已经快有十六年了……她生活在这个世界,前世的记忆都已经开始模糊。只有脑中与生俱来的药方和功法清晰如旧。而那些她记忆中的人物,早就面孔模糊。她其实根本不能断定他们是不是真的长得就和她前世所知的一样。只是,每当一个有名有姓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她就会仿佛突然打开了记忆闸门似的的,会清楚的意识到这个人是谁。
就譬如现在,她看到了梅长苏。
旁人都不过穿着薄夹衣,他却拥裘围炉。便是这样,手里还要捧着手炉。
他身形单薄,面孔消瘦,只有鼻梁挺拔依旧。薄薄的唇似带三分笑意,又似充满嘲弄。
他长得真得和她前世知道的一样吗?她竟一点也不能确认。
唯一能确认的,是那双眼睛。
那漆黑如渊,深邃无底的眸子。那没有任何女人,能扛得住的深邃目光。
将自己深深隐藏,却将别人层层看透。
寒似冰,利如锋。
她不怕被他看透,她真希望他能看透,能知道她是谁,为谁生,为谁活,为谁来。
可惜,他不会知道。
因为他是,那样一个心思深沉的人哪。
醉醉忽然眼圈就红了。
她直直朝着他走去,中间被大袖子绊了一下,差点扑到他的火盆上,踉跄了下才噗通一声坐在了他跟前。
嘴角往下撇,金豆子噼里啪啦的就开始往下掉:“我可苦了!我一出家门就走错方向了,兜了老大一个圈。坐船让人把钱全……”她把给吉婶讲过一遍的东西又给他祥林嫂了一遍,“呜呜呜呜……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呜呜,好几回都差点饿死!腰都细了好几寸……呜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哪!
众人:“……”听着是挺不容易的……等、等等!这什么节奏……全让她带偏了啊!
蔺晨一双利眼在醉醉那哭得微微颤动的肉腮帮上扫过,再扫过那和宫羽不盈一握的纤腰根本不能比的腰身……
腰都细了好几寸?所以姑娘你之前是有多肥?
梅长苏深吸几口气,终于憋出一句:“姑娘辛苦了。”眼神诡异的飘向蔺晨……这姑娘脑子没问题吧?
“咳!”蔺晨收起那把大秋扇,“醉醉姑娘,请暂收眼泪,先说说梅宗主的毒可好?你之前说过的药人……”
哦对,这事才最重要!醉醉赶紧用大袖子把眼泪鼻涕都抹干净——反正是宫羽的衣服——把手腕一伸:“喏。”
蔺晨和晏大夫同时起身。
“我来!”
“我来!”
两人互瞪几眼,各不相让。
醉醉干脆把另一只手也伸出来:“喏,一起来吧。”
两人分坐醉醉两侧,各自切脉。认真切过一阵,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的互换了位置,换了另一只手来切。
众人都睁大眼睛,仿佛只要把眼睛睁大,就能瞧出个所以然似的……
蔺晨和晏大夫脸上都慢慢有了笑意。
众人心口都噗通噗通跳起来,难道……?
蔺晨看了眼晏大夫,终于开口道:“脉象上来看,这位姑娘说的都是真的。”
黎纲、甄平、卫峥等人都激动得不知道要说什么。看醉醉的眼光就像看一大坨闪闪发光的金子那么热切!
只有梅长苏垂下了眼眸。
蔺晨的意思是,从医学上讲,行得通。然而,她呢?她本人却是个说不通的存在。
他抬眸,淡淡道:“你们都出去,让我和醉醉姑娘说几句话……”
众人鱼贯退出,蔺晨走在最后,回身,目光在二人身上扫了几圈,也出去了。
说要跟她单独说话呢!醉醉膝行蠕动到他跟前。
梅长苏看了她一会儿……
捏捏眉心:“不用离这么近……”都快贴到他脸上来了……
他叹口气,看着她:“姑娘眉心紧锁,腰身挺立,尚是处子……你可明白,若为我解毒,你需要付出什么么?”
“明白呀。”醉醉眨巴眨巴眼,笑得不能更猥琐,“得和你睡觉呗。”这一世就指着这点福利活了。
梅长苏:“……”你口水快流出来了你知道么。
他捏捏眉心,“然则姑娘为我,做出此等牺牲,却不知道所求为何?”
所求为何?
为你能活下去!
为你能娶了霓凰!
为了苏凰配能生下一堆小长苏!
“我自有所求!”她立起身子,直视着他。
他算尽人心,她若无所求,他怎么会信!
“请说。”
“你要给我买些好看的衣服,我不想穿宫羽的衣服!”
“姑娘在我府里,无需操心这些事。”
“还要给我买……”
“说重点!”他又捏眉心。
“……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这件事,这世上只有梅宗主你一个人能做到。”
“何事?”
“现在说了也没意义,你且答应我,等我治好了你,你一定会替我完成这件事!”
梅长苏淡淡的看着她,那深邃目光中有一丝冷意。
让她心脾发凉!
她硬着头皮道:“这件事,不会伤害任何人!真的,我发誓!它就是很难完成而已。”说着,真的举手发了一个誓言,将她能想到的所有恶毒的诅咒都用上了,以保证她所言不虚。
他似有动容,沉思一阵,终于道:“好,我答应你。”
“可要做些什么准备?”他问。
她贴近他,问:“首先你先告诉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
他微怔。
她补充道:“我就是想知道……赤焰军一案,平反了吗?”
他目光幽幽,道:“数日前,陛下方才颁发诏书,昭雪了梅岭冤案。”
数日前?
醉醉终于知道了这个世界的时间点!
赤焰军冤案刚刚昭雪,那么接下来就要烽烟四起,他就不得不拖着残败的身体远赴北境!
这么说他……已近油尽灯枯!
她以拳击掌:“没什么好准备的,那个……你就洗个澡就行。今天晚上,姑娘我就小登科!”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她赶忙给他拍背顺气:“没事吧?”
“咳咳,咳咳,无事……”
望着精雅的庭院,麒麟才子,江左梅郎,唯有无限远目……才能按下心中想喊飞流将她扔出去的冲动……
华灯初上,梅府里浮动着一种诡异的喜庆。
大家心底有个不能说出口的隐秘念头。虽不是娶妻,也非纳妾……但,万一,是说万一,宗主的火寒毒最终解不了,那……醉醉姑娘要是能给宗主留下个一男半女的也好啊……
虽没有张灯结彩,但甄平还是叫人把宗主卧房里的白蜡换成了红烛。
屋子里比平时还更多烧了一个火盆。热烘烘的,烤得醉醉嗓子发干,鼻尖微汗。
房门推开,又合上。
梅长苏已烘干了头发,束于脑后。
穿着雪白的中衣中裤,披着烟青色的氅衣,神情淡淡。
目光扫过室内,那姑娘只穿着中衣,跪坐于榻上,身体紧绷,有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他的卧室里没有安置胡床,榻只比地板高寸许。他走上去,反手放下帐子,小小空间便仿佛房中房,屋中屋。
帐外红烛烧得正盛,帐中却一片昏暗,暧昧气息悠然而生。
他在她身前坐下,清楚的看到她置于膝上的手紧张的攥成了拳头。
“有什么特别的步骤吗?”他问。
“没、没有,就像普通的……男女那样……”她紧张的回答,“你、你懂?”
江左盟宗主无语的望望帐顶。
“我懂。”他说,“但姑娘你,可懂?”
“我、我当然懂!”仿佛炸了毛的小猫。
梅长苏忍不住笑了。
“过来。”他张开手臂。看她有贼心没贼胆的样子,总不能指着她主动吧。
她移动膝盖,向前挪了半寸。
他无语。
白天恨不得都贴到他脸上来了,这会儿却怂了?
他轻扯她手臂,将她拉进怀里。她虽身体紧绷,却极温顺,毫不反抗。就这样抱着她,都能感觉的到她心跳得厉害。他轻轻抚摸她温热紧绷的背,一下又一下,温柔又缓慢。她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
她自他颈间抬起头,目光自他的喉结缓缓上移,扫过瘦削的下巴,挺拔的鼻梁,与他深邃的眸子对视了片刻,最后落在那薄薄的唇上。
他看着她,她不难看,特别是眼睛,干净澄澈。他身边的人,都随着他在红尘生死间打滚,没人再能有这样一双干净的眼睛了。
然后她的唇贴了上来。温热,濡湿。他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却并未回应她。
她有些微微的失望。
她帮他脱下氅衣,温热的小手摸到了中衣的衣带。他忽然抓住她的手。
他的手冰凉。
他垂下眼眸,声音有些喑哑,平静陈述着任何男人都觉得耻辱的事实:“我已经很久……没有过男人的反应……”
醉醉的手滞住。
他是说他……不行?
梅宗主到底行不行?
前世,粉丝们先是热烈讨论,然后激烈争吵,终致组团撕逼!当年她摔着键盘在群里大吼,梅宗主迎风就倒的身子,行你妈行啊!
这么说,她其实赢了?她身体力行的解开这个千古之谜?
可她一点也不开心。
她眼圈红了。
“没关系。”她说着,将他推到,“有我呢。”
她坐到他身上,拉开他的衣带。
他有着帅裂苍穹的脸,有着深邃迷人,让人无法抵挡的眼神。他的身体,却并不好看。肩膀单薄,手臂细瘦,肋骨一根一根清晰可见。
“鄙身破败,”他望着帐顶,轻轻的道,“让姑娘失望了。”
醉醉再也忍不住,眼泪一颗一颗的掉落在他腹上。滚烫的泪珠,像岩浆一样炙伤了他。
“别怕,”她用袖子抹抹脸,哽咽。“有我呢。”
她有些粗鲁的扯开他的裤带。
凉意袭来。他闭上眼睛,任他破败的身子裸/露在她面前。
有温热的小手按住他下腹几处穴位,逐渐用力。
醉醉六岁始便同南生一起,跟着南生的祖父学医了。她素来好吃懒做,唯有学医一事,极为勤奋。
无他,只为梅长苏。
在她的揉按之下,梅长苏忽然哼了一声,身体终于有了正常男人该有的反应。
他睁开眼。有多久?没体会过,这种仿佛活着般的感觉了?
“梅长苏!梅长苏!”
醉醉褪下自己的衣服,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羞耻的留下了抹胸。
雪白的腿分开,跨坐在他腰胯间。功法运转一个周天,身体开始发热,潮湿。
“你知道吗?我啊……”她静静的看着他,扶着他对准自己。“是为你而生的啊……”
缓缓的,坐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先放一章出来……
短篇,预计写……2万字?
大概吧。


为君生-2

并没有男女交合的欢愉。
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像在完成一件高难度的工作。
醉醉修炼功法许多年,却是第一次投入实战。她忍着下身的疼痛,调动体内的生命之力,沿着经脉缓缓运转,三个周天之后,牵出一丝,缓缓注入梅长苏的体内。
梅长苏骤然睁大双眼!
他气息不平,脸色突然变得潮红!
醉醉吓了一跳,立刻意识到是输出过猛。他的身体已经接近油尽灯枯,哪里受得了。她赶紧收回内息,重新运转一圈,再牵出一丝极微弱的气息,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注入。
那一丝温热之力进入体内,所到之处,火寒毒带来的疼痛像火焰被甘霖熄灭一般。他的身体,已有许多年没曾体会到过这般的轻松。
梅长苏抬眸望去,醉醉露着雪白的肩膀和大腿,在他身上轻摇缓动。
她小心控制,鼻尖微汗。眼中却没有一丝情/欲,只有对他的担心。
他那冷硬的心,有那么一刻,似是柔软了一分。
这一夜,梅长苏睡得温暖香甜。怀里的女子,浑身都散发着热力。她让他自身后抱住她,把他冰凉的手揣进自己的亵衣里给他温暖。他原以为他会不习惯,然而抱住了就不愿再放手……她的身体又香又暖,而且……肉乎乎的……抱起来手感特别好。
而她,在他还在思考这些的时候,就已经睡得呼呼的了。
简直像头小猪。
他失笑。看的出来她累坏了。
给她理理鬓角,他在温暖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早晨醒来,便觉得被窝里空荡荡的。摸了摸,她睡的位置,放了个汤婆子。
他还是林殊的时候,每天早上睁眼便能翻身坐起。当他成了梅长苏,每天早上起床,特别是冬天,都是一件痛苦的事。
“你醒了?”醉醉悄悄走进来掀开帐子,结果看到梅长苏已经睁开了眼。‘
“起得这么早?”梅长苏挣扎着起来,斜倚在引枕上。
“昂,我每天天一亮就醒。”她精神抖擞,两颊红润。
那真是,让他嫉妒的健康啊。
醉醉有点紧张的问:“你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
“很好,很轻松。看来,真的是管用的。”他的声音有着清晨的沙哑,听起来更加魅惑。
醉醉想起昨夜他和她做过的事情,后知后觉的耳根发热起来。
“我叫飞流进来。”她连忙就逃了。
梅长苏张张嘴,却没来得及叫住她。
他房中有了她,以后怎么还好让别的男子随便进来?这丫头……
醉醉叫了飞流进来服侍他洗漱,他收拾好自己,一扭头,却看见她顶着个毛茸茸的头。不由失笑:“头发怎么回事?”
醉醉好想去死一死,谁愿意这种形象出现在男神面前啊。大清早的!
“我……不太会梳头。吉婶早上很忙,我没好意思麻烦她。”她讷讷道。
梅长苏笑笑,道:“过来。”
醉醉乖乖的坐过去。梅长苏解开她毛毛的发髻,执起象牙梳,将她头发梳通。修长的手指在她发间穿动,让她从头皮一直酥到心里……很快,就给她绾好漂亮的发髻。
她惊奇,问道:“你怎么会梳女子的发髻?”
“小时候看侍女给母亲梳头,看过几次就学会了。”他淡淡笑。
待在书房见到黎纲,便交代他从盟里调个侍女过来。
“这倒是!看我!真是不周到!”黎纲一拍大腿。
以前多是飞流贴身侍奉,但是现在宗主房中有了人,就是飞流年纪小,也不好再随便进去了。
用完朝食,众人都聚集到书房。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大家都觉得宗主今日气色不错。
蔺晨上来就大喇喇的拽过梅长苏的手腕给他切脉,过了片刻,放开他手腕,暧昧笑道:“这果然有了女人就是不一样啊,今天的脉象是难得的平稳啊。怎么样,昨天睡得香吧?”
几个男人险些憋不住笑。
梅长苏眸子扫视一圈:“都闲的没事干啊?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众人笑作鸟兽散。
自此,梅长苏房中,夜夜红烛。
他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整个梅府上下,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醉醉在梅府几乎是横着走的。她想要什么,想干什么,张口别人就会为她办到。她想要护肤膏子,蔺晨随手给出的就是琅琊阁的秘制蜜脂“一夜倾城”。她想要给飞流做新玩具,让黎纲帮他找木匠。黎纲直接从前院提溜了个人过来。那人面目普通,毫无出众之处。醉醉就实心眼的拿人家当个木匠使。好久之后才知道,那人竟是江湖闻名的机关大家。
要说梅府里醉醉最爱谁,第一肯定梅长苏这不用说,第二呢,必然就是飞流!
是人都能看出来,醉醉姑娘对飞流,那是满心满眼的爱啊!她琢磨各种稀奇古怪的玩具让人做给飞流,还教他许多没玩过的游戏。她还成天到厨房里跟吉婶一起鼓捣,弄出许多从没吃过的点心小食给飞流。别说,这姑娘头都梳不好,做起小食来倒是一把好手。怪不得小腮帮子都肉乎乎的呢。
飞流特别喜欢跟她亲近。现在“醉姐姐”在飞流心目中已经成了仅次于“苏哥哥”的重要人物了。
而要说起她在苏府中最不待见的人呢……哼哼……醉醉得意的夹着那本已经看完的杂记,想去书房里换本新书。结果梅长苏已经从宫里回来了,吓得她立刻缩脚后退。
“回来。”梅长苏冷冷道。对黎纲、甄平道:“你们去吧。”
两个男人自行退散了。
“过来。”梅长苏看着戳在门口磨叽着不肯进来的醉醉,翻个白眼,命令道。
醉醉蔫头耷脑的坐过去。
梅长苏斜着头盯着她。“又去为难宫羽了?”
醉醉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看她这副死样子梅长苏就运气。他运了半天气,才捏着眉心道:“我跟你说过好几遍。宫羽只是我江左盟的属下,我跟她没什么。你怎么就总是咬着她不放呢?”真不明白这丫头怎么想的,一逮着机会,就小气吧啦的拿话挤兑宫羽。亏得宫羽识大体,对她百般忍让。
“我就是讨厌她嘛……”醉醉咕哝着。
宫羽就差把“我什么也不要,只要让我待在宗主身边默默的看着他,我就心满意足了”写到脸上去了。看着就那么的碍眼啊!
苏凰配才是王道!
一切企图拆我苏凰CP的人,都狗带!狗带!狗带!
宫羽你给我走远点!
梅长苏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口气没倒匀,咳了起来。
醉醉赶紧蹭过去给他顺气:“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我以后不为难她了还不行吗?”
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顺着袖口就探进去。摸准肩头的穴位,将内息缓缓注入他体内。
她第一次这么做,还是来到苏府的第二天。他们在书房议事,她走进来摸了摸他的手,觉得冰凉,便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忽然就探进他袖子里。
当着一群大男人的面!
大家尴尬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谁知道她按住他的肩膀后,他便感到一股暖意自肩头穴位进入身体,在四肢百骸游走,顿时便驱散了冷意。
“这是?”他道。
“我的内息。”她说,“暖和点没有?”
江左盟高手如云。别人不说,甄平就是内家高手。也不是没有用内息给梅长苏灌注过,只是旁人的内息一入体,便首先被他体内的火寒毒吞噬了个七七八八,余下一点,也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不像她的内息,所到之处,火寒毒仿佛俯首称臣。
那之后,他与她,不仅仅是晚上相拥而眠。便是白日里,她也常伴他左右。有她在侧,他的身体,竟是这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
她,简直就像是为他而生的。
梅长苏望着几乎与他额头相抵的醉醉,心中竟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那怎么可能!
“好了,我现在不冷了,你去找飞流玩吧。”他摸摸她的头。今天早上他一早就进宫去了,没来得及给她梳头,她又顶着一头毛茸茸的发髻出来见人了。她有了侍女,却仍然缠着他给她梳头绾发。真是任性。他便权作闺房之乐吧。
见他不生气了,她立刻就恢复了跳脱的本性,蹦跳着一路喊着飞流就出去了。
恰好和蔺晨擦肩。
蔺少阁主扇着他的大扇子,瑞气千条的走进来,揶揄道:“两个美人为你争风吃醋,却都被你调/教得俯首帖耳。梅宗主真是好手段呀,哈哈哈哈!”
梅长苏翻个白眼,道:“你闲得没事?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蔺晨的笑声像突然被掐住脖子一样戛然而止。他咳了一声,把扇子一收,道:“这个嘛……”
梅长苏已经用确定的口吻接道:“没查到……”
蔺晨的笑僵在脸上,恼火的道:“为什么每次我话没说完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
梅长苏没心思跟他说笑,他目光幽邃:“琅琊阁知天下事,解天下惑。却竟然查不到一个姑娘的来历……”
自醉醉来到苏府的第一天,彻查她来历的命令便通过信鸽发回到琅琊阁去了。如今已经过去半个多月。
蔺晨恼火道:“那能怪我吗!琅琊阁就是再厉害,那也得有线索可查才行啊!除了知道她叫‘醉醉’,是个女的。你还能给我什么别的线索?我看哪,这名字肯定也是假的!”
“是真的。”梅长苏垂眸道。当他叫她“醉醉”的时候,她的反应非常自然敏捷,没有半丝迟疑。“或许不是大名,但肯定是真名。”
“能让知天下事的琅琊阁都查不出来历……”他搓着衣角沉吟道,“只有两个可能。”
蔺晨立刻往前凑了凑,竖起耳朵。
“一种可能,她身后的势力极大,足以遮蔽琅琊阁的耳目。另一种可能……”
蔺晨急道:“另一种是什么?”
另一种则是,她背后什么都没有。她可能就是两条街外的杂货铺子家的姑娘。他们每日都从那里路过,却永远不会去关注一眼。
然则,如果她真的只是普通人家的普通姑娘,则她的药方她的双修大法,又是从哪里来的?
“另一种,不可能。”梅长苏淡淡地道。
他后来才知道,这个时候,他曾经多么的接近真相。
红烛泪如血。帐中暖如春。
梅长苏衣襟半敞,醉醉握着他的手,按着他的肩头,将自己的内息灌注到他体内。她这内息并不是武功,伤不得人,唯一的用处,便是可暂时压制火寒之毒。
说到底,这毕竟是,专门为梅长苏准备的功法啊。
他们都问过她这内息的事。她告诉他们这内息可以压制火寒毒,虽然会令她稍感疲累,但休息一下,就会恢复。
她没告诉他们,这内息与她晚上渡给他的生命之力完全不同,不会像生命之力那样,给他多一分,她自己便少一分……
“今天进宫,有什么大事吗?”她一边源源不断的将内息灌入他体内,一边顺口问道。
她一直以为,赤焰军一案平反之后,立刻就烽烟四起呢。可是她来到梅府已经半个多月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让她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梅长苏眉睫微动,抬眸道:“还能有什么,就是各地屯兵改制换防的事,兵部吵得厉害,叫我过去给些建议。”
他眼睛不眨,盯着她。
“哦。”醉醉一听这个,立刻就不感兴趣了。
她想了想,突然发现,其实她根本也不知道烽烟四起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她记忆中“很快”就发生,但是要知道二次元世界和三次元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要知道,二次元世界,一句“时光飞逝”就可以带过好几年甚至好几十年。但在三次元世界,这飞逝的几十年,它也得一秒秒一分分的飞啊。
这么想着,她就轻松下来了。
梅长苏把她的表情变化全都收在眼底,微感困惑。她太不合常理,他看不透她。
对于他看不透的人,他始终无法信任。
醉醉觉得差不多了,收了内息。
梅长苏握了握拳,感觉今天体力比较充足。
醉醉将功法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将自己脱得只剩抹胸,伸出手便要将他推到。
他捉住了她的手。
江左盟宗主望着帐顶叹了口气,道:“醉醉,你知道吗,就算是病人,也是有尊严的……”
“咩?”
醉醉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被推到在榻上。梅长苏俯身在她上方,灵巧的手指解开了她的抹胸,眸色幽深,低头吻了下去。
醉醉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
这一夜,上下易位,鱼水交融。

 

为君生-3

梅长苏气色好得让蔺晨以为他要回光返照!
“我说过了,你不用太紧张。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梅长苏无奈的道。
这已经是今天蔺晨第五次给他切脉了。
“你有个屁的数!”蔺晨骂道,“你以为我放着大好河山不去游山玩水,窝在你这儿是为了什么?我告诉,我是等着给你收尸呢!”
“呸呸呸呸呸呸呸!”黎纲正好进门听到,不满的道,“少阁主,你可别乱说话啊!”
“我会乱说话?我可是琅琊阁主……”
梅长苏幽幽地道:“老阁主还没死呢……”
蔺晨一噎。
“不是!我可是琅琊阁少阁主!我说出来的话,一字千金!那我还嫌便宜呢,我不卖!我跟你说!”忽然觉出自己跑题了,“不是,我是说,我告诉你啊,要不是突然冒出个醉醉,给你们家宗主收尸,也就是三五个月之内的事了!”
黎纲感叹:“真是多亏了醉醉姑娘啊!”
梅长苏简直无语,问道:“你进来是干嘛的?”
“噢!”黎纲才回过神来,赶紧禀告:“郡主过来了。”
听到“郡主”两个字,梅长苏的眸中便泛起淡淡的笑意:“快请。”
霓凰进到书房的时候,梅长苏已经泡好一壶新茶,烫过了杯子,琥珀色的茶汤斟满,放到了她面前。
“你来了。”他含笑。
“来看看兄长。”她微笑回望他,“兄长好雅兴。”
他二人隔几对坐,无需言语的情意,便在室内无声流淌。
他知,她懂。
“反正没什么事,清闲得紧,闲来也就看看书,下下棋。”他淡淡的笑。
霓凰知道。她担心的也就是这个!
他筹谋十三年,只手翻天,搅乱朝堂早已既定的格局,将为赤焰军和祁王翻案这样不可能的事都变成了现实!她怕的就是,他这口紧绷的气,突然松下来。
他的身体……她实在担心……
正想开口,庭中突然传来女子咯咯的笑声。那笑声放肆而欢快,带着种无忧无虑又无所畏惧的天真,“飞流!飞流!再飞高点!”
梅长苏的手忽然一僵。
霓凰已转头朝庭中望去。她惊讶的看到飞流背着一个少女飞上飞下。
“那就是醉醉姑娘吗?”她问。
醉醉横空出世已经有半个多月,让梅长苏的身体有了明显的起色。她的存在,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霓凰,当然在“该知道的人”之列。
向来城府深沉的江左盟宗主,脸上也有了微微的尴尬。
霓凰微微一笑:“兄长不必介怀。”
她是王府贵女,自幼娇姬美妾不知见过多少。她的身份,如今的地位,多年的阅历,使得她根本不会介意这些小事。
又或者,纵然会为了一个人介意,也会深埋心底。
霓凰,毕竟有霓凰的骄傲。
“我观兄长气色,日渐转好,可见醉醉姑娘的功法颇有效用?”她道。
梅长苏垂眸:“有奇效,仿佛专为我量身打造的一般。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她就出现了。琅琊阁查了她半个月,来历背景半点也查不到。她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霓凰面色微变:“那功法,可会有什么后遗症?”
“现在还不知道。”梅长苏摇头,“能看到的,就只有好处。只能拭目以待。”且,昨夜他试过,就如他所料,她这功法,愈是鱼水交融,效力便愈好……
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作“瘾”。先是初尝甜头,而后食髓知味,最后便成戒也戒不掉的瘾。不管何事何物,一旦成瘾,便叫人生不得,死不能,而受其操控。
或者,她背后的势力,便打着这样的主意?
是企图控制他从而控制江湖吗?他眼中有了凛冽之意。
如果那样,他会让他们知道,这个江湖……到底是谁做主!
“梅长苏!梅长苏!你看飞流插得多漂……”
醉醉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抱着花瓶冒冒失失的冲进来,没想到厅中会有一个女子。
那女子跪坐在梅长苏对面,腰背挺拔,身形健美。眉间一片铁胆傲骨。英姿飒爽之气,甚至远远盖过了她逼人的雍容华贵!
“霓凰!!”醉醉万料不到有这样的惊喜!一时脱口而出!话说出口,就看到那二人同时看她,赶紧接口道:“郡主!”
听着就好像是“霓凰郡主”中间喘了一大口气。
霓凰微怔,随即含笑道:“这位是?”
“这是醉醉。醉醉,还不见过郡主?”梅长苏下巴朝醉醉点了点。
醉醉才回过神来,赶紧行礼:“醉醉见过郡主,不知郡主在此,冒昧闯入,实是失礼。”
瞄一眼梅长苏,好像没生气,赶紧躬身道:“宗主,醉醉退下了。”恋恋不舍的看了霓凰一眼,连花瓶都忘了放下,傻傻的又抱了出去。
宗主……这还是梅长苏第一次听见她这么叫他。
霓凰奇道:“她见过我?”
“可能见过,也可能没见过。只要是稍微有名有姓的人,她都能一口叫出名字。类似的马脚她露出过很多。”
譬如,当她知道帮她给飞流做玩具的憨厚大叔,原来竟是江湖的机关大家,她脱口就是“你就是那个挖地道的人?”。
这话第一时间便报到他耳边。她没说是哪条地道,但在场之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他身后的书架。那后面,是自靖王成为太子,便填实封死了的那条地道。
“该她知道的,不该她知道的,她全知道。有时候,你看着她,会觉得……你以为你知道她知道很多,可实际上,她知道的,比你以为的,还更多……”梅长苏将新烧开的沸水倒进小巧的壶中,轻轻晃动,为霓凰斟满。
霓凰借着端茶,垂下眼帘。
他话中之意,她不完全赞同。
和他不同,她十几年战场征战杀伐,不需要去揣摩人心。生死一线间,靠的全是直觉。
从而练就了她惊人敏锐的直觉。
那姑娘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认出了她是谁,第一时间表露的真实情绪……竟是纯然的喜悦……
那种不含杂质,因她而发的纯然喜悦……让她无法对她产生恶感,或,猜疑。
“飞流,你瞧瞧这俩人!怎么坐那么远啊!”醉醉和飞流,一个人抱着一个刚出锅的猪蹄,坐在对面的屋顶上啃得欢实。从这个角度望下去,能看到梅长苏和霓凰的衣角。
飞流:“嗯!远!”啃……
“我跟你说,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俩之间太生疏啊!”醉醉急啊。
飞流:“嗯!疏!”啃……
“真正的情侣,要么肩并肩坐,嗯……就说这里的风俗没有那么开放吧,至少也该俩人把着一个角,肩挨着肩坐啊。”醉醉为苏凰配干着急啊。
飞流:“嗯!肩!”啃……
“我告诉你啊,飞流!你苏哥哥啊,心里喜欢的就是你凰姐姐!别人他都不喜欢!”
飞流:“嗯!喜欢!”啃……
“所以啊,如果苏哥哥和凰姐姐不能在一起,苏哥哥就会很不开心你造吗?”
飞流:“不开心。”停下……
“所以啊,要是有人老想拆开你苏哥哥和你凰姐姐,你知道该怎么办吗?”醉醉循循善导。
飞流冥思苦想:“不知道。”
“笨!你武功那么厉害,谁不长眼想拆开你苏哥哥和你凰姐姐,你就打她你造吗?”
飞流重重点头:“打他!”
醉醉心里痒痒,真想把那名字直接告诉飞流。又怕飞流真的去打了那人,到时候她跟梅长苏可没法交代……正心痒难挠间,余光一瞥,廊下留仙裙的裙角像一片水光似的漫过……
我擦!想曹操,曹操到啊!真特么不禁念叨啊!
“飞流!把我放那儿!”醉醉翻身趴到飞流背上,手中猪蹄霸气的一指……
宫羽托着黑漆托盘,才转过一个转角,就看见醉醉拦路狗一样虎踞在那里。
宫羽不由一僵。
“哟~~~宫羽姑娘这是干嘛去呀?”醉醉皮笑肉不笑的问。
宫羽吸了口气,道:“郡主过府,吉婶准备了些茶点,我给宗主和郡主送过去。”
擦!你知道是郡主来了还特么打扮得天仙似,拧着你那小蛮腰,脉脉含情的去刷存在感!存心膈应人吗?
醉醉咬牙笑道:“回头跟黎舵主说说,咱们苏府的下人都该打!放着那么多的下人不使唤。每次郡主一来,就劳累宫羽姑娘亲自端茶倒水。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苏府养不起下人,非要作践宫羽姑娘呢。”
宫羽垂眸:“宫羽为宗主效力,不管上阵杀敌,还是端茶倒水,都不觉劳累。还请姑娘让路。”
擦擦!就是这种“只要让我在他身边,端茶倒水我也心甘情愿”,就差拿针直接刺在脸上了!
醉醉非但没让路,还上前一步,彻底堵住宫羽。嬉笑道:“姑娘倒是有心了。只是宗主和郡主,人家两未婚夫妻,有情有义,在那里卿卿我我的正开心,我们过去多添乱啊。得,还是让飞流来吧,反正飞流是小孩子。”
说着,中气十足的大喊一声“飞流”!
飞流便鬼魅般的出现在她身后。
这装逼范儿赶得上当年宗主第一次出场了!
醉醉简直不能更满意!笑得那叫一个小人得志:“飞流,别累着宫羽姑娘。去,给你苏哥哥送点心去。送完赶紧出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飞流过去要接过盘子。
宫羽不撒手。
飞流冰冷没有感情的眸子瞪视着她。
宫羽只能放手。
飞流端着盘子身形一晃,就不见了。
宫羽盯着地板,半晌,微微一福,转身离去。
走开几步,却觉得不对。她竟然没有继续冷嘲热讽?没有趁胜追击?真不像是那个女人小气吧啦的风格啊!
宫羽不由转身看了一眼,却大吃一惊。
醉醉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
她面色赤红,手脚却冰凉。心肝肺脏如火燎火烤般的疼痛,疼得她额上冒汗。突然喉头一甜,便吐出一口鲜血。
宫羽跟随梅长苏多年,如何看不出这是……火寒毒发的症状!
她扶着醉醉,急道:“你怎么样?我去叫宗主!”
大大的拖了地的大袖子却被醉醉一把拽住!
“不许去!不许告诉梅长苏!”她挣扎道,“去叫……蔺晨来……”
眼神中的坚决,令宫羽悚然而惊。
蔺晨收回戳在醉醉肩头穴位上的手指,醉醉长长抽一口气,龇牙咧嘴揉着被戳的生疼的地方。
蔺晨抱着双臂:“怎么回事。”
醉醉脸上一红。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身体中的生命力和梅长苏身体中的火寒毒是对等的。她渡给他多少生命力,便从他那里吸收了多少火寒毒。她一点点来,可以用体内余下的生命力来压制这些毒素,按说不会这么早就发作。可是昨天晚上……有点猛了……她今天又没去好好运功压制……一不小心,毒素就反噬了。
但这怎么能跟蔺晨说。
谁知蔺晨却道:“所以,你这功法,其实是我想的那样?”
醉醉一凛,抬头看他,装傻:“啊?”
蔺晨冷笑:“火寒之毒,天下万毒之首,无解。唯有设法拔除。可这拔/出来的毒,总得有个去处。古书记载,那中毒之人,吸取了十个人的生命力来续命。那十人尽死,便是因为火寒之毒去了他们的体内。姑娘这功法,告诉我们是可以解毒,其实……不过是将十人合为一人而已。我说的对吧?”
醉醉沉默了很久,慢慢笑了起来:“对又怎么样?”
蔺晨沉下脸:“你会死你知道吗?”
她反问:“那又如何?他是你的好朋友,为他解毒是你多年夙愿。我是你什么人啊?你认识我么你!我生我死,干你毛线事!”
她锐利的逼问:“他活,或者,我活。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蔺晨瞪着她,“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不许告诉梅长苏啊!”醉醉在他身后喊,“你知道他的!”
蔺晨脚步微顿,又重重的“哼”了一声。迈过门槛,恰好和梅长苏打个照面。
“怎么了?”梅长苏问。
蔺晨翻个白眼:“你去问她!”甩甩袖子走了。
梅长苏莫名其妙,走进内室。“不许告诉我什么?老远就听见你大嗓门。”真不像个姑娘家。
醉醉躲避他眼神:“没、没什么……”
梅长苏坐下,冷冷道;“说。”
醉醉吞吐道:“就是吧……郡主来了……宫羽她非端着个盘子去送点心……”
梅长苏顿时明白了。他捏捏眉心,这两个都不叫人省心。
他叹口气,揽她到怀里坐下。“宫羽已经一再忍让了。你没事就别老去欺负她。”
醉醉嘟着嘴:“我才没欺负她呢。平时也不见她这么勤快呀。郡主一来,就打扮得等着被临幸似的过去露脸,这不是存心给郡主添堵吗?我就是瞧不顺眼。”
宫羽这一点确实有些烦人,梅长苏也有些光火。
他笑了:“听你的话,你倒是挺维护霓凰的。”
醉醉两眼放光:“她是霓凰郡主哎!我喜欢她!”
她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说谎,仿佛全然发自内心般的自然。
可他绝不会相信。
他只是笑着抱紧她,让她将头靠在自己肩头,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她的背。
仿佛带着无限的宠溺。
幽深的眸子中,却没有半丝温情。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醉醉有个第二人格叫鸢鸢,我打算配给靖王的。
可是鸢鸢和醉醉一体同身,也一样只喜欢宗主。表示靖王她不想要。
于是靖王篇的女主就空下来了。
一开始君言想上,接着海儿和糕糕就为了争这个位子人头打出了狗脑子……
君言倒还罢了,海尔和糕糕,听着就像是粗使丫鬟的赶脚……我一点不想用她俩……
算了,想太多!我还是先把宗主篇码完再说!_(:3 」∠)_


为君生-4

醉醉在苏府的日子很安定。
整个苏府的人都习惯了她的存在。
譬如宗主在书房,左手执卷,右手……右手翻过一页,便又握住醉醉的左手。
两手交握,也可以通过手掌上的穴道灌注内息,走的经脉不同,效果不及由肩头穴道灌注。但对梅长苏来说,那暖洋洋的内息进入体内,在四肢百骸间游走,所起到的效果,远胜于火盆和手炉。
他望望庭院,阴沉的天空。
“快下雪了……”他说,“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而这个冬天,或许会是他十多年来最轻松的一个冬天。
“在写什么?”他看她聚精会神的趴在几案上奋笔疾书,凑过去,“这是……飞流?黎纲?”
原来她不是在写字,是在画画。没见过这种画法,把人的头画得比身子还大,特别可笑可爱。但她却画得极传神,让人一看便知道画的是谁。
“黎纲……放飞鸽子?黎纲往回走,发现……飞流捉住了鸽子?黎纲又放飞鸽子?飞流又捉住鸽子?黎纲这是被飞流气得……吐血?”他竟然看得十分明白,忍俊不禁。“这是……一堆甜瓜?飞流发现了甜瓜?飞流朝甜瓜扑过去?这是……我?我怎么穿得像个球?我有穿那么多衣服吗?我说‘只许吃一个’?飞流……飞到一半摔倒地上?飞流这是……泪流满面?”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画得真是有趣!
“这是什么意思?飞流的眼睛怎么了?”他指着“飞流发现甜瓜”那一格问,飞流的眼睛是奇怪的形状。
“这是桃心。”醉醉蘸点墨,执起他手,在他虎口处画了个小小桃心,“表示爱。飞流爱甜瓜,一看见甜瓜,眼睛里就只有对甜瓜的爱了。”
黎纲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五指交握,亲密的靠在一起说笑。若在平时,黎纲少不得要鞠一把老泪,十多年了啊,少帅他什么时候过过这种轻松又健康的日子?
可今日,他没有时间发这种感慨。
“宗主,宫内急诏!请速入宫!”
“说了什么事了吗?”梅长苏问。
“没有。但今天早上,有八百里加急军报入京。恐怕与此有关。”
梅长苏立刻感到,那只温热肉乎的小手忽然颤了一下。他不动声色,道:“准备马车,即刻进宫。”
醉醉取来了厚厚裘衣给他披上,系好衣带。她城府不深,一切的情绪都表露在外。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忧虑。
“别担心。”他摸摸她的头。
只要他在家,就会给她头梳得漂漂亮亮。她的头发乌黑油亮,又多又密。时间长了,他竟有些喜欢上了这闺房之乐。
上了马车,他垂眸,用手绢沾着茶窠子中的水,慢慢的将虎口处的桃心擦去。
醉醉到此有一个多月。她来的时候,甜瓜便已过了季。她从未见过飞流吃甜瓜,却知道飞流爱甜瓜。
她画的那些画,虽然可爱有趣,但……若不是将那些人的性格特点摸得透彻,怎能表达得如此鲜明?
他们对她一无所知。她却似乎深深的了解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醉醉望着中庭发呆。
时间终于是到了啊。她等了一个多月,终于等到了这四境告急的烽烟。
梅长苏将死在北境。
如愿以偿,不是病死深宅,而是,鞠躬尽瘁,战死沙场。
她不会让他死的!
醉醉握起拳头。有她在,他这次绝不会死在北境,他会好好的活着回来!
她忽然听到了翅膀振动的声音。
有信鸽落到了庭院中,有下人捉住,解下信桶,急往蔺晨那里送去。
还在……调查她啊?
醉醉的嘴角翘起得意的笑容。
查吧,查吧!你们就是查翻了整个江湖所有跟医、药、毒甚至双修媚术相关的门派也查不到老子的!
老子为了今天,从小苦练官话!老子讲一口标准的官话,偶尔露出来的口音其实是用来迷惑你们的前世的口音啊!
老子这辈子真名叫“李月娥”这种俗到爆的村姑名老子会告诉你们嘛!
老子的名字叫醉醉!
这不是假名,是老子上辈子网上用的昵称啊,这辈子知道的除了老子自己就只有南生了!
……
南生……
醉醉垂眸。笔尖在纸上勾画,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憨厚少年……
南生啊……
她盯着那少年看了会儿,将那纸团了,扔进了火盆里。
事情果然就如她所料的那样,四境告急,烽烟四起。
梅长苏要北上。
“你必须带我去!”她吻着他,“下雪了,这么冷。北境那边只会更冷。我不去,你肯定就回不来了。”
他扯开她的亵衣,手顺着曲线一路向上,在峰峦间流连游荡。
虽不知她背后势力意欲为何,但对于她本人,他并不担心。他智计百出,使过各种手段对付他的敌人和对头,却绝少使用美人计。便是因为他知道,女人,最易因身体而生情,因生情而背叛。
她喜欢他。他知道。纵他身体不好,床榻间使些温存手段,也将她吃得死死的。
感受着手下肌肤滑腻,娇体温软,吻了吻她的唇,他含笑道:“……好。”
将她压在身下……
庭中白雪越积越厚,寒意愈盛。
帐中却春意融融。
红烛泪落。只听见女子细碎的呢喃和呻/吟。
只听见她一遍又一遍的唤着……
梅长苏……
梅长苏……
……
梅长苏终是去了北境。
该去的人都跟着去了。黎纲去了。甄平去了。蔺晨去了。宫羽去了。
醉醉也去了。
这场仗打了七个月。醉醉险些死在北境。
条件真的太艰苦。而她,只是一个不会武功,又娇生惯养吃不得苦的姑娘。
她大病一场,要不是有宫羽照顾她,说不得,回不来的人就成了她。
但她绝不会感谢宫羽!哼!
回到金陵苏宅的时候,已经是来年的四月了。
留在家里的人都换上了春衫,翘首以待,等着这宅子主人的回归。
他们担心忧虑了整整一个冬天,就怕听到什么噩耗。然而出乎意料,从北境回来的宗主,非但没有更加虚弱消瘦,反而气色极好,甚至,他看起来还结实了许多。薄夹衣穿在身上,显得肩膀厚实了不少。
大家的气色也都还好。就连宫羽姑娘,嗯,虽然瘦,但她一直都是这种弱柳扶风的样子啊,看起来也算气色不错的。
真正不好的,就只有醉醉姑娘一个人。
他们都记得,她总是喊着要节食减肥,却总是抱着吉婶烧的猪蹄鸡腿不肯撒手,以至于腮边的小肉肉总是颤颤,仿佛婴儿肥还没褪去。小下巴更是圆润可爱。似她这种生得圆圆润润的姑娘,最是得年长妇人的喜欢,吉婶天天不是肘子就是猪蹄的炖给她吃,以至于她挂在嘴边的减肥节食,从未实现过。
而现在,从车上下来的这个姑娘,身上裹着丝袄,眼窝深陷,下巴尖尖。虽然以男人的眼光来看,当然这样比从前更漂亮了几分。但是可把吉婶给心疼坏了!
醉醉看见吉婶,那真是百般委屈都涌上了心头啊!她冲过去抱着吉婶,“哇”的一声就哭啊。
“吉婶!我好想你!呜呜呜呜呜呜……”她好苦啊!
“别哭了!别哭了!婶子灶上给你煨着猪蹄呢!”
这真是咒语一般的神奇,一下子就让那丫头止住了眼泪,抽抽搭搭的:“在、在哪呢?快、快给我……”
梅长苏简直无语望天。
“要吃东西,也先把自己洗干净。”他提溜着她回房。
若不是她跟去北境,他可以想象这次他势必就长久的留在那里了。她为了他,很是吃了苦头,还险些病死。
他的心再硬,也是有几分柔软的。对自己的枕边人,终究是生出几分怜惜。
北境一战,她身后的势力没有任何的动作,或者,还在筹划更多?
但他不怕。
他病得要死的时候都不曾怕过。何况他现在的身体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不管他们想干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至于她……就让她真真正正成为他的人好了!
宗主和醉醉姑娘回去洗漱,磨蹭了好久都没出来。以至于吉婶不得不把凉了的猪蹄又拿回灶上热了一下。
待两人终于现身……宗主一派神清气爽,醉醉却眼波潋滟,面如桃花。两人在房中做了什么,众人都心知肚明。
吉婶脸上笑开了花。这样好!这样好!
最好早点给宗主生个一男半女!
吉婶想着,她得再去给醉醉炖只老母鸡,要好好的补一补呀!
可惜,她这样的给醉醉进补,醉醉的肚皮也没能鼓起来。
且醉醉自瘦下来,便没有再胖回来。
她的下巴变得尖尖,腰也变得纤细。整个人像是长开、抽条了。
梅长苏流连在房中的时间也因此变得更久。
他的身体一天天强健起来。
从前他站在廊下看看雪,便会被晏大夫吆喝着塞回屋里。
现在,他竟也可以执剑,早晚功课不断。不仅身体变得结实,因经脉受损而失去了的内息,也有所恢复。纵然不能恢复到林殊的程度,便这样继续下去,假以时日,也是可以上马杀敌的!
夏天很快就过去,秋天便来了。秋风带来了寒意。
到这时节,醉醉便不爱起床,只缩在暖暖的被窝里。
清早梅长苏揉弄她一阵,见她始终闭着眼睛,便作罢了。昨夜兴起,压着她弄了三回,想来是困得不行了。
他笑笑,亲了亲她的脸。自去穿衣,入宫。
到了中午,醉醉还没起来吃饭。
宫羽知道了,便来唤她起床。将她推到妆镜前,帮她梳头。
醉醉还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宫羽给她通着头发。不过通了几下,木梳上便缠上了许多发丝。
那曾经乌黑油亮又浓又密的头发,不知不觉变得枯黄稀疏。
宫羽忽然便落了泪。
醉醉揉着眼睛,恰从镜中看到。无语道:“我还没死呢,你哭个啥?”
看宫羽的神情,赶紧摆摆手:“别!别给我露出这副‘世上我最懂你’的表情啊,我可受不了!”
可这世上,就是我最懂你……宫羽默默的想。
若换成是她,她也愿意,像她这样……把自己的命换给宗主……
醉醉无奈:“我都说过好些次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们都以为她会死。可她知道,所谓的“死”,其实只是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
她的身体愈来愈差了。夜里也开始咳嗽,再在他身边待下去,势必就瞒不住了。
回忆昨夜的温存,她嘴角泛起淡淡笑意。
她贪恋他的温存缠绵,一如他贪恋她体内的生机。
可她这福利啊,也算是吃到头了。她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所谓功成身退,事了拂衣去,说的就是这种情形吧?
醉醉忽然觉得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背心忽然颤动几下。宫羽手疾眼快递了手帕过去。
她们在北境,已有了这样的默契。
醉醉一口血,便吐在雪白的手帕上。像雪中红梅,艳丽得动人心魄……
春狩秋猎。
又到了陛下行猎九安山的时候了。梅长苏自然在随行之列。只是今年,他不会再缩在车里,抱着手炉。他会骑着马,背着弓,亲自下场。
宅中的人都大门处相送。
他向门中望了望,没有看见醉醉的身影。许是因为他要走一个月,她又嫌冷不愿意跟着,昨夜,她缠了他整整一夜。现在怎么起得来。
他可知道她起床有多难。
蔺晨见他向里张望,翻个白眼儿:“磨磨叽叽的干什么呢?还不走!”
梅长苏愕然:“我还没收你房租饭费,你这白吃白住的,竟然赶主人走”
蔺晨没好气的道:“你赶紧走,我也好回琅琊山了。我这样的人物,窝在你这破宅子里,真是委屈我了!唉……”他叹口气,摸着心口道,“心疼自己!”
梅长苏给了他一拳。
正准备上马,听见了醉醉气喘吁吁的喊:“梅长苏!梅长苏!”
她还是爬起来送他了!
他的嘴角忍不住微翘。
醉醉裹着絮了丝绵的氅衣,披头散发的一路飞奔。苍白脸颊因奔跑浮起红晕,眉梢眼角有昨夜未曾褪尽的春情,不再像个小姑娘,而是不知不觉中已长成了妍媚的女人。
她跑过来抓住梅长苏的衣襟,气喘吁吁的埋怨他:“你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什么样子!”他轻斥。
女孩子家怎么能不梳头就出门!这种样子,又怎能被他之外的男人看到!
她才不怕他骂,她盯着他,忽然扶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吻住了他的唇。
四下响起几声咳嗽。众人看天的看天,瞧地的瞧地。你盯着我的耳朵,我研究你的鼻孔。
只有蔺晨大剌剌的看着那两人,哼了一声。
醉醉已放下脚,微笑看他。
江左梅郎城府再深,大庭广众之下,也耳根发烧。
他低声骂道:“胡闹!”
却见她眼窝微陷,衬得一双眼睛大得出奇,如潭水一般,映着他的面孔。脸颊消瘦,下巴尖尖,有种病弱的柔美。
她又瘦了,他想。她最近染了风寒,夜里会咳嗽,一直睡得不太好。
偏还夜夜缠着他。
他的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得意,几分怜惜。
“乖,别闹。”他拢拢她的头发,“好好在家等我回来。”
“嗯。”她只是不眨眼的望着他,像要把他刻在心上。
“等我猎只狐狸,给你做条新围脖。”
“嗯。”
“还有,”他压低声音警告,“不许老欺负宫羽,啊……”
“啧!”
他敲了她头一下,利落的翻身上马,看了看她。
“看好家。”他对黎纲说。
策马而去。
众人扬鞭跟上。
唯有甄平,马身打个转,勒住马,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醉醉微笑:“甄叔,保重。”
甄平胸中堵得说不出话来,他仰头看了会儿天,才道:“醉醉姑娘,保重。”
打马追去……
醉醉剧烈咳嗽起来。
“叫你跑!叫你跑!活该!”蔺晨骂着,一指点出,封住她几处穴道,暂缓了毒素反噬。
醉醉倒了倒气,才笑道:“这不是赶着……见最后一面嘛……”
黎纲不忍再听,别过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字数超了,还没写到想写的地方。。。。。


为君生-5

秋猎一整个月,陛下御驾回京。
梅长苏带着他亲手猎的火狐皮,高头骏马,意气风发。
醉醉越来越怕冷了,他想,要给她做条漂亮的围脖。想着她的小脸裹在火狐皮毛里的样子,他的嘴角不禁微翘。
一个月没有碰过她,身体微微发热。男女事,果然是食髓知味的。他快马加鞭,赶回苏府。
苏宅还是他离去时的样子,仿佛毫无变化。
黎纲早带着人在大门处等候,待梅长苏一行人回府,牵马的牵马,搬东西的搬东西,一如他走的时候那样热闹。
“醉醉呢?”他第一句便问,“不会还没起?”
他笑骂:“这丫头!”
黎纲低着头压根没接口。
梅长苏没注意,他一路兴冲冲就进了书房,招呼着:“去,告诉吉婶,把醉醉赶紧叫起来,告诉她我回来了!”
又叫道:“飞流!把那火狐皮拿过来!”飞流应声而去。
下人上了热茶,他端起杯子连喝了两杯,“我亲手猎的!回头啊,给她做个围……”他的声音忽然止住。
他握着杯子,看着厅中留守在家的几个人,旁的人都还有着狩猎归来,兴头冲冲的劲,唯有留守的几人,一直沉默不语。
“怎么了?”他敛了笑容:“出了什么事?”
……
……
书房中,旁人都已被遣退。只有黎纲在宗主面前深深俯身。
“所以……”宗主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她走了?”
黎纲不敢抬头:“是。”
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这是她留给宗主的。她说,宗主曾许诺为她做一件事,以做酬劳。现在她的事已了,该是宗主实现诺言的时候了……”双手奉上。
梅宗主接过那信,修长的手指摩挲了一会儿,取过书案上的裁纸刀,裁开信封。
抽出信纸打开看了一眼。
便又折上。
“知道了。”他道,下颌微抬,“你去吧。”
宗主心思深沉,喜怒极少会形于色。黎纲在他身边多年,知道这已是他心情极不好的表现了。忙躬身退下。
才退了两步,又听宗主道:“回来。”
只好硬着头皮再上前。
梅长苏沉默了很长时间,道:“她的事,以后不用再查了。”
“去吧。”他说。
黎纲这才终于退下。
空阔书房中,只剩下梅长苏一个人。
他垂眸半晌。再次打开那封信。
纸上半个字也没有。
画着两个头大身子小的小人儿,十分传神,一看就知道是他和霓凰。他与霓凰手牵着手,两个人的下方,是七八个满地爬的小娃娃,每一个都长着他的脸!在交握的两只手的上方,漂浮着一串大大的桃心……
这是桃心,表示爱,她说。执起他手,在虎口处画下一个桃心……
所以,她要求他做的事是……梅长苏爱霓凰?梅长苏和霓凰,生下许多小长苏?
我发誓,我要你做的事不会伤害任何人!
如有虚言,让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让我死之前,先烂掉舌头,再喉咙长疮,一辈子不能吃肉!
让我胖得像猪,脸上流脓,没人敢娶!
真的真的!因为这件事世上只有你梅宗主能办到!
这还真是,世上只有他一个人能办到的事情啊……
他狠狠的把信拍在书案上。胸口起伏,运了几口气。
一提起霓凰,她就两眼放光。
她是霓凰郡主哎!我喜欢她!
他听了之后,通知聂泽,加强霓凰身边的护卫。更从江左急调了两名高手,潜伏在霓凰身边保护。
可原来,她是真的喜欢霓凰。
他本该放心,不是吗?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很堵……
飞流蹬蹬蹬走进来,腾的一下就坐在他身旁。皱着眉,噘着嘴,盯着他。
“怎么了?”他强打精神问。纵然心情再不好,对飞流也总能有耐心。
“找不到!”飞流非常不高兴。
“找不到什么?”
“醉姐姐!”他找不到醉姐姐了!
“……”梅长苏现在一点也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他捏捏眉心:“她走了。”
“去找!”飞流继续噘嘴。
“找什么找!”梅长苏恨恨道,“她自己长着脚要走,我还哭着喊着求她留下不成?”他瞪眼。
飞流本就找不到醉姐姐,还被苏哥哥瞪眼喝斥,简直不能更委屈!他腾一下站起来,皱眉噘嘴,狠狠跺了两下脚,哼了一声,就飞出去了。
“你还耍起脾气来了?你回来!”他苏哥哥光火道,“你给我回来!”
飞流早就没影儿了。
梅长苏一个人在书房气个半死,恼火道:“一个一个,都反了天了!”
特别是那一个!居然吭都不吭一声趁他不在家就闷不出溜的跑了!他越想越是生气!
怪不得头一晚那样缠着他!怪不得第二天居然还能从被窝里爬出来送他!怪不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敢吻他!
个子丁点大,主意可真不小!
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把心口那把火压下去。就像他说的,脚长在她身上,她自己想走,他还哭着求她留下不成?
他盯着她留给他的信。很好!如果这就是他要求他做的事,他一定会做到!
他的身体已经好了,不会拖累霓凰。待南楚平定,霓凰回到京中,他便去求娶。
他会和霓凰白头偕老,生下一堆小长苏。
就如她所期望那样。
梅长苏就这样告诉自己,他会实现他的诺言,他会做到他答应了她的事。
他真的是这样以为。
直到,南生,闯进了梅长苏的世界。
梅长苏自宫中回来,便见到那年轻人在大门口与门房纠缠。
天落了雪,有些冷。他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袄,外面还罩着半旧的绸衫,臃肿蠢笨,看着就像是乡下富户家的孩子。
梅长苏穿着滚了毛边的鹤氅,芝兰玉树般的人物,愈发将他比到泥里去了。
“跟你说了我们这里没有叫李月娥的!快走快走!”
梅长苏勒马,“怎么回事?”
“宗主!”门房赶紧过来给宗主牵马,“他非说有一个叫李月娥的人在咱们府上,非要进来找。”
梅长苏打量那年轻人,他自然不会以衣着来取人,见他眉目憨厚,隐有正气,便不觉得讨厌。
这梅府上下,连烧火的小厮都是在江左盟里不知道击败了多少竞争对手,才被选拔/出来跟随在梅长苏身边。每一个人的姓名出身、来历背景、性格能力,都在梅长苏的脑袋里装着。
“你恐怕找错地方了,我们这里,确实没有人叫李月娥。”他微微颔首,便朝门里走去。
自他出现,南生就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梅长苏!”他突然叫道,“你是梅长苏?”
梅长苏转头,上下扫了他一眼:“阁下是?”
“我是贺南生,我是李月娥的未婚夫。”南生斩钉截铁的道。
梅长苏眉头微皱:“我们这里真的没有一个叫李月娥的人。”
南生盯着他,很久,一字一顿的道:“她还有个名字,叫醉醉。”
空气有了一瞬的凝滞,然后莫名尴尬了起来。从门房到黎纲,从牵马的小厮到随行的护卫,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
梅长苏转过身来,认认真真的,从头到脚从新打量了一番南生。他轻颔首,对黎纲说,“请贺公子偏厅说话。”
只留给南生一个背影。
南生盯着他,雍容的气度,上位者惯于发号施令的气势。更不要提他清俊绝伦的容貌……
南生非常生气。
因为他就是梅长苏!
一年半之前,贺南生的未婚妻李月娥逃婚离家,成为了北水镇的大新闻。这件事直接导致了贺家与李家三代通家之好就此决裂。回春堂药行直接拆伙。这样的奇耻大辱,无论李家怎么低声下气的赔罪,贺家都无法原谅。
南生也无法原谅。
明明都说好,等成了亲,他陪她一起去找那个梅长苏。
他真的伤透了心。
他再也,再也,不想再见到醉醉了。
一直到,他终于弄明白了醉醉的药方和功法。
他和她一起长大。从小,在一个木盆洗澡,在一个炕上午睡。她见过他用小鸡鸡尿尿,他看过她撅着屁股拉粑。她和他,分享过太多的事,和秘密。
包括,她的药方,她的功法。
当他终于钻研透那功法的真相,他面色苍白,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恶意。
你知道,我是为梅长苏而生的……
她总是这么说。而直到此时,他才真正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为一个人而生,意味着,亦将为他而死。
因为那是,以命换命的功法。
他终于不顾父母的阻拦动身来到了金陵,他终究不能眼睁睁看着醉醉去死。然而,他还是来晚了。
这一路,他听说了许多关于梅长苏的事。他是江左梅郎,被称作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靖王就是因为得了麒麟才子,才坐上了东宫诸君的位子。他足智多谋,只手翻天,将为十三年的赤焰军翻案这种不可能的事都做到了。实乃奇才也。
人们说到这里,总是叹息,可惜呀可惜,江左梅郎就是身体太过虚弱,的确是智深寿短之相。
可是他见到的这个男人,并无虚弱短寿之相。他面色红润,步履矫健,完全是一个身体健康的正常男人。
“我是大夫,请允许我为你切脉。”南生盯着他说。
梅长苏当然能感受到南生对他厌憎乃至恨意。
任谁,睡了人家的未婚妻,也必定会被那名正言顺的未婚夫憎恨着。
虽然尴尬,但梅长苏不可能退缩。
对于男人来说,这世上有些事情是不能相让的,比如天下,又比如女人。
梅长苏直视着南生的眼睛,伸出右手:“请。”
南生垂眸,两根手指搭在梅长苏腕上,细细给他切脉。
“你的脉象……平稳,有力,可见……你的身体,非常健康。”他慢慢的道。
梅长苏眉毛不动:“然则?”
“然而我在路上听说的你,体弱多病,已入膏肓。”南生的脸色愈来愈沉,“所以,应该是醉醉,用她的功法治好了你。醉醉呢?她在哪?叫她出来见我!”
“抱歉。”梅长苏拢上衣袖,“她两个多月前就离开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你!她把她的命给了你!”南生骤然立起身体,已经出离愤怒,“梅长苏!你却告诉我你不知道她在哪?”
梅长苏眼睛眨也不眨。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冷得快凝成冰,“你再说一遍。”
贺南生带着失望与愤怒离开了梅府。
三日后,一份详细的密报便送至了梅长苏的手边。
“她叫李月娥,是东南道平安府长阳县北水镇回春堂药行李家的姑娘。北水镇只是个丙级镇,地方太小,没有任何江湖门派涉足那里。是我们完全不可能想到去调查的地方。回春堂是两家合营,李家和贺家,都无人涉足江湖,都只是本分的生意人。李月娥四岁的时候,就曾放言说她是为一个叫……梅长苏的人而生。这个事情北水镇很多人都知道,做不得假。她六岁的时候,就开始给自己配药吃。北水镇的人都说……说李家姑娘从小就中了邪,净说些胡话,还拿药当饭吃。她十岁的时候,同贺家大少爷贺南生订了亲。一年多前,贺南生游历归家,不知给李月娥说了什么。李月娥就留书一封,离家出走。半年之后,醉醉姑娘就出现在我们大门口……”
黎纲汇报着,额角微汗。“李月娥……也就是醉醉姑娘,今年应该是十七岁了。她四岁的时候,是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他浑身烧伤噬痕,火寒毒深入骨髓,正躺在琅琊阁里碎骨削皮,生不如死。
十三年前,这世上,哪有梅长苏?
很多次,她在他耳边呢喃。
梅长苏!梅长苏!我就是为你而生的。
他从未信过。
可事实却摆在这里,纵然……是如此的匪夷所思。
“她的功法?”
“晏大夫回信说,火寒毒,天下至毒,无解。唯有拔除,以旁人生机与中毒者体内的毒素互相置换。她的功法,只是强在以一人代十人,但仍然是,以命……换命。”
梅长苏闭上眼睛,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他睁开眼,却忽然怔住。
黎纲垂首。
甄平垂首。
电光火石间他陡然便明白了。
“你们……”他站起来,“你们……一直都知道。”这不是质问,这是陈述。
黎纲和甄平相视一眼,没有说话,一起俯下身去。
那姑娘来的时候,脸蛋像只大苹果一样充满生机。离去的时候,纤腰可比宫羽。他们亲眼见证了宗主从油尽灯枯,到生机复燃,也见证了她从生机勃勃,到衰弱消瘦。
这苏宅上下,有眼睛的人,都看明白了。
却谁都不敢说一个字。
唯恐,一言惊醒宗主。
他们就这样残忍的,看着她一点一点枯萎,一点一点衰弱,一点一点的走向死亡……
她体内毒素发作,他们和宫羽联手替她遮掩、隐瞒。不叫宗主得知。
她却还感谢他们。
黎纲、甄平,每每思及,便倍受煎熬!
梅长苏盯着他们的背,却无法说出任何责备的语言。许久,他感到有种说不出的无力。
“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他披衣坐在廊下,望着中庭。
她在的时候,常常弄得这里鸡飞狗跳,热闹非常。她走了,他颇有一段时间不适应这种安静。
她在他身边待了一年的时间。
一年的时间,她便像花朵一样枯萎。他回忆起来她初来时肩头是如何圆润,也想起她离去时,腰肢是如何纤细。
她在的时候,梅府所有的人都那样宠溺她。
吉婶每天变着花样的给她进补。她想做什么、要什么,黎纲、甄平几乎是有求必应。就连宫羽,都对她忍让到无条件迁就的程度。
因为他们全都知道,她把她的命给了他。他们想让她开心,因为她每开心一天,便少一天。
所有人都知道。
只有麒麟才子,江左梅郎,这拿去她的身子,她的命的男人,却不知道。
可他,真的不知道吗?
他闭上眼睛。
他无法告诉别人,生机入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因为他们不曾像他一样那般的接近死亡。他从未像渴望她给他的生机那样渴望过任何东西。
在北境,他能体察,她每天渡给他的生命之力近乎汹涌。他因此才能熬过那样艰苦的环境。她也因此衰弱消瘦到那般地步。
说她病了,他每日为战事殚精竭虑,把她交给宫羽照料,也只在百忙中抽空匆匆看过她两次而已。
她的身体愈来愈差,清晨开始起不来床,白天也要穿着薄袄,夜间开始咳嗽,睡不好。
他每每抱着消瘦的她,总是想,再一点,再一点而已。只要再给他一点点她的生机,他便知足了。
可直到她离开,他都未曾知足。
他贪恋她体内的生机,一如她贪恋他的温存缠绵。
只是,她是他的药,他却是她的毒。
他曾疑心,是什么人想要叫她,变成他的瘾。
却不想,从第一次开始,他和她,便互相成了对方的瘾。
她的身后并没有什么人,虽然她身上依然有着天大的谜团,他却一点也不想再去追查。
梅长苏坐在廊下,从午后日头高悬,到夕阳如火西下。
他的身体在地板上投出长长的影子。
他终于站了起来。
“去找她。”他说。
江左梅郎,跺跺脚便可令这江湖震动,平静的下达了他不可抗拒的命令——
“倾我江左十四州之力,去把她,带回我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妈蛋,还以为今天一章能结文呢。我果然对字数控制完全没有经验。
放两张宗主美图。


为君生-6

梅长苏亲上了一趟琅琊山。
“帮我找她。”他说。
蔺晨简直开心死了。
“看到你这副德行,我就解气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老是去怀疑别人!是!这天底下是有很多居心叵测之人,但是,我们也得学会区分啊。总有那么一些人,她是真心对你好的。”
梅长苏横他:“你只说,你帮不帮?”
蔺晨笑:“你梅宗主都求到我脸上来了,我能说不帮吗?”
梅长苏沉默了一阵,道:“你也一直都知道?”
蔺晨不自在的移开目光。
“一直?”他笑笑,竟似有些自嘲,“应该说,我是最早明白过来的那个人吧。”
“为何不阻止她?”
“阻止?”蔺晨似听到什么笑话,“她给了我两个选择,她死,或者你死。你觉得我该怎么选?”
梅长苏沉默半晌。
举手,深揖。“此事,拜托。”
蔺晨没有回礼,他抱着双臂,有些傲慢的说:“知道了……没事你就赶紧回吧!”
望着梅长苏离去的背影,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少阁主,您往哪去?”
“我去后山走走。”他道。“新到的岭南荔枝呢?给我。”
梅长苏还没回到京城,路上就遇到了急诏他的宫使。
拓跋氏又有异动。
梅长苏不得不再赴北境,这一次,他披甲上阵。打了几场短平快的硬仗。
仿佛少帅林殊,重回世间。
再回到京城,已经是五个月后的事了。京城里,爱漂亮的妇人,连春装都脱了,换上了薄薄的夏衫。
醉醉却如石沉大海,毫无声息。
“一点消息都没有?”梅长苏双眸半开半阖盍,“蔺晨那边怎么说?”
黎纲垂首:“没有消息。”
“知道了,去吧。”
她竟走的如此决绝,一切踪迹都被抹去。倾江左十四州之力,竟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这……绝不是她一个人能作得出来的。
麒麟才子闭上眼睛,开始运转起他那聪明缜密的头脑。所有汇集的信息,一一在他脑中筛选、分析、总结。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唯一选项再不可能,也是事实的真相了。
当他再睁开眼睛的后,已经月上柳梢。
“黎纲。”他唤道。
黎纲、甄平都进来了。
“备好车马,明早我要动身。”
黎纲甄平面面相觑。
“宗主,您……这是要去哪?”
梅长苏幽幽的看着他们:“去她在的地方。那里……你们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黎纲、甄平冷汗涔涔,俯首下拜:“属下……”
“我只想知道,”梅长苏打断他们,“她怎么样?”
那两人却将头伏得更低。
许久,终是甄平抬起了头。
“她,时间不多了。”
……
翌日,梅长苏先去了穆王府。
两人无言对坐,气氛凝滞。
“我已负过你,不想再负她。”
“与你有婚约的林殊,早死在了梅岭。”
“我早不是我,早该放手。我却一直不甘心。”
“因我这自私,误了你许多年。”
“对不起。”
他走出来,聂泽跪坐在廊下,见到他,立起身来,俯身叩首:“少帅……”
梅长苏脚步微顿。
“交给你了。”他说。
聂泽只看到他的青色衣角掠过。许久之后,才敢抬头。
霓凰望着窗外檐角。
林殊哥哥终于……说出来了……
他们都知道,却都不肯去面对的现实。
两个人的婚约和情分,中间隔着十二年。
她征战沙场,杀伐决断,当惯了家,做惯了主。早不是当年跟他身后的小凰。叫她放下身段,温婉的去对待一个男人,她难。
他算计人心,阴辣诡谲,走一步,看十步。早不是当年一杆银枪,敌阵间叱咤纵横,往来如风的少帅林殊。叫他敞开胸怀,坦然的去信任旁人,他难。
他和她都明白。只是过去的回忆和情分,太过美好,令他们迟迟不忍放手……
聂泽在她身边坐下。
霓凰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笑了。因为聂泽,终于握住了她的手。
梅长苏弃了车,几骑轻骑,一路飙驰。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他还是林殊,三百里奔袭的时候。
只用了马车一半的时间,便到了……琅琊山。
“你怎么来了?”蔺晨不快的掷笔,“我不是给你发了信鸽吗?没有她的消息。”
“我不需要她的消息。我已知道她在哪里。”
蔺晨嗤笑一声:“我琅琊阁都查不出来的消息,你是从哪得知的?说说,她在哪?”
作为好兄弟,梅长苏看的明白,蔺晨这笑,有多虚。他深邃如渊的眸子幽幽的盯着他:“她就在这里。一直在这里。不是吗?”
蔺晨终于维持不住虚假的笑容。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是哪个笨蛋露了马脚?”他咬牙骂道。
“没有人露出马脚。”梅长苏冷冷的道,“我最好的兄弟,和最信任的属下,联起手来欺骗我。即便是我,也难以看破。”
“只是,我奇怪,这江湖上有什么势力,能将她藏得,令我倾尽江左十四州之力,也寻不到她的踪影?我想了很久,愕然发现,能做到这件事的,放眼整个江湖,竟唯有琅琊阁。”
“无论我想不想相信,也只有‘她在琅琊阁’才能合理的解释这一切。”
“所以,她必然在琅琊阁。”
梅长苏盯着蔺晨:“她在哪?”
蔺晨挫败又烦躁:“后山镜湖。回来!你先把自己洗干净!她身子可弱了,你脏成这样别带什么病给她!”
……
令许多人揪心揪肺,肝肠寸断的醉醉……她其实过得挺好的。
当她下定决心要离开梅府的那一刻,自她出生便刻印在脑海的里药方、功法和任务,便突然消失了。
醉醉懂了。她已完成了任务,可以离开这世界了。
可这离开的方式……她琢磨着,大约可能就是死在这边吧……
顿感自己成了伤感动人,哀婉离奇的悲剧女主角,很是美滋滋了一阵。于是开始自己给自己设计结局……
她觉得,独自一人,在最后的日子里,古道西风瘦马,走走天涯,最后静静的死去……很能增加悲剧的美感。
蔺晨只说了一句:“然后尸身喂了野狗?”就让这美感幻灭了。
醉醉看着蔺晨那在风中飘啊飘,飘啊飘,时不时就得左甩一下,右甩一下,以免挡住视线的刘海……非常心塞。
“不如跟我去琅琊阁吧。我们家地方大,房子宽敞,多你一个也住的开。而且,”他说,“我们家的厨子可只比吉婶更强。”
这最后一句打动了醉醉,乖乖的跟着他来到了琅琊阁。
蔺晨真没骗她。琅琊阁的房子特别多特别宽敞,景色也特别好。她喜欢后山镜湖的景色,蔺晨便让她住在镜湖边的房子里。丝毫都没提,那是他爹蔺老阁主闭关清修的地方,乃是琅琊禁地。
亏得老阁主云游四海去了!
醉醉在这里住得挺开心的。她心心念念要给自己一个有美感的结局。琅琊后山,有天然湖泊,明净如镜,故名镜湖。能在这样景色如画的地方如秋叶般静美的死去,死之后还有蔺晨帮她收尸,醉醉觉得这一辈子可以圆满了!
唯一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这离去的方式……实在有点难捱,好在也没有多久了,她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她坐在廊下,望着眼前山水如烟。咳嗽了几声,觉得有点疲倦,身子却懒懒的没有力气。便靠着廊柱,闭上眼睛小憩。虽值盛夏,山上却比平地要凉上几分,水边更要再凉上几分。不一刻,她便眉头微蹙,觉得有些冷,虽然她身上穿的还是春秋的夹衣。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合目道:“柔儿,给我拿件衣裳,冷……”
这样炎热的盛夏,她却说冷。
梅长苏知道那种感觉,所有人都在冒汗,只有他手脚冰凉。所有人都才换上夹衣,只有他已拥裘围炉。那都是,他十多年来习惯了的感觉。
而现在,他夏衫单薄,手心炙热,她却穿着几层夹衣,依然瑟缩着喊冷……
她瘦得惊人。曾经婴儿肥还没褪去,如苹果般红润健康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巴尖尖,再不见过去的圆润。
他看到她露在衣袖外的手指。她的手很小,肉呼呼的,伸出来手背有四个小坑,特别可爱。此时那手却干枯如柴,瑟缩了一下,缩进袖中。
她抖了一下,呢喃:“冷……”
梅长苏胸中蓦地一酸。
他大步走过去自背后轻轻抱住她。
醉醉睁开眼,笑了:“你来了。”
“我来得太晚,你着急了吗?”他将她抱得更紧,试图用身体温暖她。
“没有,我知道你迟早会来。”她笑得得意,“蔺晨大傻子!他说你找不到我。怎么可能!你可是麒麟才子,江左梅郎!”
“我赢了。”她不能更开心。
“你们还打赌了?”他蹭蹭她的脸。她不喜欢他有胡茬,他刚才便收拾干净了才来。“赌得什么?”
醉醉志得意满:“他答应我,我赢了,将来就把我的骨灰撒在镜湖里。”
镜湖湖畔有百年梨花树,春夏之时,花瓣纷落如雪。
把尸身火化,便没有腐烂的后续,再在如雪飘落的花瓣雨中,将骨灰洒进这景色如画的湖中……真是!太特么!唯美了!
更棒的是,梅长苏来了!
预先设计的画面中,“忧郁的抱着她骨灰的美男”一角,便可把蔺晨替换下来,让江左梅郎亲自上阵!
她这一辈子,带着任务来,啥也没干成,就只为他一个人活了。现在她要死了,这点要求他总能做到吧。
“你亲自来撒,好吗?”她把手塞进他袖中汲取温暖。想象着那画面,想到她这一生完美收官,便满意得仿佛是拍出了巨作,即将封帝奥斯卡的大导演。
好像,有钝钝的刀子,一点点的割着心脏……
梅长苏无法呼吸!
她为了他,逃婚离家。于李家,她是未嫁女。于贺家,她是背婚妇。纵然她灵柩回乡,也入不得李贺两家的祖坟!
注定成为孤魂野鬼,享不得祭祀香火!
梅长苏心如刀绞!
“我们成亲!”他忍着眼眶的酸意,吻着她的头发,“我们现在就成亲。”叫她成为林家妇,享林家香火。
“诶?”醉醉有些糊涂。
真是跟不上他的思维跳跃呢!
可他现在这种忧郁的眼神……真是迷死人呢!醉醉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手指描摹他挺拔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划过线条硬朗的下颌,喉结,至胸膛,便伸进他胸口衣襟。
他知道,这是她情动的表现。
他后来渐渐康复,身体一天比一天强健,变得好看起来,叫她格外的迷恋。
他顿了顿,吻了吻她,抄起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走进内室……
她的身体不像从前那样经得起他胡闹折腾。他按下心中欲念,春风化雨一般温存缠绵,轻怜密/爱……
事后,他抱着她,喁喁私语。
“蔺晨可傻了,”她说,“居然怀疑你的智商。我说,你既然开始找我,就一定找得到。他非不信。”
他拢着她的头发,“你若输了,他要什么?”
“要我嫁给他。”她吃吃笑,“大傻子!”显然将蔺晨的话只当作笑言。
梅长苏的手顿了顿,赞同道:“没错,大傻子!不用理他。”
他在她肩上轻咬一口,含笑道:“蔺晨也是江湖上排得上名号的美男子,你日日见他,就不动心?”他早发现她这毛病,就喜欢长得俊的人。梅府中人,若是生得俊俏,她便对人家格外亲善。
“脸不错,”醉醉无限远目,“发型不成。”刘海毁一生。
梅长苏仿佛看见一支利箭“嗖”的一声射中蔺晨的心口……
很好。
“你怎么想起来找我的?”醉醉蹭着他,“我问了,蔺晨不说。”
梅长苏沉默了很长时间,终是不愿欺骗她。
“贺南生。”他说出了这个名字。
怀中柔软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没写到结局……我以为一章能完的……我实在缺乏对字数的控制能力……
一写到细节,就拖沓起来……
这段时间双开,累得快吐血了。所以靖王的同人,无限延后……
还有就是,这就是一篇自娱娱人,YY宗主的女票文啊!有女票到就好了。莫认真。


完结

梅长苏亲吻着她光/裸的背,不断的抚摸她的手臂和肩头,直至她终于抵不住倦意沉沉睡去……
他起身去找蔺晨。
“她还有多长时间?”他问。
蔺晨心塞塞的看看他,垂头丧气的道:“一到两个月?”
梅长苏道:“我想带她回家。”
蔺晨怒道:“你觉得她的身体还经得起颠簸?”
他平了平气儿,才说:“别折腾了,这儿是她相中的埋骨之地。她跟我说过好多回了,唯恐我不兑现。”
梅长苏觉得胸口仿佛中了一拳,隐隐生疼。
他垂眸:“我不会让她做个孤魂野鬼。”
“借我信鸽一用。”他说。
醉醉醒过来,一时不知道梅长苏是真的来了,还是她做了个梦?
房门推开,合上。
她斜睨着他笑:“原来你真的来了?刚才还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他含笑:“会常梦到我吗?”拿起她的衣物帮她穿戴。
“有时候会。”醉醉现在身子疏乏得厉害,像个大号娃娃一样任他施为。
他将她打扮齐整,抱着她走到外间。是那种抱小孩的抱法。
醉醉抵住他的脖颈笑个不停,结果笑到咳嗽,吐了一口血。
他喂她喝水漱口,给她擦拭干净。抱她坐下:“蔺晨说,你不吃药?”
醉醉懒懒的说:“他那药要是能根治,我就吃。只是吊命的话,除了延长痛苦的时间,还有什么作用吗?”她早点死过去就早点解脱回到自己的世界啦。
她死志坚决……梅长苏觉得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为赤焰军平反的意念支撑着他,他也早就熬不住那些痛苦折磨,萌生死志了。
而她……有什么能支撑她活下去呢?
他竟不知道!
几日后,便有马车络绎不绝的往琅琊山上送东西。
“你这是寒碜我?还是寒碜我?”蔺晨黑着脸问,“我是缺她吃还是缺她穿了?”
琅琊阁日进斗金,他自问让醉醉的过的日子,比公主郡主也不遑多让了。
梅长苏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琅琊阁当然不缺钱。但是江左盟一样不缺钱。我的女人,还是我自己养比较好。”
蔺晨有点发虚,抖开他的大扇子,强撑着道:“你和我还分什么彼此,真是。”
梅长苏叹口气:“别的东西不用分,女人,还是分清楚的比较好。还有……”
他盯着蔺晨:“你今天怎么换了发型?”
蔺晨大扇子夸夸夸的扇啊,眼睛注视着远方:“今年暑气太重,披散着有点热。”
梅长苏死死的盯着蔺晨的脑袋。
醉醉浅眠一觉,醒过来就透过窗口看到屋檐下挂起了串串的红灯笼,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误入了川菜馆。
“你醒了。”梅长苏抱着一口小箱子进来。
“拿的什么?”醉醉好奇的问。
梅苏笑笑,把箱子放在她面前,打开。
大红色的嫁衣映着日光,璀璨生辉。
醉醉惊呼一声,拿出来看了看:“真漂亮!”
“可这……不是嫁衣吗?谁要成亲?”
梅长苏亲了亲她的头顶:“我们。”
“咩?”
梅长苏将她从被窝里抱出来,将那嫁衣给她裹在身上:“我们今晚就成亲。”
从此,她便是林家妇,将来,给她名下过继个孩子,她便可永享香火祭祀。梅长苏想,他绝不会,让她成为孤魂野鬼。
如果那样,光是想,便痛彻心扉。
醉醉隐约有些明白这中间的误会。她试图给他解释,死之于她,不过是去到另一个世界的方法而已。
“我知道,”他含笑亲吻她,“你别怕。我给你过继个孩子,你年年都有香火奉祀。”
……简直鸡同鸭讲。
她内心其实是有些抵触成亲这件事。但说太多话让她疲倦,咳嗽起来,胸间便烧心燎肺的疼。罢了,他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便在黄昏时分,行了昏礼。
蔺晨担了赞者,见证了两人共牢而食,合卺而酳。
醉醉脸上颜色妍丽,那是琅琊阁少阁主亲手调制的秘制胭脂水“醉飞红”,一瓶千金难求。
她好漂亮,蔺晨想,但她看起来似乎没有特别高兴。她为什么不开心呢?她那么喜欢梅长苏,嫁给他,她为什么还不开心?
蔺晨和梅长苏,都想不明白。
第二天起身,梅长苏便给醉醉绾了头发。他很高兴,从此,她便是他的妻子了。
醉醉望着镜中梳着妇人发式的女子,有些恍惚。
她的身体已经不可能离开琅琊阁再去别处了,梅长苏便留在此陪她。
每天和她在一起,他都会想起过去的事情。一点一滴,那些笑声,那些细节,那些温柔目光。不带有任何的偏见和猜疑,以干净的眼睛去看她,才知道她有多纯粹。
多纯粹的喜欢着他。
他每多回忆起一些她注视着他的痴痴的目光,她照顾着他的小心翼翼,她和他身体交缠时的沉溺,每多回想起一些,那把割着他心脏的钝刀,便更锋利一分。
他想对她再好一些。可她明明已成为了他的妻子,他却总觉得她离他更远了。
醉醉开始时常做些梦。可能是因为她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的缘故,她梦到过去的时候越来越多。
她梦见娘亲坐在窗下给她缝制新衣,她梦见爹爹提着刚买的新上市的樱桃喜滋滋的叫她来吃。
她梦见了院子里那棵大枣树,树上结满了红红的枣子。哥哥和南生轮流,啊啊啊啊叫着冲向那枣树,飞腿踹在树身上,红红的枣子便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三个人坐在树下捡枣子吃,香甜。
她想,她是不是错了?
她出生时,便知道自己在这世界的任务。她也一直背负着这任务。
因这任务,她一直认为,她是为梅长苏而生,为梅长苏而活。过去的十六年,都是这样。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误入了一个副本。一心只想着推倒BOSS,开启宝箱,然后就可以离开。
为了这个最终的目标,她忽略很多,放弃很多。
像对待NPC一样对待其他的人。
可他们……他们在这个世界,也是有血有肉的啊……
她觉得自己真的错了。
她彻夜难眠。
她的不安终于为梅长苏察觉。
“你有什么心愿,”他抱着她,修长的手指梳弄着她的头发,试图缓解她的焦躁。“都可以告诉我。”
阳光里,醉醉伏在他的膝头,沉默了许久。
“我其实姓李,我有个村到爆的名字叫李月娥。”她说,“我家住在平安府长阳县北水镇,开了间小药行叫回春堂。我爹娘都还在世,我还有哥哥,比我大四岁……”
这是她第一次谈起她自己,他想。
他低头,吻吻她的鬓角,“你想见他们吗?我叫人去接他们来。”
“不……”她闭上眼睛,“我不想。”
隔了许久,她说:“我对不起他们,请你帮我照顾一下他们。”
他蹭着她的脸,轻声说:“是我岳家,你放心。”
“还有贺家,我也对不起他们。”
“那也是因我的缘故,你放心。”
他是手眼通天的江左梅郎,得他一诺,她终于不再那么不安。在他膝头,沉沉睡去。
她的生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
最先失去的,是眼睛。
那日晨起,梅长苏给她绾发,从镜中看到她那双澄澈干净的眼睛,竟没有了光彩和焦距。
手一颤,牙梳坠地。
“怎么了?”她问。
她什么都不说……
“没事。”他俯身去捡那象牙梳,滚烫的泪水,打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他抱着她坐在湖边,给她讲雪白的梨花瓣如何纷飞,落在水面飘零,水里的鱼儿游起来如何灵动,草叶见有鸣虫螽斯蹿跳……
他是满腹经纶的江左梅郎,他描述起来,栩栩如生,能替代她的眼睛。
她含笑,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有一天,他问她喜不喜欢,她却说着驴唇不对马嘴的话。
他才知道,她渐渐的已听不清……
火寒毒攻心,到了最后,会令人丧失五感。
他曾经喝白水,以为喝的是药。
现在,她亦是如此。
他抱着她,泪流满面。
她的身体,早承受不了男女事。但他每晚依然会和她肌肤相亲,用他炙热的手整晚整晚的一寸寸抚摸着她的身体,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
因为,他最知道,那行尸走肉般的感觉。
但她最后的时刻依然到了。
她已经三天粒米未进。也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了。
她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静静的躺着。
蔺晨给她拉好衣袖,放下她的手。他难过得什么都不想说,只摇摇头,走了出去。
把她最后的时间,留给了梅长苏。
梅长苏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到了夜里,她忽然回光返照。
她睁开了没有焦距的眼睛。
她的手抬起,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我在这,我在这!”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
唯恐她在最后的一刻,会孤独,恐惧。
她喉头“嗬嗬”几声,终于发出含混的声音。
“南……生……”她唤道,“南……生……”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却终于没有来得及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便离去了。
梅长苏茫然握着她的手。
露水深重,寒意入骨。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终于写完了啊。
这个故事起源于某个深夜,我和醉鸢斜在Q群里YY宗主,我所讲的一个脑洞梗而已。然而醉醉说,写下来,写下来。于是最终写了下来,与大家一起分享。
我真的用尽力气去写了。
所以不管有没有虐到,希望大家能留言给我。
我想知道,自己除了能写逗比脑洞文之外,能否驾驭虐文。
本来其实有好多话想说,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却说不出来。。。。。
好吧,就这样吧。
记得给我留书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