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咋一起回来了?沛齐不是去图书馆看书了么?”傅妈妈惊讶的问道。

“我是在巷子口遇到大哥的。”傅沛齐答道。

“是啊,我骑车带了小弟一段,发现他还挺沉的。”傅沛林看了一眼傅小弟,将将一米七的个子,可这体重得有一百五十斤了吧?

“沉什么沉?从巷子口到咱家撑死三百米,能沉到哪儿去?”傅小弟尚未说话,傅妈妈先不乐意了,这不是在暗示她将好吃的都给了小儿子么?要不一样的伙食咋沛齐长的肉多?

傅沛林撇撇嘴,说道,“佩瑶下午往我厂里打电话,说是晚上加班,妈你得自己做饭了。”

傅妈妈眉头一皱,“怎么又加班?上回说是同事有事,替人家上一宿夜班,可我到现在也没看那人把休息日还回来,老大,佩瑶咋和你说的?那丫头该不会在厂里被人欺负了吧?”

傅妈妈想到三女儿软绵绵的性子,觉得很有可能。

“这我哪儿知道,不过佩瑶打电话时语气挺正常的,就是声音有点小,估计是借的厂办电话不好意思吧。”傅沛林不在意的说道,一只脚踏进正屋,“妈,咱们晚上吃啥,我都饿——”

傅沛林的声音突然顿住,目光定在炕桌上放着的户口本,身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悄悄看向傅妈妈,见她神色正常,想必是还没发现小妹将户口迁出的事情,连忙上前一步,一/屁/股坐到炕上,胳膊自然的往炕桌上一放,刚好压住户口本。

“一天到晚就想着吃。”傅妈妈轻斥道,“今儿你姥姥给了钱,让过去做点好吃的,佩岚也在那呢。”

“…妈,你不生小妹气啦?”傅沛林见自家母亲提起傅佩岚的语气虽然不算好,可却不像以前那样暴躁,小心翼翼的问道。

“跟她生气?我气得过来么?”傅妈妈没好气儿的翻了个白眼。

听到傅妈妈这样说,一旁整理书包的傅沛齐心中一动,如果说这个家里谁将傅妈妈的脾气摸得最清,非他莫属。而如今傅妈妈这神态、这语气,分明就是又心软了,那怎么行?

傅沛齐心中一急,刚要说话便见那边傅沛林已经兴奋的跳了起来,搂住傅妈妈的脖子一通甜言蜜语。

“就是就是,妈您这么宽宏大量哪能跟小妹见识?!她从小就倔犟,不撞南墙不回头,可您当妈的总不能跟着闹不是?小妹不就是想念个大学么?这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事,她还不要您出钱,现在又搬出去单过,连饭都不吃您的,多省事儿呀…都这样了您还拦着干嘛?您自己想想,小妹要是念了大学,您出门买菜溜达得多光彩,谁见了不得说一句,那就是柳树巷头一个大学生的妈!要是明年沛齐再考上了大学,以后啊,您在咱们这一片可就出名儿了,供出一个大学生那叫本事,可连着养了两个,那就是奇迹,而您就是那个创造奇迹的女人!这柳树巷的第一和第二都被咱们家占了,两个读书人,还都是名牌大学,以后谁提到咱们老傅家,不得竖着大拇指称一声?哪个见了您不得夸一句教子有方?”

傅妈妈被大儿子哄得忍不住乐了出来,扒开绕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一边儿去,挺大个人了还这么胡闹,一天天的就知道忽悠你亲妈玩。”

“怎么是忽悠您呢?我这是贴心。”傅沛林笑嘻嘻的拿起桌子上的户口本在傅妈妈眼前晃了晃,“您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我这不是怕您不好意思和小妹说嘛,我这就去给您分忧,先把户口本给小妹送去,她马上就要开学了,再不办手续就来不及了…”

傅沛林刚要把户口本塞到怀里,不想身边伸出来一只手截了过去。

傅沛齐看了一眼手里的小本子,笑得斯文,“大哥,妈和四姐的事儿咱们就别参合了,让他们母女自己解决不是更好?”

供出第一和第二两个大学生的?可凭什么他就得是那个第二?凭什么他总要被傅佩岚压上一头?不用家里掏钱怎么了?他差的又不是钱!

傅沛林脸上显出一丝慌张,伸手便从傅小弟手里夺回户口本,“怎么是参合呢,都是一家人,这叫调解!”

“好啦,一个破户口本你们俩抢个什么劲儿?给我!”傅妈妈从大儿子手里抢过户口本,抽出一张纸包好塞到菜筐里,“沛林锁门,咱们去你姥姥家,今天给你们炒肉片吃。”

傅沛齐转头看了一眼正在锁门的傅大哥,又看向傅妈妈手里的菜筐,若有所思。自家这位大哥,今天似乎格外重视家中的户口本。

傅家母子三人回到林家时,傅佩岚已经煮好了苞米,并做了一小锅米饭,正在饭桌旁拌着土豆丝。林姥姥坐在一旁一边啃着苞米,一边跟外孙女闲聊,见傅妈妈几个进来,忙道,“你可回来了,我和佩岚饭都做好了,就等着你的菜呢。”

“我马上就去做,今儿只炒不炖,一会儿就好了,你们等等。”傅妈妈放下菜筐便到厨房找了围裙系上,开火做饭。

傅佩岚将拌好的土豆丝装盘摆好,也跟着去了厨房,“我帮你。”

傅妈妈看了她一眼,“菜我都摘好了,你用另一个炉灶直接炒就行。”

傅佩岚点点头,母女两个将一荤两素三道菜上桌,傅妈妈对这林姥姥说道,“我还买了几根大骨,妈你留着明天炖菜吃,现在天凉快多了,坏不了。”

林姥姥点点头,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肉送入嘴里。

傅佩岚见自家三姐到现在还没过来,问道,“三姐今天夜班么?”

林姥姥此时也想起另一个外孙女,忙问,“对啊,佩瑶怎么还没过来?”

“说是今个加班。”傅妈妈答道,“别管她了,咱们先吃。”

“纺织厂怎么突然这样忙了?还要加班。”林姥姥疑惑的问道。

“谁说不是呢,本来就倒班,一上就是十几二十个小时,如今还加上班了。”对于纺织厂的倒班制度,傅妈妈十分不满,“…好在佩瑶年轻,精神头还挺足。”

“…如果早知道四姐不肯去铸造厂,不如当初跟厂里说说调三姐去了。”傅沛齐看了傅妈妈和傅佩岚一眼,垂下头慢吞吞的说道,“…铸造厂离家近又挣得多,听说女工都给分到轻巧的岗位呢。”

傅妈妈听了这话深以为然,埋怨的看了傅佩岚一眼,“谁说不是呢,小四你不去倒是和家里说一声呀,我去求求厂里换上佩瑶,做不了统计员当个工人也比在纺织厂受罪强…可你倒好,直接把岗位给退回去了。你三姐对你那么好,你咋就不心疼她呢,占着茅/坑不/拉/屎/不说,出来还把厕所给拆了。”

“妈你说话好听点行不?别沛齐挑拨两句你就跟着放枪!”傅佩岚冷冷的看了一眼傅小弟,她就知道,有傅沛齐在,她就安静不了!

傅沛齐也不吭声,只委屈的看了傅妈妈一眼,随后端着饭碗起身,“我去厨房盛饭。”

“你别啥事儿都扯到你弟弟身上,他可比你听话多了。”傅妈妈见小儿子被气走,心里更不舒服,“嫌我说话不好听,你给个体当裁缝指不定被外头人怎么笑话呢!再说,我哪点说错了,佩瑶现在这么辛苦,都是被你给坑的,亏你还好意思跟她亲近,都不知道愧疚!”只要一想到自家居然丢了铸造厂的空缺,傅妈妈便肉疼。

傅佩岚见到对面的傅大哥一直冲她挤眼睛,示意她退让,心知傅沛林怕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可若这样被傅妈妈赖上也太气人了,于是扭过头径直说道,“又不是我不让三姐去的,当时我可跟您提过这事,是您自己非盯上我的!”

“放/你/娘/的屁,统计员和工人能一样么?”

“所以说是您自己贪心才赔了夫人又折兵,怨不得旁人。”

“你个自私自利的死丫头…”傅妈妈气得抬手便要往傅佩岚脸上呼。

“玉平,你就不能让我安生吃顿饭啊?!”林姥姥啪的一声撂下筷子,“挺大岁数的人了一点不能收敛性子,现在还好意思打佩岚?”

“妈,我训女儿呢,你别管。”傅妈妈嚷道。

“你训女儿?我今儿个还想管管我闺女呢!”

傅妈妈见老母亲发怒,不情愿闭上嘴,低头的一瞬间却见到一旁的大儿子表情扭曲,猛然想起她这次过来可是要和小闺女和解的,怎么说了两句半又吵上了?还扯到了三女儿的工作,这不是偏题了么…

傅妈妈老脸一红,端起桌上吃了一半的炒青菜,尴尬的说道,“…我去给你们添点菜。”

32第三十二章 曝光与威胁

厨房里的傅沛齐盛好了饭,视线不由自主的停在墙边的菜筐上,想起在家时傅大哥的紧张,傅沛齐目光中泛出一丝疑惑。按理来说,就算自家大哥想帮助傅佩岚,最多也只是在一旁敲敲边鼓,不至于像今天这样积极,毕竟傅妈妈的脾气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了的。

菜筐里的青菜和肉已经上了桌,如今里面只有用废纸包裹着的户口本和一串钥匙。傅沛齐轻轻的放下瓷碗,掀开那团纸,拿出里面的户口本翻了两下,目光突然在傅佩岚那一页顿住,怔怔的盯着下方一行手写的钢笔字,脑中一片空白,满心满眼只剩下“迁出”两个大字。

完了!恐怕他再也压制不住那个四姐了!

傅沛齐的目光突然凌厉起来,仔细看了看迁出时间和迁往地址,脸黑如墨。

“沛齐,你干啥呢?”傅妈妈端着青菜盘子来到厨房,见小儿子呆呆的立在墙边,不由得担心的问道,“是不哪儿不舒服了?你四姐就那个臭脾气,你别搭理她!”

傅沛齐连忙调整好表情,摇摇头,笑道,“没事儿,我哪会跟四姐生气啊,我们可是龙凤胎呢,在家里除了爸妈,我们算是最亲近的。”

“可不,你俩可比别人多认识十个月呢。”傅妈妈笑道,其实她也知道小女儿与小儿子之间有些嫌隙,可却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佩岚一直埋怨她偏心沛齐,可这儿子和女儿的待遇本就不该一样,她有什么可挑理的?反倒是沛齐,一直被双胞姐姐这样挤兑仍是为了大局忍气吞声,事后依然一心一意为家人打算,“你四姐性子不好,妈都给你出气了,别和她一般见识…咦,你拿着户口本干什么?”

“妈,您买的青菜还滴着水呢,户口本都有些浸湿了。”傅沛齐指着户口本边角上的水渍说道。

“哟,我都忘了这个东西了,赶紧放窗台上晒一晒,好在只是页边湿了点,里头的字儿估计没晕开。”傅妈妈就着儿子的手看了一眼,连忙将菜盘放到灶台上,转身将窗台上的花盆搬开,挪出一块地方,对小儿子示意,“晒这吧。”说完便掀开锅盖将剩余的青菜盛入盘中。

傅沛齐将户口本打开平摊在窗台上,露出的刚好是傅佩岚的户口页。户口本都是用钢笔手写的,只是多年前的字迹和新出现的笔迹在深浅上明显不同,何况上面还有一个簇新的小印章,傅沛齐笑了笑,轻声唤道,“妈,您看这么放着行么?”

傅妈妈走过去看了一眼,点点头,刚要转身便发现不对,“嗳?谁在上面写东西啦?”

傅妈妈皱着眉头拿起户口本,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

“怎么了?”傅沛齐凑过头去跟着看,随后故作惊讶的问道,“咦,妈,四姐的户口都已经迁走了您还给她户口本做什么?”

傅沛齐见傅妈妈只是捧着户口本呆呆的站着,诧异的挑起眉,咕哝道,“这上面写着四姐上周就把户口迁到会湖街26号了,这是青城大学的地址吧?”

傅妈妈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胸脯剧烈的起伏,她是不再反对佩岚上学,可这不表示那个死丫头可以回家偷户口本!更何况,她明明把东西藏的好好的,她又是怎么发现的?那她藏起来的存折是不是也被看见了?傅妈妈有些生气,更多的却是心虚和心慌。

想到自己所有的家底儿居然被最不听话的小女儿摸得一清二楚,傅妈妈抓着的户口本的手忍不住紧了紧,转身便冲进里屋,将户口本狠狠的拍在桌子上,“你这个死丫头,居然学会偷东西了!”

看到桌上的户口本,傅佩岚还没怎样,一旁的傅大哥先打了个哆嗦,心虚的低下头。

跟在傅妈妈身后的傅沛齐一进来便见到自家大哥心虚的模样,眯起的眼睛中暗含一分危险和不满,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哥哥,自己还没对付他呢,他却开始找上自己麻烦了!

“大哥你刚才不是要给四姐送户口本么?不用了,她都瞒着咱们办好了。”

傅沛齐看傅大哥表情懊恼,不耻的撇撇嘴,傅沛林这家伙还真是四六不懂,户口本上清楚的写着户口迁出的时间,他以为明着再给傅佩岚送一次他们就发现不了了?真是蠢得可笑!

傅妈妈猛的抬头,凶狠的看向大儿子,她就说呢,户口本她藏在房梁上,佩岚怎么可能发现,原来家里有内鬼呀!

“你个死小子,我白疼你了!”傅妈妈抓起墙角的扫帚照着傅沛林便劈头盖脸的打过去,扫把挥舞中扬起一室灰尘。

“哎呦…妈,别打了,别打了…“傅沛林四下躲藏,最后跳到林姥姥身后,“姥姥救命…”

“咳咳…林玉平,你想呛死你亲妈啊…咳咳…”林姥姥被满屋的灰尘呛得直流眼泪,一边咳嗽一边说道,“好好的一顿饭叫你给折腾成这样…你到底什么时候能闹够啊…”

“妈,这两个小畜生居然合起火来偷我的东西!”傅妈妈扔下扫把气的直拍胸/脯,眼珠一转瞪向傅佩岚,“我又没说不同意你转户口,居然还学会偷了…”

“既然您都同意了,我自己办了不是正好?”傅佩岚镇定的放下手中的碗筷,这一桌子饭菜是吃不得了。

“那怎么能一样?”傅妈妈冷笑,“从小你就是个主意正的,总以为我这个当妈的要害你,我是不乐意你读书,可我也没耽误你啊,我给你安排的铸造厂哪里不好?多少人挤破头皮都去不成,你倒好,宁可跑去当裁缝,现在还学会做偷儿了!你就是个不会享福的命,什么好东西到了你跟前都白搭!”

“原来您还分得清好坏啊?”傅佩岚冷笑,“您若这么明白事理,看得清黑白,怎么就撕了我的录取通知书呢?让我念书不是更好。”

“你别岔开话题,咱俩现在说的不是一个事儿。”

“怎么不是一个事儿,我看就是一码事。”

“咱们现在说的是你偷东西!好的不学你居然学会偷了,你自己不学好,也别带坏了你大哥。”傅妈妈怒瞪了一眼林姥姥身后的大儿子,气哼哼的说道。

“怎么叫偷?那户口本我也有份儿,上面有我的名字!”傅佩岚掏出兜里的手帕擦了擦脸上的灰尘,看了一眼面前的户口本,拿起来扔回傅妈妈面前,撇嘴说道,“现在里面没我事儿了,您白送我都不要。”

“你…”傅妈妈被小闺女气的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才憋出一句,“不告而取就是偷,有你名儿咋了?我还是户主呢,这东西就该我保管,你不经我同意拿走就是偷!”

傅佩岚见傅妈妈得理不让人,不愿意在和他纠缠,起身说道,“就当我偷了吧,您想怎么地?”

傅妈妈被小女儿问得一愣,是啊,已经这样了,她除了骂女儿一顿出出气还能怎么样?

见傅妈妈不知声,傅佩岚冷哼,“不就一个户口本么?您做什么这么紧张?我又没偷您的钱!”

提到钱,傅妈妈心中一紧。她现在手头虽然有些钱,只是那是她丈夫拿命换来的,是给她养老,是给她两个儿子花用的,绝不能让闺女得了去,女儿再好将来也是别人家的。只是这话当面却说不得,否则会更伤母女感情。

傅妈妈故作不在意的看了小闺女一眼,这丫头既然都能开箱撬锁翻户口本,那么她就不信会没看见她的存折。既然见着了,会不会恨她这个当妈的有钱却不供她读书?想到这,傅妈妈有些心虚,气势也跟着弱了下来。

傅佩岚见傅妈妈居然没吭声,转了转眼珠,心中一动,弯下/身子凑到傅妈妈耳边轻声说道,“妈,二姐好久都没进城了吧?听说今年董家屯收成不太好呢,不知道二姐日子过得如何?钱够不够用…”

说起来也是一物降一物,傅妈妈为人彪悍霸道,街坊四邻家里家外的就没让过人,也就傅奶奶和傅爸爸在世时能压制一二分,可却偏偏对二女儿无何奈何。

傅二姐名唤佩如,现住青城九十公里外的董家屯。

当年傅妈妈第一胎生了姑娘,引得婆婆很是不满,好在她身体壮实,傅佩凝才出生半年便再次怀孕,可偏偏次年生下的还是女孩。许是两个孩子离的太近,傅佩如小时候身子也不太好,动不动就哭,偏偏那孩子骂不顶事儿,打也没用,只能长辈抱着哄着。

再后来傅沛林出生,重男轻女的傅妈妈自然更看重儿子,对两个女儿难免疏忽,有了好东西也是可着儿子先吃先用。傅佩凝倒还老实,傅佩如却整日像个受气包一样哭哭啼啼,傅妈妈若是打骂,她也不生气,只可怜兮兮的含着两泡眼泪立在一旁,怎么看怎么哀怨,旁人见了嘴上不说,眼里却都透出对傅妈妈虐待女儿的不满,闹到最后傅妈妈就算心里再不喜这个女儿,面上也不敢太过亏待。

也是傅二姐生的巧,刚好赶上最后一拨儿上山下乡,一个不满二十的娇弱姑娘,在家一做重活都要流眼泪的,在农村又能干啥?于是,第二年在另一个村子下乡的傅大姐跟着大部队回城时,傅二姐已经在董家屯挺起了大肚子,正式在农村落了户。

傅二姐不喜欢乡下的生活,可婆家是一老本实的农民,娘家也是没能耐的小百姓,根本没能力将她调回城里,何况她连孩子都要生了。

若是让二女儿知道傅妈妈居然还有这么多存款预备留给儿子,不用想一定会卷着包袱跑过来,涕泪横流的讲一遍自己的遭遇,抱怨一番农村日子的艰辛。若是傅妈妈不给钱,她保准会立在院子里哭到所有人都心烦,哀怨到整个柳树巷都知道傅妈妈为了儿子不顾闺女死活。

傅佩如这个人,说她软弱,偏偏在吃穿用度上从没吃过亏;可若说她厉害,被人打骂欺负却从不敢生气和反抗,只流着泪逆来顺受。对于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二女儿,一向强硬的傅妈妈十分不适应,也不知如何去对付,因此能避则避。

好在傅佩如离得远,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傅妈妈也没把她当回事儿,可现在听到傅佩岚突然提起二女儿,傅妈妈的眼皮不由得一颤,抬起头,见小闺女唇边含着一抹淡笑,忍不住心凉,这孩子,不会是在威胁她吧?

33第三十三章 相像与换房

傅佩岚见母亲不在闹腾,抿唇笑了一下,和林姥姥告了别。

一旁的傅沛林跳起来,“小妹,天都黑了,我送你回去。”说完便跟着妹妹出了屋。

路上,傅沛林忍了很久,终于问道,“妹子,你刚才和妈说了啥?咋一句话就把她震住了?和哥说说,下回我也借来用用。”

傅佩岚扑哧一笑,“你说没用。”傅妈妈绝不会相信儿子会傻到把家底告诉别人,即使那人是亲姐姐。

傅沛林一脸懊恼,兄妹俩又走了一会儿,拐进了梧桐巷,到了杨家的院门前,傅沛林才吞吞吐吐的说道,“…小妹,其实妈今天真的心软了,不然也不会把户口本带到姥姥家。”在傅沛林心中,妹妹一个人住在外面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傅佩岚点点头,“我相信,只是咱妈那脾气,整天像个炮仗似的,沛齐一点火就着,我还是远着点吧。”

“沛齐那小子就是个混球,满肚子的心眼,你何苦得罪他。”傅沛林哼了哼,他们家谁不知道傅小弟爱挑事儿?只是他最得宠,他们这些哥哥姐姐都不爱跟他见识罢了,免得他在傅妈妈面前使坏。

“我愿意得罪他啊?”傅佩岚苦笑,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而傅沛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只是她有心退让,傅沛齐却未必领情。更何况,她也无路可退。

傅沛林叹了一口气,难得语重心长的说道,“别生妈的气,她其实没啥心眼子,想到什么不经脑子就往外说,伤了人自己还不知道,其实说到底都是被小弟挑拨的,你和她生气犯不上。”

傅佩岚撇撇嘴,不以为然。如果傅妈妈不偏心,傅小弟挑拨也没用。更何况,从小到大这么长时间,她就不信傅妈妈一点都看不出来傅沛齐看她不顺眼,只是心已经偏了,即使看见了发现了也会装糊涂,甚至自动给老儿子找理由。

见妹妹不相信,傅沛林笑了笑,说道,“其实你的性格是有些像咱妈的。”

傅佩岚一瞪眼,“谁像她啦?我哪有那么霸道不讲理?”

“我说的是脾性不是为人处事。”傅沛林摇头,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道,“…你和咱妈都是直性子,轻易不肯低头,嘴上也不饶人,受不得一点气,这些都很像。不同的是咱妈过于暴躁霸道,脑子一条线不会转弯也不会和人相处,而你则是刚烈和固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信不信,如果换成二姐,咱妈早就屈服了,哪怕小弟再挑拨都没用。”

“我可做不出来二姐那副样子。”

想起傅二姐的腹黑小白花样儿,傅佩岚嘴角直抽抽。她六岁时傅佩如便下乡了,后来见的也少,她又经历了一世的奇遇,其实对这位姐姐的印象已经十分模糊了,只是在记忆里,傅二姐就没个笑模样,只要有一点不如意,必定要哭倒长城。

“咱妈也做不出来,并且看到这样的人便浑身不自在。”傅沛林嘿嘿一笑,不再纠结于母亲和妹妹到底哪里像哪里不像,只补充道,“小妹,比起二姐的受气样,妈绝对更喜欢你,哪怕你见一次和她吵一次。”

回到房间后,傅佩岚想了想傅大哥的话,或许她的脾气是有些遗传了母亲,但说他们相像,她是绝不承认的,自己可没那么不着调。

傅佩岚翻了个身,就着月光看向墙边的簇新的木桌,笑着入睡,母亲若是再敢威胁她,她一点都不介意跑一趟董家屯!

第二日是周末,冯霄早早的便来了,两人也没在家吃饭,跑到街头的早餐摊花了几毛钱买了豆浆和油条,吃饱后先去了服装城批发价买了几块布料。

“这块留着给你做衬衫。”傅佩岚指着冯霄自行车车筐里的一块白色面料说道。

“用不着这么好的吧?”冯霄回忆了一下这块布料的价格,有点心疼。

“以后我会给你做更好的。”傅佩岚笑着跳上自行车后座,一只手搂住冯霄的腰,另一只手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出发,买缝纫机去喽。”

傅佩岚买的是家用缝纫机,蝴蝶牌的,虽然贵了一些,可是大品牌质量也靠得住。交款时又另购了两瓶缝纫机油,她是靠手工挣钱的,轴承和齿轮一定会更费一些,经常用一些油应该能延长一下使用寿命。

冯霄到卖场楼下雇了一辆倒骑驴,将缝纫机抬了上去,又让傅佩岚坐到了车子一侧扶着,自己则骑着自行车跟在后头。

傅佩岚租的小屋只有十平米,一个小姑娘自己住不算小,可是屋子里原有单人床和桌椅衣柜,昨天冯霄又另给她打制了一张木桌,现在再加上一台缝纫机,这便显得拥挤了。

“我还想着过两天再给你做一张椅子呢,只是这屋子怕是放不下了吧?”傅佩岚的房间只有一张椅子,吃饭看书做活都用一个有些紧张,更何况那把椅子十分破旧,冯霄十分担心搬弄的太勤会散架。

看着满满登登的屋子,傅佩岚也很烦躁,“还做什么椅子啊,这屋子连下脚的地方都要没有了。”

“你开学后是住校还是继续在外面租房?”冯霄问道。

“我是想租房住的,我这么多东西,租房都摆不下,住校更没地方了。”傅佩岚鼓起腮帮子,满脸不耐。

“那下个月换个大点的屋子租吧。”冯霄想了想,又说,“我回家帮你打听一下,看我家附近有没有出租房屋的,你搬过去,离的近了我也能照应一些。”

傅佩岚听了这话心中一跳,她才不想搬到冯家附近呢。她算是看明白了,离得越近,是非越多。更何况梧桐巷离冯家也算不得远,公交车才四站。

“梧桐巷离你家还远啊?你天天下班都路过的。”傅佩岚摇头,“我还是在这附近找房子吧,我搬出来时就答应我哥租的房子不会离家里太远的,何况我若是搬去你家附近,我妈一定会多心,到时候有得闹了。”

说来也是傅佩岚幸运,她将缝纫机搬回时,房东杨大娘便注意到了,等冯霄走后,便进了傅佩岚的小屋,“姑娘,你咋想起来买缝纫机了?大娘那有现成的你就用着呗,当时你租房时咱们不都讲好了嘛,可是大娘哪里做的不对让你多心了?”

傅佩岚将杨大娘误会,连忙解释道,“不是的大娘,我给人做缝纫活挣钱,不能总问您借机器呀,早就想自己买了,只是才攒够钱。”

杨大娘这才释然,随后看到塞得满满的屋子,也皱起了眉头,“哟,原来还不觉得,这东西一多屋子就显得小了。”

傅佩岚想到另租房子的事儿,勉强一笑,“是啊。”其实她对现在的住处是很满意的,地段好,房东也不是多事儿的人,最重要的是,这个院子里其他几家住户不知什么原因都不住这,只杨大娘一家留守,相当于他们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占着一处大院子,安静又安全,如果不是地方实在拥挤,她真有长住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