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在下中雨,家家户户出不去门,又是吃完晚饭的时间。

  电视里正播着新闻联播,大家本来就不愿意看,全在家闲着呢。

  这回好,江源景家、爱的奉献,给大家伙免费唱大戏,还是家庭伦理大剧。

  只看楼道里、江源景家客厅里,还有从六楼七楼现趿拉拖鞋才下来的几名家庭妇女,她们结伴着,三五一串、俩俩凑对,互相挑眉使眼色,脸上那是什么表情都有啊。

  总之,楼上楼下、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通通探头往里面望,总共加一起得有小二十人,就这,还没算上江家自己人。

  扶着江爷爷的老徐,他能感觉到老人家身上有点打哆嗦,怕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更热闹了,赶紧劝,劝的还挺有水平,说明人家心里有数,儿媳妇是不孝。

  “老爷子,气话,一准儿是气话,生气时,都是什么狠说什么,您老可别当真。”

  这话一出,附近站的的几个男人也跟着劝:“对,全是话赶话,跟着生气犯不上。”

  七嘴八舌的。

  老爷子面部表情僵硬。

  他要是表现出信了,二儿媳不孝的名声就出去了。

  这些看热闹的,里面啥人没有?现在看着挺好,可平日里恨人有笑人无的,你知道谁心里是咋想的?

  过后,他在这个家,好孬无所谓,儿子就得让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被骂一句不孝顺,连媳妇都管不好。

  可他要是附和这几个人说是假的,说儿媳妇不能那样,那他孙女和外孙女可都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那就说明孩子们在撒谎,到时候人家就得传,俩孩子来叔叔舅舅家,里挑外撅干仗。

  他不乐意,再说,他也信孩子们说的话。

  一时间,江爷爷心里满是悲凉:活那么大岁数干啥,给儿女添累赘、乱口舌。

  再看江源景那面,他在江男和孙丽说完是怎么一回事后,不同于他爹,他是真不信,或者说,是不敢相信吧。

  虽然,他从没奢望过李文慧能把老爷子当亲爹看待,毕竟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这点事还是看得明白的,只求大面过得去就行。

  但是真不敢相信,他妻子敢动了背后气老爷子的心思,还说趁着他不在家。

  那话要真是李文慧说的,能说出来就代表想过,还挺有计策。

  那是妻啊,怎么会?背后要给老爹气倒下,这念头想都不该想,那心得有多黑,谁没有父母?

  尤其他这个老爹,从不论人长短,到他这更是没麻烦到李文慧啥。

  生病是他姐来照顾得多,住院花销各种大钱是哥哥掏,就是老爷子平日的零花钱,都是哥哥来一回随手给一回。

  他打着一个养老的名义,不就是经管老爷子费点心吗?

  江源景下定决心,如果是真的,滚犊子。

  他目光紧盯只光脚站在卧室门口的妻子,冷声问道:“那话是不是你说的?”

  李文慧立刻紧张心虚的两手握住拳头,回望丈夫,觉得这一刻的江源景格外陌生。

  江男是抿唇看向爷爷,心里祈祷:爷爷,您可要硬朗点,并且静等,一会儿估计又是一团乱麻。

  孙丽是被李文慧那一个大嘴巴子彻底打出仇恨了,眼神里都没藏着掖着,干脆直接瞪视李文慧,一脸你等着吧,我老舅非扒了你的皮的幸灾乐祸样。

  然而。

  “江源景,你不是人呐!你太让我寒心,我跟你过这些年,我是啥人你不清楚?我没说过,她俩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你也信?”

  孙丽立刻不可置信瞪大眼,还有比老舅妈更无耻的人吗?

  心一急脱口而出嚷嚷开了:“你放屁,那话就是你说的,老舅,我要是撒半句谎,我天打雷劈!你问她敢发誓吗?”

  “我咋不敢发誓?你们俩就做损吧,小小年纪撺掇别人家干仗,你们两个烂嘴丫子的,我要是老天…”

  孙丽冲李文慧喊的整个身体都在用劲:“你给我住口!你发誓你要是撒谎了,天打雷劈,你马上发誓!”

  女孩气愤至极,觉得太挑战她三观了,整个脑袋都是乱糟糟的,恨不得冲上前揪住李文慧摇晃着、逼着人家发誓。

  而李文慧也在孙丽说话时,鼻涕一把泪一把哭诉道:

  “媛媛?媛媛你给我出来!

  告诉告诉你老姨夫,她们都是咋在背后说我的,你们大家伙也都听听。

  这俩孩子说是到了这,她们两家大人告诉的,该吃吃该喝喝,拿我当保姆看就行,我要是没把这俩活祖宗伺候好了,转头她们爸妈就让江源景揍我,说我不孝心。

  你们听听,我孝顺老人理所当然,可我凭啥还得把他们两家孩子伺候好了?

  你们见过这样的大伯哥和大姑姐吗?居然不盼着弟弟家过好,搅合弟弟家离婚。

  这些年我养老人,费钱费力我图啥?

  到头来,没人念我的好,俩个孩崽子到了我家,把我外甥女按床上一顿揍。”

  孙丽跺脚狂吼:“我没那么说,我妈也不是那么说的,是崔媛媛在撒谎传瞎话,老舅?老舅,我老舅妈还说过…”

  孙丽急喘了口气,回身站在江源景面前继续道:“她说跟你离婚也不怕,反正商店和房子都在她名下,有一天发现她不孝没事,让你净身出户!你明不明白?净身出户!”

  江源景一愣神的功夫,崔媛媛正好出来了,李文慧又强行的将崔媛媛推到江源景面前,喝令:“你给我抬起头来!”

  看热闹的人里,立即传出一阵倒吸气声,咋打成这样了?什么仇什么怨,那脸肿的,估计最起码得甩十几个巴掌。

  李文慧一看大家这反应,终于找回主战场的气势,心里有底了,她立马声泪俱下诉说道:

  “就因为我外甥女来我家住,那孩子是来学跳舞的,她俩就不让了,我儿子都没说啥呢。

  二打一,你们看看给我外甥女揍的,我怎么跟我姐交代?还有比这俩更毒性的没?

  我没招了,拦都拦不住,给了一撇子,这戒指给她耳朵刮坏了,又不是故意的,就说我揍她们了,不依不饶。

  空口白牙小小年纪,她们还往我头上扣屎盆子,要不是你们在这,江源景就得被他侄女挑拨揍我,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嫁到这样的人家。”

  舆论有些变了,大家伙看江男和孙丽的眼神也不对了,江源景就更是了。

  他在拧眉看向侄女和外甥女。

  孙丽被气的,一看老舅这么瞅她,不信她是不是?此时年轻气盛到极点。

  她哭的比李文慧掉的眼泪还多,心里越急说话越说不过,只知道摇头似否认地看她老舅。

  就觉得咋没人相信她呢?那她要找妈妈做主,要打电话:“行,行,你们给我等着!”说完就扑到了沙发上,拿起电话就要拨号。

  而江男却在此时转头回屋了。

  她都进了爷爷屋,还能清晰地听到李文慧在不讲理地逼问到爷爷头上质问:

  “爹,你说,我对你不好吗?

  你要是说不出来,我就给你大儿子你女儿打电话,给他们马上都叫回来。

  我倒要问问他们,我李文慧到底对你们老江家人咋的啦?让他们这么恨我,这么恨他们弟弟,恨不得我们离婚!”

  也在逼问江浩:“儿子,跟你爸说,她俩是咋揍我的,你都看着啥了,又是咋揍你媛媛姐的,你说啊,说给大家听,我和你爸都要让他们杵鼓离婚了,你是不是缺心眼!”

  江男能想象得到,李文慧应该是一把拽过江浩,弟弟不说,她就推搡。

  就在李文慧这话刚落,江男抱着爷爷的褥子出现了,两手一撒,扔在了客厅的正中间,还特意将洗不掉的尿印露给大家看,将烧坏带着大窟窿的褥子就放在她老叔面前。

  “老叔,这是我爷爷现在用的。

  你看看吧,是不是平常摸着挺厚?可你掀开看过吗?

  至于她外甥女撒谎的可能性大,还是我和姐姐撒谎了,你心里应该清楚。

  否则她崔媛媛不能来住你家,亲舅舅就在这市里却不容她。

  老婶从我爷爷房钱到手后,就算是给我爷添个线衣线裤、绒衣绒裤钱都管我爸要。

  隔着你直接给我爸打电话,这些事,你清楚吗?

  她三头二百都张嘴要,你可以查查你家有没有这么个存折,每次五百五百的汇款,要是没找到,就去邮局调电话单子,看看她给我爸打过多少回电话。

  至于我爸为什么没说,我姑也多少知道老婶总要钱没说,那是因为,一问爷爷,爷爷就会告诉:在这家呆的挺好。

  他们都觉得,好就行。

  但是钱呢?这叫好?

  我真不敢想象,这是我爸用钱填着,居然还能给我爷用这褥子,要是没钱呢?

  我爷才在你家呆多久?在我家呆十年。

  而这回,我只来了三天,就看到了褥子这样。

  你呢?老叔,你到底又有多少不知道的事?”

  “你敢虐待我爹!”江源景忽然一脚将李文慧踹倒。

  只感觉呼的一下,屋里立马冲进好几个人在拦着江源景。

  而李文慧是坐在地上,食指指着江男,眼里的恨意倾泻而出:“江男,你妈了个…”

  “呜…汪!汪汪!”大黄狗嗷呜一声就蹿了出来,直奔李文慧的方向,而且是要奔人脖子咬。

  它不清楚人类又聚在一起干嘛呢,但它知道这娘们冲江男发出了危险气息,它嗅出来了,那就得上。

  江浩正在挡着江源景拽着李文慧,哭喊着:“爸,你别打妈,我求你了。”

  结果大黄狗这一蹿,给他吓的,脚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脑袋咣当一下就磕在地板上了,当时就摔的眼冒金星。

  只眨眼间,满屋子乱套了。

  好几个男人按住狗,打狗的。

  还有人拉架的:“快别打了,孩子都磕脑袋了。”

  江源景却隔着几个大老爷们依然往上冲,心里就一个念头,爹就一个,媳妇有的是:“李文慧你给我滚,明天咱俩就离婚!”

  又有人说:“快点,谁那有药,这老爷子手冰凉。”

  几粒心脏药在一个老奶奶手里,就像是变魔术似的塞进步了江爷爷的嘴里。

  江老爷子靠在门框上呢喃道:“源景啊。”

  江男也被彻底吓住了,她脸上露出从来没有过的慌乱,一边手够着爷爷的方向,一边喊:“大黄,快停下!”

  孙丽抱着电话,头不抬眼不挣,闭着眼睛冲江源芳大哭道:“妈,我让我老舅妈揍了,我老舅不信我,他不信我,我姥爷也让我老舅妈差点气死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离家

  以前,东北人一形容谁家干仗的场面,都说:打的霹雳噗隆的。

  这话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有点水分,夸张的意思居多。

  但是如今,今儿在江源景家看到这一幕的,那是真见识到了啥叫“霹雳噗隆”。

  江男的手机从江源景裤兜里滑落出来,掉在地上已经摔成两瓣儿。

  江源景为了揍到李文慧,他自己都差点脚底打滑摔一跤,两三个大老爷们一起拦着他,愣是挺费劲。

  满屋里都是惊叫声,尤其以李文慧的惊叫声最大。

  李文慧第一次感知到,原来死亡就能在一瞬间。

  还好,那狗在奔她扑过来的时候,有人拿着烟灰缸对着狗脸扔了过去,砸的那狗的头脸立刻血肉模糊,掀翻在地。

  但就在李文慧刚松了口气,看到有几个人赶紧趁机上前,其中一个还骑在狗身上时,大黄却似不认命般的又往上蹿了蹿。

  大黄狗托着一只伤腿,上面骑个一米八大个男人,还能愣是瞬间叨住李文慧的裤脚子。

  “啊!!!”李文慧瞳孔放大,此刻差点被吓破胆。

  骑狗身上的男人喊道:“快拿烟灰缸接着砸它嘴,使劲砸。”

  “哐哐哐”连续几下,大黄狗最后挣扎的那口气断了,不得不松开牙、松开李文慧的裤脚子。

  江男是一边给江爷爷顺心口窝,一边眼泪都急下来了喊道:“不许打它,别再打了!”

  两三分钟过后,李文慧和崔媛媛是在几名妇女的劝解和护送下,是在江源景的怒吼声“滚,都给我滚”中,下了楼。

  对门邻居嫂子叹了口气,站在单元门口劝道:“弟妹啊,今天晚上先回你爸妈那对付一宿吧,等江老弟消消气的,快别哭了。”

  有妇女马上跟着附和道:“对,快家去吧,就是话赶话,放宽心,江老弟不看别的,还得看你给他生个儿子呢,那可是他滴滴亲的,比侄女外甥女近乎多了。”

  这话立刻提醒了李文慧,正好一抬眼间,江浩从楼上跑了下来。

  “妈,妈,你别走。”江浩边跑边哭。

  “走,你跟妈去姥家。”

  李文慧忽然想到,对,楼上大姐说的对,儿子在手,还什么这个那个的?有理没理,无论坐没坐实不孝,谁又敢把她怎么的?

  这可是老江家唯一的苗,真到了针尖对麦芒的时候,别说江源景那个当亲爹了,就是老爷子都得出面护住,让江源景和她好好过日子,至于大姑姐大伯哥那都算个屁。

  “可我?我,我…”江浩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就知道心里很急,都在家不好吗?爸爸别再打妈妈不好吗?明明一个小时前还挺好的。

  李文慧一听儿子这么说,本想气急败坏问:“你到底是选爸爸还是选妈妈?”

  但是她深吸口气,摸着儿子的脑袋哭道:“浩浩,妈就剩你了,你不心疼妈妈吗?妈跟你爸过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这家不是咱的家,你爸让我滚。”

  江浩跟他妈妈打一把雨伞走了,李文慧都没让孩子上楼告诉一声。

  在雨幕中,小少年眼里还挂着泪珠,频频回头看他家楼的方向,心里想着:

  爷爷也不知好没好点。

  爸爸气消了吗?

  大黄狗被打的就剩下一口气,男男姐会很心疼吧?

  为什么两个姐姐都这么讨厌他妈妈。

  妈,褥子到底能花几个钱,你为什么就不给爷爷买,我们家很穷吗?

  那可以把我的给爷爷,我可以用旧的,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江浩走着走着,忽然仰头看向李文慧。

  “怎么了?”

  “妈,你们去姥姥家吧!”

  “浩浩?你给我站住!”

  同一时间,江源芳一边拿电话,一边急的在啃手指甲,她已经给江源达打了五遍电话了,就一直是占线提示音,急的直跺脚。

  而就在第六遍时,嘟…嘟…

  男人浑厚的声音:“喂?”

  “哥,不好了,出事啦!”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上有老下有小

  这人到中年啊,上面还有父母健在。

  最怕的就是在某一天、某一刻,忽然接到兄弟姐妹的电话,兄弟姐妹再哭着说上一句:“不好了”。

  这仨字,真是能让人立刻肝颤。

  江源达就是这种状态,一秒钟汗下来了,吓的都不敢在第一时间问:出了什么事。

  “哥,你听我说话没啊?源景家打起来了,李文慧那个臭不要脸的,跟她外甥女一起,合伙把我闺女打了,也把你家男男给打了。”

  只看江源达,立刻松开紧攥沙发的手,闭了下眼睛长呼一口气。

  前脚呼出那口气,后脚他就冲电话吼道:“你都多大岁数了?啊?一有点事就慌里慌张、连哭带嚎,咋咋呼呼什么玩应!”

  “我?我?行,我咋呼,行了吧!”江源芳跟她女儿一样一样的,说不过、顶不回去时,一着急就说你行,潜台词是你给我等着。

  她要挂电话,打算自己一人先杀到弟弟家,她还不说了呢。

  江源达没惯着妹妹:“行什么玩应,打什么样?因为啥,在哪打的,爹呢,在没在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江源芳语气很不好,被哥哥气的忘了哭了,使劲抹了把眼泪,给颧骨蹭红了,一吸鼻子反问回去道:

  “你说呢?就在家打起来的,打乱套了。

  我接丽丽电话的时候,屋里正鬼哭狼嚎霹雳噗隆的,声大的我有时候都听不清孩子说啥,再打回去就没人接电话了。

  你说咱爹现在得气啥样?我估计血压又上来了,搞不好现在没人接电话就是已经住院去了。

  还有丽丽,我们家丽丽,说是耳朵被打出血了,你想想你家男男得被打啥样?

  源景那个窝囊废,跟哪辈子缺媳妇似的,也没给俩孩子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