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开潮和大当家当然不敢就这样“笑纳”,赶紧又雇了轿子,将两位谢家姑娘送回去。

两人故意跟着轿子,一直抬到谢运的知府门口,对知府门前的衙役道:“这是谢大人的女儿,送到我们家里。敢是送错了,所以我们特意送回来。”

外面围观的人群一阵哗然。

谢运的夫人在内院听说此事,将谢运叫来又哭又闹说他毁了谢家女儿的名声。

谢运赶紧命人出去解释,说那不是谢家女儿,而是谢家的丫鬟,才将此事圆了过去。又将罗开潮和大当家请到知府后堂说话。

罗开潮和大当家故作惊愕,对谢运道:“谢大人这是做什么?我们知道我们身份低贱,匹配不了谢家女儿。谢大人明说是丫鬟不就行了?何必说是谢家女儿?”

谢运有些狼狈,讪笑着道:“两位兄弟言重了。不过是两个丫鬟,两位带回去服侍就是了。”

罗开潮贼笑着对大当家道:“大哥不如带回去吧。咱们三百多兄弟,日日逛窑子也要花不少银子。不如……”上下打量着站在一旁,面如土色的两个女子。

谢运便板了脸对罗开潮和大当家道:“两位是戏耍老夫来着?”

罗开潮和大当家赶紧说不敢,低了头站在一旁,不敢再说话。

谢运使了眼色,让两个女子下去。

等人走了,谢运才叹了口气,道:“两位想是看不上她们?”

罗开潮和大当家都笑了笑,对谢运拱手道:“谢大人若是真想成全我们,我们不才,想娶谢大人的亲生女儿为妻。”

罗开潮又加了一句,道:“嫡女我们肯定是配不上。不过庶女倒也无妨,我们定当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了她们进门。”

谢运脸上神色未变,心里却好受了一些。——先前还担心这两人无欲则刚,不好拿捏。现在才发现,这两人是眼空心大,倒是更好摆布些。

“两位既然有这个想头,我自当回去同内子相商。”谢运没有一口答应,但也没有一口回绝。

事已致此,罗开潮和大当家便也不多说,告辞离去。

过了几天,谢运传来消息,答应将通房丫鬟生的两个庶女嫁与他们为妻。

罗开潮和大当家便开始准备媒人、庚贴、聘礼,又托了人去打听是否真的是谢运的亲生女儿。此是后话不提。

而京城里面,此时正是四月末,快到五月份的时候。

宁远侯府内院慈宁院的东厢房里,宁远侯世子楚谦益一大早起来,就觉得身上有些痒,忍不住挠了几下。没想到越挠越痒,很快身上和手臂上起了一连串小红疙瘩。

临安乡君楚谦谦过了邀哥哥一起吃早饭,看见哥哥脖子上的小红疙瘩,好奇地问:“哥哥,你的脖子怎么啦?”

楚谦益照了照镜子,嘟哝道:“都是三皇子,非要拉我去京郊跑马。回来身上就痒,今儿早上还出了这些疙瘩。”

周妈妈从外面进来,手里拿了楚谦益今日里要穿的大衣裳,笑道:“世子别害怕。这不过是外面的风扑了,起得笑疙瘩。过几天就好了。”

如今贴身照顾楚谦益和楚谦谦的人,是贺宁馨从安郡王那里求来的缇骑女番子。楚谦益的两个贴身妈妈,一个姓周,一个姓秦。楚谦谦那边,一个姓王,一个姓张。

楚谦益和楚谦谦对谊母送来的四个妈妈很是敬重,闻言忙道:“周妈妈快过来看看,真的没有大碍吗?”

周妈妈便过来细瞧了瞧,问楚谦益:“世子可有别的不适?有没有觉得胸口发闷,头晕目眩,呼吸不畅的感觉?”

楚谦益摇摇头,道:“还好。就是有些痒。”

周妈妈便道:“那就好。大概是昨日世子出去京郊跑马,沾了些发物。奴婢这就去让人用艾草煮热水,再放些柑橘叶子进去,世子泡一泡,看会不会好些。如果还是不好,咱们就禀了太夫人,请个大夫瞧瞧。”

楚谦谦悄悄地道:“周妈妈,若是哥哥还是不舒服,要不要跟谊母说一声?”

周妈妈诧异地看了楚谦谦一眼,道:“自然是要说的。不过,你们的谊母毕竟不是这府里的人,有些事没法管,还是得禀了太夫人才好行事。乡君心里明白就行了。”

楚谦谦有些黯然,没精打采地点点头,等着楚谦益泡了澡出来,果然身上的红痕已消,也不痒了,才高兴起来,跟着楚谦益一起去吃早饭去。

楚谦益屋里的周妈妈去小厨房让人用艾草煮水,又寻柑橘叶子给楚谦益泡澡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柳梦寒屋里。

柳梦寒虽然没有住在慈宁院,可是也住在离慈宁院最近的一个小院子里。

她这一个多月做低服小,同慈宁院的下人关系处得极好,又不动声色地往小厨房安了一个自己人,所以但凡有些什么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耳目。

“你说,世子昨儿出去跑马,今儿回来就身上痒,起红疙瘩?”柳梦寒轻声问蒋姑姑。蒋姑姑跟着柳梦寒十几年,已经是她离不开的左膀右臂。

蒋姑姑点点头,也压低了声音道:“跟咱们小少爷小时候的情形有些像。”说得是柳梦寒的儿子楚华瑜。

柳梦寒吃了一惊,问蒋姑姑:“你是说,世子也有过敏的毛病?”

“八九不离十。奴婢听人说,这毛病,是会一代一代往下传的,治也治不好,不过是由轻重之分。我们小少爷已经好多了,世子的看上去要更严重些。”蒋姑姑回道。

柳梦寒想了想,吩咐蒋姑姑:“你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打听清楚了,再告诉我。”

蒋姑姑领命而去,寻了太夫人身边的婆子套话。

楚谦益小时候的毛病,并不是什么秘密,宁远侯府里的老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连他的娘亲裴舒凡为了他砍树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听了蒋姑姑的回报,柳梦寒出了半天神,笑道:“真是天助我也。”又对蒋姑姑意味深长地道:“是时候了,那个老婆子也该病得起不来床了。”

蒋姑姑会意。

宁远侯太夫人这一阵子折腾得柳梦寒够呛,蒋姑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只是柳梦寒一直拦着她,说不到时候,不让她动手。

这一次柳梦寒发了话,蒋姑姑自然知道如何做。

第二天,太夫人一个人去净房更衣的时候,半天没有出来。她的心腹婆子孙嬷嬷在外面等了半天,不见太夫人出来,有些着急。进到净房一看,看见太夫人倒在地上,眼歪嘴斜,似是中了风的样子,不仅说不出话来,骄傲动惮不得。

孙嬷嬷大吃一惊,赶紧叫了人进来将太夫人抬出去,又使人去请大夫。

大夫过来诊了诊脉,对宁远侯府的人道:“太夫人年岁大了,又身子虚弱,只是栽倒在地上的时候长了些,所以从小中风,变成了大症候,要好生将养才是。”说着,开了些温补的药方,便赶紧收拾药箱走了。

做大夫的,最怕的便是遇到中风的老人。

柳梦寒不以为意,带着下人在太夫人床边衣不解带的服侍,赢得宁远侯府上下人等的一致赞誉。

太夫人既然中了风,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柳梦寒便接过了慈宁院里德管事权,上上下下打点得十分妥当。

这一段日子里,宁远侯楚华谨也一直在中澜院养病,吃着大夫开得药慢慢好了许多,不过许是病得时间久了,人一虚弱了许多。

裴舒芬从慈宁院看过太夫人回来,先去中澜院的正房看了看楚华谨,却见他已经起身,正在屋里由桐月服侍着穿衣裳。

“侯爷可是要出去?”裴舒芬笑着走进来问道,一边从桐月手上接过来腰带,要帮楚华谨系上。

楚华谨笑了笑,道:“出去看看娘。成天在屋里躺着,都发霉了。”又从裴舒芬手里取过腰带,道:“我自己来。”自己低着头系好腰带。

桐月见夫人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忙避了出去。

裴舒芬笑着过来扶着楚华谨,道:“妾身陪侯爷出去走走。”

楚华谨顿了顿,回头看了裴舒芬一眼,见她满脸恳求的样子,只好点点头,慢慢地往外走。

两人出了屋子,便往中澜院外行去。

两人一路沉默,快到慈宁院的时候,楚华谨突然问道:“……单先生走得时候,可留下什么话没有?”

裴舒芬想了想,道:“单先生说,跟侯爷主仆一场,感谢侯爷的庇佑。还说,他本来喜好山水,此去定当四处游山玩水,一时半回不会回到京城。”

这话正好跟之前单先生跟楚华谨透露出的口气一样,楚华谨便信了,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也好。在这深宅大院,也拘了他。出去如闲云野鹤,才是他的出路。”神色之间更见寂寥。

裴舒芬心里十分不虞,面上还是笑着劝楚华谨。

两人来到慈宁院,却见里面多了些花儿匠,在院墙四周刨了些坑,正将一些树枝婆娑的绿杨栽了进去。

第四十章 杨柳依依 上

楚华谨看见这些花儿匠,愣了愣,上前问道:“谁让你们来的?”

那些花儿匠是宁远侯府里的老仆役了,闻言忙过来行礼,道:“见过侯爷。侯爷今儿的气色好多了,可是来见太夫人的?”

楚华谨点了点头,又问他们:“这是种得什么树?看着怪眼熟的。”指着那些正要入坑的绿叶树问道。

那些花儿匠忙指给楚华谨看:“侯爷请看,这些都是绿杨,以前这院子里就有好多。柳太姨娘说了,太夫人生了病,需要静养,院子多种些杨树,既挡尘埃杂音,又看着人眼里敞亮。”

楚华谨恍然大悟:“原来是杨树。我说怎么这样眼熟。”看见这些杨树,当年裴舒凡为了两个孩子大闹宁远侯府和京城的情景历历在目。

“还多亏了你。若不是有你,这两个孩子杨花粉过敏的毛病也不会痊愈。”楚华谨回手拍了拍裴舒芬的胳膊,温言夸了她一句。

当年楚谦益和楚谦谦杨花粉过敏的毛病,便是裴舒芬偷偷用了她琅缳洞天里的药草和药方配的药治好的。

听了楚华谨的话,裴舒芬却面色有些奇异。她如今才知道,她的琅缳洞天里面的药方都有些缺陷。当时她用药的时候,还不知道厉害,给楚谦益和楚谦谦也是下了猛药的,也不知会不会有隐忧……

想到这里,裴舒芬有些担心地道:“虽说那时是治好了,可是谁知道会不会复发?还是不要种杨树了吧?”

楚华谨觉得有道理,对裴舒芬道:“一会儿你跟柳太姨娘说一说,改种别的树吧,以防万一。”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慈宁院的上房台阶上走去。

柳梦寒正在里屋服侍太夫人,听说侯爷和侯爷夫人过来了,忙出来迎接。

三个人见了礼,寒暄几句,裴舒芬便对柳梦寒道:“柳太姨娘,这慈宁院种树的事情,怎么没有听见太姨娘回过我那里?”

裴舒芬如今是宁远侯府内院主持中馈的主母,柳梦寒虽然高一辈,可是到底是偏房,不是正室,还不能在裴舒芬面前摆架子。她如今能作得了主的,也只有这个慈宁院而已。

听见裴舒芬的问话,柳梦寒忙笑着道:“我听下人们说,以前这府里头到处都是杨树,太夫人也看着欢喜。后来因了世子的病,侯爷的先夫人就将满府的杨树都拔了去了。这样虽然对孩子的病情有礼,却坏了府里的风水。——我听说世子的病已经好了,便做主让人重新种上杨树。没有事先请示夫人,是我的不是。”说着,起身给裴舒芬福了一福。

柳梦寒到底高一辈,裴舒芬不能大咧咧地坐在那里受礼,便赶紧起来还礼。

说到风水方面,裴舒芬是一窍不通,却也知道风水这回事,就算在她的前世,也是不能忽视的,便住了嘴,看着楚华谨不说话。

楚华谨有些不虞,道:“我们府里没了杨树,这些年不也过得好好的?”话一说完,屋里的人都讪讪地。

楚华谨醒悟过来。这些年,宁远侯府还真的不能说是一帆风顺。出了这么多的事,去年连宁远侯府里最大的倚靠——皇后娘娘都过世了。

柳梦寒见了众人的神色,便知道大家在想些什么,笑着道:“府里好不好,不是口说了算的。大家想一想这些年咱们府里都出了些什么事,就知道我的话,不是空穴来风的。”又对楚华谨道:“侯爷要是不信,可以去请个风水先生回来瞧一瞧,就知道我的话是不是真的。”

楚华谨半晌没有言语。

裴舒芬便笑着打圆场:“柳太姨娘的话虽有理,可是我们府以前拔了杨树,也是有理由的。不过如今再种回去,应该也是无事的。只是在小孩子的事情上,再小心也不为过的。此事还当三思才是。”

柳梦寒也跟着笑:“听说世子和乡君当年的过敏症是夫人治好的。我早就想夫人讨一讨药,也给我的老2吃一吃。”

裴舒芬有些惊讶,问道:“难道三叔也有杨花粉过敏症?”裴舒芬口里的三叔便是柳梦寒的老2楚华瑜,算是楚华谨的便宜弟弟。

柳梦寒点点头:“不瞒夫人,这些年已经好多了。我听人说,这种过敏症,本来是无药可医。只等孩子大些了,多接触接触这些东西,自己就好了。我种杨树,也是存了私心的,想借此机会,让我的老2多接触接触杨花粉,以毒攻毒,彻底好转起来。——不过夫人若是有灵药惠赐,就更妥当了。”

听说柳梦寒的儿子也有杨花粉过敏症,楚华谨和裴舒芬对视一眼,心里稍微安生了几分。

“我的药当年都给世子和乡君用了,不过药方还在。柳太姨娘若是不弃嫌,可以照着方子去抓药,吃一两帖看一看。”裴舒芬委婉地道。她如今也学乖了。等闲不将自己琅缳洞天里面的药草拿出来示人。

有方子也行,柳梦寒忙起身谢过裴舒芬。

几人说了会儿话,楚华谨便和裴舒芬一起入内室去见太夫人。

太夫人躺在床上,面上蜡黄,双目无神,看见楚华谨进来,太夫人嘴里“唔唔”几声,想要起身的样子。

楚华谨想上前去扶太夫人,柳梦寒身边的蒋姑姑却已经快步上前,同太夫人的心腹婆子孙嬷嬷一起,坐到了太夫人床头,扶起了太夫人,对楚华谨和裴舒芬道:“侯爷、夫人,太夫人想跟侯爷说说话呢。”

太夫人挣了挣,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楚华谨也坐到太夫人床边,轻声安慰道:“娘,您放心养着。我明儿去寻宋医正过来,给娘瞧瞧。娘应该很快就会好了。”

太夫人还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流下了眼泪。

蒋姑姑拿了帕子轻轻的给太夫人拭泪,对楚华谨和裴舒芬道:“太夫人欢喜得都哭了。以后侯爷和夫人多来看看太夫人,太夫人肯定会好得快些。”

裴舒芬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怎么看,也不觉得太夫人是“欢喜”得哭了。

可是太夫人到底是为什么哭,又关她什么事呢?这些年来,太夫人将裴舒芬最后一丝讨好的心都磨损光了。此时她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够对得起太夫人了。

楚华谨在旁边坐了一会儿,随口安慰了几句,又抬眼将屋里打量了一下。

屋子东面墙脚下,摆着一个半人高的青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支粉芍药。床对面的炕上摆着紫檀木的炕桌,和几个妃色的大迎枕。再上面便是挂着细竹帘子的南窗,窗台上宽宽的,摆着三个水晶玛瑙碗。碗里注着清水,养着玛瑙石。东面靠墙的正下方,摆着一溜三把扶手官椅,垫着厚厚的垫子,旁边便是一个一人高的大屏风。

整间屋子里陈设清新雅致,似乎比太夫人没中风的时候,还要好上三分。更没有一般病人屋里特有的那股难闻的气味。

楚华谨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对柳梦寒行了一礼,道:“难为柳太姨娘了。等我娘病好了,自然不会亏待柳太姨娘了。”

话音刚落,太夫人便晕了过去。

孙嬷嬷忙道:“太夫人又晕了。”

柳梦寒忙对外面吩咐道:“太夫人又晕了,赶紧拿药过来,再请大夫过来针灸。”

屋里一时忙碌起来。

楚华谨和裴舒芬便起身出去,不在这里添乱了。

出了慈宁院的大门,楚华谨感慨道:“想不到柳太姨娘,居然有这份心。”

裴舒芬不屑地撇了撇嘴,却没有多说什么,跟着楚华谨回了中澜院,服侍他躺下。

楚谦益和楚谦谦回了慈宁院,看见满院子里在种树,便上前问了一声,知道是杨树,楚谦益看了楚谦谦一眼,有些狡黠地道:“妹妹,以后你又有新的东西可以祸害了。”

楚谦谦哼了一声,小脑袋一扬,道:“不过是几棵树而已。”又问楚谦益:“哥哥,你确实好了,不怵杨花粉了吧?”

楚谦益点点头,道:“嗯,早就好了。上次跟着三皇子去郊外跑马,被那里的杨树枝抽了几下,回来也不过是痒了一阵子,泡个澡就好了。”

两人便不把这些杨树放在心上,说说笑笑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两人的贴身妈妈赶紧跟了上去,将两人安置好,又去小厨房看晚饭准备好了没有。

因了太夫人病重,柳梦寒掌了慈宁院的大权,楚谦益的贴身妈妈周妈妈和楚谦谦的贴身妈妈王妈妈,便更加警惕起来。他们四人轮流值班,将两个孩子看得滴水不漏。

柳梦寒却似乎没有为难两个孩子的意思,将有关两个孩子的事情都交给周妈妈和王妈妈全权处理,自己完全撒手不管。

楚谦益和楚谦谦的晚饭,当然是慈宁院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由两人的另外两个贴身妈妈亲自在厨房看着,做好了端过来的。吃之前,有人专门试菜,跟宫里的排场差不离。

宁远侯府里最近发生的事情,贺宁馨在镇国公府里也略知一二。

楚华谨的病,是贺宁馨意料之中的。自从前不久,她在自己的须弥福地里,看见了裴舒芬做得解雷公藤毒性的药丸,便知道一切事情正朝着她的布局逐步发展。

不过宁远侯太夫人的突然中风,却是贺宁馨有些意外的。从楚谦益和楚谦谦的贴身妈妈那里,贺宁馨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不过一时之间,她也算不准太夫人到底是自然中风,还是人为中风。

以宁远侯太夫人这一年来经受的打击来看,贺宁馨本以为她一年前就应该中风了。结果裴舒芬硬是用她琅缳洞天里的药草和粮食,将太夫人的身子调理过来。这也罢了。不过最近一年,贺宁馨并没有见到裴舒芬再去做给太夫人调理身子的药,所以太夫人现在身子逐渐垮了,也算是正常?

贺宁馨倒没有多想。只要两个孩子无事,她就懒得管太夫人和柳梦寒之间的那档子事。

到了五月份,伍文定从东南道台州府托人带了信过来,提醒贺宁馨,过了八月份,就不用为皇后娘娘守孝了,他打算挑了日子,正式迎娶郑娥。

贺宁馨将信给郑娥看了,又恭喜了她一回。

卢珍娴和简飞怡也都给她贺喜,倒把郑娥羞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镇国公府里便悄悄地开始筹备郑娥的亲事。

简飞怡的亲事也有了眉目。京城里有一家勋贵府上看上了简飞怡,简飞怡自己也点了头。就等皇后娘娘的孝期一过,便开始给她正式议亲过礼。

所以简飞怡这阵子十分安静,心情也平顺了许多。

贺宁馨暗暗点头。之前简飞怡因为婚事不遂,就有些古怪,但是也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再说姑娘大了都要嫁人的,一时嫁不出去当然要着急些,也算是人之常情。简飞怡虽然被以前假的简老夫人娇养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可是她的心地并没有坏到无可救药,也知道悔改。这样的姑娘,贺宁馨也愿意扶她一把。

二弟简飞振听了简飞扬的话,从西山脚下的小庄子搬回镇国公府居住。如今跟卢珍娴虽然住在一个府里头,却越发知道进退,并不去歪缠,连通房的屋子都不进,整天只在外院的书房里苦读,只等金秋大比的时候下场,希望能中了进士,明年好风风光光娶卢珍娴进门。

镇国公府里面一片平和温馨。

贺宁馨唯一有些不足的,便是简飞扬一走就是半年没有音讯,她着实有些挂念他。

那一夜的缠绵,并没有让她怀上孩子。贺宁馨心里颇有些沉甸甸的。到底是自己的问题,还是简飞扬的问题?琢磨着等简飞扬回来,他们俩可得好好瞧瞧大夫才是。

这天贺宁馨正在帮着郑娥准备箱笼,外面有婆子进来回报,说安郡王妃下了帖子,请夫人明日去安郡王府一叙。

说起来,自从宋良玉出外洋之后,贺宁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安郡王妃了。

“给安郡王妃回帖,就说我明日一早就到。”贺宁馨写了回帖,让婆子拿去给安郡王府的人带回去。

老规矩,二更、三更下午两点。多说一遍,上一章修改过,后半章完全重写过。大家还是回去看一遍,不然情节连不上的。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感谢危夕年打赏的气球。

第四十一章杨柳依依下(含五月粉红180+)

安郡王府里,贺宁馨以前去得次数不多,大部分时候还是同宋良玉一起去的。她同安郡王妃不算陌生,但是也绝对不算熟悉,甚至还不如同安郡王熟悉。

贺宁馨不晓得安郡王妃怎么突然邀请她去做客,不过安郡王妃为人正派和善,安郡王又跟简飞扬是生死之交,贺宁馨一点都不担心安郡王妃哪里会出什么妖蛾子。

去安郡王府,贺宁馨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就像去裴家或者贺家一样轻松。

第二天一大早,贺宁馨就起来梳洗打扮。

大丫鬟扶风从衣箱里寻出来一件米白色暗金线绣并蒂莲的对襟短襦,下面配了一条紫罗兰盘锦绣缠枝佛手花的马面裙,拿去给贺宁馨看。

贺宁馨点点头,让扶风帮着她换上。

扶风将裙腰紧了紧,笑着道:“夫人最近瘦了不少。这裙子的腰要再收一收才合适。”

贺宁馨摸了摸自己的腰,笑道:“以前一直愁腰粗,穿裙子不好看。如今也瘦下来了。”

扶风明知夫人这半年来吃不香,睡不好,一直担心在外头的国公爷,却也不点破,道:“夫人先去吃早饭,奴婢给夫人改好了,出门的时候就可以穿了。”

贺宁馨点点头,另取了一条藕荷色百褶裙换上。

另一个大丫鬟扶柳过来帮贺宁馨梳头。

扶柳手脚麻利,很快就给贺宁馨绾了凤仙髻,右鬓上只插了一支双衔鸡心流苏坠的素银凤钗,又帮贺宁馨戴上一对绿翡米珠葡萄耳坠。

贺宁馨照了照镜子,满意地点点头,夸扶柳:“你的手艺越发好了。”

扶柳抿着嘴笑,扶着贺宁馨去外间吃早饭。

用过早饭,贺宁馨又去花厅坐了坐。下面的管事婆子若是有大事要回,会在这个时辰来花厅里请示贺宁馨。若是无事,就是每一旬来回一次话。

镇国公府最近也没有大得开销,除了郑娥的婚事在即。倒有两个管事婆子进来回话。

贺宁馨看了看,指着其中的一项开销道:“这里算错了。府里的红尺头,库房里还有,不用现买。另外,帖子要准备好,等过了八月,就要立时送出去。”

这种大家子里大婚的请帖,一般都要提前半年发出去,让别人有个准备,以免撞到一起。郑娥嫁得急,只能提前一两个月而已。

理完了内院的事,扶风使了人过来请贺宁馨回正房致远阁去,贺宁馨便晓得是裙子改好了。

回到内室,贺宁馨换上裙子,又披上一条月白色的蝉翼纱披帛,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出二门坐车去了。

来到安郡王府的时候,正是巳时初的时候,不早不晚。

安郡王妃专门等在二门上,见了贺宁馨就笑道:“自从我妹妹出外洋了,你就和我生分了。难不成我以前都是沾了我妹妹的光?”说得是她的小妹子七姑娘宋良玉。

贺宁馨赶紧行了礼,对安郡王妃道:“王妃说哪里话?我倒是想天天来呢,又怕安郡王生气,所以就算惦记着王妃,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哪里敢天天登门拜访呢?——这不,您一发帖子,我就赶紧来了。”

安郡王妃笑着挽了贺宁馨的手,一起来到安郡王府的内院上房里。

安郡王府十分轩朗大气,本是早年高祖皇帝范朝晖还是王爷的时候,特意修建的一座王府府邸。后来辗转多年,到底还是让本来在江南的安郡王府搬到了京城,住了进去。

贺宁馨同安郡王妃分了宾主坐下,又寒暄几句,安郡王妃便道:“今儿请你来,也没有别的事,不过是我们花圃的几品稀有兰花最近开得好,所以专门请你过来看看。听镇国公说,你特别喜爱兰花。”

贺宁馨想起当年还在贺家未嫁的时候,简飞扬半夜偷偷送过来的那盆名为“午夜留声”的稀世兰花,心里一暖,脸上的笑容更是柔和了几分,对安郡王妃道:“多谢王妃记挂着。”

安郡王妃起身邀了贺宁馨一起到安郡王府的花圃里去,又道:“往年这个时候,都是我们王府花会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