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夫人说得是,是婢妾僭越了。”柳梦寒忙陪笑。

贺宁馨扬了头,轻哼一声,对裴舒芬道:“我们进去吧。”

裴舒芬心里疑惑,不知贺宁馨怎么同往日不一样。带着贺宁馨进了太夫人的里间屋子,裴舒芬又偷偷劝贺宁馨:“她好歹是长辈,镇国公夫人还是要给她几分面子。”

贺宁馨不虞地道:“她又不是我的长辈,关我什么事?——当初那郑娇不是她带来的?我还没找她算帐呢!”

裴舒芬恍然大悟,才明白怎么贺宁馨看柳梦寒不顺眼。——原来是因为柳梦寒给贺宁馨的男人带了个“外室”上京了。

这种事,不管放在哪个女人身上,都无法心平气和。

进了太夫人的屋子,贺宁馨看见太夫人的心腹婆子孙嬷嬷坐在一旁给太夫人喂饭,旁边还站着一个眼生的婆子,便问道:“这位是?”

裴舒芬指着那婆子道:“这是柳太姨娘的婆子蒋姑姑。”

贺宁馨做出颐指气使的样子,同样上上下下打量了蒋姑姑一眼,打鼻子里哼了一声。

裴舒芬忙道:“蒋姑姑还不过来见礼?”

蒋姑姑忍住气,过来给贺宁馨福了一福。

贺宁馨翻了个白眼,道:“论理,你该跪下给我行礼才是。”

蒋姑姑大怒,可是看见站在门口的柳梦寒对她使了个眼色,便将怒气强压了下去,对着贺宁馨跪下磕了头。

贺宁馨绕过跪在地上的蒋姑姑,走到太夫人床边,随口问了问孙嬷嬷,太夫人的病情怎样。

孙嬷嬷忙放下碗,给贺宁馨行礼。

蒋姑姑跪在地上,起也不是,坐也不是,十分尴尬。

贺宁馨眼角瞥见柳梦寒站在门口看着她们,便回头对蒋姑姑道:“起来吧,跟你们姨娘一起去沏茶去。”

裴舒芬也赶紧赔礼道:“是我疏忽了。”又命蒋姑姑快去沏茶。

蒋姑姑起身,跟着柳梦寒一起往外面的茶水房里去了。

贺宁馨来看太夫人,不过是个幌子。见柳梦寒主仆二人已经出去了,贺宁馨便跟着裴舒芬来到外面的暖阁里坐下,对裴舒芬余怒未消地道:“我就看不上柳氏那爱装的样儿!”

裴舒芬心里暗笑,忙道:“镇国公夫人是不是看错了?我们柳太姨娘实在是贤良得很呢。”

贺宁馨凑到裴舒芬耳边,像是说一个天大的秘密一样,道:“你们这个柳太姨娘,真是不简单呢。你看她故意穿得这么寒酸,其实身家豪富,几乎赶得上大齐朝首屈一指的皇商罗家一半的身家……”

皇商罗家的身家,是几辈子积累起来的。

而柳梦寒,只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外室,论根基,当然比不上皇商罗家。

可是贺宁馨却说,她一个人的身家,能比得上皇商罗家一半的身家!

这个数目,可比柳梦寒跟裴舒芬交得底还要多两倍。

裴舒芬心里一动,忙着套贺宁馨的话,故意道:“我不信。柳太姨娘进府的时候,可是就带了两个孩儿进府呢。”

贺宁馨装作上了套的样子,正色道:“我可不信。我听郑娇对她堂妹郑娥提过,这柳太姨娘在西南的时候,吃得住得都不比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差,还说,你们柳太姨娘亲口告诉她,老侯爷给她留下了这个数。”仲出手在裴舒芬面前比划了两下。

裴舒芬看得心惊胆颤,问贺宁馨:“此话当真?”

贺宁馨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拿帕子捂了嘴笑,道:“宁远侯夫人真会说笑。我又不认得这柳氏,怎会知道到底是真是假?不过是别人这么一说,我这么一听罢了。——我只信这些话,不是空穴来风而已。”故意不肯把话说死了。

看见裴舒芬半信半疑的样子,贺宁馨又提点她:“你也是在勋贵府上做当家夫人的,你当知道,府里的下人都是一双富贵眼。手里若是真的没有银子,你觉得,她能从一个穷酸的外室,一入府就能赢得你们侯府上上下下的赞不绝口?”

裴舒芬仔细想了想,果然觉得贺宁馨的话有道理。不说别的,她自己刚嫁进来的时候,因为没有什么陪嫁,费了老大的劲儿,笼络住了楚华谨和太夫人,才站稳了脚跟。

而柳梦寒进府没有多久,又没有老侯爷护持,却在短短几个月内,就掌控了慈宁院。——没有银子上下打点,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以德服人?——对不起,慈宁院的下人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德”。

裴舒芬又将同柳梦寒交往以来的前前后后细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柳梦寒对自己留了一手,隐瞒了大部分的身家。

想到自己因为那么一点蝇头小利就同柳梦寒一起设圈套,让她进了府,裴舒芬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已经开始不断打着主意,想着要怎么将柳梦寒的身家都掏空才算数。

贺宁馨冷眼看着裴舒芬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看来对裴舒芬的挑拨已经成功了,贺宁馨便起身道:“我想去看看世子和乡君。”

裴舒芬收敛了思绪,跟着起身,道:“我陪夫人一起去?”

贺宁馨笑道:“宁远侯夫人派个婆子带我去就行了。宁远侯夫人管家理事,忙得很,就不用在我这里耽搁了。”

裴舒芬点点头,叫了个婆子过来,道:“陪着夫人去乡君屋里。”又对贺宁馨有些歉意地道:“世子去了宫里头,还没有回家。镇国公夫人略等一等,世子说了,要赶回来见夫人一面。”

贺宁馨笑着应了,跟着婆子往楚谦谦的屋子走去。

半路上露过茶水房,贺宁馨在门口停了停,看见柳梦寒阴着脸坐在里面,蒋姑姑站在她对面,两人说着话,并没有人沏茶。—难怪刚才在那屋里说了半天话,都没有等到一杯茶。

裴舒芬居然也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看见贺宁馨站在茶水房门口,柳梦寒赶紧站了起来,脸上堆起笑,对贺宁馨问道:“镇国公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蒋姑姑看见柳梦寒站了起来,赶紧转身过来,跟着行了礼。

贺宁馨对蒋姑姑道:“宁远侯夫人要茶呢,你快送过去吧。”

蒋姑姑犹豫地看了柳梦寒一眼。

柳梦寒让到一旁,看着蒋姑姑端了茶壶和茶杯,道:“送过去吧。”

蒋姑姑无法,只好福了一福,端着茶盘出去了。

贺宁馨站在门口看着柳梦寒不说话。

柳婪寒先忍不住了,上前一步,觑着眼睛问道:“镇国公夫人穿得可是天水碧?”

贺宁馨端立在门口,身上衣衫纹丝不动,只点了点头,道:“柳姨娘好眼光。”

柳梦寒眉头微蹙,似乎很不愿意听见“姨娘”二字。

贺宁馨抬手整了整自己头上的掩鬓,对柳梦寒漫不经心地道:“我这次来,也是有些话要跟柳姨娘说清楚。你的下人,可是眼神不怎么好,总是走错了门。——我们镇国公府,与宁远侯府隔了半个京城,你的人也能摸到我们府上去。柳姨娘从乡下来,不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也情有可原。我一向觉得,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若是头太小,抑或帽子太大、太沉,压坏头,可就得不偿失了。柳姨娘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柳梦寒脸色铁青,再也不想伪装下去。她四下扫了一眼,见贺宁馨的下人婆子都远远地站在回廊下面,自己这边的茶水房里,也只有自己一人在此,便走近贺宁馨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把他们怎样了?”

贺宁馨做出诧异的样子,反问道:“柳姨娘说什么呢?我不明白。”

柳梦寒冷笑一声,道:“好了,你也别装了。能将我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没了,你的手段也够使了。”一副要撕破了脸的样子。

贺宁馨的嘴角略微勾了勾,道:“柳姨娘过奖了。我确实不晓得柳姨娘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柳姨娘的下人,也不是铁板一块。柳姨娘最近,是不是觉得快要弹压不住了呢?”

柳梦寒大惊失色,后退两步,有些结结巴巴地道:“你别胡说……”却是有些色厉内荏的样子。

贺宁馨便挑明了说:“你在西南待不下去了,便跑到京城里来,不过是想借宁远侯府的名头,压住你那些死士罢了。别的不说,现在你一半的手下,大概都被东南道的谢运拉走了吧?这等吃里扒外的奴才,你居然还容得下?!”说完,十分轻蔑地看了柳梦寒一眼。

贺宁馨身材高挑,柳梦寒虽比贺宁馨美艳得多,却要没有她高。又穿得寒酸,在贺宁馨面前,不知不觉就矮了一头。

“你怎会知道?!”柳梦寒的眼睛越瞪越大,就跟见了鬼一样。

贺宁馨却露齿一笑:“猜的。——我都猜对了是不是?!”十分得意洋洋。

柳梦寒摇摇头道:“你当我是傻子呢?”会信这种胡诌出来的话

贺宁馨见柳梦寒不买帐,便收了笑容,往后退了几步,咯咯笑道:“你派了这么多人到我家里,就没有担心过他们会落在别人手上,将你的事情都供出来?”说得是柳梦寒派出去镇国公府寻人的那些人。

因为老宁远侯的话,柳梦寒对镇国公府的“后招”寄以厚望,所以派去的有几个婆子都是知道得比较多的心腹。——居然落到了贺宁馨手里。

柳梦寒脸上阴晴不定,不断想着主意。

贺宁馨也是豁出去了。柳梦寒一直派人到镇国公府试探,贺宁馨以前不想惹事便都悄悄逮起来,送到许夫人在东南的盐场里去了。

如今出了简飞扬这档子事,贺宁馨没有时间继续观望下去,也不能再姑息。另外她私心里也想借此再向宏宣帝送个人情,希望宏宣帝看在她立了大功的份上,对镇国公府网开一面。

听了贺宁馨的话,柳梦寒几乎气得要晕过去。她的年岁,要比贺宁馨大一轮还有余,却像被她捏在手里,脱不开她的手掌心。

“我若是你,就要杀鸡骇猴,先结果了谢运这个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奴才,给别的人一点颜色看看再说。不然,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是斗不过这些男人的。”贺宁馨看穿了柳梦寒的性子,使了激将法。

柳梦寒明知道贺宁馨不怀好意,却难以抗拒她的提议。因为贺宁馨说得全对。老侯爷留下的那批人里面,谢运是最猖狂的。

老侯爷刚去那几年,他还稍停点儿。后来看见老侯爷的死是板上钉钉了,便开始暗地里发展自己的势力,企图将老侯爷的位置接了过去。

柳梦寒鞭长莫及,只好眼睁睁看着他逐步蚕食老侯爷的最后一点根基。

若是真的让这种人出了头,柳梦寒他们怕是连隐姓埋名的安稳日子都过不下去。

可是要将这批人交给圣上,柳梦寒却是绝对不敢,也不愿意的。——交了出去,她就再无防身的利器,只能任人宰割。再说了,她这么多年,都是习惯了高高在上。如果没有了她的财力和手上的人力,谁还会将她一个偏房妾室放在眼里?!

贺宁馨看了柳梦寒半天,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若是不想自己动手,也可以交给别人做。”说着,便往楚谦谦的屋子那边过去了。

柳梦寒站在茶水房门口,听见那边房里传来楚谦谦惊喜的笑声,脑子里翻腾不已。一个又一个的主意浮上来,又沉下去,她一时心乱如麻,不知道要从哪一边先下手才好。

到底是先攘外?还是先安内?

想到最近从东南道承安府传来有关谢运的消息,柳梦寒的眼神暗了暗。看来,还是先攘外的好。府里头的这个心腹大患,反正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她腾出手来收拾也不迟。

贺宁馨来到楚谦谦屋里,先跟她好好亲热了一阵子,又让自己的丫鬟将食盒提了过来,取出来几样楚谦谦平日里最爱吃的点心。

楚谦谦欢呼一声,扑上来就要吃,楚谦谦的贴身妈妈王妈妈忙拦着道:“乡君,还没有试吃呢。”说着,将每块点心切了一小块下来,使人拿去试吃。等试吃的人无事了,才给楚谦谦吃。

贺宁馨在旁边看着,点了点头,赞道:“王妈妈真是妥当。”比先前的乳娘要细心多了。

只不过王妈妈并不是一般的乳娘,闻言只是笑了笑,不卑不亢地道:“谢镇国公夫人夸奖。”

趁着楚谦谦吃点心的当口,贺宁馨又嘱咐了王妈妈一番话。说得意思,当然只有两人才能明白。

又过了一会儿,楚谦益从宫里头回来了,满头大汗,先去他屋里洗漱了一下,换了常服,才过来跟贺宁馨说话。

贺宁馨也给他准备了点心。楚谦益的贴身妈妈周妈妈也跟先前的王妈妈一样,将点心都给人试吃了,才让楚谦益吃。

楚谦益到底大一些,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周妈妈几句,道:“谊母带来的点心哪会有问题?周妈妈也忒小心了。”

贺宁馨忙道:“益儿,周妈妈和王妈妈都是妥当人,你要听她们的话。就算是谊母,又或者是你的外祖母、外祖父、舅舅、舅母送来的吃食,都要同样处置才是。——这些人虽然不会有害你之心,可是保不准一时疏忽,被人利用,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第四十四章 借力打力 下

楚谦益和楚谦谦一样,对贺宁馨的话言听计从,当下赶紧点点头,十分受教。

 

贺宁馨的笑是从心底里绽放出来的,忍不住坐到两个埋头苦吃的孩子中间,一手一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轻声问楚谦益:“上次听说你跟三皇子出去跑马,回来身上痒,现下可好些了?”

 

楚谦益连忙将口里的点心咽下去,才抬头看着贺宁馨笑道:“无事。”

 

贺宁馨问过宋医正,有过过敏症状的人,就算是治好了,也会比一般人要敏感些,身上痒,还有起红疙瘩什么的,都属正常。

 

吃完了点心,贺宁馨又交待了几句,特别是嘱咐了楚谦益,若是身上有不舒服,一定要跟两位嬷嬷立时说清楚,绝对不能忍着。贺宁馨知道,安郡王派来的这几个女番子,有特殊的腰牌,可以直接去太医院请御医过来瞧病的。她不怕楚谦益“过敏”,就怕不是“过敏”,反而硬被人说是过敏。

 

从楚谦益和楚谦谦屋里出来,贺宁馨往回走的时候,看见柳梦寒居然还神情恍惚地坐在茶水间里。心里一哂,知道自己先前说的话,对她的打击太大了,一时都忘了掩饰自己。

 

不过也难怪。这些事情,本来是柳梦寒藏得最严实的秘密。突然有一天,发现这些秘密根本不是秘密,另外有人比自己知道得还清楚,一时失态也是正常的。

 

贺宁馨此举也极冒险。等柳梦寒回过劲来,肯定会怀疑贺宁馨话里的真假。贺宁馨虽然托辞是柳梦寒的手下招供出来的,可是也忒巧了些。以柳梦寒的为人,不疑心是不可能的。

 

不过贺宁馨也顾不得了。凡事都有风险,就看收益是不是能抵得过风险。吃饭还可能会噎死呢。——总不能怕噎死就不吃饭了吧?

 

事急从权,她这一次,就是要对裴舒芬和柳梦寒两个人在最短的时间内下猛药,让她们既互相猜忌使绊子,又离不开彼此。

 

从慈宁院出来,贺宁馨又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去向裴舒芬辞行。

 

她们俩的关系两人都心知肚明,都是面子情儿而已。

 

裴舒芬见到贺宁馨进来辞行,连忙笑着起身道:“镇国公夫人不多坐一会儿?”

 

贺宁馨也笑回道:“不了。你们有事,我们那边也忙着。”又问裴舒芬:“大婚的帖子你们收到了吧?”

 

郑娥出嫁的日子定在九月份,帖子正陆续送出去。因为伍文定在东南道的台州府做知府,镇国公府里便算作是女家宴客。男家那边,要郑娥到了台州府才能正式拜堂。

 

裴舒芬窒了窒,道:“收到了。我们的贺礼明儿就送过去。”既然镇国公府请了宁远侯府,她作为宁远侯夫人,就算跟镇国公夫人贺宁馨再有咀晤,礼数上还是不能错的。

 

再说贺宁馨端着笑脸上门,她也不能将人打出去不是?

 

贺宁馨笑着告辞,离开了宁远侯府。

 

回到镇国公府后,贺宁馨又赶紧使人去宫里给皇贵妃递牌子,想进宫给皇贵妃请安,顺便见见岚昭仪。

 

贺宁馨有进宫行走的腰牌,其实可以不用递牌子,就能随时去见岚昭仪。不过贺宁馨这一次主要是要见皇贵妃,岚昭仪不过是个幌子。

 

皇贵妃当然没有不允的,立时就同意了还使人给贺宁馨赐了个送子观音的玉雕摆件,说是有高僧持诵过,其意当然不言而喻。

 

贺宁馨看着那送子观音,怔忡了半晌,便命扶风拿到库房里去束之高阁去了。

 

进宫见皇贵妃和岚昭仪的日子,定了在三日后。

 

这边安郡王府里,安郡王妃等了几日,见镇国公夫人只是探探亲、访访友,并没有什么动静,颇有些疑惑,问安郡王:“王爷真的不出手?看镇国公夫人似乎有些六神无主的样子……”不像王爷透露的那样胸有丘壑。

 

安郡王却对贺宁馨的反应极为满意,看在那位眼里,应该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这些事情却用不着让王妃知道,安郡王只是笑了笑,道:“再等几天看看吧。我倒是希望她就一直这样六神无主下去,打消了圣上的疑心,圣上说不定就出手了。——你说,谁出手,能比得上圣上出手?”

安郡王妃仲手握住安郡王的手,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问道:“……王爷的缇骑,都整肃好了吧?”

 

安郡王捏了捏安郡王妃的手,安慰她道:“你不用担心。反水的人,历朝历代都不缺。就连圣上那里,也不是铁板一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唯一有些对不起飞扬的,便是缇骑内部的事情,居然牵扯到他妻子。希望圣上只是惯常的疑心,不要想到别处去。——你知道,像宁远侯先夫人裴舒凡那样的人物,圣上是绝对不希望再出一个的。”话里有话的意思。

 

安郡王妃知道他们王府的地位既超然,又尴尬。只是历代帝王对祖训看得还是很重,而且有几个想违背祖训,对缇骑下手的帝王,都死于非命,所以大齐朝传到现在,想将缇骑占为己有的帝王已经没有了。

 

宏宣帝因为自己的经历,更是觉得缇骑的存在,是有必要的,所以也没有动过削缇骑权的主意。

 

只不过这一次缇骑内部整肃,扯出几个内奸,各方人士都有,还有人趁机投奔到圣上那里,想从缇骑改作圣上的暗卫,将缇骑里面他知道的秘密,一股脑儿都报给了圣上的人知道。其中有些事情,居然跟镇国公夫人贺宁馨有关。其中最让宏宣帝惊讶的,便是当初选秀的提议,原来是贺宁馨辗转提出来的。而驸马守则,缇骑的人语焉不详,不敢妄拟,但是似乎同贺宁馨也有脱不开的干系。

 

再想到贺宁馨对宁远侯先夫人留下的两个孩子异乎寻常的关心,宏宣帝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这一次安郡王的举动,可以说有一半的原因是出于宏宣帝的暗示。

 

安郡王担心的,便是贺宁馨有没有足够的机敏,来看出来这件事的幕后到底站着谁。如果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便是大罗神仙降世,也救不了她了。

 

贺宁馨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到了要进宫的那一天,换上一品国公夫人的凤冠霞帔,坐了镇国公府的大车到宫里头去了。

 

来到皇贵妃的凤栩宫,贺宁馨先行了大礼,才起身对皇贵妃笑道:“好久不见,娘娘的气色越发好了。”

 

皇贵妃最近看上去面色红润,整个人都精神奕奕起来,心情像是陡然轻松了的样子。

 

听见贺宁馨的话,皇贵妃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让镇国公夫人见笑了。本宫最近有些发福,这都让镇国公夫人看出来了。”

 

贺宁馨掩袖笑道:“心宽才能体胖,娘娘这是有大福气的样子呢。”

 

两人正说着话,四皇子噔噔地跑进来,对着贺宁馨点点头,童声童气地道:“镇国公夫人安好。”

 

贺宁馨忙给四皇子行了礼,道:“见过四皇子。”又对皇贵妃道:“四皇子这么小的年岁,就进退有度,实在是大齐之福。”

 

皇贵妃虽然嘴里责怪四皇子冒冒失失地跑进来,手上却拉着四皇子的衣裳看来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