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苏梓萱站出来护着玳瑁的意思,大抵是害怕自己的丫头吃了亏所以才有这么一说,刘妈妈瞧着玳瑁到觉得这丫头还多少有些福气,笑着道:“大小姐放心就是了。”

柳氏急忙赶过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摆出了好些经书,白花花的纸张竟一时晃的她眼花,定了定,叫了小丫头过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小丫头道:“是大小姐在晒经书。”

苏梓萱什么时候起也有了能耐闹出这些动静?柳氏只觉得分外憋屈恼火!

白玉已经迎了出来:“太太来了,老太太请太太进去。”

柳氏见是白玉,脸上便又成了和蔼的笑意:“你好些日子没去我的院子了,怎么,你书琴妹妹欺负你了?那是个最顽皮的,你告诉我,我替你说她。”

白玉恭敬的笑道:“太太言重了,哪有这样的事,老太太瞧着心情不错,太太快进去吧。”

听着苏老太太心情还算不错,柳氏悄悄松了一口气,轻拍了拍白玉的手,理了理衣裳走了进去。

屋子里比柳氏想象中的暖和,浅色的帷幔却叫这冬日的屋子显得有些冷清,苏老太太坐在东侧间的临窗大炕上正低头笑着同坐在圆凳上的苏梓萱说着什么,那神情是少有的和蔼可亲,让柳氏的心又提了起来。

背对着她的苏梓萱看起来似乎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挺直着脊背却又透着随意和自然,仿若极其熟悉这些礼仪规矩已经深入到骨髓,说话的声音很陌生却比她所听过的都要婉转动听,让人止不住联想。

“.....二妹妹三妹妹还有茂哥都是时常来看我的,常给我讲外面的事情,我也总想着,要是有一日能出去看看就好了,只是自己这样,又怕给家里惹事......”

苏梓萱眼里的亮光转瞬即逝,很快就暗淡了下来,垂着头,轻轻搅动着手里的帕子。手指纤细白皙,竟泛着莹莹的白光。

连苏老太太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叹息,抬头瞧见柳氏,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苏梓萱也听到了动静起身行礼,柳氏才刚刚给苏老太太行了礼,一转头瞧见苏梓萱骇人的模样,差点惊呼出来,幸而用帕子掩着嘴险险的遮掩了过去,撇开眼应了一声。

屋子里忽的就沉寂了下来,苏老太太不说话,柳氏竟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瞧见苏老太太把玩着手里的茶碗,眼皮猛的一跳:“听见母亲来了这里我想着过来瞧瞧,梓萱.....这院子离着您的院子又远,天气冷我叫人备了轿子在外头。”

苏老太太将茶碗放在了桌子上,不轻不重磕了一下,柳氏只感觉越发不好了,听得老太太不徐不疾的道:“我来梓萱这里瞧一瞧,这屋子收拾的看上去还不错。”

此刻的柳氏便是想扯出个笑意都觉得艰难,老太太果真是生气了。

“.....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有心,你在外头瞧见的经书都是她抄的,这孩子有恒心又有佛心,我很是喜欢。”

柳氏想要应和几句,老太太却不大想听,接着道:“后日我要去普陀寺上香,梓萱想将这些佛经献在佛前,这些经书都是她抄的,到时候我会带着她一道去。”

苏老太太去普陀寺可不是一个人,到时候与老太太年轻时交好的世家老太太们要一同去,都是身份贵重的人物,若能得了其中几位的喜欢那以后在婚事上大有益处,往年连苏梦萱几个都没有带过,今年却独独要带着她从来视若无睹的苏梓萱去,柳氏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半响才强笑道:“即是这样,那最好不过,只是到底梓萱一个人出去只怕寂寞,不若在将梦萱带上也做个伴,也好叫她尽尽孝心。”

苏老太太瞧着苏梓萱忽然鲜亮起来的面庞,沉吟着点了点头:“罢了,叫她姐妹四个一块跟着我出去,只是身边的人也不要带的太多,没得烦人。”

终究还是叫柳氏借机办成了一件事,但又因连苏熙萱和苏静萱一道都得了好处,还是高兴不起来。

苏老太太瞧着满院的经书,在看苏梓萱眼神越发温和起来,一面往外走一面吩咐:“后日一大早就走,你自己也打扮鲜亮些。”苏梓萱轻声应是。

这话即是说给苏梓萱听也是说给柳氏听。

柳氏扶着老太太一路上了轿子,转头在看立在院门口的苏梓萱,笑意就深沉了起来,这是她进侯府以来第一次这样措手不及。

玳瑁还在为柳氏走时的那个笑意忧愁,苏梓萱却前所未有的高兴了起来。

她没想到事情会这样顺利,这样就能跟着苏老太太出府,只有能走出侯府她才能为明年的事情真正的筹备起来,她轻笑着点了点玳瑁的额头:“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至少在老太太正注意我的时候,柳氏不会轻举妄动,你该为了终于能出去高兴才是。”

玳瑁跟着她在这府上也有数年未能迈出大门一步,外头的世界好似都遥远模糊了起来,苏梓萱的话叫玳瑁才真正的高兴了起来:“.....不知道会从哪条街走,听说六道街上有不少杂耍,有人能从嘴里喷火,还有人耍猴,那猴子非常精怪,专解人的钱袋子!”

玳瑁叽叽喳喳,比树上的喜鹊还要吵闹,苏梓萱却觉得格外的温暖。

时辰差不多的时候就有小丫头来将经书都收了起来,又用专门的牛皮纸一沓一沓的包起来放好,只等着后日来取,老太太甚至给这边拨来了两个小丫头,专做院子里的粗活。

侯府的风向顷刻之间就变了,下人们在看苏梓萱的小院子,那半旧的院门好似都深远了起来。

苏梦萱因为能跟着苏老太太一起去普陀寺高兴,只是听到一半脸色就变了:“我出门竟还要靠那个丑八怪?说出去没得叫人笑话!祖母也是,偏将个死鱼眼睛当宝贝,那日里那么多精贵的人,被她惊吓到了怎么办?!”她才该是这侯府最得脸的姑娘。

柳氏又何尝喜欢这脱离掌控的感觉。

连苏熙萱的心也好似被醋浸了一般万分的不舒服,她费尽心思忍辱负重也不过如此,苏梓萱什么都不做又凭什么比她过的好,便嘟着嘴道:“母亲,二姐姐说的是,她若一道出去我们一起不过是个笑话,在说那么多经书若真拿出去,她就是再丑也有人赞一句,以后任谁都会将我们跟她一道提起,那可怎么办?”她说着又愤慨起来:“不若叫她不要去了!把经书算在二姐姐身上岂不是好事!”

苏熙萱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却叫柳氏和苏梦萱眼里燃起了几丝火苗。

苏熙萱还在没心没肺的抱怨,却垂着眸掩饰住眼里的情绪。

玳瑁已经睡下,听不到什么动静,苏梓萱又进了妙境,树下飘落了一层子树叶,她将这些树叶都捡起来放在一起,摸着踩在脚底下的坚实的地面,也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地质,又坐到了池水边,水里倒影出的女子依旧美的不食人间烟火,苏梓萱摸着面颊轻轻叹气,若真是美到如此地步却又未必是好事,乱世之中不过是红颜薄命而已,还不如丑一些更安全。

她捧了池水轻洗了面颊,只觉得分外清爽,好似精神都好了很多,她想了想出去拿了一回茶碗,又进来舀了池水尝了一口,分外的甘甜可口,比她喝过的任何一种都要好喝,仿若是从天而降的琼浆。

人若开朗明媚起来,日子便比任何时候都过的舒心,难得在走一遭,必定要过的逍遥自在才不枉此行。

第7章

屋子里的烛火噼啪响了几声,苏文宇从外头大步走了进来,神情并不是很好,柳氏瞧见忙迎了上来,一面服侍他宽衣一面柔声询问:“......老爷瞧着精神不大好,是不是衙门里的差事太累了?我叫人熬了碧粳粥清清淡淡的喝一些吧。”

苏文宇摆了摆手,换了一身松缓的家常衣服才在榻上坐下,,他是个丰神俊朗的人物,即便烦躁也瞧着格外赏心悦目:“衙门里的事情就那样吧,如今外头的形势不好,朝廷也还是只知享乐,有那一位在,皇上或许连......”苏文宇顿了顿好似觉得自己不该在柳氏面前说这些,转而又说起了别的:“怎么茂哥这几日没去上学,我叫了他考察学问竟然是一塌糊涂!”

苏文宇的话里难免有几分责问,柳氏垂了眸,白皙的脸颊上带着几分无奈和委屈:“他说自己身子不舒服想要在家休息几日,我劝了几句,又怕说重了他生出心思,也怕外人乱嚼舌根,自有了茗哥我做事越发束手束脚,现在想到还不如不生。”

她这样说着眼圈已然红了起来,鼻子里也带了几分鼻音,分外的娇软,苏文宇见她这样又提起了茗哥到先软了下来,轻拍了拍她的手:“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又不是怪你,能有个茗哥我心里很高兴,以后再不准说这气话了!”

柳氏这才有了笑意,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我知道,以后在不说的。”

姜黄的娟纱床帐放了下来遮住了外头的光,苏文宇已经闭上了眼,半响才对柳氏道:“.....如今的官场想要升迁就必定要出钱,我在五品的官职上太久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走了尚书左丞姚大人的路子,姚大人的意思要我出五千两,帮我捐个从四品的官职......”

这是正事,这样的事情上柳氏从来都不反对,她支起了身子看着苏文宇:“家里的银钱虽然紧张但我明日去同老太太好好说说不会是什么难事。”她说着顿了顿,叹息了一声:“若是梦萱以后能寻一门好亲事,这种事情也用不上费这样的心思,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苏文宇忽的睁开眼,看向柳氏:“你是不是有什么好法子?”

柳氏一笑,昏暗的灯光下竟有种别样的风情:“谈不上什么好法子。我是没想到梓萱那孩子不声不响的竟然抄了数百本的经书,连老太太都惊动了,说后日要带着梓萱一起,将经书供奉在佛前,京中的女眷多信佛,这样的事情一出,只怕梓萱必定会名声大作,但只可惜.....她容貌那样即便有了好名声也没有多少用处,到不若借给梦萱,助她一臂之力,以梦萱的才情容貌扶摇直上没什么问题!”

苏文宇的面上好似没有多少情绪,连声音都很平直:“你不是一直瞅着晋王府吗?怎么改了主意?”

“老爷别嫌我说的话难听,晋王世子的继室只怕也轮不上梓萱,大姑奶奶可不是那样的人,娘家人是必定要站在她一边,费不着在拉拢,世子妃的位子她只会留给家世地位更好的人,那才对世子对她最好,泽哥那孩子又太顽皮恐怕以后也难成大器,梦萱瞧不上,我也不想太勉强她。”

柳氏的话让苏文宇陷入了沉思,半响都不说话,柳氏以为他都睡了过去却忽的听他道:“经书的事我去跟老太太说。”

柳氏将笑意掩藏在眼里,一转身缠上了苏文宇:“还是老爷疼我......”

天还是黑蒙蒙的,苏梓萱已经起来了,玳瑁端了水进来侍候苏梓萱穿衣洗漱:“小姐昨儿夜里睡得到好,今儿早上瞧着精神都好了很多。”

苏梓萱不自主的在镜子里瞧了一眼,觉得好似真的如玳瑁所说气色都很不错,便是连脸颊上的印记都没有那么骇人了,她抿嘴笑了笑。

她习惯了早起,这会府上的下人大抵也才刚刚起身,跟了曹文吉之后曹文吉见她身子弱,教了她一套防身又健身的剑法,她喝了几口温水,抄了一会经书,外头已经悄悄亮了起来,在折树枝又练了一遍剑,出了些汗只觉得神清气爽。

进屋换了衣裳才对玳瑁道:“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玳瑁有些迟疑:“老太太没有说过,而且平日里也不叫人常过去的。”

“若是孝敬祖母也要人说,那就成了笑话了,祖母没说要我去也没说叫我不去,去拿多宝阁上那个豆绿色的双耳瓶灌上水,在折上一枝梅花插在里面,我捧着送给祖母。”

苏梓萱的声音还是那样柔柔弱弱的动听,只是玳瑁却觉得容不得丝毫质疑,忙答应了一声,就去取了瓶子灌水。

浅色的飞毛兜帽遮住了苏梓萱大半的脸颊,逶迤的裙摆在晨光里透着无尽的优雅,连那手中的一支红梅都透出了美意,惹的下人们频频张望。

墨安院的下人好似并没有料到苏梓萱会来,白玉迎了出来,见苏梓萱手中的一株梅花,竟瞧着分外的好看,伸手要去接:“大老爷在跟老太太说话,大小姐可能要等一等了。”

廊下没有丫头只站着苏梓萱和身后的玳瑁,屋子里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

“.....儿子也不是有意这样......”苏文宇的声音同他的人一般温和,苏梓萱的眼里却渐渐透出了嘲讽。

“姐姐去忙吧,我在这等一等。”

白玉便歉意的笑了笑,见苏梓萱并没有递给她梅花的意思便又收回了手,进了屋子。

老太太的声音透着温怒:“......咱们家什么时候要靠个女儿家的婚事来维持,你父亲要是地下有知只怕恨不得当初没有你这个儿子!”

“母亲息怒,是儿子无能,但......”好似是刻意压低,苏梓萱也听得不大真切,片刻才听得道:“梓萱的经书算在梦萱的身上也是为她们姐妹两好,侯府还有别的姑娘,不能光顾着一个人。”

“你这是在教训我?!”

“儿子没有这个意思,母亲息怒!”

这本是苏梓萱早料到的事情,她是个无足轻重又无法给家族带来利益的人,习惯了将她踩在脚底下,有一日忽然见她要翻身,不管是柳氏还是苏梦萱苏熙萱都无法接受,更见不得她好。

屋子里静了好大一会,便见着苏文宇大步走了出来,大抵是没有料到苏梓萱就站在外头,顿了顿才朝着苏梓萱点了点头,苏梓萱垂着眸行了一礼,苏文宇叹了一口气迈步走下了台阶,却听得后头有人道:“父亲即这样不喜欢我,当初又何必留下我?”

她一直想这样问。

苏文宇转头看向苏梓萱,对着他的那半边脸颊完美无缺,瞧见便让人觉得恍惚,苏文宇张了张口。

白玉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老太太请大小姐进去。”

苏梓萱转身走了进去,苏文宇立在院子里好半响,好似想起了很多,却也只是随着一声叹息转瞬即逝在这起了风的清晨。

外头站了好一会,里面暖和的叫苏梓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老太太闭着眼坐在里间的榻上,下人们低着头一声不吭,气氛很沉闷,苏梓萱捧着一株梅花跪在了当地。

老太太睁开眼,打量着苏梓萱,眼里渐渐显出了不喜,听得苏梓萱道:“孙女天生丑陋自生下就给侯府带来了无数麻烦,承父亲母亲祖母不弃养育成人,如此大恩孙女粉身碎骨难以回报。抄写经书不过是寄情于佛,只要一心向佛其他都不重要,孙女愿将经书全部转赠给二妹妹,对她人也只说经书全是二妹妹抄写,求祖母成全。”

苏老太太原以为苏梓萱是为了自己求情,却不想她如此深明大义,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亲自起身扶起了苏梓萱:“好孩子,难为你如此深明大义,祖母很是欣慰。”

苏梓萱有些羞涩的垂下眸,将手里的梅花向前捧出:“这是孙女送给祖母的。”

冬日的清晨寒冷,捧着花瓶的苏梓萱双手已然冻的通红,却仅仅只是为了要将一株梅花亲自孝敬给祖母,苏老太太觉得心里头有块柔软的地方被触动,连笑意都真实了起来:“白玉快接住大小姐的花,拿了手炉过来给大小姐暖手。”又自己将苏梓萱冻的通红的手握在手心:“怎么就冻成了这样,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

说着拉着苏梓萱的手一道坐在了榻上。

苏梓萱却只是浅笑,仿若十分的满足。

几乎与世隔绝的苏梓萱身上有种不同于她人的清澈纯真,这样的气韵谁都模仿不来,却让人容易相信容易怜惜。

下人们摆了早膳,苏老太太拉着苏梓萱一道用了,一直瞧着苏梓萱欲言又止,等用完了,喝着茶水漱口才问:“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祖母说?”

苏梓萱有些不好意思,半响才轻声道:“孙女想叫祖母允许孙女以后可以出入侯府,去看看外面。”

苏老太太一怔,笑着道:“这有什么难的,你要出去,就叫玳瑁来跟刘妈妈说,安排了下人跟着就是了。”

苏梓萱这才展颜一笑:“谢祖母!”

一直在墨安院待了一早上,苏梓萱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玳瑁很不忿:“凭什么小姐辛辛苦苦抄写的佛经就要算在二小姐的身上,二小姐名声大振能嫁个好人家,那小姐以后说不得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人前,怎么就对小姐一点用处都没有?老爷和老太太也太偏心了!”

老太太故意叫她听见跟苏文宇的对话,已经是很明确的表示了,她怎么能那样不知好歹,在说,能借着佛经叫老太太点头答应她可以自由出,叫老太太对她心有愧疚,其实对她而言是最大的益处。

苏梓萱安抚的轻拍了拍玳瑁:“这样生气做什么?那么多的佛经她便是能拿去也要能消化了才行。”

玳瑁其实并没有明白苏梓萱的话,只是又想起了别的:“小姐是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所以才要去给老太太请安的吗?”

苏梓萱已经站在了桌前提起了笔:“我要抄佛经了,你要是没事就出去玩会。”

苏梓萱不说玳瑁却总觉得苏梓萱其实早就猜到了,所以特意过去的,她摇着头道:“我从别人那里要来了一小碗的豆子,我拿了火给小姐烤豆子吃。”

通红的炭火一会就将豆子烤的酥脆,满屋子都是豆香,茂哥带着吉祥从外头进来,这样有趣味的情景让他有些兴奋,高兴的道:“来的正是时候,姐姐也给我一把豆子吃!”

连苏梓萱都放下了手里的笔,姐弟两吃了小半碗的豆子,净了手,苏梓萱才问起了茂哥:“是跟太太说了要去学堂了吗?”

茂哥坐在苏梓萱身边喝了几口清茶:“嗯,已经跟太太说了,明儿就去学堂。”

苏梓萱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这几日玩的不好?”

茂哥有些羞愧的垂下了头:“玩的太过,连功课都忘了,父亲昨日考校功课,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而且父亲斥责了他,好似下人很快就都知道了,对他的态度越发的不恭敬起来。

“姐姐当日跟你说的话,你有明白一些吗,觉得太太是真的对你好还是不好?”

茂哥有些迷茫:“太太叫我休息是为我好,我贪玩不做功课现在也没人提点,若不是姐姐说,我可能现在也想不起去学堂。”

“若是太久不去学堂会怎么样?”苏梓萱引导着茂哥思考。

“要是太久不去学堂,课业落下的太多,我的学业也许会越来越差。”

能想到这些,到也不差。

茂哥的头渐渐低了下去,声音也有些涩然:“这些都是真的吗,太太不想叫我念书好,想让父亲厌弃我?”

柳氏对茂哥好了七年,突然让茂哥觉得柳氏是坏人,确实有些艰难。

苏梓萱轻声安抚茂哥:“不论怎样,姐姐都希望你成为一个有主见的人,不能随意让别人的想法和思想左右,要靠着自己的眼睛去发现,去认识,是或者不是这些都靠你去理解,但你也必须分清主次,你是庶子虽然也是长子,以后你的路多半要靠自己打拼,你若念不下书,以后连自足之地恐怕都没有,你要知道对你而言,科举是最公平最平坦的一条路。”

这些话从来没有人跟茂哥说过,好像是撕开了他眼前的迷雾,让他一下子看清了很多东西。

茂哥站了起来,恭敬的道:“我都记下了。”

第8章

苏老侯爷是有庶子的,只是苏老侯爷一去世,苏老太太就将庶子和生庶子的老姨娘一起分了出去,到是亲生的长子和次子并没有分家还是住在侯府里,苏文宇和柳氏住在正院,苏文祥和孔氏住在偏西面的千禧园,比不上苏文宇郑喜堂的富贵大气,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孔氏站在书房里替苏文祥磨墨,半响还是觉得不忿,抬头道:“凭什么大伯说要买官就买官,五千两的银子就是那么好拿出来的?有银子替他走动还不如用到你的身上,从四品到正四品比五品到从四品不是把握更大些”

苏文祥端详着自己新画的一副江南烟雨图,觉得墨用的重了些,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走的是姚广文的路子,姚广文是黄太师的人,上一次有人从他那里买官银钱打了水票,官位也没捞着,还得罪了黄太师,姚广文的眼里还看不上那区区五千两,不过是价高者得。”

孔氏一怔:“大伯难道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苏文祥终于抬起了头,与苏文宇相似的容貌却更多了几分狠历之色掩藏在一片儒雅之下。

“母亲!”苏静萱的声音传了进来,她穿着鹅黄色的裙袄嫩的仿若是春天枝头的新芽,因为走的急脸上多了两片红云娇俏的叫孔氏的眼神立时就柔软了下来。

“什么事这么急?还不走慢些!”

苏静萱撅着嘴一路走了进来:“我怎么不知道二姐姐还抄了那么多经书?她一整日的只知道到处张扬哪有时间抄经书。”

说起这事情便又叫孔氏心里不忿了几分,到底苏老太太发了话她并不能多说,便只劝着:“这些话以后不要多说了,一家子姐妹她好了与你也没有坏处,明日还要跟你祖母去普陀寺,今儿好好歇一歇不要到处乱跑。”

苏静萱只是不高兴,又去缠苏文祥:“父亲,这事情我就瞧着不对,这经书会不会是别人代抄的?”

苏文祥的眼神很柔和:“想这些做什么,还不若先做好自己的事情。”

下人们劝着苏静萱下去休息,苏静萱又缠着孔氏说了好一会话才离开。

看着苏静萱走远的背影,孔氏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老太太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咱们这些人,为了大伯连这样的事情都做。”

苏文祥垂眸看着自己的画,手指渐渐收紧:“不用别人怜惜.......”

天还没亮就有丫头过来搬经书,苏梓萱默然的透过窗户看了一会,经书一本本的搬走,她对侯府的最后一点念想也消失殆尽,天光微亮,从她眸里折射出冷漠的光。

因为苏梓萱主动让出了经书,出行普陀寺也没有什么意外,柳氏送来了一套新做的石榴裙,红艳艳的好看,穿在身上分外打眼。

玳瑁高兴的打量苏梓萱:“这衣服一穿上人都精神了很多,还是太太的眼光好!”

石榴裙上绣的牡丹缠枝纹理细腻又平整还缀了几颗珍珠,这样华丽的衣裳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被看到,若是苏梓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便罢了,偏生她样貌不好被人注视又哪来什么好事,只怕是鄙夷羞辱更多一些,若因此在惹上什么事,老太太又怎么会喜欢?

苏梓萱挑了那件浅色的妆花大氅,艳丽的颜色一下子被遮盖住,失去了光华,玳瑁有些遗憾,但心里也知道对于苏梓萱而言太打眼了不是好事。用了早饭便有丫头过来请苏梓萱去墨安院,去的时候苏梦萱苏熙萱已经到了她才去了一会苏静萱便也到了。

柳氏和孔氏也都在跟前。

苏梦萱梳着垂云髻簪着垂珠却月钗穿着一身湖碧色裙衫,竟衬的她分外的柔和端庄,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大都喜欢如此的晚辈,世家妇人也大抵都首选这样的人物,一直以为苏梦萱是一心想进晋王府的,如此看她更有野心。

站在一旁的苏熙萱梳着朝云近香髻,簪着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簪,一身水蓝色裙衫中规中矩丝毫没有越过苏梦萱的意思,但她皮肤更白皙容貌也比过了苏梦萱,便是打扮不出挑但并不逊色于苏梦萱。

苏梓萱的目光在苏梦萱和苏熙萱的身上转了一圈,无声的笑了笑。

苏静萱随着孔氏在同老太太说话,新巧的灵蛇髻上红翡滴珠钗晃的人眼花,鹅黄色的流彩暗花云锦裙衫将她整个人衬的分外灵巧可人,配着那一双会说话的大眼十分的惹人喜欢。

孔氏很会突出女儿的长处。

老太太喝了几口清茶才起了身:“走吧。”

站在原地的柳氏看着苏梓萱从自己身边经过,走动起来弱柳扶风却又自透着风骨,若不是知道苏梓萱是怎样的人,柳氏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听得孔氏忽的道:“大姑娘可真是个有恒心的,那么多的经书.....”她说着只是笑又不在往下说,柳氏转头看了她一眼到也笑了笑:“弟妹在说什么我竟不明白。”

孔氏便也笑了笑:“她的东西也抢,还能这么心安理得,到也不容易。”

后面的说话声让苏梓萱的脚步微滞,原来柳氏和孔氏很不对付。

“我不要跟她一个马车!要是我们一起下来别人还当我也丑的不像样子!”苏熙萱愤愤不满的声音恰好传进了苏梓萱的耳朵里,看向苏梓萱的目光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怜敏。

苏梓萱连眼皮也没有抬起从苏熙萱的身边经过,搭上玳瑁的手上了马车,她没有心思陪着苏熙萱做戏。

苏梓萱的无视让苏熙萱的眼瞪大了几分,还是闹:“瞧瞧她是什么态度,我不跟她一起!”

闹了好一会,前头的老太太的轿子都已经抬了起来这边还没有动静,下人们急得团团转,苏梦萱这才走了过来轻声安抚苏熙萱:“怎么在这么多人面前这样不给大姐姐脸面?你要是不愿意就去跟我和静萱挤一个马车好了。”

苏梦萱的时间掐算的很好。

苏熙萱见是苏梦萱这才委屈的答应,下人们心里不禁念了声佛,对苏梦萱更是感激不尽。

外头在没了说话声,马车也缓缓的动了起来,窗外的景色开始变幻,玳瑁的眼里满透着兴奋。

苏侯府在皇城的东边四平街上,这一带是老牌的贵戚们聚居的地方,今日去上香的人家也多,从四平街往外走竟是走走停停,隐约听到碰上了好几家出行的女眷,又都是故交不免要寒暄几句。

马车渐渐进了街市才看到街上的热闹,原本的苏梓萱即便跟了曹文吉也很少出府,太平盛世时的繁盛景象对现在的苏梓萱而言十分陌生。

苏梓萱示意玳瑁跟赶车的车夫说说话问问外面的情景,王车夫也是世仆,玳瑁笑着说了几句好话叫了几声大叔,王车夫便也爽朗的笑着开了口:“.....现在这条街叫平壤,不是主街道,街上主要是些粮食瓜果铺子,往东面走过了猫儿街,瞧见了钟楼这才算上了正街,东西南北四条正街,那才是什么都有,成衣铺子,胭脂铺子,首饰铺子姑娘家的心爱玩意都是从那买,府上姑娘们的胭脂好似就是从那买的......”

王车夫想着姑娘家的大抵都爱听这些,便着重讲解了一番,玳瑁果真听的一脸向往,到底还是忘不了那据说会解钱袋子的猴子:“那六道街呢?是不是有杂耍有耍猴的?”

玳瑁到问的王车夫笑了起来:”六道街上多是外来人,是有这些,不过也不安定,三教九流都有,寻常的老百姓也不去那里。“

玳瑁便失望了起来,还以为或许能路过六道街看看那些新奇的东西,听王车夫这样一说便知道是不可能了。

帘子不能掀起来只能透过一点点缝隙向外看,青砖街道并不如想象中的宽敞,毕竟是不能跟她所处的时代相比,寻常商铺屋子也高不到哪里去,古代等级森严,这些都是有定例的,又不是正街也热闹不到哪去,到是干净整洁,以前旅游也去过古镇古城,以为会觉得很新奇,才发觉看了一会便无聊了起来,苏梓萱便闭目养神。

还是先将粮食备起来,其他的都好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