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霍孝正在火车上，同行的还有霍老夫人。
老夫人转着手上的佛珠儿，她道：“阿孝啊，你也莫是总站着，坐吧。你的腿不好，总要自己多照顾自己的。不然年纪大了，身体受不住的。”
霍孝笑了一下，说道：“我晓得，无妨的。”
他靠在座位上，心道，能不能活到老，又哪里好说呢。
不过这样丧气的话自然是不能与祖母说的，若是说了，她老人家该是恼火了。
他微笑道：“我的身体还好。”
老夫人打量他的神色，其实这段日子阿孝的气色并不很好。自从新年到现在，中间似乎还病了一场，深夜咳嗽不停。
他不曾与任何人说，老夫人倒是也不好多问，只是命人熬了清肺的冰糖雪梨送给他。
这府里没有什么是瞒得过她的。
阿孝时常半宿半宿不休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倒是也不知为了什么。
她看向了窗外，窗外正是绵绵细雨，霍老夫人道：“都道一场春雨一场暖，看来天气倒是越来越好了。”
霍孝微笑道：“是啊！”
顿了一下，又道：“祖母，我看天色不是很好，您要不要休息一下？”
老夫人摇头：“怎么的？陪着我老婆子坐着很无趣？这就要走？”
霍孝温和：“祖母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最是愿意陪在祖母身边。若是陪着您，我倒是愿意什么也不做的。”
老夫人扬起了嘴角，心情很好。
她道：“你这孩子，就会说话哄我。”
霍孝认真道：“哪里是什么哄您？我说的都是实话。有时候觉得外面那些事儿…总归是无趣，倒是不如陪着祖母更好一些。”
老夫人仔仔细细打量他的脸色，缓缓道：“若是有些事儿让你心累，就留下陪我。总归没什么人能让你一定要做什么。”
霍孝微笑起来，说道：“我知道的。”
声音很轻很淡。
霍孝原本就是个话不多的，这些日子倒是越发的少了起来。
整个人时常站在一处，不发一言。倒是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老夫人并不了解更多，但是却还是揣测一二。
她沉吟半响，问道：“阿孝，你晓得的，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是与庭昀一样的。相比于子期这个亲孙子，我更愿意你是我的孙子。”
霍孝颔首，他道：“我晓得。”
从义父救了他回去，到后来发生的种种事端，他都是晓得的，老夫人是把他当成亲孙子的。
不管是老夫人还是义父，他们都将他当成了霍家的人。
实实在在霍家的人。
甚至于很多不能于外人道之事，旁人不清楚。
顾庭昀与霍子期两个亲孙子不明所以，他却是什么都知晓的。
他们待他十足的亲厚，他万分了然。
“既然晓的，我们倒是也不必拐弯抹角，你且与我说说，你这些日子是怎么得了？”
顿了一下，老夫人停顿一下，审视霍孝，道：“可是为了…庭昀新年归来的事情？”
人人都说霍孝与顾庭昀要争霍家的家产，但是不管外面谣传的神乎其神，老夫人是晓得，阿孝并不是那样的人。
而恰好与外面谣传的相反，阿孝不想要，庭昀也不想要。
争家产这样的事儿说出来也是好笑了。
外面谣传，偏偏两个当事人却从不曾争抢。
而且二人也不是外人以为的那边不睦，水火不融。
既然如此，倒是就不知他这是为何了。
她道：“你且与我说说，是不是与庭昀有关？”
霍孝摇头，十分的认真：“不是。”
老夫人顿了顿，眼神微妙起来：“那是因为…唐娇？”
霍孝猛然间抬头。
老夫人叹息一声，说道：“真的是因为她。”
她蹙眉，不言语起来。
霍孝认真道：“祖母，我与唐娇很清白。只是…”
他到底是瞒不了老夫人。
他可以瞒住义父，但是却不好瞒着祖母。
“总归，我们不会有什么。”
老夫人定睛看着他，不言语。
霍孝苦笑一下，说道：“祖母不信我的为人？”
老夫人拉住他的手，认真道：“我是信的。正是因为我信，我心里才真的难受。”
她缓缓道：“你的腿若不是救老大也不会变成这样…人人都道你受了我们霍家的恩惠。然而我心里是晓得，我们霍家才是真真正正的受了你的恩惠。当初若不是为了救老大，你的腿也不会如此。这么些年庭昀有心结不肯回来，人人都看着老二硬朗，却不知他也是外强中干，身体并不很好。若不是你，霍家的生意不定如何。我们实实在在的欠了你的。祖母是晓得的，一直都是晓得的。”
霍孝立刻道：“祖母，您不要说这样的话，若是没有霍家，不是二爷救了我，我早就已经死在街头了。谈什么其他呢？做人总是要知恩图报的。”
老夫人摇头：“我们家欠你的太多了。阿孝，纵然这个话万分不妥当。祖母也再求你一桩。求你一桩事儿，可否？”
“祖母您说，别说一桩。不管多少，都没关系的。”
老夫人认真缓和一下，坚定道：“不要和庭昀争，好么？他也是个苦孩子，从小苦到大，自小被亲娘恶意丢弃。至今不确定自己的父亲究竟是谁。洪门更是龙潭虎穴。他也当真是个命不好的，难得有个心悦的女子，你…不与他争可好？”
霍孝一瞬间觉得心情仿佛寒冬腊月的北方，说不出的滋味儿。
他看着老夫人的眼睛，认真道：“我不会争，也争不过他。”
顿了一下，他微微闭眼，随即睁开：“唐娇她是个人，她有自己的情绪，我们争不了。”
老夫人认真又执拗：“我不管唐娇，我只求你，阿孝，我只求你。”
霍孝抬头，认真：“我发誓，我不会和顾庭昀争夺唐娇。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
第三百五十章
“老夫人！”
老夫人一下火车就看到唐娇站在月台上， 娇俏的摇着手， 看到她一脸的欢喜，仿佛是他乡遇故知的快活。
她一身鹅黄色的小风衣， 本就不矮，高高的高跟鞋倒是硬生生的显得高挑又纤细。
“没想到是我来接您吧？有没有特别惊喜？”
老夫人打量她一下，说道：“庭昀这孩子倒是靠不住了。说好的要来接我， 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靠谱。”
唐娇道：“临出门的时候恰好赶上顾伯伯到了，他临时脱不开身， 所以就央求我过来接您了。您不要怪他好不好？”
老夫人从嗓眼里嗤笑一声。
她自家的孙子，自然不会有什么真的怪罪。
“我自己也不是不能回去，支会你来是作甚？”老夫人嘴上且不饶人呢。
唐娇娇娇俏俏：“这不是怕您心里恼火么？虽然我不比不上七哥的分量， 但是总归还是有点用吧？”
唐娇对老夫人算不得什么亲密，倒是也不恭维。
就如同与寻常像是的长辈说话，有尊敬， 却又并不陪着小心。
老夫人饶是也见多识广， 倒是拿不准这个丫头是个什么品行。
她打量唐娇一眼，说道：“行了， 走吧。”
若是以往，总归该多和她说几句的， 但是现在霍孝在， 她并不想多说什么。
总归…不能给自己孙子添堵不是？
只是她不多言语， 唐娇倒是笑着和霍孝打招呼：“霍大哥。”
霍孝勉强露出一个笑意，说道：“怎么才两三个月不见，你似乎长高了不少。”
唐娇感慨：“所以…您没看到我的高跟鞋？您眼神儿可真好。”
霍孝这下子是真的笑了出来， 他道：“好端端的穿高跟鞋作甚？很累脚吧？”
唐娇直白：“爱美，没法子了。”
霍孝：“…你可真行。”
唐娇咯咯笑，说道：“倒是您，这回去是补品吃多了么？都吃得面有菜色了。”
霍孝：“…这么不会说话，也是很难得了。”
唐娇：“您这话说得真伤人。不过我倒是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了。”
老夫人眼看二人你来我往，倒是说不出的和谐。心中有些不虞，不过若说二人这话有何不妥当。倒是也没有。不过唐娇和阿孝关系不错，这点倒是能看出来的。
若不是很亲近，也不至于说话这样的直白。
不知为何，她心中倒是为孙子忧心起来。
更让她不明白的是为何这二人都看上了唐娇，大好的青年，再也没有更好的了。怎么的都看上了眼前的丫头呢！虽然外面将她传的神乎其神的，但是她不觉得这世间有这样的巧合。
只能说…她做生意是有点手段的，不过若说有得天独厚的运势。
这世上恐怕是没有人敢这样说的。
老夫人思考间已经来到了车子边。
顾四立刻打开车门。
霍孝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其他的人上了后面的车子，车队缓缓的离开。
惹得旁人远远的侧目，不晓得这是个什么情况。不过也有那识趣儿的，认出唐娇与霍孝。
倒是说了起来。
想到这位竟然是那王府里的格格，霍家的老夫人，人人都咋舌。
果然是有几分气势。
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的！
唐娇倒是不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车子缓缓开动，因着怕老夫人不舒服，开的很慢。
老夫人看着路边的灯牌，一身粗衣的男人手执一刀，他侧着头，眼神阴郁。上面的字是：海上风云录。
她微微眯了眯眼，说道：“这就是你们报上连载的吧？”
唐娇看了一下，说道：“对呢！这个要九月上映，所以现在做一些宣传。”
说起这个，老夫人倒是知道的，她用本子和宣传换了股份。
说起此事，她倒是感慨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倒是有几分心思的，而且也算是果敢。
“你就不怕赔了？”
若是旁人，老夫人也不会说这样的话，但是唐娇又不同。
算起来，这是她正经的孙媳妇儿了，不管她自己喜不喜欢，庭昀总归是喜欢的。
她刚才虽然有一瞬间那么不虞，但是又一料想，能让庭昀与阿孝都喜欢的女子。必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如此这般，倒是将偏见放在一旁，想要仔细打量这姑娘到底是哪里好了。
唐娇浅笑了出来，她道：“我相信自己的实力啊。”
老夫人想过千万个唐娇可能说的理由，但是独独没有想到，她竟是这般回答。
她扫了唐娇一眼，说道：“厚脸皮。”
唐娇不服气，她道：“如若是吹牛，可以称之为厚脸皮，但是我并没有吹牛啊！我觉得自己说的没有问题的。”
她浅笑一下，认真道：“我是真的觉得自己一定会成功，怎么就是厚脸皮呢！人可以不了解旁人，但是不能不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个很能干的人！”
老夫人真想说一句，人要有自知之明，但是又并没有说出口。若是这丫头真是有这个自信，那倒是谈不上什么自知之明了。
她又道：“近来听说你好些消息，都是不知真假了。”
唐娇噗嗤一下子笑了出来，说道：“怎么可能是真的呢！不过是一个偶然而已。七哥都说过，人人都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不过一个偶然加上无数个别人胡言乱语罢了。像是我的同学，他爹给店铺起名字也要让我选。生意大好就觉得是我的功劳，却不想，真的做生意。怎么可能只看是一个名字呢！不过是自己无数的努力罢了。”
据许执言道，他爹现在已经把她当成了活神仙一样。
恨不能拜一拜！
唐娇想到这里，有些无奈。
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笑了出来，倒是认可了这个。
她又道：“你这话倒是有些清明了。”
唐娇浅笑出来，说道：“我又不傻。”
老夫人莫名觉得牙疼，这人真是经不住夸，稍微夸一夸，就要上天了。怎么的他们唐家都是怎么教导孩子的，也忒能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车子很快的开到了顾家。
老夫人第二次过来，不过感觉倒是有些不同，上一次还只是过来小住，而因为种种事端，与庭昀并没有更多亲近，最后倒是很快离开。
这次再来，竟是他的订婚。
顾庭昀迎了上来，连顾老大都是一样。
他带笑道：“老姐姐，是我的错，耽误了庭昀。”
霍老夫人对顾老大是最尊敬的，若是没有他，就没有顾庭昀。
她带笑道：“您客气了，到底是正事儿要紧。毕竟谁来接我都是一样的。小姑娘也好，整好让我看看这个小丫头是哪里好。能让我们庭昀喜欢成这般。”
唐娇十分无辜的看向了顾庭昀，随即嘟囔：“我处处都好。”
老夫人咳嗽一下，说道：“厚脸皮。”
唐娇认真：“才没有呢！本来就是很好的，不信您问七哥啊！”
唐娇顺势挽住了顾庭昀的胳膊，笑眯眯道：“我是不是最好？”
顾庭昀扬起嘴角，十分的温和，他道：“对，你最好。”
唐娇立刻炫耀的看向了老夫人。
这个得意的小嘴脸真是让老夫人觉得没眼看。
不得不说，其实这些男儿看着都是个英武的，但其实眼光也就那么回事儿。
无非是个长得好看些的小姑娘罢了，还是个性格差劲儿的，但是偏生就能放在了心里。
说起来也是怪事一桩了。
且再看看！
她这么多年，最是见多了女子，各色的，性格不同的。
这般的倒是没有。
不过虽然是瞧不上唐娇这个性子，但是霍老夫人倒是又还是能够理解为何庭昀与阿孝都心悦她。
这二人都受过太多苦，遇到过太多伤心事。
可是只看唐娇这个活泼飒爽的性格，倒是觉得原本的不虞似乎很快就能消失一二。
而且…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亮晶晶，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
只看一眼就觉得这姑娘像是一个小太阳。
老夫人坐下之后想到，其实自己上次来就已经想到了。但是回去之后日子久了，记忆就生疏了。倒是想着，这世间真的有人会那样无条件的喜欢另一个人么？
再次看了，她又是晓得了。
她道：“我舟车劳顿也累了，就不与你们寒暄了，我去住下。”
霍孝起身：“那我也不久留了。”
顾庭昀道：“别走了，一同住下吧。正好祖母也在，不如我们晚上玩玩叶子牌？”
霍孝有一瞬间的停顿，似乎有些迟疑。
老夫人看向顾庭昀，见他眼神深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