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顾庭昀过来，它的大尾巴一下子就摇晃起来。
顾庭昀坐在霍老夫人的身边，给顾二妞打了一个手势，顾二妞重新趴了下来，十分乖巧。
“我以为祖母不喜欢狗。”
老夫人从来不曾对顾二妞表现的多么亲热。
霍老夫人道：“不表现出来，未必就不存在。”
顾庭昀微笑靠在椅子上，说道：“祖母想说什么。”
霍老夫人道：“也不是想说什么，只是感慨一下而已。”
她轻轻浅浅的笑了起来，说道：“给你们那个小姑娘送回家了？”
顾庭昀嗯了一声，说道：“嗯，怎么？祖母想见见她？”
霍老夫人摇头，说道：“不见了，人家也有自己的事儿，我这正是什么事儿也没有的老婆子总是不好一直打扰。”
顾庭昀笑了起来，说道：“祖母说的这是什么话，没有什么打不打扰的。这不是您孙媳妇儿么？难道您还要和她分辨出来个亲疏远近？若祖母这般，我可要伤心了。”
顾庭昀半真半假的说着，带着些笑意。
老夫人打量他的表情，缓缓道：“就算是你的媳妇儿，该有的分寸也要有的。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不喜与老人家一同玩。”
她看着天空，一片火红的晚霞染红了半个天空，十分的绚烂美丽。
饶是活到了这把年纪，什么都已经看过，老夫人觉得，自己还是会被这美景所影响。说到底，其实也不过就是普通人罢了。
不管多大年纪都是一样，普通人的愿望，她也是有的。
“真的不回北平了？”
顾庭昀摇头，很决绝：“不，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回北平。诚然，我的亲人都在北平。可是上海这些人，谁也不能否认他们不是我的亲人。这里才是我一直以来打拼出来的地方。北平…我这个人不习惯守成。霍家也不适合我。”
顾庭昀面露笑意，但是眼神却十分的坚定，他道：“祖母，霍家还有其他人，有霍孝，有子期。不是非我不可的。”
他若有似无的靠在长椅的背后，望着天空，安静了下来，不知想些什么。
老夫人侧头看他，顾庭昀的脸色带着些无欲无求。
不知为何，老夫人突然就想到了刚找回他的那一年。
那一年所有人都想要说服他回北平，让他改回姓霍，但是他却坚持己见，并没有听任何人的话。
甚至于…他按照自己原定的计划出国读书了，除却告别，没有任何旁的情感。
冷漠的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可是如若说冷漠，她又并不能这么说，他对他们都很温和，也很尊敬。
但是不管是什么，这些都不能改变他的想法。
而后…他知道了那件事儿。
再之后，他与霍家就有了更深的裂痕。
霍老太太想，也许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有些想不开。可是后来却不是，他是真的对这个大家族失望。
有时候人不能只看外表。
霍孝看起来冷酷无情，做事情丝毫不留情面，可是内心是个很柔软的人，也最重情义。他们霍家用情义绑了霍孝，他更是为了救老大断了腿，为霍家鞠躬尽瘁。
可是霍孝明明知道可能他最后什么也得不到，为了当初那份恩情，他愿意付出一切。
他是内心最柔软的一个孩子。
霍子期看起来隐忍原话好说话，对霍家，对庭昀，对每一个人都好，他没做错任何事，但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原罪。所以他隐忍的想要证明自己。
然而实际上呢！
霍老夫人知道，他未尝就真的对霍家的家产没有一分心思。而做的这么多有没有这层心思，也是不好说的。
庭昀觉得子期很好，可是她吃过的盐比他们走过的路还多，她是不信的。
至于庭昀，庭昀是她最疼爱也最重要的一个孙子。
他气质高贵，温和有礼，似乎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孩子。
但是他又是心肠最硬的一个孩子。
他表现出来的性格只是一种保护色，或者说是一种他想让你看到的神态，并不是真正的他。
真正的顾庭昀才最像霍家人，心狠手辣，做事不留余地，甚至于自己的亲人。他亦是如此。
“我从不将子期当成霍家人，他有什么鬼心思也休想在我这里使。别说是我，就连你…二叔，他也不会真的将子期当做自己人。他娘当初能够爬床，能够对你二叔下毒，可见心思如何歹毒。我倒是不信子期会有多好。那样女人生出来的孩子，会好到哪里去？至于阿孝…阿孝是很好，可是他终究不是真正的霍家人。”
霍老太太说道：“你才是我的孙子，你不回来，难道眼睁睁的看着霍家落入其他人手中么？”
顿了一下，霍老太太认真道：“就算是我和你二叔将家产拱手都交给阿孝，也绝对不会让子期拿走一毛钱。”
顾庭昀不欲说这些，他淡淡道：“祖母，我不管这些的。而且…六哥虽然不是十足的正人君子，但是也算不得多坏。”
霍老太太嗤笑一声，不认可：“那是你们被他骗了。他娘就最会骗人。呵呵，她以为自己有了儿子，你二叔只有这一个儿子就只能将她的儿子当做嫡子好好的养着。她以为给你二叔下了绝育的药，就能得偿所愿？她…”
不等说完，顾庭昀起身，冷笑一下，说道：“她当然想不到，想不到霍家龌蹉到兄弟两个人睡一个女人。想不到他们那个身怀六甲的大嫂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怀的是谁的孩子。”
顾庭昀脸色难看的不成样子。
他道：“祖母，我不想和您在讨论这个话题了。往后，我也不希望大家再提起这件事儿。”
他转身要走。
霍老太太说道：“就算是你不想知道，有些事儿也是闪躲不掉的。”
霍老太太继续道：“老大身边的女人睡过的女人不计其数，说是上千，只多不少。但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有孕过。除却你娘，没有旁人。这难道不奇怪么！我们都清楚，你二叔是你爹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你可能根本不是老大的儿子。你口中的二叔才是你的亲生父亲。其实你刚出生的时候我们心中就有些了然了。只是霍家经不起更多的丑闻。我们只能隐忍。你又以为你娘不知道么？不然她为什么坚持要丢了你？”
有时候现实总是这么残酷，残酷到撕开的时候鲜血淋漓。
霍老夫人似乎也没有想过只是劝顾庭昀回去，为什么会说到这些，但是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
不说，这伤口就一直化脓，不会痊愈。
“你就算是不认，也是如此。外人不解，我们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庭昀，过去的事情，就不能过去么？”老夫人苦口婆心的劝着。
顾庭昀回头看向了霍老夫人，面上带了几分笑意，只是这笑意中却又带着冷漠，他很是平静，已经没有刚才的怒火，难看的脸色也消失殆尽。
他十分寻常，认真道：“不行！你们能过去，我过不去。我娘丢了我，纵然她当初有千万的理由，纵然她后悔了，甚至于她死了，我也不会原谅她。至于我爹和我二叔也是一样的。若没有他们当初的所作所为，每个人的结局也许不会是这样。并不是每一件事儿都能被原谅。霍家，真的不适合我。”
言罢，转身离开。
“可若是没有那些，又怎么会有你？”霍老夫人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顾庭昀顿住脚步，说道：“我宁愿没有我！”
第三百六十二章
霍老夫人病了， 唐娇并不太常去霍家， 倒是不知道这件事儿。
不过唐娇虽然不知道，沈涟漪却知道了， 邻里邻居的，又是亲家，哪里能不过去看一看呢？
支会了唐娇， 两人提了礼盒来顾家探病，倒是也巧了， 顾庭昀竟然不在家。
唐娇感慨道：“七哥不会以为我们专挑他不在的时候来欺负他祖母吧？”
沈涟漪瞪她一眼，说道：“胡说八道什么。”
他们家闺女就是太过放飞自我了。
霍老夫人倒是不意外他们回来探病，只不过早晚罢了。
她看着唐娇一身黑色的连衣裙， 显得人更消瘦，说道：“来老人家这里探病也不穿的喜庆点。”
唐娇觉得自己还挺无辜的，她笑盈盈道：“怎么喜庆？”
随即又道：“这样不是挺好么？长得好看， 穿什么都好看。”
这样自吹自擂惹得霍老夫人嗤笑出声。
沈涟漪瞪了闺女一眼， 在家里这样也就算了，出门还这样， 这多尴尬？
她坐在了椅子上，问道：“您身体怎么样了？有找大夫看过了么？”
老夫人颔首， 说了还可以。
唐娇眼看门窗都关的紧紧的， 认真道：“其实偶尔也该通通气的， 早晚开一会儿窗放一下空气，对身体也好。”
她又道：“您吃药的时候就不要喝茶了。”
她扫了一眼桌上的茶壶。
老太太眼看唐娇说的都是在理，不过嘴上却不听， 说道：“你怎么话这么多呢。”
唐娇呵呵一声，觉得这老太太真是不好伺候。
不过又道：“您这就是不识好人心了。您这样说我可是会伤心的。”
她倒是不太拿老夫人当外人，反正她和顾庭昀都已经订婚了，算起来也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家长辈，没有必要太见外。
说起来，霍老夫人倒是个金贵的大户人家出身，一贯的高傲。这样的人显赫了一辈子，自然是不好相与的。
只是不管多么不好相与，对上唐娇这样性子的，也都要分分钟破功的。
她自吹自擂又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本事真是一般人都做不到的。
哦对。这人还厚脸皮！
相当的厚脸皮了！
霍老太太道：“你在家也这么能自我吹嘘与自我标榜么？”
唐娇无辜的看向了沈涟漪，说道：“娘，我是那样的人吗？”
娇嗔着撒娇，沈涟漪眼看女儿的笑面儿，立刻摇头：“自然不是。”
唐娇立刻：“这就对了嘛？我说的都是实话，怎么就是自吹自擂呢！”
霍老夫人扫了一眼这母女，觉得唐娇养成这样的性格绝对是她亲娘惯得。都这样还不是啊！
她可不是惯孩子人，因此有心想要说沈涟漪两句。只是又一想，她又说什么呢？沈涟漪自己都无所谓的，她何必多管。
而且…唐娇转头就嫁到他们家了。
往后的日子，还真不是沈涟漪能管的。
她道：“你这性子可不好。”
唐娇娇俏的坐下，准备为霍老夫人削一个苹果，她没抬头，摆弄手中的刀子，说道：“七哥喜欢就好了。”
霍老夫人当真是被她气个倒仰，这小丫头真是个性格发混的。
她微微眯眼睛，感慨他们家庭昀看着是个聪明人，但是眼光真是不怎么样。
奈何，他们再感慨，他都喜欢这小丫头喜欢的要死，这也是让人颇为无奈了。
她道：“你今日没有上学？”
唐娇道：“我下午没课，最近课程不是很多。”
她扫了一眼，看到老夫人身边有一份画报，这是他们报社出的。
她笑了一下，问道：“我们的画报如何？”
这一期正好是彩印呢！
老夫人道：“你们介绍的这些店铺，真的那么好？”
唐娇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看向了老夫人，说道：“您看不出是广告？不过好吃是真的好吃的。”
老夫人撇了一下嘴，扫了唐娇一眼。
唐娇看她的画报停在其中一页，说道：“您…该不会是想去吧？”
福灵心至，她倒是一下子想到了霍老夫人这样问的缘由。
霍老夫人立刻有些尴尬。
不过很快的，她倒是微笑道：“我不能去吗？”
笑容里带着点严厉。
唐娇点头：“自然可以啊！”
她又瞄了一眼，说道：“这家店在济宁夜校旁边，很棒的一家咖啡厅。东西做的很好吃，不过他家吸引客人的不是东西好吃哦。他们家有一个超级帅、金发碧眼的大帅哥服务生。”
霍老夫人咳嗽一声，说道：“你订婚了。”
唐娇失笑：“我订婚了也不是瞎了。”
虽然如是说道，但是唐娇倒是看出来了，老夫人虽然病了，精神头倒是还好。
她问道：“若是您想去走走，我跟七哥说一声儿。”
此言一出，霍老夫人立时就道：“难不成我出门还要问过了他？”
声音越发的冷冰冰了几分。
唐娇与沈涟漪母女俩面面相觑，寻思这老太太一股子邪火儿，似乎不对啊！
不过唐娇是什么人，立刻就巧笑起来，她娇嗔道：“那我们不告诉他！偷偷去，您看如何？不过…”
她上下狐疑的打量霍老夫人，说道：“您不能半道儿昏过去给我惹来麻烦吧？”
霍老夫人差点又是气的一个倒仰。
他们家顾庭昀哪里找的这个伶牙俐齿不知轻重的死丫头。
看着就讨厌，一点都不像她娘，温柔大气。
呵呵！
必然是唐志庸那边的遗传不太好。
可不正是么！
那唐家人看着就不靠谱。
老太太心里发散想了一下，说道：“便是有事儿还能赖到你身上不成？而且这哪里有你的事儿？”
唐娇无辜的瞪大了眼睛，问道：“怎么就不管我的事儿了？”
霍老太太呵呵：“我难道不能自己出门吗？我不认识路吗？”
唐娇可以肯定，这老太太八成是跟顾庭昀闹别扭了。
若不然怎么会如此呢！
她想了想，凑在老夫人身边，贼兮兮的问道：“您是不是和七爷闹别扭了啊？”
眨眨眼，贼眉鼠眼的。
饶是老夫人也不得不说，这个小姑娘看着贼眉鼠眼，但是倒是个灵透又可爱的样子。
怪不得那些爷们一个个的看了都爱的不行，又好看又有活力，一身的鬼机灵劲儿，倒是相当可爱了。
她哼了一声。
唐娇察觉是自己猜对了，多少有些无奈。
原来七爷也会跟人闹别扭。
原来老夫人这个年纪还会跟自己的孙子计较。
她一时间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老夫人倒是说道：“我们的事情不需要你多管。”
唐娇挑眉，无辜：“我没想管啊！不过…您是真的打算去咖啡厅？”
“这事儿也不用你管。”
真是一个很不好相处的老太太了。
沈涟漪可是不放心让一个人生地不熟的老太太出门的，她道：“要不我陪您去吧？”
老夫人没言语。
唐娇这还不明白，就是一个棒槌了。
她道：“行了，我陪您吧，让我们家司机送我们。”
顿了顿，说道：“你想什么时候去？”
霍老夫人道：“择日不如撞日。”
唐娇起身：“那我去安排司机。”
老夫人幽幽道：“不许通知庭昀。”
唐娇也不应她的话，呵了一声，转身就走。
霍老夫人觉得自己要被这个丫头气的肝颤儿了。
唐娇自然不可能不告诉顾庭昀，她下楼就给顾庭昀的公司打了电话。顾庭昀不在，是顾四接的电话，唐娇倒是也不等顾庭昀上楼接电话。简单将事情交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