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话未说完便忙住了口,却目光流转着瞧向皇宫的方向,完颜宗泽便笑了,勾唇点点锦瑟的俏鼻,道:“微微冰雪聪明。”

一百四二章

锦瑟听闻完颜宗泽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登时便惊地双唇微启,她素来便知明孝帝是个昏君,喜好玩乐,贪恋美色,行至荒诞,可却也没想着他贵为九五之尊竟然会做出易装出行,游逛街市的荒唐事来,这难道不是戏词,话本里头才会出现的事情吗。

她犹自愣住,完颜宗泽见锦瑟一脸惊诧,红唇轻启,却忍不住低头又在她唇上轻轻一啄,锦瑟这才回过神来,嗔了完颜宗泽一眼,再去瞧外头时,却也不知那老道又说了什么,引地明孝帝仰天而笑,似那老道说的话滑天下之大稽一般,而于明孝帝一同的那锦袍男子这会子功夫却已换了一副神情,方才还一副跟着凑热闹的戏乐之态,如今他那面上全是惊慌和焦急,正拉着明孝帝欲离开人群。

锦瑟便忙回头问道:“这是怎么了?”

完颜宗泽便笑着自身后揽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老道算出明孝帝今日会有一场桃花劫,不过同时呢,却也有一场血光之灾。”

锦瑟自猜出明孝帝的身份便知这老道定然是完颜宗泽安排之人,只是他这是要做什么锦瑟一时间却猜不出,如今听完颜宗泽这般说,那明孝帝一会子是定要经受老道所说的桃花劫和血光之灾的,这便是完颜宗泽叫她来瞧的好戏吧。

“哪人是谁?”锦瑟瞧向拉扯明孝帝令其离开之人问道。

“那是吴王朱厚望。”

完颜宗泽的声音传来,锦瑟再度受惊,早先她听闻明孝帝会下旨令武安侯府和她退亲皆是因吴王之故,她便曾怀疑此事是完颜宗泽动所为,可转念又想那吴王可是大锦皇室,是天潢贵胄之身,万没道理受完颜宗泽的支使,大锦灭亡于他半点好处都没有啊,于是锦瑟当时便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却不想吴王竟果真…

“原来竟真是你,怨不得当日退亲那道圣旨会来得那么蹊跷又赶巧…”

锦瑟忍不住嘟囔一声,完颜宗泽便笑了,接着又怪声怪气地道:“为了微微能顺心如意,本王可当真是处心积虑,煞费苦心啊,本王对微微的一片心,那是日月可鉴,微微到现在才瞧见吗?”

锦瑟见完颜宗泽捧着心窝做情深之状,不由失笑。而楼下,朱厚旭正一脸兴奋地拽着抓着吴王的胳膊往街市上走,全然不顾吴王的阻劝。

“二哥,万一那老道的话当真应验,那可如何是好,四弟求求二哥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来日二哥再有兴致,弟弟我一定好生安排,再陪二哥同游街市,体察民情。今儿二哥只当可怜弟弟,还是先回家吧。”吴王一脸焦虑地劝着。

“好容易出来,这会子本公子什么都还没看,什么都还没玩,哪有就回去的道理?!再说,这老道的话若然当真应验,那才叫好玩,本公子一准封此老道为国师!”

听到老道说他今日会有桃花劫,还要有血光之灾,明孝帝先觉太是好笑,这会子倒期待起来,吴王欲是劝他回去他便越是起劲。

他言罢见吴王一脸惊惶过度的神情,便硬拉了吴王的胳膊,一路往前走,又拍着吴王的肩膀道:“四弟且放心,今儿是朕…是本公子坚持要出来的,和四弟无关。这便是真有什么意外,本公子也定不叫四弟你担过,必保四弟无恙!再说,那老道之话何其可笑,本公子怎会有血光之灾?!这般荒谬之语也便能哄哄四弟,不过四弟说,这桃花劫和血光之灾若一起来,那岂不是正应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此等蚀骨销魂之美事若当真能叫本公子遇上,那也算不枉活此一回!”

“皇…二叔,四叔,你们怎在这里!”

明孝帝这边声音刚落,却闻一声惊呼自东面响起,他应声望去,就见一个姿色艳丽身段窈窕的女子站在街道旁的一家珠宝铺前,显是刚从铺子中出来,正一脸惊诧地盯着他们。

明孝帝先只眼前一亮,待瞧清女子是谁眼中光彩才渐渐散去,这姑娘不是旁人,正是当日在江宁侯府中曾对锦瑟语出挑衅的长公主次女刘婉璧。

她今日穿的极为华丽,宝蓝缎面起暗纹底子的小袄,衣边儿上用金线绣着碎梅花儿,细细密密地沿着直襟的衣口洒下,下摆开四襟,玉带束腰,其下是一条碧色的罗裙,裙摆上也绣着极为繁琐的花样,束着高髻,插着明艳的红海棠堆纱绢花和华丽的攒珠赤金步摇,这般清丽的衣裳和华贵的打扮,将她的人映的比平常娇艳妩媚,却也不乏清丽脱俗。

明孝帝在此瞧见刘婉璧微感惊诧,而比他更为惊诧的却是锦瑟。锦瑟听了老道预言明孝帝今日会遭受桃花劫,便以为完颜宗泽是想利用明孝帝好色的弱点,在明孝帝身旁安插一个女人,可如今瞧见刘婉璧她却再度被惊。

明孝帝这会子只当遇到刘婉璧是偶然,锦瑟只瞧完颜宗泽唇角勾起的坏笑便知此事绝非偶然,只怕老道所说明孝帝那桃花劫就是要应在这刘婉璧的身上的!

可明孝帝和刘婉璧他们…他们可是嫡亲的叔侄关系啊!只是再想想那刘婉璧的身份,锦瑟便明了完颜宗泽的用意了。她一时间被震的禁不住又回头去瞧完颜宗泽,道:“明孝帝便是再喜女色,也不会丧心病狂地去做此等乱伦之事吧。”

完颜宗泽却只扬眉,道:“这宫闱之中的乱伦之事难道还少吗,便不提别的,只献帝便是个中楚翘呢,微微再不瞧可就错过好戏了…”

完颜宗泽所说献帝乃明孝帝的高祖父,这位皇帝放着后宫佳丽三千不爱,偏就爱上了自己的亲姑姑,皇宫中确实也是最肮脏不过之处,锦瑟这边正蹙眉想着,就闻一声大吼自街头传来。

“昏君,拿命来!”

此声大吼刚落,便又响起了一阵回应附和之声,锦瑟忙扭头去瞧,却见就这眨眼功夫竟不知自哪里冒出了一群穿百姓服饰却手持刀斧之人,怒喝着亮着刀斧冲向明孝帝。而明孝帝正和刘婉璧站在一处说着话,乱子一起他先是面色大变,接着竟似愣住了呆在那里,刘婉璧更是被吓得双腿发软倒在了丫鬟的怀里。吴王大喊着挡在明孝帝身前护着他往店铺中躲,一直跟随在明孝帝周边保护的侍卫也反应了过来,忙抽出藏着的软兵器纷纷往明孝帝的方向拥。

街道上的行人一时大乱,纷纷尖叫着四处奔散,这场乱子刚巧就出在楼对面,锦瑟惊后才想起廖府的马车还有文青可都还在成衣铺子的外头等着自己呢,她虽想着完颜宗泽既然安排了这么一出戏,必定早将文青安置好了,可到底事关文青有些不大放心,忙又回头,正欲问完颜宗泽,他却已无奈地叹了一声,道:“瞧瞧,看戏也这般顾东顾西的,精彩之处可都要被你错过了…文青是本王的内弟,本王岂敢疏忽。”

锦瑟听他口称文青为内弟,瞪了完颜宗泽一眼这才回头,再望去时,正见一个刺客浑身带血,却仍极勇猛地冲破了侍卫的护卫,举着斧头已然逼近了明孝帝跟前儿,他大喊着举起斧头便往明孝帝的头上劈。锦瑟眉骨一跳,却知明孝帝必定不会出事,他这样昏庸的皇帝只怕完颜宗泽比大锦的臣民们更希望他能一直当政,岂会叫他这么送了性命?

再说,锦瑟早便看出,完颜宗泽安排的这出戏的目的可不在明孝帝。因知明孝帝不会被砍死,故而锦瑟便睁大了眼睛瞧着,果然眼见那斧头就要落下,就听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不要!皇上当心!”

随着这声音,锦瑟只见刘婉璧身边伺候着的婢女突然推了刘婉璧一下,刘婉璧一个踉跄竟然刚刚好便扑到了明孝帝的身前,刚刚好便替明孝帝挡住了那致命的一斧,而那方才惊呼之人分明便是推刘婉璧的那个婢女。

吴王闻声扑过来抱住了那刺客的腰,可那一斧却还是落下,就砍在了刘婉璧的胸前,登时鲜血便涌了出来,刘婉璧也不知是受惊过度还是实在疼的厉害,两眼一番便昏了过去,而明孝帝后退两步摔倒在地,却本能地抱住了刘婉璧。

“护驾护驾!”

吴王抱着那刺客拼死阻拦,方才被刺客冲散的侍卫这会子功夫已然重新围在了明孝帝身前,两个侍卫冲上来两下便刺死了那刺客,而锦瑟瞧着被刺客伤了手臂扔誓死护驾的吴王,还有明孝帝抱着刘婉璧神情恍惚而震动的情景勾起了唇。

刘婉璧是长公主的次女,朝廷为了安抚藩王,控制藩地,早便将刘婉璧这个宗室女许配给了西都王马绒的胞弟马僵为妻,而且听闻马僵早年进京是见过这刘婉璧的,皇上有恩旨说要选一位宗室女赐给他,还是马僵亲口提了刘婉璧,众大臣议后皇上下的赐婚旨意。

如今瞧明孝帝的神情,再想想他素日的德行也知他定然是不会再放掉刘婉璧的,刘婉璧入了深宫,马僵便和明孝帝有了夺妻之恨,那马僵是马绒父母的老来子,和马绒相差了三十岁,他三岁丧父,马绒对此弟犹如父对儿,马绒迟迟没有嫡子,还曾多次欲立马僵为世子,如此感情,马绒岂能不为弟弟报此夺妻之仇?此仇种下,早晚会生根发芽的。

明孝帝如此乱伦胡为,在朝廷上势要引起一场风波,大锦的学子们,百姓们会如何看明孝帝可想而知。刘婉璧倘使真的进了后宫,必定会大获圣宠,大锦后宫只会更乱,前朝和后宫息息相关,岂能不受影响?而吴王此次忠心护主,以后必定更得明孝帝的信任,可吴王早已是完颜宗泽的人了啊。如此一举数得之事,也难怪完颜宗泽会说是一出好戏。

锦瑟敢肯定,方才吴王对刺客那一抱,一来是为洗清自身,表个衷心,再来也是叫那刺客不至于将刘婉璧伤的狠了,刘婉璧身上的伤一准儿不会留下伤疤。

诚如锦瑟所想,此刻的明孝帝一双眼睛除了怀中的刘婉璧,已然再瞧不到任何色彩,他再也无法忘记,在他命悬一刻的时候是刘婉璧惊呼一声不顾性命地扑到了他的身前,用她娇美柔弱的身子挡住了那森森刀斧。

瞧着倒在他怀中奄奄一息的刘婉璧,瞧着她苍白的面容,羸弱的模样,还有那自她心窝一直淌出的鲜血,明孝帝只觉一颗心都要化成水了,以前他瞧这个侄女便觉是个美人坯子,此刻抱着她绵软玲珑的身子,看着她娇美清丽的面容,明孝帝真真认识到了何谓倾国倾城,何谓六宫妃黛无颜色。

他只能那么抱着刘婉璧,捂着她胸口伤处,惊慌失措地叫着太医,已然连身在何处,正处何景都忘记了。待吴王好容易扶起他来,明孝帝还死死抱着刘婉璧,恍恍惚惚地听到吴王说话,便只回头目光晶亮地盯着他,道:“皇弟,朕到今日方知爱之真意,朕此生没白活!”

瞧见明孝帝那恨不能替刘婉璧疼替她死的心疼模样,锦瑟真不知该做何感想了,瞧到此时这戏也算该落幕了。出了这种事,只怕马上禁卫军和京畿卫便到了,一会子这条街只怕就要封锁严查,她再不离开便走不了了,锦瑟正欲回身,完颜宗泽已先一步关上了微开的窗,道:“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去。”

说着他便拉了锦瑟的手快步往外走,前世时却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的,锦瑟跟着完颜宗泽亦步亦趋地往外走,却忍不住想着此事,狐疑地盯着完颜宗泽的背影,道:“你该不会是因刘婉璧在江宁侯府时曾于我不快,这才如此吧…”

完颜宗泽闻言回头,见锦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便挑眉,道:“微微何时也这般自作多情了?到底是本王的女人,越发随本王性子了。”

听他不承认锦瑟便也不再多想,可事实上,完颜宗泽确实是因锦瑟才如是做的,他以前身在大锦虽也动过一些手段,可他性情刚毅直爽,并不喜玩弄阴招,所做之事皆有其底线,从来都是不屑设计女人和孩子来达到目的的,然而现在…为了能早日迎娶锦瑟,他却已不在意这些。

完颜宗泽自来路将锦瑟送回成衣铺子,白芷已急的直跺脚,方才她守在门口眼见完颜宗泽带着自家姑娘进了隐门,正想追去却被成衣铺的掌柜给挡住,她原便等的心急,只恐完颜宗泽会对锦瑟做过分之事,而姑娘又情窦初开做下糊涂事来,谁知外头就出了大乱子,更是叫她面色惨白,已方寸大乱。

偏廖府的下人和少爷都不见进来,她正六神无主,逼问掌柜,锦瑟便在此时被完颜宗泽送了回来,白芷忙几步扑上去抓了锦瑟的手,道:“姑娘,外头…”

“我都知道,我们先离开这儿再说。”

锦瑟言罢拽着白芷的手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去瞧完颜宗泽,见他笑着冲她摆手,这才回了一句“等你回来”便匆匆带着白芷出了套间,却见成衣铺子早已上了门板,她刚行至门口外头就传来了廖府嬷嬷和文青拼命拍门叫喊的声音,掌柜此时方扯了门板,文青一瞧见锦瑟慌乱的神情才转缓,拉了锦瑟便走,道:“姐姐,咱们快离开这里。”

锦瑟点头,和文青爬上马车,待马车开动她才推窗回头去瞧,却见那边侍卫已平息了刺杀之事。马车滚滚而动,混在四散的人群中很快便离开了街头,待驶出两条街,进了一处小巷,锦瑟才听闻远远的有军队的兵戈声脚步声和喧哗声传来。

锦瑟估摸着这会子功夫完颜宗泽定然也已离开,这才算平静下来,问起文青方才去了何处。

文青只道锦瑟刚刚进铺子他便遇到了两个廖家族中兄长,被拉着一起到前头茶楼吃了两杯茶,文青问起锦瑟方才之事来,锦瑟却道在铺子中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听到喧嚣声出来时掌柜已上了门板,死活不肯打开,竟将等候在外头的廖家下人们都挡在了门外。

文青闻言只一个劲儿的叹着好险,幸而廖家人皆无伤亡,马车又行一阵便遇到了听闻风声折返回来的廖老太君和廖书敏等人。

方才锦瑟进成衣铺子是叫丫鬟给廖老太君报过的,廖老太君出来一上午早便累了,便只留了两个嬷嬷伺候锦瑟,先带着廖书敏几个坐前头的马车离开了,这会子功夫她原本已快回到府中,听到兵马声便知出了事,担忧之下立刻便令马车折返回来寻找锦瑟二人。

这边锦瑟随着廖老太君回到廖府,却暗自怪完颜宗泽非要闹此一场,害的廖老太君受惊,却不知完颜宗泽原本哪里会有叫锦瑟陪同看此戏的想法?

实是今日在柳府之事激的他临时将锦瑟诱进了成衣铺,后又念着马上要离京,偏和锦瑟经此一磨情欲浓,不愿和她就此分开,更兼他总想锦瑟更了解他,更贴近他的生活,这才生了带她瞧戏的心思罢了。

一百四三章

明孝帝和刘婉璧之事在京城迅速掀起一场流言之波,当日禁卫军和京畿卫赶到,明孝帝便将昏迷的刘婉璧亲自抱上龙辇,带回皇宫,就安置在内宫宫妃所住的泗溪宫中,之后长公主多次进宫欲接回刘婉璧却皆被明孝帝以刘婉璧在宫中养伤更为合适为由推拒了。

皇帝的意思其实是极为明显的,若没有它念,便该将刘婉璧安置在公主们所住之处,哪里有和宫妃住在一处,又日日亲自照看的道理?

而那刘婉璧身上的伤不过是瞧着骇人,实则皮外伤,她醒过来,见明孝帝守在身边,听明孝帝说是她关键时刻舍身救了他,刘婉璧自然不会否认此事,她伤都伤了,既然皇帝误会,她便也顺势占了此功。原本不过是为了贪功而应下,等她发现明孝帝不对劲时已然无法再改口。

而且明孝帝不顾众议,更不顾太后和皇后劝阻,一意地日夜相守在泗溪宫中,刘婉璧的清白已然没有了,她很清楚,即便出了宫,马僵也不可能再迎娶她,这叫她陷入进退两难之地。就在她不知何去何从之时,不知怎地,迷迷糊糊竟就和明孝帝有了一夜之欢。

刘婉璧食髓知味,加之明孝帝着实待她不同,三千宠爱在一身,帝王之尊对她却日日陪着小意,刘婉璧没了退路,渐渐地竟也接受了所处之境,当真就和明孝帝生出情愫来。

明孝帝和刘婉璧之事掀起风波一事略过不提,却说锦瑟这日下午见天色极好,便和廖书敏几个拿了针黹等物一同到园子中做针线。

廖书敏眼见出阁在即,锦瑟几个都在帮忙绣一些小物件,几人说说笑笑,倒也乐得悠闲,廖书意回府正瞧见此情此景,见几位妹妹一处笑闹,阳光照在她们如玉的面容上,暖亭中都荡漾起温馨来。他远远瞧着便也勾起了唇角来,复又念起这两日外头的传言来,目光不由落在正凑在一起的锦瑟和廖书敏身上,兀自握起双拳来。

他站在远处瞧了一会,这才换了笑颜大步进了亭子,锦瑟几个和他说笑一阵,廖书意才笑着瞧向廖书敏,道:“几位妹妹明儿是不是要往江淮王府作耍?”

前两日江淮王府送来了请帖,明儿是江淮王府三房夫人何氏的生辰,江淮王妃亲自下了帖子要请廖家几个姑娘过去游玩,廖书敏见廖书意目光含着打趣盯过来,便红了脸,道:“大哥少拿人家打趣,明儿妹妹又不去。大哥莫以为妹妹不知道,这些日婶娘可正在为大哥的亲事四处打听京中的好姑娘呢,等大嫂进了门,仔细妹妹将大哥从小到大做的坏事尽数地告诉她。”

廖书意闻言便笑了,道:“我只说一句,瞧这丫头便恼了,这般泼辣嫁了人可如何是好。”

几人又说笑两句,廖书意才道:“明儿二妹妹还是到江淮王府去一趟的好,江淮王妃的帖子可不就是给未来大儿媳下的嘛,二妹妹不去岂不是辜负人家一片心意?!倒是微微,前两日祖母便下了禁足令,哥哥瞧文青那指套实在稀罕,微微便留在家中于哥哥也绣个指套可好?”

便是锦瑟一行拜访柳府那日,闫锐等一众公子哥儿自柳府离开却是一同到了福园酒楼中吃酒,其中丰乐侯家的公子也不知怎么回事,竟因安东伯世子提及姚姑娘三字便突然对其大打出手,后又撂下话来,说那安东伯世子吃了酒,满口浊臭,实在是唐突佳人,若要谈论锦瑟却需得用净水香茶漱了口方可。

此事被当成笑话四处地传,安东伯府和丰乐侯府还闹起官司来,人人都说那丰乐侯家的三公子因见了锦瑟一面便入了魔,害了相思病。

这话总归是于锦瑟不大好,好在当日正好便发生了明孝帝遇刺一事,使得关于锦瑟的流言没能传播开,可这事儿却也传到了廖老太君耳中。还累的老太君恼恨生气一场,又念着谢少文潜逃一事,便给锦瑟下了禁足,不允她再出门访客。

锦瑟本便极为奇怪,那丰乐侯家的公子是扁是圆,她都不知,怎就好端端的就犯起了混来,听闻当日公子们吃酒那闫锐也在,锦瑟便对他有所怀疑,如今听廖书意专门提醒她明儿莫到江淮王府去,锦瑟便肯定了此事。廖书意这分明便是恐她去了江淮王府,那江淮王妃和闫峻再生出其它事端来,总归是人家的地盘有些防不慎防。

锦瑟也不愿和这般疯狗似的人物厮缠,闻言便笑着应了,道:“一个指套又有何难,明儿我做好叫人给哥哥送过去。”

翌日一早,胡氏便带着廖书敏和廖书晴三个往江淮王府去了,谁知未曾一个时辰一行人便匆匆而回,彼时锦瑟正在松鹤院中陪着廖老太君说话,胡氏进来时面色极为难看,锦瑟心知出了事,便忙告了退。

她自松鹤院出来总是不放心,想了想便直接去寻廖书敏,她到时碧江正站在院子中训斥着小丫鬟,见锦瑟来了面上一喜忙快步下了台阶迎了上来,脆声道:“姑娘来了,快进屋。”

碧江言罢却压着声音急声道:“我们姑娘正在里头哭着呢,不叫奴婢们进去,方才还将三姑娘四姑娘也给赶走了。表姑娘和我们姑娘历来是最亲近的,还得劳烦表姑娘劝劝我们姑娘。”

廖书敏历来都是刚强的,如今竟闷在屋中哭,锦瑟心中咯噔一下,忙道:“何至于此?”

碧江也来不及多说,只道:“今儿在江淮王府,那世子爷和府上客居的一个娇客有些不清不楚的,许是要先纳妾…”

锦瑟闻言面色大变,忙进了屋,她方到明堂,廖书敏便从内室出来,一双眼睛泪水汪汪的,瞧见锦瑟似是要笑,尚未笑出来倒先淌落两行泪来,遂也不再掩饰,拿帕子拭着道:“微微,我该怎么办…”

锦瑟忙上前两步拉了廖书敏的手,两人在罗汉床上坐下,廖书敏才哭着说起今日在江淮王府的事来。却原来今日三夫人生辰,众人便都在花园中游逛,谁知就刚巧叫廖书敏撞见闫峻和个姑娘衣衫不整地自一处暖阁中一前一后追逐着出来,那姑娘当时瞧见廖书敏便跑过来跪下,说她和闫峻是两情相悦,如今既然被撞破,便请廖书敏可怜她孤苦无依,还说她不会和廖书敏争宠,只愿跟在闫峻身边当个伺候的小丫鬟便好,请廖书敏万望看在她一片痴情的份儿上答允她。

廖书敏尚未过门,便撞上此事,当真成了京城笑柄,当时便白了脸,偏那闫峻竟一声未吭,只瞧了廖书敏一眼便甩袖去了。

后来,江淮王妃和胡氏商议了此事,江淮王妃只说那姑娘是她生母白姨娘家的侄女,因家中败落故而投奔了来,虽比不得大家闺秀,可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出了此事她很是抱歉,可却不能叫世人说王府欺贫爱富,欺负人家一介孤女,所有便提议叫闫峻纳了那白姑娘为妾。

这江淮王府当众打了廖家的脸,胡氏又怎能忍受唯一的女儿遭受这样的罪,当即便带着廖家几位姑娘回了府,如今胡氏已是打定了主意要退亲。

锦瑟听廖书敏断断续续地说完,见她已是慌了神,只一径的哭,便暗叹一声,江淮王妃真真是好手段。

当初闫峻欲娶廖书敏,是江淮王亲自带人来廖府下的聘,这门亲事也是江淮王直接拿的主意,将江淮王妃给越了过去,这等于是打了江淮王妃这个嫡母的脸,亲事谈定,江淮王妃岂能心平气和?这不便闹出此风波来,目的实是再明显不过了,就是要逼着廖家退亲。

休说那闫峻本便不是贪好女色的人,便他是,那白姑娘是江淮王妃生母家的姑娘,分明就是江淮王妃的人,闫峻又不是傻子,想风流怎样不行,却偏去动这白家的姑娘?

锦瑟想着这些便拉了廖书敏的手,道:“我只问二姐姐一句,二姐姐如今这般伤心,是因为二舅母要给姐姐退亲之故呢,还是因为今儿二姐姐丢了脸面之故?还是,二姐姐不相信世子,觉着他背叛了你所以如此?”

廖书敏闻言愣住,尚未弄清楚自己因何而哭,便道:“我是信他的,那白姑娘的话我半句不信!可他怎能一句解释都没便走了,难道就不知道我会难受,会被人笑话吗?!”

锦瑟听罢倒笑了,眨巴着眼睛凑近廖书敏,道:“原来二姐姐是伤心世子没将二姐姐放在心上啊。可他着了人家的道,左右空口白牙说什么也都没人肯信,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只怕越说那白姑娘便越是要和他攀扯不清了呢。二姐姐又怎知人家闫世子这会子不是垂首顿胸的,只恨一不小心叫那白姑娘占了便宜,说不准这会子他正想着如何寻机会和二姐姐解释清楚呢。”

廖书敏闻言倒不哭了,却面色哀伤地道:“解释不解释的又有何用,反正出了此等事,母亲是怎么都要退亲的…那位白姑娘…也是一定要进门的。”

说话间廖书敏的声音低落下去,已是发起怔来,锦瑟见她分明放不下却又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捏了捏廖书敏的手,道:“我瞧世子不是个任人摆布的,他刚回府没多久,后宅又早已被嫡母一手遮天,一个没顾全着了人家的道也是在所难免。可那白姑娘,江淮王妃便想这般塞在世子身边,世子只怕不会乖乖就范。至于退亲一事非同小可,虽说错不在二姐姐,廖家因此事退亲于二姐姐名声也无碍,可总归也非好事,二舅母如今在气头上,自然坚持退亲,可二姐姐的事她是不会如此草率的。唯看二姐姐愿不愿意退亲了,只要二姐姐不愿意,舅母是不会拧着你的。”

锦瑟言罢见廖书敏闷头不语,这才又道:“二姐姐当初还说,愿意和有心人同甘共苦,想来也是明白江淮王府的水深,如今二姐姐尚未过门,便已闹上了,这真若过了门只怕日子要更难过,所以这门亲事二姐姐可得想想清楚,若然二姐姐现在便怕了,这亲事退了倒是好事,外祖母和二舅母一准会给二姐姐寻户妥帖人家的。”

廖书敏闻言半响没说话,良久却目光坚定地抬起头来,道:“这亲事我不退!我这就寻祖母和母亲去。”

锦瑟见她如此便噗嗤一声笑了,打趣着道:“也不知那江淮王世子有什么好的,竟叫二姐姐如此拿得起放不下的。”

廖书敏面上就是一红,瞪着锦瑟道:“微微少打趣我,我哪里是放不下他,我是咽不下这口气!那江淮王妃当众打我一巴掌,这亲事若真就这么退了,岂不叫她称心如意了?!”

锦瑟见廖书敏恢复了精神,这才笑着拿帕子给她擦了泪痕,又连连点头附和着规劝了两句,自廖书敏的院子出来,她却碰到了廖书意。

锦瑟瞪了廖书意一眼才快步过去,道:“哥哥也真是,明明知晓今日江淮王府会出事,早先还撺掇着二姐姐去赴宴。”

廖书意便摇头喊冤,道:“我怎会知晓今日要出事,不过是早先曾听到些关于江淮王府住了娇客的流言,这才…”

锦瑟自然明白廖书意的用意,他是恐将来廖书敏过了门应付不来江淮王府的事,这才提前叫廖书敏知道会面对什么,也是想借此瞧瞧那闫峻的处事态度。若然廖书敏现在就怕了或是闫峻这次没手段解决事端,反向江淮王妃妥协了,那么廖书敏的亲事便还是早退了为妙。

廖书意说起来也是用心良苦,锦瑟想着便道:“二姐姐说这亲事她不愿退。”

廖书意听罢叹了一声,这才恨声道:“闫峻这小子也不知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就摊上我廖书意的傻妹子了!”

锦瑟听廖书意的语气倒像是被抢了珍藏的宝贝一般,便笑着斜瞥着他道:“改明儿哥哥的内兄一准也会这般想呢…”

廖书意听锦瑟打趣自己倒也不羞,只扬眉道:“二妹妹是个傻的,这般便叫闫峻那小子哄住了,来日哪个要娶我家微微却不能这般便宜,定要先过哥哥这关才成。你这小妮子可要给哥哥抻住了,万不能像你二姐姐,傻呼呼就将心窝子掏给人家什么苦都甘愿跟着受。”

锦瑟闻言心一跳,只觉自己比廖书敏还要傻上三分,又想起完颜宗泽来,再被廖书意含着宠溺警告的目光盯着,当即一张俏脸都红了起来,不敢再瞧廖书意,忙跺了下脚,道:“哥哥嫉妒人家江淮王世子便直说嘛,何苦拿妹妹打趣!哥哥有这话寻三姐姐和四姐姐说去,她们尚没定亲,哪里轮得到微微,我还小可听不懂哥哥说什么!”

锦瑟言罢却是脚底抹油,拽着白芷便跑了,廖书意只当锦瑟是害了羞,瞧她溜的比兔子都快,倒是一阵朗声大笑,哪里知晓锦瑟分明就是心虚难当。

而锦瑟这日刚和廖书意说两个姐姐未定亲一准是轮不到她的,谁知没过几日倒引得丰乐侯府,江宁侯府和萧家几乎三家同时前来提亲,这提的正是锦瑟无疑。

丰乐侯府所提正是当日在福园酒楼因锦瑟和人大打出手的那位三公子,这位三公子当初会有那般作为便没将锦瑟放在心上,为她切实考虑过。

这已够令廖老太君气恨的了,谁知这三公子回府后竟还死要活地闹起相思来,丰乐侯夫人膝下唯有两个嫡子,这三公子便是幼子,自然是得宠的,她见儿子为个姑娘不吃不喝的闹,抻了几日,四下打听了锦瑟的品貌便应允了此事。

丰乐侯夫人原想着锦瑟家道中落,如今退了武安侯府的亲事,江宁侯府愿意迎娶她为嫡子正妻那是给她脸面,没有不应的道理,谁知她上门,这话尚未说完便被廖老太君给婉拒了。

丰乐侯夫人听廖老太君说锦瑟年纪尚幼,两位姐姐都还没定亲,所以想再留两年,哪里不明白廖老太君这是不愿意结此门亲事,她当场便冷了脸,只觉自家儿子被人瞧不上眼了,放下茶盏便道:“看来老太君是瞧不上侯府了,既然老太君想多留姚姑娘两年这事儿便算我没提,只是可否请了姚姑娘来叫我见上一见?说起来,我原是没见过姚姑娘的,真不知是何等姿容竟惹得我家那孽障也上了心,不见上一见我这心里实在好奇。”

丰乐侯夫人这话说的倒好似锦瑟是外头那种没身份的女子,行至轻佻地靠姿色勾引了她的儿子一般。大锦说亲,两家若然关系亲厚,自行上门先探探口风也是可以的,然而若平日两家便无甚来往,为视郑重,均是请了冰人从中说和,就是恐亲事不成,再伤了和气,而廖家和丰乐侯府原便没有什么来往,丰乐侯夫人就这么自行前来提亲了。

这分明是没将锦瑟看在眼中,也是料定了廖家不会拒绝,如今遭拒竟还恼羞成怒了,这叫廖老太君恨的当即也沉了脸。

屋中气氛凝滞,也就是在此刻外头响起了下人的禀报声,竟是江宁侯夫人和镇国公夫人同时登门了。

一百四四章

廖老太君闻言瞧都不再瞧丰乐侯夫人一眼便端了茶,吩咐尤嬷嬷出去迎一迎,她这已经是送客之举了,便那丰乐侯夫人竟然兀自坐着未动。

廖老太君这才瞧向丰乐侯夫人,道:“我这外孙女是怎样的品貌不劳夫人操心,贵府上的公子我倒听说是一等一的人品,斗鸡走马,游山玩水也是信手拈来,您的公子我府上的姑娘实在高攀不上。我廖府是有规矩的人家,姑娘们都品行端方,几个哥儿更不会做败坏人家闺女清誉的荒唐事,廖府于人结亲也不看门第,只看这门风是否和廖家相和,贵府门第太高,这门亲事实是不合适,还请夫人回去另择儿媳吧。”

廖老太君说话极是难听,丰乐侯夫人面上一阵白一阵红,她原想着锦瑟不过是外孙女,这亲事又不委屈她,而且听说锦瑟进府后便和廖家大房极不和睦,廖老太君一准也是很愿意将锦瑟给嫁出去的。加之她见海氏也站在一边,言辞上就更没个分寸了。

再来,也实是其子闹得太过凶了,竟为了只见一面的锦瑟便不吃不喝的,非要娶回家去不可,因此还被侯爷给罚跪了祠堂,儿子何曾受过这样的苦,丰乐侯夫人自然将这一切都算在了锦瑟的头上。

如今她下不了台,欲发作可念着镇国公夫人和江宁侯夫人马上就到,自然是不敢恼火的。加之丰乐侯府那三公子确实也是得了相思病,念着如今儿子还在家等着她的好消息,她将事情办成这样,岂能再结怨,她也恐此事不成,儿子便真闹出闪失来。

她这边纠结万分,倒是悔其方才的态度来,然她却不知即便她的态度摆的再低,廖老太君也是不会应此婚事的。

丰乐侯夫人坐着不动,海氏便上前,道:“叫夫人白跑一趟了,我送夫人出去吧。”

丰乐侯夫人见海氏赶人,眼中还有着和廖老太君一般的冷意,竟也是护着锦瑟的,心中更是纳闷,可她这会子事情没办完,不能走啊。而且她也极想知道,尊贵如镇国公夫人,还有江宁侯夫人她们拜访廖府是要干什么的。故而丰乐侯夫人起了身,却磨蹭着没挪步,直到外头响起了喧哗声,却是两位夫人到了。

廖老太君起身相迎,一番寒暄和见礼,众人又重新坐下,镇国公夫人见廖老太君和丰乐侯夫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又想起这些日所闹关于丰乐侯公子得了相思病的流言,便笑着瞧向丰乐侯夫人,道:“不知夫人也在这里,夫人这是…”

丰乐侯夫人闻言心思一转,便想将来意表明了,兴许眼前两位夫人能从中说和一二,便道:“两位夫人许也知道,我家中那孽子在柳府中见了姚姑娘一面,见姚姑娘品貌出众,才识亦非寻常女子能较,便对姚姑娘上了心,不瞒两位夫人,我也听闻不少姚姑娘的事情,甚喜姚姑娘,这回来也是希望能促成小儿的婚事…不想我是个嘴笨的,一句话没想好便将老太君给得罪了,我如今给老太君请罪了,两位夫人也快帮我说个好话儿吧。”

丰乐侯夫人说着便起身给廖老太君福身,丰乐侯夫人先前自然也听闻了锦瑟救平乐郡主而得镇国公夫人和江宁侯夫人高看的事儿,可却一直不信一个孤女能有那般大的能耐,更不信如镇国公夫人这样尊贵的人会看重一个小丫头,只当是以讹传讹。她这会子态度转变,也是瞧见镇国公夫人和江宁侯夫人待廖老太君极为敬重,而且言辞间对锦瑟更是亲昵关爱的很,这才心思一转,又说起此等话来。

廖老太君在一旁瞧着更是厌恶,便道:“此事方才我已回了夫人,我府上姑娘高攀不上令公子,夫人还是休要再提了。”

廖老太君如此不给丰乐侯夫人颜面,镇国公夫人和江宁侯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江宁侯夫人当下心中便是一喜。只因她今儿也是提亲来的,却正是为李冠言来提锦瑟的。

早先她便有此念,可后来发生了李冠言胡闹一事,这事儿便被耽搁了下来,可这些日子任是江宁侯夫人如何逼问李冠言,他都不承认有喜欢的姑娘,江宁侯夫人逼问那冰慈却又知晓冰慈根本没被收房,而是李冠言逼着她做戏给自己看。

这下江宁侯夫人便不安了,儿子如今年纪不小了,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如今要给他提亲,他便如此抗拒,这莫不是…儿子有什么问题吧?

江宁侯夫人越想越是不对,最后得出结论,若非李冠言心中装的女子不三不四,便是儿子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不管是那种,江宁侯夫人都是无法接受的,故而她思来想去,最好的法子还是逼着儿子先成了亲,非是她要害锦瑟,而是她一来极喜欢锦瑟,希望她能成为自家的儿媳,再来也是她太高看锦瑟,觉着依了锦瑟的容貌和品格,才情和手段,也只有锦瑟能挽救她的儿子。

故而江宁侯夫人便和平乐郡主商议,令平乐郡主再来探廖老太君的口风,无奈平乐郡主却觉此事对锦瑟不公,婉拒了她这个婆母,江宁侯夫人回去折腾了一夜,今早便撇开平乐郡主自己亲自往廖府来了。

她原还怕廖老太君不同意结亲,如今有丰乐侯府提亲在先,这两厢一比较,便更能显出江宁侯府的好,李冠言的好来,江宁侯夫人自然是高兴的。

她这边正乐着,谁知镇国公夫人已然笑着道:“说起来,今儿我和丰乐侯夫人倒是一般的目的呢!”

众人闻言皆愣,镇国公夫人虽不赞成杨松之和锦瑟的事,却不妨碍她对锦瑟的喜欢和感激,今日她到廖府来说亲,一是觉着促成此事实是金玉良缘一桩,再来也是杨松之相求之故,她也想帮儿子圆了心愿。如今见丰乐侯夫人不将锦瑟放在眼中,便索性当着她的面儿就提了今日前来的目的。

廖老太君愣了一下,这才道:“夫人此话怎讲?”

镇国公夫人便笑着道:“老太君也知道,我是极喜欢微微这孩子的,今日来一是想收这孩子当个义女,再来,也是有一门好亲事,我想从中牵个线,这所提之人老太君也是见过的,便是萧家的三公子萧蕴。老太君若是瞧着成,我这便到萧府去说和。”

镇国公夫人言罢,江宁侯夫人倒是惊呼一声,她今日非是和镇国公夫人约好一同来的,实是在廖府门前刚巧碰上的,故而她并不知镇国公夫人所来的目的。方才听镇国公夫人说是来提亲的,她还心中纳闷,只以为是平乐郡主改了主意,又央了镇国公夫人来说和,那此事岂不更有胜算了?谁想镇国公夫人竟然是要说和锦瑟和萧蕴,这怎么能成!

“我也是听说了柳园中两个孩子琴箫和鸣之事,这才起了此心…”镇国公夫人扔在说着,丰乐侯夫人闻言一诧,那萧家望族之首,萧蕴又少年扬名,皆是她丰乐侯府比不得的,一个孤女竟能劳动镇国公夫人亲自说亲,充任冰人,而且说的还是萧家这样的人家,萧蕴这样的后生,为此镇国公夫人还要收锦瑟当义女,这也太叫人吃惊了。

谁知丰乐侯夫人还没惊回神来,那边江宁侯夫人便急了,萧蕴可不比丰乐侯家那纨绔,和萧蕴一比,她那儿子便没了优势,这若廖老太君一口便应下,岂不是要坏事!?

故而江宁侯夫人便也不再多等,拉了镇国公夫人的胳膊,便急声道:“亲家,薇薇这孩子可是我一早便瞧上的,今儿我来也是给老二提亲的,你可不能帮着外人和我抢啊。”她说着便又瞧向廖老太君,忙着又道,“我家老二老太君也是见过的,旁的不提,单单我这里便能给老太君保证,微微若是当了我的儿媳,我这心里便只定将她当亲闺女来待,往后在我这里更是只有闺女,没有儿子!”

江宁侯夫人一言,众人皆愣,丰乐侯夫人这会子已然觉着像在做梦,惊地张大了嘴,她怎能想到她瞧不在眼中的小孤女,竟有叫这么两户人家摆低了姿态,争着抢着的本事。

今儿也是年后第一个黄道吉日,易嫁娶,故而三家竟就这么巧的撞在了一起。寻常自然也是有那一家女数家求的,可却也没有这数家同时登门的,廖老太君也没应对过这样的场景,一时怔住,倒是海氏笑了,上前两步便冲丰乐侯夫人福了福身,道:“夫人这茶也吃的差不多了吧,母亲只怕要和两位夫人细谈,不若我先送夫人离开,廖府失礼之处,还望夫人海涵一二,来日府中无事,我再亲自下帖子在府中摆上席面给夫人您赔罪。”

丰乐侯夫人闻言气得浑身发抖,可也无话可说,只觉当众被人闪了两耳光一般,双颊一阵阵的火辣,又见海氏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一时哪里还有脸面留在这里,便哼了一声,愤然起了身,只冲镇国公夫人草草福了福身便转身去了。

而此时的福园酒楼中,一间雅室中,杨松之正和萧蕴对坐畅饮,萧蕴眼见杨松之仰头又灌下一杯酒,不觉眉宇微挑。今儿杨松之一早便约了他来吃酒,并且显得心思极沉的模样,分明是有话要说,可这已灌了两壶酒,瞧着已有些微醉态,他却仍不开口。

如此难以启齿,想到那日柳园杨松之比箭输于完颜宗泽一事,萧蕴心思微动,杨松之并非一个遇事慌乱之人,相反,他是极稳重,坚毅之人,寻常之人根本无法影响到他,然而那日完颜宗泽不过箭指锦瑟一方,杨松之便心神大乱,还有当日杨松之和完颜宗泽之间隐约的敌意,以及完颜宗泽对他的那股敌意,已然叫萧蕴隐约觉察到了些什么,故而杨松之不开口,他便也只默默相陪,并不主动去问。

终于,杨松之再次灌下一杯酒,便干脆执起酒壶来,挥袖仰首,清冽的酒从酒嘴泻出,在空中滑过急促的弧度便尽数倾覆落入他的唇齿间,直洒落了不少在他刚毅的面庞之上,沿着坚毅的下巴往襟口中钻。

萧蕴和杨松之可谓一同长大,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不觉蹙了下眉,心中微微发苦,而杨松之灌下一壶酒,将酒壶随手执在桌上,这才道:“我要定亲了。”

见萧蕴瞧来,杨松之不待他开口便又道:“所以我没法娶她,也给不了她幸福,可我希望她是幸福的,也希望这份幸福是我的好兄弟,是你给给予她的!我瞧的出来,你也喜欢她,是不是?”

杨松之直接质问萧蕴,目光灼灼地盯着萧蕴,那眼眸中有期待,有彻骨的伤痛还有释怀,说服和自嘲,萧蕴瞧在眼中,双眸微眯。两人都极熟悉彼此,往往因对方的一个眼神和动作,便能极默契地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那日萧蕴和锦瑟琴瑟和鸣的情景杨松之瞧在眼中,即便萧蕴极擅掩藏心思,他也能看出,萧蕴对锦瑟是极不同的。

杨松之见萧蕴不说话,只沉默地盯着他,便又道:“我已央了母亲到廖府去为你说和,廖老太君当不会拒绝,你母亲那里便不是我能插手得了的,你小子比我有福气,比我有福气…”

杨松之已然有些醉酒,萧蕴不愿和他再谈下去,闻言面色也沉冷了下来,却是拂袍起身,两步行至杨松之跟前,冷哼一声,紧盯着他,一字字地道:“我萧蕴心悦于谁,要娶谁,皆是我自己之事,和他人无关,更用不着他人插足!”

言罢见杨松之面色微变,这才又道:“不管是我的事,还是她的事,你都没资格插手。来日你若还想买醉,我愿陪你一醉,只此事勿庸再提。”

萧蕴言罢转身便走,杨松之却笑了,也不去瞧他,只扬声道:“你果真也心悦她!”他言罢顿了下,这才又低声道,“那便莫再犹豫,须知错失了机会,一生都要悔恨,起码你还有此机会,我却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萧蕴,我是衷心祝愿于你,婆婆妈妈也不是你萧蕴的处事之风。”

萧蕴听闻杨松之的呢喃,身影未顿便大步出了雅室,出了酒楼却是翻身上马,直奔柳府而去。

一百四五章

杨松之说的没错,萧蕴确实是心仪于锦瑟,可这份感情他明白的太晚。

萧蕴比杨松之年长,又是少年状元,在大锦云游所年,他原便早慧,经历的又比同龄的世家公子们要多的多,虽尚年轻,可却早过了年少轻狂的年岁。加之他原便是内敛而理智的人,一见倾心这样的事就不是他此种性格和年纪会做出来的事情,在江州时,他和锦瑟的接触并不算多,彼时他虽欣赏锦瑟,禁不住因她的不同而对她生出好奇和探究,关注和怜惜来,可却也仅止于此。

即便在特定的坏境下,在特殊的情景下,面对锦瑟,他会有怦然而动之感,会觉一颗心好似被一片鸿毛轻轻地给扫了一下,波纹微澜,然而当那种感觉过去,当他沉静下来,因巨大的年龄差异,在他眼中,锦瑟便又成了一个特殊些的小姑娘,他甚至会因自己先前的古怪而自嘲一笑,一笑便真就放下了。也因此,在江州,他会几次相帮锦瑟,转瞬却又能断然地离开江州,淡出锦瑟的视线,因那时候的锦瑟不过是进了他的双眼,却远远未曾入得他的心。

重在凤京相遇,萧蕴尚未和锦瑟重逢,首先便听到了关于锦瑟武安侯府门前据理力争的传言,这叫知道锦瑟在姚家处境的萧蕴愈发欣赏锦瑟的机智、聪颖、刚强、沉静、勇敢…

再至皇宫相遇,意外地遇到黄立标欲对锦瑟不轨,萧蕴分明早便到了,可他却仍能冷眼旁观,好奇地探究着锦瑟,这也是因为彼时他仍未心悦锦瑟,不得不说锦瑟划破黄立标脸颊时,萧蕴是当真被惊艳到了,若说先前的锦瑟不过是在特定的坏境下在他心湖中秋风落叶般扫过一阵微澜,那么那日的锦瑟便如一颗石头,敲开了冰封的湖面,掷地有声地在他心湖中击起了属于一个女人的漩涡和波浪来。

这漩涡和波浪使得他其后不住地关注锦瑟,一次次地帮她助她,在江州时他是因锦瑟的柔弱而怜惜她,帮助她。此刻的锦瑟已然有了廖家人可以依靠,他再帮再助已然是为他自己的一颗心,一颗在点点滴滴中不断接纳一个女子的那颗心。

其后因柳克庸,锦瑟补画一事使得萧蕴再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锦瑟,他在两人不多的言谈中发现两人的志趣喜好竟有许多相同,这个发现自然无可避免的加重了他对锦瑟的好感。

直至柳园再遇,瞧见锦瑟俏丽地在柳老太君面前讨好卖乖,和她一起在柳园的美景中并肩而行,在萧蕴借称颂师父师母感情而念出那首凤求凰时,他已很清楚自己动心动情了。也是在那时候,他对锦瑟的感情才最终明朗了起来。

萧蕴打马到柳府确实是为了提亲一事,他要请柳老太君为他做冰人说和此门亲事。

萧蕴一路直奔柳府,待见到柳老太君便直接向她表明了所来目的,柳老太君听闻他竟是要求自己做个冰人前往说和他和锦瑟的婚事,一愣便笑出声来。

见萧蕴面庞微红,柳老太君更是乐不自禁,好容易瞧见萧蕴有此种羞涩之情,再想着锦瑟的种种好来,还有那日两人琴箫和鸣的情景,柳老太君少不得打趣了萧蕴两句,言语间对这件事却是再赞成不过的了。

柳老太君是没道理反对的,她一直拿萧蕴当半个儿子,而锦瑟虽识得时间尚短,可她却极为喜爱她,两人更是有种忘年交之感。加之锦瑟前两天送来一名大夫,这两日她用大夫的方子病情竟有所好转,更使得她对锦瑟不同起来,在柳老太君眼中,锦瑟当真也是样样都好的,和萧蕴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柳老太君满口应下,笑的合不拢嘴,已然决定翌日便按照萧蕴的意思去寻江安县主。

此时的廖府中,镇国公夫人和江宁侯夫人已被廖老太君亲自送出了松鹤院,这两门亲事廖老太君皆是中意的,若是两家分头来提亲,指不定廖老太君当日便能拍案,可如今两家一起说上门来,廖老太君自然一门也不能应。

两位夫人显然也知此点,故而丰乐侯夫人离开没多久,她们便也只略坐了坐便告了辞,只待廖老太君的消息。说起来,廖老太君对锦瑟的婚事原本是有打算的,只愿寻个普通人家的好后生,未曾考虑江宁侯府和萧家这样的门第,这也是她恐嫁的高了,锦瑟会受委屈之故。

然而如今江宁侯夫人和镇国公夫人态度都摆的极低,江宁侯府和萧府又皆是门风清正的人家,瞧的出江宁侯夫人是真心喜欢锦瑟,而镇国公夫人也是拿定了主意萧府会赞同这门亲事,这样的话,这亲事便没什么不能结的。

江宁侯府,有了侯夫人的保证,平乐郡主的照顾,锦瑟应该不会受委屈。然这萧家也是清贵人家,江安县主为人大度宽厚,更重要的当日柳园琴箫和鸣那一幕也入了廖老太君的眼,对萧蕴廖老太君是极满意的。这倒使得廖老太君喜出望外,两边儿皆掂量不定了。

到了晚上,廖老太君将此事告知廖老太爷,廖老太爷也说极好,不管是哪家都是良缘,只想着锦瑟在姻缘一事上已遭过波折,故而叫廖老太君再好好想想,千万不可疏忽大意,再酿错误。他又念着锦瑟刚刚退亲没多久,恐这便再定亲她会接受不了,便又嘱托廖老太君最好也能问问锦瑟的意思。

而锦瑟知晓提亲一事却已是翌日上午,廖老太君亲自将此事告知的锦瑟,她说话时目光中充满了爱怜,用温暖的手抚着她的长发,道:“此事原是不该告诉你的,告诉你也不合规矩。可是按说外祖母也没为你做主的资格,这婚姻之事历来是父母之命…如今却只得由外祖母来操办,外祖母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江宁侯府和萧府你都是去过的,这亲事外祖母便不和你细说好坏。武安侯府一事只怕你心中还留着伤疤,所以此事外祖母破例问问你,微微也莫不好意思,女子嫁人乃是一辈子的大事,我的微微这般好,理应得到最好的姻缘。那李家的二公子和萧家公子微微都是见过的,两人年纪也相差无多,虽是较你大些,却更好,外祖母会留微微及笄出嫁,微微也不必不安,这事若有什么想法可直接告诉外祖母。”

锦瑟昨日便知镇国公夫人等来拜访之事,原还想着廖老太君会唤她们几个姑娘过来,谁知两位夫人很快便告辞了,昨儿傍晚来松鹤院问安,锦瑟便觉廖老太君和海氏几个舅母瞧她的目光有些奇怪,如今听闻镇国公夫人和江宁侯夫人竟然都是来提亲的,她不觉怔住,垂头听着廖老太君的话,半响无语。

廖老太君只当锦瑟是害羞,也不催她,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锦瑟方道:“两位姐姐尚未定亲,怎么也轮不到微微啊,母亲出阁时已十七,大姐姐更晚,十八方嫁…微微在江州这几年受了不少苦,如今回到外祖母身边哪里都不想去,只望着能多陪伴外祖母几年,文青年纪尚小,我…我不想定亲。”

廖老太君闻言便道:“你母亲身子弱,外祖母才多留了她两年。你大姐姐是因你大姐夫守孝这才推迟了婚期,女子的婚事是要看个缘字的,有了好亲事岂有往外推的道理?你三姐姐和四姐姐的亲事有她们各自的母亲为她们操办,不必外祖母费心,你在家中虽是最小的,可你的亲事不是外祖母敲定了便行的,还要知会了姚家族中,那边也同意了方可,这样便是你越过你两位姐姐早定亲也不算违了规矩。”

锦瑟听廖老太君的意思分明是很满意这两门亲事,当即便感头皮发麻,可她心中藏着的那些心事却是半句也不能告诉老太君的,她心底叹了一声,方羞涩地道:“微微没有什么想法,都听外祖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