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颐安进去一看,郑明珠本来在中间的大桌子上铺开了一大幅暗银云纹白锦绸软缎子在裁剪,见陈颐安进来,顺手就把一块才剪下来的料子冲他扔过去:“哼!”

陈颐安坐到炕上,笑道:“关我什么事,你就算生气也不该冲我来吧。”

郑明珠扔下剪刀,一边叫丫鬟:“把这一块儿熨熨我瞧。”一边说:“不冲你冲谁?也不知你怎么招惹人家了,就指着你来。”

陈颐安啼笑皆非,见郑明珠吃起醋来一脸娇嗔,颇有点蛮不讲理的任性使气,倒不由心中一荡,笑道:“罢了,我哪里招惹人家小姐了,要论起来,我只怕倒是被你连累的,你倒还冲我发起火来,冤枉死我了。”

这个话听得郑明珠莫名其妙:“人家是要赏给你做二房,又不是给我,我怎么连累你了?这样的美妾,你心里自然欢喜的很呢,必是嫌我拦着你了,如今倒编排起我来。”

陈颐安笑了笑,转头就命丫鬟们下去,郑明珠见他这样,倒越发奇怪起来,便坐到了炕几那边,拿着小夹子剥着松子儿等着。

陈颐安说:“岳母今天这样,你怎么看的?”

谢天谢地!郑明珠第一个浮现出的念头居然是这个,也不枉她努力了这些日子,虽然时间不长,到底给人看见她的转变了。

有事情出来,陈颐安愿意先询问她的意见了,这真是件好事。

郑明珠自然还是一贯的坦率:“再没有别的了,或许和我打发了陶贵家的有关?”

这院子里没有了朱氏的人,她就把个娘家外甥女弄来?郑明珠依稀觉得,朱氏是忌惮陈颐安的,那她这个举动,便是她依然当自己是个糊涂人?依然想通过自己得利?

这到底是哪个关节不对呢?为什么前一次自己这样下了狠手,弄掉了她的人,她依然觉得自己是糊涂的呢?

郑明珠不大想得通,但她觉得自己大概还是猜对了的,看今天的事情,朱氏依然打算靠着她的慈母面目和巧舌如簧说动自己,没什么改变。

陈颐安见她依然这样坦率,倒笑了,反而取笑她:“怎么?如今你太太不是为了你好了?”

“喂!”郑明珠恼怒,有这样抓着人痛脚不放的么?还是大男人呢,这样没肚量。

陈颐安拉过她的手来握着,语气诚恳起来:“既然你已经明白了,反而好办些,你说的自然是对的,只不过,我顾虑却还多些,如今既然已经说开了,想必不会再有下次,我也就放心了。”

这是什么话!

郑明珠最恨这种藏头露尾的说话方式,听得她云里雾里的,顾虑多些是什么?你既不想说清楚,为什么要说出来?真叫人着急。

她就说:“大爷还有什么顾虑?不如一发说出来,我心中明白了,今后遇事也免得慌张。”

陈颐安一脸为难:“我这也是妄自猜测,十分的不敬,不说也罢,想必岳母今后不会再这样,也就无碍了。”

越发叫人好奇了!

郑明珠说:“我原想着夫妻两个,最要紧的是坦诚相待,便不管什么事,什么想法,我都一一说给大爷知道,偏大爷如今却不说给我知道,显见得就是没把我当回事了!大爷既不肯说,那我也不问了,今后有什么事,我自然也是不敢说给大爷知道的。”

陈颐安见她这样说,才松口道:“哎我真是怕了你了,那我说了,你可别生气才好。”

郑明珠点头,还不忘说:“是你理亏,可不是我逼你的。”

陈颐安笑着拧一下她的脸颊:“真是嘴上也不肯吃一点儿亏!我只是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一桩公案罢了。”

二十年?

郑明珠怀疑的打量他,难道你也是重生的,怎么就二十年了?

陈颐安笑道:“这个是一个朋友的事,所以我倒是清楚,现在的□卫大统领沈容中——他家的大公子沈骏是我的好友,二十年前沈统领的家里那一场公案真是不小一场风波。”

郑明珠对这类八卦最有兴趣,连忙很是殷勤的给陈颐安倒了茶,还把剥出来的松子儿小碟递到他跟前。

陈颐安果然笑纳了,慢条斯理的吃了两颗松子儿,才总算开了金口讲了当年的那场公案。

沈容中是云阳沈氏二房的嫡长子,母亲是锦城梅家的嫡女,自幼没了生母,由继母抚养长大,倒也还算平静的便嫁了人,嫁的不好也不差,沈氏公子资质普通,但好歹也是大族嫡子,又有功名在身上,分了家也有不少资产。

梅氏夫人怀了沈容中的时候,娘家继母把她娘家一个家道中落的侄女儿送到沈家做妾,梅氏夫人本来也要给沈老爷安排通房,又却不过继母的面子,便接了那位表妹进府做了二房,那位表妹性子温顺柔婉,伺候梅氏夫人也很恭敬,很守规矩,并没有闹出什么事来。

不久,梅氏夫人生下沈容中,没过几个月,梅氏夫人的娘家生父没了,没上一年,梅氏夫人就暴病而亡,那位做妾的表妹扶了正,做了继室。

“怎么会?”郑明珠讶异:“姨娘也能扶正?”

陈颐安露出一个‘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表情,解释说:“我朝律例里有一条,若是妻有子而没,妻同意且娘家也同意由妾室抚养其子的,可以扶正这个妾室。其实这一条,也是为了保障嫡子的权利,有些夫人不放心自己的儿子由外人来养,想要自己指定人选,也是有的。只是这种事毕竟极少,尤其是略有点脸面的人家,便是继室也要配得上的门第,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也怪不得你不知道。”

郑明珠觉得这条律例真是有点匪夷所思,不过细想倒也有一点道理,有的夫人临终前不放心自己幼小的孩儿,生怕今后受苦,身边又有从小儿服侍她的通房抬的姨娘,加上这样的施恩,让她做了正房,或许要比后来的人更善待她的孩子呢?

这样一想,郑明珠就豁然开朗了,不由想的更深,若是给这个姨娘灌了绝子汤,她终身无子,嫡子就是她今后的依靠,利益绑在一起,若是娶了后头的正室夫人,生下嫡子来,没有生母的嫡子和有生母的嫡子一比已经处于劣势了,若是当爹的再糊涂一些,或是自己又不够争气,前途堪忧。

而且就算继室生了儿子,做妾的自然娘家不高,外家弱势,元配嫡子的优势自然大些。

不过…郑明珠问道:“这样难道不需要夫家答应?”

若是高门府第,元配夫人非要扶了身边一个丫鬟做继室,那也太打脸了吧?

陈颐安含笑看了郑明珠一眼:“自然是要夫家也答应才是。”

郑明珠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么这位…本事倒是不小。”她深觉不好称呼这位继室,只得含糊带过。

郑明珠想通了这节,又催陈颐安:“后来呢?”

陈颐安便说:“后来沈大统领长大了,十四岁上就离家出走,却被圣上——当时还是太子呢,巡视浙闽的时候捡了回去,养到了二十多岁,圣上登基,诏令设□卫,总领御前防务,沈容中领大统领之职。”

“好厉害!”郑明珠赞叹,□卫虽说是领御前防务,但暗地里监察百官,掌理诏狱,直接对圣上负责,是圣上心腹之重,恩宠之盛无人能出其右,沈容中无家族可依靠,二十多岁就能领大统领之职,真是有非常之能。

陈颐安神情异样了一下,说道:“沈统领伺候潜邸多年,自然是深得圣上器重的。”

郑明珠突然觉得这话题又歪了,忙问道:“后来呢?”

陈颐安笑了笑:“第二日,沈统领就告了御状,状告生父继母谋害生母。”

这么厉害?

瞧瞧,这才叫横冲直撞呢!

连生父都告到御前去!

真不知道会热闹成什么样子。

郑明珠很看不上陈颐安这样问一句说一句的叙事风格,忙忙的又催他:“后来呢?”

陈颐安才说:“后来各府的夫人们都绝对不会给自己的夫君纳娘家的亲戚做二房了。”

“我是说沈统领那件事?”郑明珠不满。

陈颐安笑道:“我们不是在说你家表妹的事吗?”

“那可不是我表妹,你少胡说。”郑明珠不假思索的反驳一句,见了陈颐安眼中的笑意才明白过来他在逗她,白了他一眼:“哪有说件事不说完的?”

陈颐安笑道:“沈统领在潜邸就深受圣上信任,□卫本来就是他一手创建的,只是那个时候,不敢放在明面上罢了,但太子权威之下,沈统领要查一点事简直易如反掌,御状一告,铁证如山,生父判流放,继母以妾室谋害正妻判斩立决,云阳沈家挂在正门上那块御赐匾额被下旨收回,沈家一夜间败落。”

这位沈统领心肠也真够硬的,郑明珠在心中品评了一回,若是自己落到这样的境地,能够做的到这样绝情吗?把整个家族都拖下水。

或许没有真的到那种境地,就不可能知道吧。

48晴香院的五小姐

然后郑明珠就想到了自己现在的境地,突然反应过来,大惊失色:“难道…不会吧?应该不至于吧?”

朱氏再大的胆子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来吧?先不论别的,这种事情风险不小,一旦败露,她应该不会为了娘家的亲戚就冒着抛弃自己荣华富贵,子女前程的风险吧?

陈颐安安慰的捏捏她的手:“想必不至于。”

郑明珠点点头,她也不是笨人,慢慢想自然就明白了,朱氏应该还不至于在现在就起了这种心思,她想要把高家姑娘送进来做二房,一是为了给她一个出路,未来的武安侯的二房算是足够荣华富贵了,二是甘兰院权柄,高家姑娘容貌绝色,自然容易得男人的欢心,郑明珠又糊涂,看在朱氏的面子上自然会待她不同,到时候便是以郑明珠为傀儡,掌握甘兰院的话事权,朱氏自然得利。三是等待可能有的机会,若是能深得陈颐安的宠爱,或是郑明珠身子不好早逝,或是有机会制造早逝,高家姑娘未必没有扶正的机会,朱氏自然乐见其成。

这样走一步看一步,高家姑娘要做妾,当然是送到甘兰院来是最好的选择。

怪不得今日以朱氏之精明,竟肯冒这样的风险,总想要郑明珠认下这个表妹,身份抬高了,有些事才好做。

先前多少想不明白的事,此时郑明珠总算迎刃而解了。

她沉默了半晌,终于苦笑,不能保护自己,又有身份地位财富这些令人眼红的东西,当然人人垂涎,个个抢夺。

陈颐安又拍拍她安慰的说:“或许是我想的太多了些,本来不欲说,你便要寻根问底的,何苦来。”

有你这样安慰人的么?

郑明珠恨恨的看了他一眼。

只不过,回头一想,她觉得陈颐安连这样的可能也想得到,真不知道有多厌烦朱氏。

当然,她也很厌烦这种算计,尤其是朱氏不识时务,花样层出不穷,好容易过几天安生日子,也真不给她安生,也该主动出击一回,给她点教训了!

郑明珠便问陈颐安:“我想着,这几日回家给爹爹请安去,大爷觉得呢?”

陈颐安笑道:“去是该去的,说不得我也要陪着你去才是,只不用急,岳母想必一时半刻不会有什么动静了,依我说,先打听着岳父和大舅兄都在的时候再去罢。”

郑明珠眨眨眼,陈颐安果然比她狠。

郑明珠便说:“既如此,我叫人跟嫂嫂说一声儿去,请嫂嫂替我回爹爹并哥哥。”

陈颐安点头:“很好,我那里有几支老参,回头检出来孝敬岳父吧,还有前儿得了些上好的虎骨,送与岳父泡酒,你就不用操心了。”

郑明珠点头应了,这才吩咐叫个丫鬟去见林氏。

一直到第二天,郑明珠还有些心情低落,午后,林世全又带了铺子的人进来取账簿,郑明珠便吩咐:“墨烟你带着他们两个,与林管事交接账本子吧,翡翠随我出去走走。”

武安侯府的格局与大部分勋贵宅子都类似,花园是在后头的,郑明珠穿过几道月洞门,此时临近入夏,繁花虽未盛开,却也不少含苞了,也有开的早的,略开了几朵,俏生生立在枝头,沁出丝丝缕缕的暗香来。

郑明珠走到花园的白石门前,便听到几声脆生生的女孩子的笑声,这是哪些丫头在这里玩不成?

郑明珠不以为意,刚要走,却听到其中一个清脆的声音笑道:“五小姐,别乱跑,就在那玩儿。”

郑明珠一怔,停住了脚步,走了过去。

晴香院在武安侯府很靠后的地方,是花园前的三间小小屋子,不管是离正房还是离甘兰院都不近,那里住着武安侯陈熙华的一位翠姨娘,和翠姨娘所出的五小姐陈颐敏。

这几间房子小的可怜,又掩在花园墙里几颗极繁茂的大树伸出来的叶干中,郑明珠若不是离的近,听到了嬉笑声,竟然还没发觉这里有个院子。

郑明珠绕过一丛盛放的淡色蔷薇,走到了院子门口,院子门虚掩了一半,几支枝条从院墙上垂落,落在门口,顶端一朵硕大的白色花朵,花瓣如丝绒一般,沉甸甸的垂着。

倒是好雅致的一处院子。

院子里有几个丫鬟坐在草地上斗草,大的十三四岁,小的不过十岁的样子,看衣裳看首饰,都不是一等丫鬟,却是玩的很高兴,嘻嘻哈哈,笑声不断,银铃一般的悦耳。

五小姐陈颐敏却坐在草地靠近石桌子的地方,手里也扯着两只草,呆呆的看着那群玩的高兴的丫鬟。

陈颐敏只有五岁,脸上胖嘟嘟的,却有些呆的样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里,因为个子小,就显得很可怜。

郑明珠是深知道奴强主弱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情形的,郑明珠还是一个大人,就是因为性子软弱,也一样被欺辱。

而这样一个小孩子…

这情形,这些丫鬟自然是嫌她小了,并不哄着她玩。

郑明珠心中恼怒起来,刚想推门进去,却听那群丫鬟里头,最大的那个笑着叫道:“五小姐,把桌上那盅茶拿过来。”

真是胆大包天!

郑明珠见陈颐敏果然爬起来,要走到桌子边上去端茶盅,心中除了恼怒,更是越发心疼起来,竟有一种感同身受的痛苦。

她伸手推开门,也没有走进去,就站在门口说:“五妹妹,快过来。”

那些丫鬟冷不防的听到门口有人说话,都一齐扭过头来,见是少夫人,连忙都站起来行礼请安。

陈颐敏也听到郑明珠叫她,便哒哒哒的跑过来,仰起脸笑。

她的脸圆鼓鼓的,一双陈家人都有的大眼睛,却是格外的水汪汪的,虽然人呆些,眼睛却是透亮,郑明珠摸摸她的脸,笑着牵了她的小手。

为首那个大丫鬟猜想郑明珠是听到她刚才那句话了,只不过少夫人一向菩萨似的,平日里只呆在自己院子里,从来不管小姐们的事儿,平日里与小姐们都只是面子情儿,她倒也不怎么担忧,此时便笑道:“少夫人是来看五小姐的吗?奴婢这就去回姨娘去。”

郑明珠打量她一眼,估计她就是这院子里的大丫鬟,被分到五小姐这冷灶的,就算是做大丫鬟,也是在这府里没什么后台,也不甚出色的,这丫鬟头上只有两只银簪子,长的瘦瘦的,颇有一点伶俐过头的感觉,眼珠子乱转,郑明珠说:“你是伺候五妹妹的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回道:“回少夫人的话,奴婢是墨菊,是夫人吩咐来伺候五小姐的。”

郑明珠冷笑道:“原来是夫人赏的,怪不得这样本事呢,所以你就能在吩咐五妹妹给你倒茶了?”

那丫鬟忙道:“奴婢不敢,哪有这样的事儿,想是少夫人听岔了?”

她倒是没想到少夫人真要发作这件事,此时哪里敢认账,只是推没有。

郑明珠笑道:“当着面儿都敢撒谎,平日里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欺上瞒下的事来,既说我听错了,那你们都说说,刚才墨菊叫五妹妹做什么来着?”

旁边的几个丫鬟不妨突然被点了回话,一时间面面相觑,本来不是自己的事情,却要在主子跟前替人撒谎,自是十分不必要,虽说少夫人平日里性儿好,又不管闲事,可到底是主子,最要紧的是,她们觉得少夫人明明是听见了的。

犹豫了半天,终于有一个十一二岁的丫鬟犹犹豫豫的轻声说:“回少夫人,奴婢并没有听见墨菊叫五小姐倒茶。”

郑明珠倒气笑了,问这个小丫鬟:“你也是夫人赏的?”

也不待她答话,就笑道:“我竟不知道这府里还有这样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奴才,我若是处置你们,只怕你们倒是不服气了,罢了,翡翠,使个人到前头,把崔尚荣家的给我叫来,你告诉她,我这里有要紧事,她便是有天大的事都先给我进来,迟我一点儿,我不饶她。”

崔尚荣家的乃是侯府内宅总管事媳妇,如今一听要叫她来,两个丫头这才吓住了,墨菊忙跪下道:“少夫人,不过是一点小事,何必惊动崔大娘。原是奴婢伺候的不好,还求少夫人责罚。”

旁边刚才强出头的小丫鬟更是吓的脸色发白,见墨菊怂了,她哪里还站得住,赶紧跟着跪下,嘴里嚅嚅了几下,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其他几个丫鬟也都跟着跪下求情了。

翡翠瞧了瞧郑明珠的脸色,知道她是铁了心要替五小姐出头,便吩咐后头跟着的小丫头去外头传人,自己悄悄在郑明珠耳边说:“既是夫人赏的丫鬟,是不是禀了夫人,让夫人处置的好?”

如今看来,这丫头忠心是有,可惜实在不够聪明啊。

这丫鬟如今冒犯的岂止是五小姐陈颐敏,还有她,若是这样她还把人交给夫人处理,她这少夫人比摆设也就多口气罢了,府里下人谁还会尊重她?

49还要生事?

崔尚荣家的能做武安侯府内宅的管事媳妇,自有她的能耐,首先,肯定是不蠢的,这些天来少夫人的动静她自然是都知道的,瞒得过别人,也瞒不过她。

这些事,在她的心中自然是再三掂量过,有些分数的。

这偌大的侯府里头,前头爷们不算,后宅里除了夫人,第二个就是少夫人了,以前少夫人好性儿,不计较,那也是以前,这阵子看着就不同了,且不说是为什么会不同,如今现看着,她连自己身边的管事妈妈都说撵就撵,其他的人又能怎么样?

再有脸面也是奴才,主子认真恼了,要给你没脸,便是夫人要给你做主,也不过说她一句不尊重,吃亏了还不就是吃亏了,还找补得回来不成?

所以崔尚荣家的听了少夫人的丫头来传话,又是那样的说法儿,哪里敢怠慢,忙忙的把手上事情一搁,就赶了过来。

这晴香院本来就远,从前头院子里赶过来,又不敢让少夫人久等了,在这微凉春日,崔尚荣家的走的一头汗,见了郑明珠牵着五小姐陈颐雅走出来,忙上前行礼请安。

郑明珠笑道:“累妈妈跑一趟,给妈妈搬个凳子来,妈妈坐着歇一歇,拿手绢子给妈妈擦擦汗。”

崔尚荣家的连忙赔笑道:“少夫人这样说,奴婢可真没地方站了,少夫人既然有吩咐,自然是要立时来的。”

早有丫鬟搬了大圈椅来请郑明珠和陈颐敏坐了,又端了凳子来请崔尚荣家的坐,崔尚荣家的告了罪,这才坐下。

地上的丫鬟跪了这些时候,早已摇摇欲坠,此时见崔尚荣家的果然来了,更是吓的脸白如纸,又是汗又是泪的,心中后悔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