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后宅的争斗有时候并不需要做些什么,只需要什么也不做就足够了,陈夫人显然比花姨娘高明多了。

能忍能等,等到花姨娘足够骄纵,等到陈颐雅足够不像话,就连自己出手都不用,只需要冷眼旁观,就能达到目的。

郑明珠觉得自己又一次开了眼界。

她以为这件事既然陈熙华已经处理了,那就算完了,没想到,过了几日,一个春暖花开,阳光熙和的下午,郑明珠听到院子里一阵嬉笑声,然后便见翡翠牵着五小姐陈颐敏走进来。

郑明珠倒奇了,难道陈颐雅心有不忿,又去找陈颐敏的麻烦?

不过陈颐敏的样子看起来倒不像,她胖嘟嘟的脸上笑眯眯的,一看见郑明珠就挣开了翡翠的手,扑到郑明珠的腿上。

这分量真不轻…陈颐敏依然不大会说话,只是仰着头,一脸欢喜的看着郑明珠。

郑明珠笑道:“五妹妹怎么想起到嫂嫂这里来?”

一边用力把胖胖的陈颐敏抱起来,放到炕上坐着,陈颐敏两条小腿晃啊晃,慢吞吞的说:“我给嫂嫂送点心来的。”

郑明珠眨眨眼,这小家伙真有意思,这个时候想起来给她送点心?

翡翠的身后跟着两个丫鬟,看着倒显得老实,郑明珠一个也不认识,想必是陈夫人新拨给陈颐敏的丫鬟,其中一个捧着个黑漆海棠花填金食盒,那丫鬟便笑道:“奴婢簪花,是才到五小姐院子里伺候的,这是五小姐亲自去厨房,守着郭大娘做的点心,给少夫人尝尝新。”

说着就打开盒子,双手递上。

郑明珠闻到一股甜甜的杏仁香气,她一看,是一块圆圆的糕点,已经切成了好几块,微黄的表面洒了些杏仁片,这糕点看起来雪白松软,闻起来又甜又香。

郑明珠就看了陈颐敏一眼,她依然笑嘻嘻的,说话慢吞吞:“我做的点心,送给嫂嫂吃的。”

这个孩子,真是又可怜又可爱。

郑明珠就递一块儿给陈颐敏,自己拿起一块来吃,入口香甜,又松软又细腻,竟是从来没有吃过的味道。

与平日里惯吃的点心完全不同。

郑明珠看陈颐雅,见她拿着那块儿点心,小口小口认真的啃着,虽然小口,却啃的很快,不一会儿吃完了,一身都是点心屑。

郑明珠叫丫鬟来给她收拾,又亲自拿手帕子来给她擦小肉手和胖脸,笑道:“五妹妹做的这是什么点心,很好吃呀。”

陈颐敏小脸笑开了,慢慢的说:“嫂嫂吃的惯就好,这是我胡乱想着做的,也不敢给别人吃,只想着嫂嫂疼我,就是不好吃也不会生我的气。”

郑明珠说:“就是你姐姐们和母亲也不会生气的。”

陈颐敏低头对手指:“给嫂嫂吃。”

郑明珠失笑。

旁边的丫鬟簪花陪笑凑趣道:“五小姐一早就在厨房里守着呢,又要打鸡蛋白,又要和面糊,又要上笼蒸,忙了两个时辰,才得了这一点。”

郑明珠笑道:“这么繁杂,妹妹今后只吩咐她们做就是了,你别自己去厨房,烫着可了不得。”

陈颐敏慢却清晰的说:“我也不会别的,只会做这些吃食,今后还做了送与嫂嫂吃。”

郑明珠又觉得心酸又觉得温暖。

但凡对别人的一点善意,都会最终回到自己身上来,便是这样小的孩子,也懂得知恩图报。

她吃了两块点心,便叫人收起来,留着叫陈颐安尝尝,又和陈颐敏说话,叫丫鬟拿了庄子上新送来的果子剥给陈颐敏吃,一大一小竟然聊的笑嘻嘻的。

吃完了点心,又吃完了果子,陈颐敏跳下炕,对郑明珠说:“嫂嫂,我回去了。”

郑明珠忙吩咐:“把昨儿宫里赏的那盒子水晶饼给五小姐带回去。”

连这样小的妹妹都知道送礼,她自然要还礼的。

又吩咐翡翠带着她两个丫鬟送陈颐敏回去。

晚间陈颐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快戌时三刻了,他喝了酒,玉雕般的脸上微微有些红,眼中更见潋滟,自觉自己早已心如止水的郑明珠,也不由的心猿意马了一下。

郑明珠笑道:“在哪里吃了酒回来?也不说打发人进来说一声儿,害我还等着你吃饭。”

陈颐安让丫鬟伺候着换衣服,一边奇道:“这个时辰了,你还没吃?”

郑明珠一边吩咐翡翠:“给大爷端醒酒汤来。”一边说:“等到酉时三刻,估摸着你不回来吃饭了,我才吃的呢。”

陈颐安也不知是不是吃了酒的缘故,便拉过郑明珠的手笑道:“委屈你了,下回我记着打发人进来说一声儿。”

一屋子都是丫鬟,瞧着像什么样!

郑明珠忙挣开他的手,走过去拿了下午陈颐雅送来的点心给陈颐安:“这是先前五妹妹送来孝敬你的。”

陈颐安拿起来咬了一口,笑道:“咦,这是什么点心,口味倒也新鲜,五妹妹在哪里买的呢?”

郑明珠笑道:“现拿一万两银子只怕没处买去,这是五妹妹亲自到厨房看着人做的,也不知她哪里学来的,竟与咱们平日里吃的不一样。”

陈颐安漫不经心的又吃一口:“这小家伙,倒不枉你护着她,她姨娘是南边人,大约这是南边的点心吧。”

郑明珠便想起那个一心向佛,心如缟木的年轻女子,她连女儿受委屈都毫不动容,怎么也想不出她会教女儿做点心。

不过郑明珠也无意和陈颐安探讨这个问题,倒是陈颐安说:“吃了酒吃这个倒是好,你叫五妹妹再做几盒,我拿去送人。”

郑明珠撇嘴:“这也是你做哥哥的人说出来的话,五妹妹这样小的年龄,你倒好意思支使她给你做点心,叫我说我可说不出口,要说你说去。”

陈颐安吃了酒,显然更放松更随意,闻言哈哈大笑:“我说话没有你说话好使嘛,你为着她,又得罪了二妹妹,又得罪了花姨娘,或许三弟也不大自在。我瞧着如今在她眼里,只怕我这哥哥且要靠后了呢。”

不过那小呆家伙倒真是这个意思,一门心思就只给自己吃。

陈颐安吃的都算沾了自己的光呢。

郑明珠便笑道:“你既知道,又吃了我的点心,那还不谢我?”

陈颐安往后一靠,郑明珠忙拿大红引枕给他塞在后背底下,陈颐安舒舒服服的动了一下,笑道:“是么?那我也不白吃你的点心,拿个县主给你做回礼可成?”

什么?郑明珠不妨他说这样的话,倒是吃了一惊。

陈颐安见郑明珠吃惊的样子,眼睛睁的圆圆的,秀气的眉毛挑起来,一脸惊讶,红烛下看起来,别有一番不同。

他就开心起来,笑道:“明儿就会有旨意来,待你生辰那日正式加封,如何,这可值得你的点心?”

郑明珠真是一头雾水,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要给她一个县主的封号呢?她虽是公主之女,恩旨加封县主也并非罕事,只如今不年不节,又什么事,当今圣上怎么突然就要下这样的恩旨呢?

郑明珠见陈颐安一脸志得意满的样子,看着自己只是笑,却不说话,知道这人的古怪脾性,只得笑着央求:“到底怎么一回事,大爷便告诉我嘛,大爷要不说,我还问谁去呢?”

陈颐安这才笑道:“那日你不是说,你惹下的事,就该我替你收拾么?回头我一想,觉着你倒也没说错,便去替你收拾烂摊子去了嘛。”

郑明珠眨眨眼,依然想不通,她不过就是哄着陈颐安替她收拾一下烂摊子。怎么就弄了个县主的封号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里说一句非常抱歉的话

大家的回帖我都有看,但jj常抽,有时候想回回不了,有时候又是因为时间上不允许,只能有时候回一些,没有办法全部都回,更多的时间我都在努力的码字,尽量的多更一点,但是所有回帖我都有看的,大家对我好,我很感动,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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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隐形皎皎!

76县主

陈颐安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端着个薄胎瓷的茶杯,衬的那手指如玉雕的一般,好看的叫郑明珠微微一晃神,便笑道:“这是怎么说的?我真不明白。”

陈颐安还是那一脸‘我差事办的好吧,快点来表扬我’的表情,却不说话,只是笑。

不过是替自己办点事,真是架子摆的十足!

可郑明珠拿他没办法,只好过去撒娇,拉拉他的手,柔声说:“到底怎么回事嘛?我只是叫你办三弟那边的事,怎么我就突然成了县主了呢?快点告诉我。”

想想刚才陈颐安那一脸淡定的模样,好像她一个县主的封号跟大白菜似的随手拣一拣就有一筐。

陈颐安摆够了架子,终于开了尊口:“这里头有两个缘故,一个是你虽身具天家血脉,到底没有封号没有诰命,我如今也还不是世子,一时间办不了诰命的事儿,只得给你弄个封号来,免得你在家里头吃亏。”

郑明珠点点头,嗯,白身对上诰命,是有点底气不足,虽说花姨娘就算有诰命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但能在封号上再压她一头,岂不是更好?

“第二个就和三弟有关了,三弟是太子看重的人,如今家里出了这件事后几日,太子就出面给你讨了个封爵,三弟自然会多想一下,三弟是聪明人,一想就会明白,他虽得太子看重,但除了忠心,他还有什么呢?还有的就是武安侯这颗大树,有爹,有我,还有你这个太子表妹,论起亲近,他怎么比得上你?”

郑明珠又眨眨眼,陈颐安发现这是郑明珠惯用的表情,当她觉得疑惑的时候,会眨眨眼,觉得奇怪的时候,又会眨眨眼,还有如现在,她觉得晕头晕脑的时候,还是会眨眨眼。

可是她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眨眨眼的时候,还真是又可爱又妩媚。

陈颐安就笑了。

郑明珠觉得自己在这种政治的勾心斗角上笨的很,想了半天,才说:“意思是,叫三弟知道,其实我和太子才更亲近,若是真有什么,太子多半会站在我这边?”

陈颐安笑道:“不是你,是我们。”

喔,这下子郑明珠懂了,陈颐安表明的态度是:就算你小子救了太子,得了爵位又如何,我跟你嫂子和太子的关系可不是你能比的。

郑明珠又有点忧虑的说:“这样子打人家的脸,会不会适得其反啊?”

陈颐安被她那杞人忧天的态度和奇怪的用词逗笑了:“我说过了,三弟是聪明人,他会很清楚,他能靠的是谁,难道会是花姨娘和雅姐儿?”

陈颐安做事的手段和目的很少对人讲的这样清楚,能让他这样耐心细致的说个清楚的,大约这世上就郑明珠一个人了吧。

郑明珠搞明白了,陈颐安的意思是,任何手段在强大的权力和势力跟前都是不堪一击的,你要收拾他,那就展示你的实力,聪明人自然就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若是不聪明,非要鸡蛋碰石头,那么这种人死了活该!

想明白了陈颐安的目的,她还是不明白陈颐安的手段:“还有这县主的封号,就这么容易,随便说一下就给了?”

是太子实力强大的能做他老子的主了吗?

还是他老子爱他爱的言听计从?

似乎都不大可能呀。

陈颐安说:“上个月,正明宫贵妃娘娘又有了身孕。”

啧啧,皇帝都五十几了,还这样生龙活虎啊!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县主封号和贵妃娘娘有什么关系?

郑明珠讨好的给陈颐安续了热茶,等着听。

陈颐安笑道:“不久就有朝臣上本,指中宫位悬已久,应册立皇后,现在宫中贵妃位分最高,代掌凤印,掌六宫诸事,膝下一皇子一公主,如今又有了喜脉,若是皇上有意立后,必然是立这位贵妃娘娘的。”

连郑明珠这样的政治白痴都知道,立了贵妃为后,最不高兴的不会是后宫诸妃,而是太子。

贵妃为后,她所出的皇子就成了嫡子,这对太子来说,肯定不是个好消息。

“那奏本圣上留中不发,显然是在犹豫,我就去见了太子,给他出了个主意。”

“什么主意?”

“就是给你讨县主啊,我们不是在说这件事?”陈颐安的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你笨啊!明明在说这件事,你还想不到?

郑明珠是真想不到,讨封号?出主意?立皇后?这三件事要多么天马行空才能扯到一起去啊?

她只得继续讨好的笑道:“知道我笨嘛,你还卖关子,快点说给我听听。”

陈颐安无法,只得细细解释:“今年是平阳长公主四十寿辰,太子侍奉圣上的时候,特地提了这件事,说前阵子带了诸兄弟姐妹到了平宁长公主府贺寿,见平宁长公主得享五十寿辰,依然容光焕发,四个儿子均有萌封,又念及早逝的姑母平阳长公主,今年应是四十了,所遗一子一女,明玉已经是安国公世子,可是唯一女却没有任何封号,而且你这位表妹也是从小丧母,与他是一样的,只他受圣上恩宠,立了太子,却想到表妹因没有亲母扶持,竟无人为你求这个恩典,只怕平阳公主地下也不安宁,便求皇上趁你十八岁生辰颁下恩旨,封一个县主,也不负当年孝章敬皇后养育之恩。”

好…好复杂!

但是郑明珠还是听明白了,太子的文章就做在早逝的母亲上!

他给自己求个恩典,是念及她年幼失母,无亲母扶持,无人为她讨封,太子殿下也是年幼失母,自然也会担心自己这个没娘的孩子也会落到这种境地。

太子殿下一个字没提早前的立后事宜,却借‘与他是一样的’这种话,已经表明了反对的态度,还顺便表明了担忧的心情。

郑明珠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

后宫立后事宜,本来就没有太子置喙的道理,可是偏偏最受影响的却是他,又不能坐视不理,两难之下,选择这个角度,真是极巧妙。

既有了父子之情,又显得太子顾念情意,因孝章敬皇后对圣上的抚育之恩,还能顾念到早逝的孝章敬皇后所出之女,显然是宽厚仁泽之君,这样的太子,今后诸皇子,诸公主交到他手里,圣上也能放心了。

那不过是一个县主,太子占便宜了!

得封县主明明是自己的喜事,可是郑明珠瞬间觉得原来占了便宜的是太子。

这的要多么厉害才能想出来啊?而这主意其实就是为了平息后宅的鸡毛蒜皮,讨了一个县主,帮了一回太子,连圣上也因太子仁厚而心情好了一回,就没人吃亏?

不止!还震慑了一把蠢蠢欲动的三爷一系,把这个兄弟收服在手里,把让亲娘不痛快的花姨娘没脸了一回。

“后来呢?”

陈颐安一脸淡然:“第二天圣上驳了那奏本,不立后。”

郑明珠看着陈颐安的俊脸,深刻的觉得,这男人太可怕了。

这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能把看起来毫无关系的各种时机和机巧信手拈来,糅合的天衣无缝,一举几得,一点力也不用使,就什么都办成了。

哪像自己,只会横冲直撞,和陈颐安这种举重若轻就解决好一件事,还能各个方向的目的都达到,哪里是手腕太差,简直是没手腕!

放着这样的人才,自己最近还发愁什么呀!

郑明珠立刻问陈颐安:“说起来,如今有个事儿,讨你一个示下。”

陈颐安笑道:“少来,我可不要这样的虚奉承,你有主意的很,说什么示下。”

郑明珠笑道:“是这样,上回我爹跟你说了那件事后,太太挑了一个人过来,现在是我铺子的大管事,只是后来我自己又碰到一个,觉得不错,心中想要他做我铺子的大管事,这要怎么办才好?”

陈颐安笑道:“生意上的事儿你问我?倒也奇了。好像我会生意似的。”

郑明珠说:“这跟生意有什么关系,这只是怎么个用人的事嘛,是以我才问你呢。”

陈颐安点头:“这倒也是。”

他歪着头想了一想,笑道:“只是这有什么好愁的,你只管把人往铺子里一放,两个人一样的权限,让他们自己交手去,谁若输了,自然就呆不下去了,公平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