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原是郑瑾和朱氏住的,林氏虽说掌了家,到底只是世子夫人,依然住自己的院子。

叫奶妈来把琪哥儿抱走了,郑明艳就扶着郑明珠站起来,郑明珠笑道:“我如今还灵便的很,用不着你扶。”

郑明艳抿嘴笑:“就当是妹妹的孝心罢了。”

姑嫂被一群丫头簇拥着去了正房,正房已经摆开了两张桌子,爷们的在外头正厅,女眷的在里头西次间。

郑瑾、郑明玉、陈颐安、燕家五少燕祥敏都坐在正厅了。

郑瑾见媳妇和出嫁女儿们也都到了,叫他们都在一边坐了,便吩咐林氏:“难得今儿都回来了,叫老二、老三、老四、四丫头,五丫头都来。”

林氏恭敬应了,便打发人去请。

郑明珠看了陈颐安一眼,见他笑着只端着一杯茶慢慢品,一副大局已定的样子,也就放了点心了。

燕翔敏到底家里是新贵,比起郑明玉和陈颐安这样的世家子弟来,立时就分出了高下,他坐在陈颐安身边,就忍不住要歪着身子去寻他说话。

陈颐安那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着应酬他,真是拿捏的恰到好处。

不一会儿,连郑明朝、郑明真都被请了来,郑明朝被禁足良久,此时显得有些萎靡,而郑明真见一大群人,则明显有些紧张。

郑明珠在心里叹口气。

郑瑾见子女们都来了,环视了一圈,每个人身上都看了一眼,才缓缓开口说:“今天人都到得齐全,我有几件事要说。”

众人听得这句话,便全都站了起来。

郑瑾抬手示意:“你们都坐着吧。”

郑瑾说:“老二的亲事,我和你哥哥嫂子商量过了,定在年前就娶。”

因郑明朝未成亲先有侍妾待产,王家的二小姐与其退了婚,转定了史家庶出的三小姐,如今虽说高氏已经流产,也自然不会变了,只没想到定的这样快。

郑明朝看起来很怕郑瑾,此时有心要说什么,却是嘴动了动,并不敢说,只给自己的妹妹郑明真使眼色。

郑明真是嫡幼女,一向是家中最为受宠的女儿,郑瑾尤其宠爱,不怎么怕郑瑾,此时就脆生生的道:“爹爹,既然二哥哥要娶嫂子,便该接了娘回来呀,到底是亲娘,新嫂子还要给娘磕头敬茶呢。”

“闭嘴!”郑瑾没说话,郑明玉倒是恼了。

郑明真见大哥不想要自己亲娘回来,顿时眼泪汪汪的道:“爹爹,你看大哥哥,娘就算有错处,到底没得罪了大哥哥,就这样拦着,大姐姐还没说话呢。”

倒寻上她来了!难道以为她还会维护朱氏吗?郑明珠又好气又好笑,对这个竟然敢给自己亲生父亲下药的小姑娘——不论到底她有多少所谓的苦衷,她都再也起不了什么维护的心思了,便说:“要我说什么?大哥说闭嘴,你自然就该闭嘴。”

“你!”郑明真站起来:“你竟然也这样说,枉娘对你那样好!你居然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郑明玉额上青筋暴起,再忍不住,一步跨上前去就是一个耳光,打的郑明真踉跄了两步。

显然郑明玉虽然暴怒,还是留了力的,郑明真这样娇嫩的小姑娘也没有立时晕过去,只是一边脸颊顿时高高的肿了起来,一脸不能置信,眼泪越发流的厉害,可是苦于再说不出话来,只看着郑瑾,指望郑瑾给她出头。

少有大家子的哥哥这样粗暴的管教妹妹的,至少郑家还是第一次,在场的郑家子弟,连同燕翔敏都惊呆了。

郑瑾拍一下桌子:“都给我坐下!”

郑明玉这才愤恨的坐了下来,看他的样子,似乎比郑明真还愤恨几分。

郑明珠忍不住又朝陈颐安看过去,他一脸镇定,带着一点闲适的微笑,丝毫不为所动。郑明珠说不出的好奇,看郑明玉这样的表现,显然先前的密谈,三人已经达成了共识,对郑明真并没有很严重的后续处罚。

不然郑明玉必然不会这样愤然出手,自然是明知道她害父亲,却最终没有把她怎么样,一腔愤怒难以发泄,这个时候显然是忍了又忍才出手的。

郑明真哭着就要跑,却被林氏的丫鬟拉住,硬按着坐下来,林氏淡淡的说:“爹爹说了,都坐下。”

郑明真无助的左右看看,人人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有郑明朝似乎有点什么不详的预感,有点坐立不安。

郑瑾接着说:“待老二娶了媳妇,我就会上表请辞爵位,世子袭爵。”

这才真是重磅炸弹!

郑明朝郑明真跳起来不说,林氏、郑明珠、郑明艳以及其他弟弟妹妹也一脸惊讶。

郑明艳是单纯的惊讶,不过她到底灵透,随即就若有所悟,刚才这一系列场面,看得出,朱氏一系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且还必是极严重极阴私的事。

郑明艳的表情就放松下来了,低了头,一声不吭,她是出嫁女,本来就没她说话的余地,且大哥袭爵对她来说也不是坏事。

郑明珠的的惊讶却不在于郑瑾让哥哥袭爵,而在于陈颐安竟然真的把这件事办成了!

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呀。

不过这个时候并不是说话的地方,郑明珠只听着郑明玉站起来道:“爹爹春秋鼎盛,何必这时候请辞,还请爹爹三思。”

郑瑾叹口气:“我意已决,你不必说了,这些年你办事也有章法了,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郑明玉的语气很平静,显然不过走一个过场。

郑瑾再扫视了一圈,最后说:“五小姐年少骄纵,顶撞兄嫂,不懂规矩礼法,我已请宫里赐两位嬷嬷,专司管教。明日起,便迁入红叶居,没有世子的命令不得进出。”

屋里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郑明真。

郑明珠猜想,这是打算要把郑明真关到出嫁吧。

郑明真就是再蠢也知道自己东窗事发,此时又惊又怕,遍体冷汗,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郑瑾看了自己最宠爱的女儿两眼,吩咐道:“那这就把五小姐送去红叶居吧。”

作者有话要说:唉,本来是预备着周末加更的,可是我妈吩咐我趁周末收拾储物间,还不准驳回,没办法,只能推迟一天,今晚加更吧。

170安少的华丽演出(三)

这样的状况下,这一顿饭,简直没有人吃的下去,一家子都沉默的陪着郑瑾慢慢的用完一餐饭,待郑瑾走的时候,简直如释重负。

甚至也并没有人预备去看郑明真,郑明艳和燕翔敏饭后就告辞走了,其他的庶妹庶弟悄悄儿的回了自己院子,连她的同胞兄长郑明朝,在看到郑瑾的目光表情之后,犹豫了一下,也就拖着步子慢慢的走了回自己的院子。

红叶居在整个宅子的东南角落里,十分偏僻,郑明真怎么哭喊都传不出来。

郑明珠更是连想都懒得去想她,只是百爪挠心想知道陈颐安到底做了些什么,可是又不好走,郑明玉吩咐她留下来,大约要说点什么。

郑明玉说:“爹爹说了,眼看二弟要娶妻了,妹妹们也在大了,要许配人家,太太这事便不好声张,不如慢慢的放出太太生病的消息,今后再作计较。”

这也是应该的,如今朱氏暴亡,郑明朝服丧不能娶妻还是小事,这送家庙的风波没过,便就暴亡,越发引人猜忌,倒耽误了底下几个妹妹的姻缘。

郑明珠忙道:“爹爹想的周到,连底下的弟弟妹妹们也都瞒着才好。”

郑明玉颔首。

林氏叹道:“昨儿世子爷与爹爹谈了一晚上,该说的都说了,五妹妹做这样忤逆的事,是太太吩咐的——太太虽被送了去家庙,到底外头也还有一两个得用的人,太太哄着五妹妹那药慢慢的吃了并无性命之忧,无非是发病卧床,到时候五妹妹便去求一求爹爹,爹爹或许便会接了太太回来照顾爹爹,想来也是,若是爹爹真是病了在床,不管是咱们还是你们家,谁也不好硬着心肠不许太太来照顾爹爹的。”

照郑瑾这样回护朱氏的样子,若是没有出意外,事情顺利进行下去,他或许是真的会提出接朱氏回来的。

郑明珠点点头。

林氏又道:“昨日爹爹与世子说,五妹妹年纪小,只怕是觉得太太不在,家都不成个家了,一心只想着若是太太回来,自然就如同以前那般安宁了。我只觉着,这只怕也是爹爹的意思吧。”

这真奇了,郑明珠不由问:“嫂嫂怎么会这样想呢?”

郑明玉见林氏抿着嘴不说话,才说:“你嫂子觉得,爹爹是不是想着当初太太在的时候,家里头一片祥和,并没有出过什么要紧事,半点也不让爹爹操心,如今一时不在了,家里头闹的这样儿,爹爹英雄一世,自然是最不耐烦这些后宅琐事的。”

林氏只是苦笑。

原来是担心爹爹对她不满。

郑明珠立刻便道:“嫂嫂也太肯多心了,依我看,嫂嫂当家之后,孝敬爹爹,疼爱弟弟妹妹们,御下有规矩有法度,在外头走动也是再没半丝儿错处的,还有什么可挑剔的?便是二弟弟被关,送走三妹妹,连同如今五妹妹的事,那也是因着太太,并不与嫂嫂相干,嫂嫂切不可妄自菲薄。”

林氏叹气道:“说起来也是我的疏忽,三妹妹下的那碎骨子,是吩咐她的奶哥哥在药铺里买了,装在一匣胭脂里递进来的。”

郑明珠劝道:“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小姐的奶哥哥替小姐买一点东西,谁家没有呢?也没有谁家守门子的竟然敢打开小姐的东西来看的,这也是因着小姐尊贵的缘故,并不是不尽职,更不与嫂嫂相干。再说了,纵然他们看到了,也认不出是什么来,更不知道用来做什么了,便是咱们,也是第一回听说,嫂嫂何必把这些揽到自己身上呢,真真论起来,这也不过是太太做下的因果罢了。连五妹妹这样的事,简直匪夷所思,谁家又听说过呢?我倒是觉得,就是因二弟弟三妹妹并五妹妹这样儿,爹爹才越发对太太不满呢。”

林氏觉得这小姑子近年来真是越发伶俐越发懂事了,说话也熨贴,心中颇为感激。

郑明珠又笑道:“且如今爹爹要把爵位传了给哥哥,今后这府里终究也是嫂嫂做主,更没什么要紧,倒是今后爹爹赋闲在家了,我得闲了也能常回来给爹爹请安。”

郑明珠是懂了林氏的意思,她这样子示弱无非就是像她求助,郑明玉这一次袭爵,郑瑾不见得十分心甘情愿,越是这种家庭关系,越是女孩儿方便调和,如今家里嫡出的女儿就只有郑明珠了,她递了个信号给郑明珠,郑明珠立刻心领神会。

何况,既然太太没了,郑明玉袭爵,郑明珠也是愿意把老父哄欢喜了,一家子和和气气,平平顺顺,再无波澜,无须操心才好。

坐上回家的马车,郑明珠不由的长出了一口气,重生到如今,娘家的事就如哽在她心中的一根刺,如今她骤然便觉得轻松下来。

陈颐安看她表情就觉得好笑,问她:“刚才你哥哥连我都避开,和你说了些什么?”

郑明珠道:“哥哥嫂嫂担心爹爹今后一时闲了不惯,嘱咐我得空儿常回家给爹爹请安。”说到这儿郑明珠又忙问:“你到底和爹爹说了些什么,竟让爹爹就要请辞了。连哥哥也应了。”

陈颐安就更好笑:“我说你在想什么!这样大的爵位传承的事儿,在谁家不是要紧事,是我说两句就成的么?就是皇上有意要岳父大人交给大舅兄,也不是两句话就能办下的事儿。”

这倒也是,郑明珠皱皱鼻子:“可是你先前吩咐我哄哥哥,难道不是为这事儿?偏就在这个时候,爹爹说这样的话,我可不信没关系。”

“大舅兄那里简单,他以为岳父大人活不了几年了,不过若是寄情于山水,好生养着,心境惬意了,倒能起延年益寿之效。”陈颐安不以为意的道:“岳父那里就不一样了。爵位传承涉及朝堂,这些日子朝廷出了好几件大事,岳父大人大约也是有所意动了。”

哎哟,怪不得刚才林氏和郑明玉又是示弱又是劝导的劝着自己多回家哄父亲开心呢,原来是陈颐安这家伙胡说八道。

且必然也有苏大人的一份功劳。

陈颐安看她一眼:“你也有份。”

啊,对,郑明珠笑一笑,不过她一点也不内疚。

“然后呢?”郑明珠忙拉着陈颐安问:“爹爹那里是怎么说的?咱们且不用说朝堂上的事儿,单说咱们家,这件事多少也有关系吧?”

陈颐安道:“岳父大人是明白人,哪用我说?他知道此事若是闹出来,一家子的名声也就完了,郑家就是帝都多少年的笑柄。不过这种流言,岳父大人一世英雄,自是不放在眼里的,真正要紧的是,必有政敌攻讦,这就不仅仅是一个治家不谨的罪名了,而是安国公这爵位很有可能降等的问题,是以,这爵位反正都是大舅兄的,不过早几年给了他罢了。”

郑明珠睁大了眼睛:“你威胁爹爹?”

好有种!

“我没有!”陈颐安断然否认:“我哪敢?我不过是为岳父大人铺陈厉害,分析得失罢了,岳父大人那样英雄,一剑就能把我捅个对穿,我敢威胁?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你就是威胁了!”郑明珠点着头强调,才不信呢,陈颐安当然没有一个威胁的字词,可是里头含着的意思就很难说了。

政治就是交易和妥协,陈颐安显然又是借朝堂之势,推波助澜,以家事给了郑瑾最后一击,于是本来就有些摇摆不定的郑瑾妥协了。

陈颐安从来就是借势的高手,因势利导,总能借各种之势织成自己有利的局面,这一点郑明珠见过许多次了,而这一次的表演尤其华丽。

郑明珠实在回味陈颐安的步步安排,陈颐安却以为她不满,便笑着劝道:“其实从太太牵扯出这样多的事,二弟不成器,三妹妹、五妹妹都心术不正,岳父大人英雄一世,哪里遇到过这样无奈的事,大约也是有些心灰意冷的,此时把重担交给大舅兄,想必也是愿意的,我不过是为他老人家分忧罢了。再说了,我还劝着大舅兄保住了五妹妹,不然依着大舅兄那爆脾气,只怕不一剑捅了她?”

嗯,别说,还真做得出来!

反正事已至此,郑明珠也不再追问了,唯一的同胞兄长郑明玉袭爵,对她来说,自然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郑明珠转而和他说起别的事来:“太子妃的日子近了吧,咱们也要预备着贺喜了。”

算算日子,倒是快了。

陈颐安说:“罢了,这个母亲自然会预备,你不用理会,只管闲着。”

陈颐安突然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儿似的笑起来:“你还是别进宫的好,如今宫里好容易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你一头撞进去,大家又得忙活多少日呢。”

郑明珠咬牙嗔道:“你取笑我!”

可是又忍不住好奇:“宫里如今怎么样了?”

陈颐安道:“谨妃与荣妃同理内宫诸事,静嫔与太子妃都在待产,圣上新封了一位淑嫔,两位贵人,十分的风平浪静。”

大约都在等太子妃和静嫔的肚子的消息吧,郑明珠算了算,太子妃应该在除夕前后,而静嫔则晚一点。

陈颐安笑道:“你少操心人家的事,养好你自己才要紧。”

郑明珠笑道:“这个不用你吩咐,苏大人说的那些个,我都一一照做了的。”

苏太医的给出的意见又多又细,三餐要吃些什么,吃什么量,每天什么时候要在外头走动走动,每日睡多久,洋洋洒洒一大篇,郑明珠吓一跳,偏陈颐安看了,吩咐张妈妈要事事照着那上头伺候少夫人,郑明珠也就只得一一照做。

陈颐安听了,伸手又去摸她肚子:“我摸摸,我儿子在做什么。”

经过苏太医的解释,陈颐安终于明白了,平日里,肚子里的孩子大半在睡觉,醒了才会拳打脚踢的活动筋骨,如今摸摸他在做什么,几乎成了陈颐安的口头禅。

郑明珠抿嘴笑,陈颐安摸了半日,一丝儿动静都没有,悻悻的说:“怎么又在睡,也不和爹爹玩玩。”

也就肚子里的孩子从来不给陈大爷脸面了!

171、除夕

这一年剩下的日子果然就如陈颐安所说,只是养着,怀孕已经七个月,郑明珠的肚子越发大了,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就只有郑明朝在腊月二十二娶妻,她回了一趟娘家,其他时候,也就不过是自家妹妹、堂姐妹、表姐妹和几个相熟投契的手帕交来看看她,与她说说话儿,日子倒也容易过。

除夕从来都是最热闹的,今年的除夕,因着郑明珠有孕的缘故,一家子都要紧张的多,陈夫人吩咐他们放鞭炮烟火都远远的在前头院子去放,生怕惊了郑明珠,连厅堂里唱的戏,也拣的文雅的折子,不许唱往日里那种热闹武戏。(乐文书河小说网)

一家子去了祠堂祭了祖、回府摆宴,热热闹闹在正房摆开了三四大桌子,陈家人丁不算兴旺,老侯爷那一辈的兄弟们只剩了两个,兄弟媳妇则还有四位,家里也都不过就十几口人罢了。

往年太夫人在庙里,除夕只是陈熙华陈夫人请了陈三老爷、四老爷、五老爷一家子热闹,这一年太夫人回来了,说老侯爷在的时候,总是把兄弟们都请来的,如今她来主持,也就非要把老侯爷那一辈的两位老爷和夫人们请了来,老爷和夫人们又带了几个小辈,足足多了两三桌人。

陈夫人无可无不可,不过是一顿饭罢了,也没什么要紧。

这时候,太夫人带着陈夫人、婶娘们,连同陈家近枝的太夫人那一辈的三四个妯娌,陈夫人那一辈的堂妯娌,十几个坐在里头上首第一张大圆桌,郑明珠带着妹妹堂妹们和几个外头进来的小姑娘坐在第二桌,陈熙华便奉两位叔父,带着家中男丁坐在多宝阁外头。

太夫人还不是很利落,左边身子依然看起来很别扭,说话也有些含糊,仔细些听着倒也能听懂,崔妈妈站在身后服侍她。

一时酒菜流水般的送了上来,觥筹交错,看着也是富贵团圆的一家子的气象。

郑明珠不敢乱吃东西,只看着太夫人举箸之后,喝了一口鸡汤,便不再动手了,陈夫人见了笑道:“安哥儿媳妇如今身子重,这样坐着只怕不好,不如去里间靠着,也是一样的。”

郑明珠便从善如流的笑道:“母亲这样疼我,媳妇就放肆了。”

由翡翠和玛瑙扶着刚站起来,听见太夫人说:“也才六七个月罢了,哪里连坐都不能坐了,又并没有叫她站着服侍长辈,当初我怀着老三的时候,那年除夕,也一样站着服侍婆婆,到后半夜才能坐一会子,偏如今的孩子就这样娇贵。”

虽说她声音模糊些,外头又在唱戏,郑明珠依然听的清楚,连同那一桌的长辈们都听到了,一时间屋里都静了下来,姑娘们那一桌因姐妹们都年轻,总是相熟的快些,坐一会子就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此时见长辈们突然静下来,姑娘们不由的有些茫然的左右看看,也不敢再说了。

有一两个灵醒的听到了,悄悄儿的跟旁边的姐妹说了,姐妹们迅速传了一圈,目光不由的都齐刷刷的落到郑明珠身上。

太夫人见郑明珠没说话,越发数落起来,对陈夫人:“也不知你这婆婆是怎么做的,统共一个儿媳妇,竟也不知管束,如今不过怀着身孕罢了,谁没生过孩子呢?也没见别人家的媳妇就仗着有身子,拿乔作势,不敬长辈,今儿除夕,一家子都在这里坐着,她不敬我就罢了,这里还有这些长辈,叔祖母、婶婶们,她也这样不放在眼里?”

郑明珠只得腼腆的笑道:“其实这也并不全是母亲疼我的缘故,二叔祖母,三叔祖母,六叔祖母,九叔祖母,并各位婶娘们都是知道的,当初母亲有大爷的时候,就很吃了些亏,不免心有余悸,如今她老人家也要做祖母了,幸而这是亲祖母了,自然是望着孩子平平安安的,不想这个孩子也像他爹爹一样吃亏,是以不免多偏疼我一点儿。倒让叔祖母,婶娘们见笑了。”

“大嫂倒养了这样一个伶牙俐齿的孙媳妇。”太夫人身边坐着的三叔祖母冷笑了一声:“别人家的媳妇,不管是对是错,祖母说话哪里有敢回嘴的?若有,早就罚了她了!倒是这个孙媳妇,也不知是不懂规矩还是有什么依仗,这么多长辈都没说话呢,她倒是说了一篇子了,也不知道这孝经女诫是怎么学的,都说侯府规矩大,没承想是这样子。”

郑明珠没承想突然有个人发难,不由的看了她一眼,一个才四十多的妇人,梳着圆髻,嘴角往下撇,看起来显得很严厉。

这位三叔祖母倒是第一回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路数儿。

太夫人就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了陈夫人一眼:“都是你太软弱,如今叫亲戚们笑话了,你既不懂管教媳妇,那就我来替你管教,安哥儿媳妇明儿开始,抄孝经、女诫各一百遍,一日没抄好,一日不许出你那院子。”

郑明珠温柔的笑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