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明天就要上花轿了,她琢磨着是不是该试试从临街大妈那学来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方法。

“神仙啊,你不是早说我仙骨奇佳,他日必列仙班吗,怎么现在还不来接我成仙。”

卿宿宿甩着手里的花瓣,百无聊赖。

虽然她认识的道士和和尚都证实是骗子,但是对世上有神仙一事,她还是深信不疑的。不然她小时候从树上掉下来,怎么会有轻风相接;儿时跟学堂的男童打架,第二天怎么就看见他鼻青脸肿了;皇族大典被皇子欺负,后来就听说被鬼怪惊吓了…

所以她相信,她日后一定会列入仙班的!

可是难道要等到她七老八十的时候?

她蹙着好看的细柳长眉,手里的花已经被蹂躏殆尽了。

回到房内,看到那摆放在桌上的大红嫁衣,真想拿把剪子咔嚓掉,但她不敢,要是她这么做了,就该是父亲大人把她给咔嚓掉了。

“宿宿。”

咦,谁在叫她?

卿宿宿四下看去,不见人,那声音却又听的真切。她咽了咽,背已抵在桌沿,“谁…”

“宿宿,你又把我忘了,我是沐音,沐音呀。”

卿宿宿赔笑着,母鹰她倒是见过的…

“宿宿,明天你就要嫁给我了,开心吗?王兄出远门三个月,我就赶紧跟卿将军提亲了。那皇帝还想把女儿嫁给我,我才不要,就算是公主也比不上宿宿。我可是专门化了人身,来光明正大的娶你哦,哪像王兄,什么都没做哦…”

那头还在叽叽喳喳,卿宿宿已经傻眼了…状元郎竟然是邪魅?她愕然。

还有,他到底在说啥…

沐音跟她絮叨完(虽然都是他一个人在说),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他化了凡人模样,考了人间的功名,就是为了能名正言顺的娶她,等王兄回来,他们已经是夫妻了。

“重生,重生。”

卿宿宿听到房内又飘起声音,还没恢复的脚力,又差点软了下去。

这回她倒是看到实物了,不过…为啥是一团软绵绵白花花的…啥?…

浮云见她呆住,翻了她一个白眼:“你呀你,把我丢给女尊君就自己跑去跟尸骨河抱团死了,让我好找。现在还愣着干嘛,快点上来,我带你去找沐川啊,你要是真嫁给沐音,等他回来,估计你就被他掐死了。”

卿宿宿傻眼了,一定是她没睡醒,连这像云朵一样的东西都会说话了。

浮云等的不耐烦了,俯身飘到她脚下,往前一耸,卿宿宿已经跌落在它身上。

“走咯~”

“救…命啊…”她被怪物挟持啦…

浮云才不管她的惊声尖叫,不然等那阴晴不定的昔日鬼王回来,恐怕连尖叫的机会都不会给她了。

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的跟它套套近乎,浮云已是一飞冲天,直入了云霄,惊的她哇哇大叫,又是一阵不耐之声:“吵死了你,你要再喊我把你丢下去啦。”

话虽然这么说,速度还是减缓了。卿宿宿总算是从七荤八素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只差没个泪流满面。

“白白,你要带我去哪里?”

白白…浮云微微抽搐:“带你去找沐川。”

“沐川是谁…”

“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卿宿宿想就算她见了面也不会知道的,因为脑子里根本没这个人的半分印象。她无奈的趴在云端上,抓紧了,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甩下去,或者它再飞的快点,自己被风刮跑。

浮云的速度越来越慢,微凉的清风让她渐感困意,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入的梦境,只是梦里,她白袍在身,乘着这云朵一样的生灵畅游空中,突然就狂风大作,嘈杂声四起。

“重生你还睡!快起来!”

卿宿宿猛地从梦境中惊醒,刚抬起头,自己的发已全撩拨在面上,身体也因疾风而冷了起来,她哆嗦了一下,“好冷。”

“别跑,站住!入侵者杀无赦!”

啥?卿宿宿转身去看,只见是几个凶神恶煞的人,举着巨型狼牙棒紧追在后。她惊叫起来,“白白快跑,快跑!”

浮云忍无可忍的吼道,“我这不是在跑吗,难道不是在跑吗!!!”

“哦…”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呜呜呜…”

卿宿宿正想安慰它几句,浮云忽地一个翻身,那背后袭来的狼牙棒是躲过了,但是她也被甩了出去,径直往下坠去。

白云从眼中飞过,飞鸟从耳畔尖叫滑过,急速的风吹的衣裳和发已纷扬而起。

如果是别人,卿宿宿一定会赞叹点头,哇,真唯美。

但是换成自己…救命啊…要出人命啦…她招谁惹谁了…

“重生!”

浮云被怪物挡了去路,又见另一只怪物直线往她袭去。

卿宿宿这才看清他,不,是它的面孔,那嘴上的獠牙,根本不是人啊…眼见着那芒刺一般的东西要戳破她的脑袋,她惊的紧闭上眼,只希望这一棒,能一击即中,反正横竖都要死,还不如让她痛快些。

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耳边的风也停了下来,似已被什么包裹住。她睁眼看去,只看到一个男人非常好看的侧面,身体也被他圈在怀中,目光却是狠厉无比,朝那怪物一掌挥去,“滚!”

然后卿宿宿就看到刚才还嚣张的要死的怪物被刮到了天边…

她愕然。

等他低头看来,脊背立刻凉飕飕,她干笑两声:“谢谢大侠相救…”

沐川扯了扯嘴角,“你怎么来这里的?”

卿宿宿见他面色还好,伸手指了指那还在跟怪物抗争的白白,“它带我来的。”

沐川微微抬头,指尖滑出一道红光,刺穿了怪物手臂,立刻是哀嚎一声,逃命而去。

浮云松了一气,扭着软绵绵的身飞了过来:“我把人交给你啦!我先回去了!”

再多待一会,它恐怕就要被重生这朵奇葩折腾死了。

“别…”卿宿宿脸都要皱成一团了,白白长的再怎么奇怪,但是看上去也没有杀伤力好吧。这个男人就算长的很好看,但也是戾气满满,指不定待会他就化身巨兽,把她给吃了,还不吐骨头。

可白白还是走了…卿宿宿吸了吸鼻子,转而道:“大侠,可以找个地面放我下来吗?”

至少在地面上,她还有逃走的机会…

“不要喊我大侠,否则…”沐川瞥了她一眼,把后半句掐掉了,引人无限遐想,还是…很暴力的遐想…

卿宿宿笑的脸都僵了:“那叫你什么?”

他顿了一下:“沐川。”

“咦?你就是沐川?”卿宿宿在他怀里动了动。

沐川应了一声:“它带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明天我要嫁人了,然后今天出现了好多怪人…”

一股冷意袭来,卿宿宿见他面色已经变了。

“嫁人?”沐川盯着她,“嫁给谁?”

卿宿宿嗓音微颤:“当朝的状元郎,他、他说他叫…沐音。”

沐川忽然笑了笑,却是笑不达眼:“他竟然还不死心。”

“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白白要带我来找你?”

“找鬼母草,吃了它,就会变成鬼了。”

卿宿宿哦了一声,又回过神,眼睛一亮:“你是神仙?!”

“我是鬼。”

卿宿宿大笑着:“你要是鬼,那找鬼母草做什么。”

沐川微微挑眉,紧盯着她:“把你变成鬼。”

“…”

总算是落地了,卿宿宿脚尖触到地面,才感到腿有些发麻。 她揉了揉小腿,试探的说道:“大…咳咳,沐川,你能不能送我回京城。”

“不能。”

“…那我自己走回去吧。”卿宿宿见他没有要阻拦的意思,迈开了步子,走了几步,无奈转身,“京城该怎么走…”

沐川失声笑了笑,微微挑眉:“这里离京城有四千七百里的距离,即使给你指了一个方向,你恐怕也要走上数月。”见她愕然,末了说道,“我还要去找鬼母草…”

卿宿宿弱声道:“我陪你找,然后你送我回去?”

沐川弯了弯眉眼:“好。”

卿宿宿松了一气,希望能在日落前找到,即使她不想嫁,即使她逃了这么多次,可是转念想想,那是皇上赐婚的,她如果逃婚,恐怕家里也会受牵连。况且,那状元郎还是邪魅,万一惹怒了他…

只是那鬼母草似乎极难找,几乎要把整座山都翻过来,也没见他停下一步。她喘着气,脚掌都走的疼了。

听见后面的抽气声,沐川转过身:“背你?”

“不…我自己能走。”

他伸手过去:“天快黑了,手。”

卿宿宿皱着脸看他:“能在明天前回去吗?”

“为什么?”

“因为…”卿宿宿避开他灼热的视线,“明天是我出嫁的日子。”话一落,便见他面色又变了,惊的她往后退去,手已被他握住,她哑声道,“你、你干嘛?”

沐川盯着她,字字道:“你又忘的一干二净,一千七百年,只让我一个人留着这记忆,你倒是逍遥得很。”

“疼…”

沐川默了默,手却不松开,字字道:“等你想起来了,我也把魂魄丢掉,让你记得我,我不记得你。”

卿宿宿挠挠头:“我们认识?”

沐川瞪了她一眼:“不认识。”

“…”卿宿宿觉得再跟他多说几句话,他就要暴走了…

山路不好走,所幸沐川步子稳健,卿宿宿不至于老摔跟头,本来被他握了左手,现在自己也搭了右手上去,两手抓住他,走的更稳当。而且夜一深,这山里便传来各种诡异的叫声,惊的她往他身边缩。

旁边的人突然停下脚步,卿宿宿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在附近。”

“什么在…”附近二字还没说出来,卿宿宿的手已空空,刚才还站在一旁的人,已经不见了。

她惊愕。

“沐川?沐…川?”

不见回应,耳边只有那从幽暗森林传来的野兽低吼声。

她慌的往前寻去,唤着他的名字,却听不见回应。她小心翼翼的走着,却还是摔了几次,借着隐约照来的月光,往前面走着。

沐川抓了那鬼母草回来,卿宿宿已经蹲在地上,指尖一碰,便感到她猛地抖了抖:“宿宿。”

卿宿宿抬起头来,泪满眼眶:“不要丢下我…”

他心头颤了颤,俯身抱住她:“如果迟去一步,它会跑,鬼母草万年才出现一次,如果错过这次…”

见她眼里满是泪水,身体也抖的不行,本来解释的话,又咽落腹中,无论如何…他都不该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毕竟她现在只是个凡人,如果刚才有野兽袭来…想到这,已不敢再想下去。

“宿宿乖,我们走。”

不等她作答,将她抱起,脚上一跃,已是跃上树顶,月下疾奔。

卿宿宿抓紧他的衣袍,看着双目带着疲倦的他,问道:“你到底找它干嘛?”

沐川抿紧了薄唇,未答她。直到见到一处空地,才落了下去。

卿宿宿坐在一旁看他对着鬼母草放着蓝光白光红光,美目了半天,才惊愕:“你真是鬼。”

沐川连白眼都懒得翻了,这粗神经,真是被人拿去卖了都不知道。见她眼里没了怯意,说道:“这天门山是神鬼交界处,恐怕待会就有人来过来了,你乖乖待着。”

卿宿宿忙拉住他的衣袖:“你又要走吗?”

沐川顿了片刻:“我去取泉水。”

“带我去。”

带着她去,速度会慢下许多,如果以他那样比风还快的行动,恐怕她会受不了。只是不能再扔下她了…他顺势滑过她的腰间,一把将她抱起,裹在长袍里,又往那山泉赶去。

卿宿宿紧张的伸手环住他的腰身,从那衣袍侵入的风依然冷冽,可是隐约感觉这人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她哆嗦的咬着牙没有吭声。

等沐川停下步子,将她放下时,便见她整张俏脸已经冻成了紫色,他忙渡了一层火灵咒给她暖身,过了一会才见她恢复过来,立刻恼怒道:“冷为什么不吱声?”

卿宿宿没好气看了他一眼,喂,难得她这么替人着想一次,要那么生气嘛。她不答话,抱膝坐着,不理会他。许久不见他出声,忍不住抬头看去,那俊美的脸已到了眼前,双唇附来,如他人一样,唇也是微凉的。

身体下意识往后退,脑袋已被他伸手掌住,不让她退后一分,唇间的温度却是越发逼近,软舌追逐而来,压的她快要窒息了。等她真的快要断气时,他终于是离开了,抹掉被她咬的溢出的血迹,说道:“雏儿。”

听到雏儿二字,卿宿宿脸都憋红了,就算她未经人事,但是这几天府里的老嫲嫲跟她说洞房礼仪细事时,还是有提到过这些她从未听闻的词的。她愤愤道:“嗯,不比得大侠你,经验老道!”

沐川本想瞪她,却还是被她逗笑了,盯了她半晌,说道:“宿宿,你不能嫁给别人,因为你和我已经拜过堂了。”

卿宿宿觉得这人又无理起来:“如果我不回去,违抗皇命,会连累族人的。”

沐川淡声道:“让状元郎先暴毙就行了。”

卿宿宿愕然:“你要做什么?”

沐川不答,将那地上的一块泥土化了人,沉声道:“告诉沐音,我已经找到宿宿,让他自己解决好一切事情。”

然后卿宿宿便见那土人像个人般走了起来,摇摇摆摆走了两步,便化进了土里。

“这样一来,你放心了?”沐川笑了笑,伸手将那鬼母草放入泉水中,缓声道,“上神老儿告诉我,这处泉水是当年你修仙时待过的地方,将它放在此处浸泡,更有助于你仙骨成形。如果不是当初以你的下落作为交换,我一定不会让你再成仙人,直接渡了鬼气给你,让你做鬼,真是麻烦至极。”

“那个…”卿宿宿咽了咽,艰难道,“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把手伸出来。”

这人又凶起来了…卿宿宿委屈的把手伸出,那鬼母草一放在手上,一股不知是不是夹带着清泉的冷意立刻蔓延,她刚要缩回手,已经被他握住,将那草生生摁入掌心。

卿宿宿此刻的感觉是,有一大圈鞭炮在她体内噼里啪啦的放着,又痛又难受。

沐川紧紧揽住她,兴许是见她疼的都抽搐了,终究是没狠下心,咒术一出,鬼母草又爬出体内。卿宿宿哭道:“坏人,你要杀我就直接杀吧,不要折磨我。”

“它可以让你恢复记忆,可以让你仙骨…”

“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