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他?!

她不敢置信。

第55章 16.4.1

眼前男修,依然是一袭白衣,与分别时差距不大,不过修为却已到了筑基圆满,比前世的进阶还要快得多。

他单静静地坐在那,便已是一副画,清风朗月,不惹尘埃,似能涤荡世人心中之恶。

不过傅灵佩知道,这些都是假象。

眼前之人,不过是披着一副人皮的恶魔。而真正的恶魔,都有一副迷惑人心的皮囊。

此时他转过头来,静静地注视着傅灵佩,眸光若水,似是世间万千,不及眼前一人。

倘若是寻常女子见了,怕是立刻沉溺进这般温柔里了。可惜,她不会。

傅灵佩漠然地撇过头,轻轻踏进门内,身后跟着雪狼娇娇。

她拱手敬道:“拜见老祖。”

傅元霸上次见到傅灵佩,还是族内小比之时,那时她不过还是一个小丫头而已。此时见到一个少年女修亭亭玉立地站在面前,已然是个大人模样,修为却已到了筑基中期。不由老怀大慰。

“好好好,甚好。”傅元霸忍不住大笑起来。“灵佩这般出息,果真是我傅家之福。”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傅元霸指着对面端坐的男修,正要开口。

“沈清畴沈修士,我们见过的。”傅灵佩忙不迭打断傅元霸的话,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清畴。

她原意是在提醒老祖,沈清畴既先结识于她,又来傅家做客,怕是所图不小。

但是却万万没想到,才一开头,便被猪队友给坑了。

“啊,沈美男——”

一阵凄厉的嗓子响起,娇娇一跃一扑,顺利地扒在沈清畴身上,一脸享受再不肯下来。

傅元霸看的一脸呆愣。看样子,这二人交情不浅?不然这灵兽怎这般热情?

沈清畴倒是一脸处变不惊,提起袍摆向傅元霸行了个晚辈大礼,宽大的袖口划出优美的弧度。

“在下之前与傅修士确实是见过的。可——”他顿了顿,一脸无奈地看了看她,眼神宠溺,口中却道,“一不小心惹恼了她,傅修士怕是还在生在下的气,所以也未敢告知老祖。”

傅灵佩被那一眼看得浑身发毛,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这世的沈清畴出人意料之处甚多,连谎话都是信手拈来。只是这样一来,怕是老祖会误会他们二人的关系,即便之后自己告知实情,效果也会大打折扣,以为只是小儿女吵架了。

“好好好,”傅元霸笑眯眯的捋着胡子,来回看了看眼前二人,只觉赏心悦目之极,“惯不得沈修士此次前来,送了傅家这么一份大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大礼?什么大礼?”傅灵佩不解道,眉皱得极紧。

“此次沈小修士是代表散修联盟,来与我们傅家谈合作的。原先我还奇怪,怎会挑上我们傅家。”傅元霸看看傅灵佩的表情,怕女孩子面皮薄,便也不再打趣,“既然你二人原是旧识,那便说得通了。”

傅灵佩大感不妙。

沈清畴此人,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走一步看十步,此举怕是别有用意。若非自己临时回傅家,阴差阳错之下得知此事,不然怕是……

她心内盘算着沈清畴此行目的,打入傅家?获得信任?转了无数个念头,一时间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她舒展了下眉,脸上便现出一抹笑来,“只是,今日灵佩回来,却有要事秉告老祖。”说着眼睛却往沈清畴看去。

沈清畴见此,倒也知情识趣,拱了拱手自请离去,为二人腾出空间来。

只娇娇还一个劲地鬼哭狼嚎不肯下来。被傅灵佩一瞪,便委委屈屈地团到一边。

“你这灵兽,倒也有趣。”傅元霸好笑地摇了摇头,挥袖吩咐道,“来人,送沈修士回客房。”

一个青衣小厮无声无息地进来,引着沈清畴便离去了。

看着那一袭白衣渐行渐远,傅灵佩才凛了凛神,郑重行拜礼,“拜见老祖。”

行拜礼,在修真界,历来不可随意,跪天跪地跪师尊,无事不可行此大礼。傅灵佩拜礼一出,傅元霸便立刻明白,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儿戏之。

他的脸色立刻变得极为严肃,挥袖示意身后小厮全部退出。又设了个隔离阵,才示意傅灵佩道来。

“灵佩此来,原只为一事。”傅灵佩再次拱手道,“傅九傅灵飞,在天元门期间,因意图残害同门,被禁闭思过崖五十年,掉落后崖,生死不知。”

“残害同门?”傅元霸想到那个娇怯怯的小丫头,有些不敢置信,“此事属实?”

“是。”傅灵佩目光直直地对着傅元霸,半步不退。“在东守期间,傅灵飞意图谋害于我,谋害不成,便试图嫁祸,此事已由天元门执法堂彻查清楚。”

“倘若……傅灵飞侥幸逃出生天,回族投奔,请老祖务必通知于我,再作裁定,可否?”

傅元霸闭了闭眼,神情凝重,再看傅灵佩双眸坚定,毫无闪躲退缩之意,便知她所说属实。

他捏了捏太阳穴,又道,“既如此,那另一事是什么?”

“此事,事关沈清畴修士。”傅灵佩抿了抿嘴,侧脸几乎绷成一条直线,双眸冰冷,“沈清畴此人,野心极大,对我傅家……不怀好意。”

“可有证据?”傅元霸听罢立马坐直了身子,一双眼不放过傅灵佩脸上的任何表情。

傅灵佩知道老祖并不会无条件相信她。

沈清畴此人做事周密,极为小心。傅灵佩前世与他生活几十年都毫无察觉,固然有她被爱蒙蔽的主因,可也与他行事密不透风有极大关系。此际一时也毫无证据,可是总要一试,起码这样,老祖他才会对沈清畴有所提防。

“此事隐秘,灵佩并无确实证据。”傅灵佩为难地摇了摇头,“一切出自直觉。”

傅元霸顿时哭笑不得起来。他摸了摸下巴,才慢悠悠地道,“此事,我会再作斟酌。沈清畴这次前来合作,可谓诚意满满,为我傅家带来一大笔资源,不过你一句直觉,老祖也不好开口拒了此事。”

“不过,我等也会早作提防。”傅元霸顿了顿,才接着道,“你与他……”

“老祖放心,我与他只是偶然遇见。别无交情!”傅灵佩说的斩钉截铁,一点儿女情丝都未见。

傅元霸见此,才彻底信了傅灵佩殊无他意。拄着额头,挥了挥袖,示意傅灵佩也回房休息。

傅灵佩见机,连忙拱手告退。

原先她打算将傅灵飞之事告知老祖,便直接离去的。可沈清畴在此,她不放心,就决定先住下几日观察再说。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但凡沈清畴与傅元霸相商合作之事,她便没眼色地跟随,傅元霸倒也乐见其成,一时间倒也了解个七七八八。

原来散修联盟最近在搜集一种叫七味黄莲的灵草,需要极大量,这般药草,属于玄级天阶,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联盟内已经全部搜刮完毕,便想与其他家族合作。

现在挑选的家族中,傅家便属于其中一家。

只需每三个月固定提供七味黄莲草,便有大笔灵石进账,换作修炼资源也是一大堆。为打消疑虑,沈清畴甚至提出支付一半定金,这样算来,即便失约,傅家也亏的不是不太多。

历来财帛动人心。

傅元霸最终还是与沈清畴达成了合作,彼此签下契文合约。

傅灵佩郁郁地站在一边,感叹终归还是人小力弱。倘若之前提出反对的是金丹修士,怕是老祖怎么也会郑重考虑,推脱掉此次合作。

“事既已毕,沈某就先行告辞了。”

沈清畴一边拱手告辞,一边死力拉下袍边的一个爪子,面上却还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只额间的青筋出卖了他。

傅灵佩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

娇娇果真是个活宝,就这么帮她出了一口恶气。这沈清畴一身的洁癖,连沾了点灰尘都要立即换衣服的德行,忍受着娇娇的日日痴缠,怕也不好受。

“哎,沈老弟,不如今晚留下,待喝杯水酒再走。”傅元霸一脸热情地挽留道。

“不必了,沈某一会还有事要办。”沈清畴拱手作辞。

“也罢。”傅元霸叹了口气,高声道,“管家——”

傅漕随伺一旁,连忙站了出来,对着沈清畴躬身道,“贵客请与我来。”

“晤。”沈清畴负手,慢慢走远,唯独袍边还留着一道道皱褶的狼爪印。

傅灵佩见他走远,想到门派之事,便也打算告辞。

傅元霸见她神色,也知她心事,忍不住笑着挥袖道,“快走!别再这里杵着碍眼。”

傅灵佩也笑嘻嘻地挥挥手走了。

城外。

“是你?”傅灵佩乘着白胖包子,看着眼前之人,惊讶道,“你未走?”

“是,我未走。”沈清畴拦在她面前,白袍冠带,泠泠如月。“我在此等候于你。”

“等候我?”傅灵佩简直忍不住嗤笑了。“莫非你看不出,我处处针对你?”

“我心悦你。”沈清畴一字一句地说道,眸中含着盈润之光,抬脚便想靠近。

“看来我傅家是个香馍馍。”傅灵佩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之人,一只手轻轻搭在火漓剑上,身体紧绷。

“你,知道了?!”

沈清畴神色一僵。

第56章 16.4.1

“你,知道了?”沈清畴神色一僵,瞬间便又恢复过来,“傅家是不是个香馍馍我不知道,不过你应该猜出我此行确实是为了你而来。”

“为我?”傅灵佩冷不住扶额,这是骗傻子呢。

“傅家?”沈清畴轻轻一笑,语气凉凉的,似在玩味,神色间说不出的鄙夷,“自然不是。”

那一抹波动却被傅灵佩捕捉到了,她不由疑惑道,“傅家于你……”虽体内灵火在躁动,但是奇异的是,她的心极稳,毫无波动。

“你缘何对我如此戒备?”沈清畴有些不解地摇头道,“年少慕艾,心不能自控,原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至于傅家,于我并无差。”

一双眼略带着苦涩,静静地看过来,若傅灵佩仍正当年少,怕是要就此陷了进去。

“你若非想要告诉我,此次你与傅家合作,只是为了我?”傅灵佩简直要嗤之以鼻了。

“自然。”沈清畴斩钉截铁。

“可若非我突发奇想回家一趟,也不会获知此事。那你所谓的为我,岂非打了水漂?”傅灵佩反唇相讥。

“既然你拒绝我的示好,那我便只能曲线救国了。”沈清畴一脸天经地义的表情,“事到如今,就恕我直言了,原先散修盟里属意的并不是傅家,而是吴楚两家,只是这般一来……”

傅灵佩忍不住皱了皱眉。前世并未听说这般事,可沈清畴的意思却也明白。此事若是落到吴楚两家头上,既有元婴老祖撑腰,再得到资源扶助,那么这三足鼎立之势势必瓦解,傅家危矣。

可这一切焉知不是他沈清畴幕后牵线?傅家不但必须接受合作,还得拜谢他的好意。真真是好算计。

此时的傅灵佩,并不殆以最恶的意图揣测沈清畴。

真真是,可惜了。

傅灵佩看着眼前依然白衣飘飘,气质出尘的男子,心中沸腾的杀意慢慢冷却了下来。

不过,还是手心发痒,且先揍一顿再说。

傅灵佩瞬地抽出腰间九索,一鞭便抽了过去。风声呼呼,气力极大,显见毫不容情。孰料沈清畴一个闪身便躲了过去,身法轻灵,着实精妙。

“我不愿与你对峙,更不愿伤你。”沈清畴一脸莫名,对他而言,傅灵佩实在太难理解。

世间男女,莫不都会对爱慕自己之人手下留情,多作怜惜。唯独这傅灵佩非但油盐不进,还直接使出了功夫。

傅灵佩一连抽了几鞭,都奈何不得沈清畴。而清灵火对上那离原火,只怕会立刻叛变,既不能杀,又伤不了,便决定先缓缓。

她冷不丁地收回鞭子,轻轻笑了下,“好了,不过与你开个玩笑,可别当真。此次合作,就劳烦沈修士多多关照了。”

说着,便捞起身后的娇娇,趁机离开了。

芙蓉艳开,春光乍暖,怕也不过如此了。

沈清畴一时怔在了原地。待得回过神来,佳人业已远去。他神色莫辨地站了许久,自嘲地笑笑,便也径自离开了。

且说傅灵佩一路疾驰,带着个不情不愿的娇娇,奔了许久。她想了想,还是给傅元霸发了个传讯,告知他吴楚两家之事。

虽三家各有提防竞争,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吞并别家壮大自己,但三足鼎立已久,若无外力,怕也不会轻举妄动。许多事,老祖怕也心里有数。

果然,还是太弱了。傅灵佩再一次感叹。

原先还存着破坏合作的心思,现如今都淡了。形势迫人,不进则退,别说是破坏,维护尚且不及。倘若事有不谐,散修盟转头就与吴楚两家合作,傅家却是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沈清畴这般说辞,是威胁还是告知,还是两说。不过傅家没的选择。天元派也只会保护傅家不受其他大的势力胁迫,但这种家族之间的小倾轧,它却是不会管的。

傅灵佩一路神色不定。

娇娇倒也识趣,见其心情不好,便也灰溜溜地团在一边,不敢去触霉头。

到得洞府时,已是深夜。人声全无,白日的喧嚣褪去,世界似已进入安睡。

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傅灵佩深吸了口气,浮躁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娇娇,你来。”她轻轻招手,看着雪狼乖乖地趴到身边,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既已跟了我,那么便该知道,我此世不平,常有险途,只恐将来顾不到你。所以,若是可以的话,平日还是多多修炼为好。”

看着娇娇还茫然的眼神,傅灵佩忍不住笑了。这小妞,除了在美色上特别灵光以外,其余却是七窍通了六窍,迟钝得很。

娇娇看着眼前主人的笑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丑成这样还敢笑——

傅灵佩挥挥袖打发走灵宠,自去打坐修炼不提。

此后的日子,便十分规律了。

傅灵佩早上练剑,其余时间或打坐修炼或开炉炼丹,过得好不充实。

娇娇倒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日日晚间勤炼不辍,一到白日便不知所踪。不过傅灵佩倒也不去管她,做主人的,总不能事事都管,总要让人家有点小秘密不是?

上品培元丹不愧为上品,傅灵佩的修为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着。不过也正因如此,即便傅灵佩后来炉炉满丹,大半上品,中品之类的全部换成灵材,这般循环下来也不过刚刚够用。灵石仍是一分未得。筑基期修到她这般囊中不过一百下品灵石不到,却也是极为少见的。

五年后。

天剑峰后崖。

“快快快!再晚要来不及了!”一群修士乌泱泱便往天剑峰后崖而去。

新来的一位长眉细眼男修忍不住拉过旁边的师兄问道,“大家这是干嘛呢?这么热闹?”

那人忙不迭扯挥手,身形却未停下半分,“快跑!一会到了你便知道了!”

于是这长眉细眼男修就跟着一起跑。

不过一瞬间,便发现后崖练剑处,里三圈外三圈地围着一群修士。上空甚至有一些修士踏剑而立,全都全神贯注地看着中央。整个空间一反奔跑的喧嚣,反而极静。

定睛看去,圈内不过二人。

其中一个青衣男修,长身玉立,浑身上下不见丝毫配饰,面目冷峻,气势迫人。手中长剑碧水泠泠,正是起剑式。

另外一人,细眼男修正待细看,却冷不丁地倒吸口气。

对面却是一位女修,一袭红衣泻地,黑发如瀑散散垂在腰间,耳间的一对红玉坠轻轻摇晃,直衬得肌肤如雪,红唇艳艳。最浓墨重彩的,偏是那双眸子,深沉若幽潭,偏让人一眼见去便再拔不出来,如痴如醉。

旁边师兄忍不住敲了下他脑袋,轻声道,“你道傅师叔也是你能肖想的?快收收你的口水。”

“傅师叔?”

“你新来的不知道,傅师叔啊,”那师兄忍不住摇头晃脑起来,极度自豪,“可是我们天剑峰一绝,寻常男修等闲不是对手。对面的可是我们天剑峰峰主,是傅师叔的师尊。每月一日,这二人对练,我们天剑峰弟子,只要在门派的,便不会错过。你且看着吧。”

场中人动了起来。

衣袂如风,傅灵佩手持火漓剑,剑蕴离火,一剑便极旋而去,带着猎猎的风声,气势如虹。

楚兰阔将修为压制,见势袭来,仍然不动如山,不过轻轻一挥,原先骇人的气势便被消弭殆尽,剑势尽去,举重若轻之态,让周围人为之一叹。

傅灵佩并不气馁,再次举剑,气势层层拔高。南明离火剑之意在于蓬勃生发,在于爆裂毁灭,即生则毁,一往无前!

“去!”傅灵佩清叱一声,执剑而去,红衣漫天,只这蓬勃的美,却带来致命的危机。

围观的忍不住屏息。

这一剑,一往无前,气势万千,带着无边的怒意,足以燎原!

楚兰阔常年不化的眉眼舒展开,嘴角微翘。显然眼前弟子的进步让他感到愉悦。

不过,这还不够!他脚步一错,碧水剑斜刺,轻轻一点,对面的燎原火势便似命脉被制,如从未出现过一般,悄无声息地散落在空气里。

傅灵佩此时已无余力,这般一剑,已经极尽她的灵力,不过,今日也尽够了!她忍不住得意地笑了笑,起码师尊被迫挪了一步。这前五年日日对剑,师尊可从未挪过位置。

“不错!”楚兰阔挥了挥袖,人已远去,留下语音,“下月再来……”

“喏。”傅灵佩手持火漓,拱手敬喏。

“看到了么?那一剑,你能接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