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真君本是爱才之人,见此来来回回地磨了好几遍地,哀叹连连。

……这女娃娃,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境界跌落,还是小事!若是堕入魔道,那便回天乏力了。

楚兰阔的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了。

再一刻钟,再一刻钟便无力回天。

他凝神望向远方,神情突地一松。

——妖兽退了!

傅灵佩杀神般的样子惊动了八风不动的元婴妖兽。

人修有神智,懂得避退。但三阶以下妖兽毕竟是蠢物,不会判断情势。傅灵佩一剑下去,便如砍瓜切菜般轻易,而且一切就是一大片,跟个人形绞肉机一般,走到哪哪便哀鸿遍野,尸身满地。

低阶妖兽就算再不值钱他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去送菜。

这女修刚刚升阶,灵力有余,就算是发泄完也还有一段时间,不论其下场如何,再继续下去妖兽损失惨重。

于是,在几声急促的尖啸声中,妖兽跟退潮一般哗啦啦迅速退去了。

人修还未反应过来,不由面面相觑,

……今日怎退地这般早?

还未够半日。

唯独傅灵佩还有些懵懂,看周围拼杀的妖兽都不见了,握了握剑柄,盯着最近的一个青灰色身影,一剑便凌空砍了过去。

呼呼的风声穿过耳边。

苏青睁着眼,愣愣地看着已经刺到眼前的长剑,剑光轻红环绕,这么美,可蕴含着的杀机却让他躲不过去。他反射性地给自己套了几个盾。

剑还在三丈之远,凌厉的剑气已经刺破了苏青的灵力罩。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浑厚的灵力将那一剑拍偏了!一道温和的微风拂过,将他推得老远。苏青刚刚站定,就发现身前立着一道青色身影。不由感激地拂身道:“多谢真君搭救!”

“晤。”

楚兰阔应了一声,挥手让他自去。

傅灵佩睁着一双蕴满血丝的双眼,迷茫地看了半天。

一股气流在她体内上蹿下跳,激得她停不下来。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转身重新找个东西杀一杀。

“咄——!”一道清喝传来,和着一股温和的水灵力将傅灵佩从上到下包在了里面:“还不醒来!”

楚兰阔的一指轻轻点在她的额心,一道温润的水灵力从百汇穴慢慢地往下注入。

许是之前曾经有过交集,傅灵佩竟然没有丝毫反抗就任那水灵力在体内行了一个大周天。

周围的人陆陆续续地回了营地。不是没有人想留下来看后续,却都被楚兰阔冰冷的眼神给逼退了。

只有两人还顶着压力站着。

莫语阑和沈清畴。

朱玉白仍然痴痴地抱着秦绵的尸身不放。

“还不醒来?!”

又一声。

红色渐退。

傅灵佩的双眸重新恢复了清澈,她眨了眨眼,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师尊。”

“师尊。”

说到第二声,她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从一没了灵力支撑,黯淡无光地落在地上。

“师尊!秦师姐,为了我,为了我……”傅灵佩泣不成声。

“……徒儿不孝。”

傅灵佩含执念重生,原是带着改变前世遗恨的心愿而来,可她过得太顺了。她让傅灵飞退避,让楚兰阔结婴,即便她心里不说,却也志得意满。

现实此时却狠狠打了她一巴掌,这巴掌太重,以至于把她打懵了。

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破?

为什么偏偏,偏偏是秦绵代她而死?

她改变了一部分命运,改变了师尊,却牵连本不该死的秦绵死了。

好似天道张着嘴在头上看戏,看到乐呵处笑笑,再轻轻动一动指,她曾经拼尽努力的一切就又恢复了原样。命定的没死成,于是又补上去一个。

傅灵佩被一股悲哀笼罩住了。

她万念俱灰。

……还奋斗什么呢?也许,她前面刚刚将傅家救起,后面傅家就被灭了。

“呔——!”

一道清音响起,傅灵佩一怔,才又重新清醒了过来。

心魔潜行,竟然在此刻钻了她的一点道心缝隙,若不是师尊,今日,便是她命陨之日。

“痴儿!”楚兰阔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走过她,来到了朱玉白面前。

朱玉白还坐在地上,紧紧怀着秦绵的尸身。

他矮下身子,眼神里的悲意浓重得都要喷出来,一手施过涤尘诀,秦绵又恢复成原来干干净净的模样。若不是脸上一层死气,还跟平日似的。

朱玉白痴痴地看着她。

楚兰阔顿了很久,才重新站了起来:“你且回门去吧,还需入土为安才是。”

朱玉白呆呆地点点头,轻轻地将秦绵的尸身搂在怀中,站起身来。站起时还踉跄了下,见秦绵完好地躺着,便小心翼翼地捧着,往营地走去。

身影无端端地萧瑟了十分。

傅灵佩悲哀地看着,只觉得,她此生都无法再开颜了。

“若是我有一法,可以救秦道友呢?”

沈清畴的声音如清澈溪泉,在傅灵佩耳边响起。

再没有比这更悦耳的声音了。

她蓦地转头,攥住沈清畴纤尘不染的袍袖:“当真?”眼里是不容错辨的期望。

于绝望中生就的那一抹期望让人觉得若是辜负,也是种莫大的罪过。

沈清畴神情莫辨地看了眼袖口,忍住想要拂开的欲望,缓缓展开了左手。十指修长,每个指甲都修得圆润光洁,一般无二。

最引人注目的,却是掌中一只玉白盈润的球。中间一点空心,有一物若隐若现。

傅灵佩蓦地睁眼:“缚魂珠?”

此物邪门,可以把将死未死之人的魂魄在弥留之际拘禁在内,配合魔道的招魂幡使用,让人死了还要物尽其用,为正道修士所不齿。

早在千年前,此物便销声匿了迹。

沈清畴手中的,却是这么一个缚魂珠。

“看来你知晓此物的功用,那就好办了。”沈清畴的脸上露出一抹可亲的笑:“你看看,这空心处,是谁?”

莫非……

傅灵佩精神一振,神识探去。其内一个娇柔的女子若隐若现,此时正闭眼安睡,那脸……竟然是秦绵。

“竖子敢尔!”楚兰阔剑眉一竖,猛地喝了一声。

灵力一卷,就要将沈清畴手中的缚魂珠卷去。

傅灵佩神色一凛,蓦地提气几步,便挡在了沈清畴面前,转过身急切地望着楚兰阔:“师尊!”

楚兰阔蹙眉,袍袖一挥,灵力往旁散去,三千水蓦地消散,化作虚无。

“静疏!”他不赞成地皱了皱眉。

“师尊,且听一听再说,好么?”傅灵佩抹了把脸,将从一重新握在手中,神情里有小心翼翼的哀求。

楚兰阔从未见过这个倔强的丫头这般模样,心一软,便转过身去。

在这对话期间,沈清畴早就将定魂珠收回了储物袋,扬起了一抹笑:“多谢真君。”

莫语阑在一旁环胸看着,只觉情形有些……不妙。只是他毕竟是局外人,看看还好,若是要插手,实在不妥。

傅灵佩不知这莫语阑心里转着什么,她急切地只想证实自己的猜想。

何况她与沈清畴前世相处多年,见他笑便知他有话未尽,此人向来不会无的放矢,在此时说出这番话,想来是有办法的。

她一双眼亮得惊人:“你有何话要说?”

沈清畴似是被她眼睛所晃,略略移开眼睛才道:“还是静疏知我。”语气极为满足。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傅灵佩毫不客气。

“这缚魂珠,还有一个别名,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定魂珠。”沈清畴卖了个乖子:“定魂珠可将魂魄未散之人重新定魂,若是能找到养魂木,配合口诀将魂魄导入养魂木以养魂。”

“千年养魂木,需百年。万年养魂木,只需一年。”

“而后,再找一有灵根之女童将魂魄导入,你的秦师姐就回来了。”沈清畴一摊手:“你觉得我这主意如何?”

好到不能再好。

“徒儿!不可!”楚兰阔惊怒的声音传来,他一个提跃,便落入两人中间,挥手一拂,沈清畴便似风筝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而后重重坠落在地。

索性楚兰阔顾忌到他身后化神师傅的身份,未下重手。

沈清畴吐了口淤血,重新站了起来,嘴角的笑很晃眼:“真君未免多管闲事了些。”转头朝傅灵佩问道:“静疏以为如何?”

“甚好。”傅灵佩半点不带停顿。

夺舍一事,在修真界乃大忌,若是要将秦绵的魂魄导入,那原身的魂魄必然会被吞噬,实乃残忍邪恶之事。

可此时,便是要她的命,她都肯。

傅灵佩的眼角慢慢地淌下一滴泪,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抑或是,她自己的良知。

她狠狠地抹去这滴泪。

总会有办法的,她想。

她冷冷地盯着沈清畴:“你有什么条件?”

“兽潮结束之时,便是你我结篱之时。”沈清畴露出志在必得的笑。

他的脑中有什么在烧,潜意识告诉他,非得将眼前女子据为所有,才能甘心。

“好。”

傅灵佩连一分的犹豫都没有,眼前滑过一抹艳红身影,她眼神黯了黯,才重新抬起头来:“先将定魂珠给我。”

“若是给了你,你反悔我可是拿你没办法。”沈清畴一摊手。

“今日,我傅氏静疏在此发誓,兽潮终结之日,便是与沈氏慕远结篱之时,除非沈慕远临时反悔,不得违誓。若有违此誓,必将天雷轰顶,永灭轮回。”

说着,指尖弹出一滴精血,凌空描绘,一道金光过,便往上空而去。

起的竟是心魔誓。有天道作证,没有人敢质疑誓言的真假。

这誓言不可谓不毒辣。

修真者陨落,与凡尘俗世之人一般,进入转世轮回。只是转世有无灵根,可否再踏仙路,便是谁也算不出来。一旦转世,便可算是另一人了。天资性情都可能不一样。

傅灵佩执念若此,自然不肯再接受秦绵不在。

起码,要将秦绵给的一命还了再说。

傅灵佩誓说不入轮回,这诚意沈清畴是感受到了。他笑笑,就将定魂珠抛了过来。

她灵力一卷,便将玉白的珠子小心翼翼地收入掌中,看了眼,越看越欢喜。心念一转,将其收入了玉戒中。至于须弥境,里面有只捣乱的狐狸,若是让娇娇当做皮球踢来踢去,也是不妥。

“口诀呢?”

沈清畴也不为难她,掏出一个空白玉简,神识刻录了会便递了过来。指尖触了触傅灵佩的手,耳尖便有些泛红。

傅灵佩见口诀无误,一脸平静地将其收了起来。

……大势已去。

莫语阑在一旁扶额,嘴里哀叹。

“还有一事,需告知于你。”傅灵佩露出了个几乎有些恶意的笑。

“我,不洁。”

作者有话要说:莫语阑:大兄弟,你媳妇跟人跑了!

第183章 拍卖会

修真修心,明心见性,回归本真。

人有千千万万人,心有千千万万心。

在修真界,有如俗世凡尘般重男女大防之人,但更多的却是对其嗤之以鼻的。

对了眼,上了心,公然求爱是常事。放浪形骸之人,常常一拍即合,自寻地界去浪一浪,过上一段郎情妾意的日子。厌倦了,便彼此心知肚明地分开,继续寻求下一春。

过得不可谓不潇洒。

譬如媚魇真君这般实力强悍之人,公然豢养男宠,偶尔与人露水烟缘一晚,在很多女修心中更是努力奋斗的目标,是楷模。

岁月绵长,情意就浅了。

所以会慎重禀告师长亲族,举行双修大典的,若不是别有目的,必然便是如秦绵朱玉白这般立志终身厮守的。

傅灵佩此言一出,莫语阑和楚兰阔很是默了默。

莫语阑更是敬佩不已,心道:“丁师弟手脚就是快,这般一个大美人居然就这么干脆利落地睡了,一点不吃亏。”

楚兰阔背着身,脸上是一片云淡风轻。

他虽对男女情爱无甚兴趣,却也不会就此鄙薄。

修真者与凡俗不同,对女子并无严苛的规矩,便是这天峰山入了夜,那野鸳鸯也是成双成对的,若有心,去草丛里走一走,便会有不少收获。所以神识监控之时,若是不小心瞥了点隐私,也是常事。

傅灵佩此言,原本就是为了恶心恶心沈清畴的。

沈清畴此人,爱洁成癖,常年着素袍,日日换洗,住舍更是纤尘不染。此为求身洁。

这般爱洁之人,如何能忍得道侣不洁?

然而,傅灵佩料错了。

沈清畴面色变都未变,连嘴角上翘的弧度都一样,定定地看着她:“哦?是么?”

他敲了敲手中拂尘:“静疏愿意与慕远结篱双修,慕远便算是承天之幸了。至于这些,慕远并不在意。朗逸抒怀,兴之所至,原也不该谴责。”

竟然是丝毫不在意。

傅灵佩错愕了下,直到看到他右手,才微微笑了:“是么?”

“那就多谢沈真人大度了。”

她拱了拱手,眉眼竟是挑衅。

沈清畴有个不自知的小动作,但凡他不悦之时,就会以右手两指摩挲袖口,若非傅灵佩前世与他生活多年,也察觉不出来。

若是他因此拒绝双修,自然是最好。不过傅灵佩也知晓这可能性不大,若沈清畴这般容易变卦,她倒要怀疑他是不是打别的主意了。

可就算是恶心恶心他也好。